003.師父


    我當然不是個智障,他的話我聽得明明白白,還分析出來,這人原來認識我和寇遠……


    “大叔你誰?”我在他狼爪子下麵扭了扭,試圖反抗。


    他順勢把我整個身子橫過來,夾在一條胳膊裏讓我不得動彈。


    “我?”我從一個奇怪的角度看他的臉,噙著笑,隻見他的薄‘唇’開合,輕飄飄的幾個字就從他嘴裏溜達出來,“我是你師父。”


    ……


    每每我遇到需要動腦子的時候,大腦總會先有三下空白的時間,三下以後,我反駁:“寇遠才是我師父。”


    男子“嗯”了一聲,後道:“我也是你師父。”


    ……


    知道什麽叫代溝嗎?


    這就是代溝,無法逾越的代溝。


    我當下隻一點奇怪,青天白日之下,一個衣著樸素的大男人當街擄走八歲可愛稚童,難道就沒有人報官嗎?!


    這個自稱“也是我師父”的男人一路夾著我回到沉醉東風觀,是寇遠親自開的‘門’,他‘門’一開我就嚷:“師父,救命!”


    寇遠沒理會我的呼救,他第二次被上‘門’客驚訝到,立在那兒發呆。嗯?第一次是什麽時候?當然是昨天白雪凝上‘門’的那次。


    有微風吹過,帶著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良久,但聽寇遠叫那男子:“大哥。”


    男子輕輕“嗯”了一聲,比剛才那陣風還要輕飄飄。


    可落在我耳朵裏卻是如雷貫耳,大哥啊!一聽到這詞兒,渾身就熱血沸騰,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不由自主地沸騰,反正‘激’動地又扭了扭身子,哼唧了兩聲。


    “大哥,她還小,不懂事,還是先將她放下來吧。”寇遠這時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好聲好氣勸他大哥,氣場明顯比他大哥弱了半截。我有種大事不好的預感。


    寇遠大哥“嗬嗬”冷笑兩聲,這次十分配合,把我安穩地放回地上。


    我雙腳一沾地,撒丫子就往後院跑,邊跑邊歇斯底裏地大喊:“趙小蔥,救命啊~”寇遠是指望不上了,趙小蔥成了我最後一根稻草。


    當晚,‘春’風沉醉觀的飯廳裏,頭一次擺了第四副碗筷,陌生男子正經危坐在主位,寇遠也難得收起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我瞧見他還特意束了腰帶,衣服穿得板板兒。


    趙小蔥上菜,我則躲在廚房裏不肯出來。


    期間,趙小蔥問我,“你當真不記得他?”


    這問題問得好生奇怪,我反問:“我為何會記得他?”


    趙小蔥盯著我的臉片刻,最後搖頭出去了。


    “喂,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麽辦!”


    咕嚕嚕……


    外麵寇遠在喊我:“阿‘迷’,我們要開飯了,再不出來可不等你啊。”


    我不回答寇遠,也不走出去,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


    然後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寇遠的聲音說,“大哥來,多吃點。”那位大哥無聲無息,外麵三人吃飯吃得都極有修養,一點咀嚼聲都沒有。偶爾寇遠還說,“大哥來,我敬你一杯。”盡管我人不肯出去,但身子貼在牆壁邊,耳朵伸得老長,關注著外麵的一舉一動,那位大哥喝酒也沒有聲音,讓我忍不住覺得寇遠在和空氣說話。


    正唏噓男子怎麽沒聲音之際,廚房的‘門’突然從外麵被人推開,我遠遠都能感覺到‘門’開一瞬間吹進來的一陣掌風,心裏驀地揪起,跟隻受驚的小‘雞’。男子跨過‘門’檻走進來,走到我前麵,我則縮在牆角,怯怯看他。


    此時他的鬥笠摘掉了,衣服換過了,穿著黑‘色’滾金邊的錦袍,‘玉’冠黑發,顯得整個人豐神俊秀,不怒自威。別說,這麽看著,他比寇遠還好看,還高大上。


    我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睛,想不到出路。


    那人的身子忽然要動,我如驚弓之鳥,馬上縮脖子閉眼睛,咬牙切齒等待自己再次被拎小‘雞’一樣拎出去……等了三下……身子沒有騰空而起,他壓根兒沒有碰到我。


    遂睜了一隻眼睛偷偷去打量,隻見他還是立在那裏,身子微彎,右手伸在我麵前,是我要牽著他的手一塊兒出去吃飯的意思。


    呃。


    我抬頭瞄他,想來表情應該很呆滯,但實際上我心底不算厚的隔閡悄悄融化了一層,對他這個樣子很受用。小孩子嘛,寇遠說的,就跟小狗一樣,給我一顆糖,我就當你是親爹。


    隻是產生親近感需要一個過程,你逗隻小狗還得‘花’上幾分耐心,我慢慢地正想把‘肥’爪子塞進男子青蔥‘玉’手之中的前一刻,他等不急,先說:“你莫非是間歇‘性’智障?”


    ……


    我剛剛對他建立起來的好感,又匆匆碎成了渣渣。


    最終,我一癟嘴,一使勁,以小孩子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場不甚愉快的重遇。


    “嗚哇~啊嗚哇~”


    ――嚎啕大哭。


    而之所以將其稱之為重遇,寇遠和趙小蔥都跟我說,這個毒舌的男人真的是我闊別三年的師父。但我這個人記‘性’總不太好,別說三年前的事情印象模糊,就是昨天是晴天還是雨天如此簡單的問題,都要想個三下才能回憶起來。


    趙小蔥說:“我三歲的事情全都記得,你怎麽三年前那麽個大活人都記不得。”


    我癟嘴,又‘欲’掉豆子嚇他們。


    嚇得趙小蔥立馬兒噤聲,他最怕我哭鼻子。寇遠給我找了個十分好的台階下來:“阿‘迷’五歲的時候有一回高燒不退,險些沒命,是那次留下的後遺症。”


    你看,我偶爾腦子不好使是有原因的,五歲以前的事情統統模糊不清,何況小孩子腦袋跟身子都在發育嘛,本來就沒幾個天才兒童能把小時候的事情記全,是不是?


    “趙小蔥,我可記得你第一天來觀裏,晚上一個人睡一間大屋子,結果第二天‘尿’‘床’把‘床’單偷偷丟井裏的事兒。”哦,對,趙小蔥嚴格來說應該管我喊一聲師姐,不過他打死開不了這個口,我作為善解人意的師姐,也就沒有難為他。這明明也是五歲時候的事情,大約是病好了,大師父已經走了。


    趙小蔥的‘奶’娃娃臉立馬黑成碳,唬我一眼,那架勢就是要跟我斷絕師‘門’情誼。


    聽完寇遠的解釋,我可以還原事件,當年生病‘性’命垂危的時候,那個自從“也是我師父”的男子已經把我丟給寇遠照顧,所以病好之後就將他的記憶從腦子裏統統抹去。


    寇遠試圖喚醒我內心深處對他大哥的師徒牽絆,“你小時候吃的米糊都是你大師父一錘子一錘子砸碎了熬出來的。”


    誒喲,人家孩子喝‘奶’‘奶’,可憐我隻能喝米糊,難怪腦子和身子總是欠人一截!我幽幽望向那人,說:“若他是阿‘迷’師父,為何三年不見他來看阿‘迷’一次?”


    “自然是你大師父在忙要緊事,分身乏術。”寇遠苦口婆心,“你過年愛吃的吉祥雲芙蓉酥,都是你大師父派人送來的。”


    六月城裏沒有吉祥雲的芙蓉酥,隻有大京都裏有一家,聽說貴得離譜還供應不足,不過寇遠認識許多人,尤其是千奇百怪問他買‘藥’的‘女’人,所以我一直覺得那些芙蓉糕是某些喜歡他的‘女’人,挖空心思給他送來的新年禮物。但是聽完他這話,我的胃有些疼,捂著肚子糾結萬分。


    然後他又說,“還有你也知道的,我很摳‘門’的,怎麽可能每年過年都給你那麽多的壓歲錢……”


    “趙小蔥也有!”


    “趙小蔥那份是我從你大師父給你的壓歲包裏頭勻出來的……”


    寇遠,我們還能不能當師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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