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三年,元月十五,是個團圓的大好日子,舉國皆知皇太後歸朝了。<strong>.</strong>


    “那個年紀輕輕的皇太後回宮了?”


    “是啊,聽說太後的病一直沒好,命倒是挺硬的。”


    “嘖嘖,全天下女人裏排頭一個的,不知多少輩子積德才熬到這份上,哪肯這麽容易死。”


    “她一回來,宮裏那兩位……”


    “我跟你們說,宋貴妃那是太後娘娘的妹子,誰都胳膊肘往裏拐不是,封皇後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那宋貴妃到底要叫太後娘娘什麽?母後?姐姐?好亂!”


    “切,要你瞎操心,從古至今,皇家的事,有哪件是簡單的。”


    哀家坐在鳳輦內閉目養神,耳朵卻豎得起,留心聽著外麵的人頭攢動,心裏感觸頗多。


    你說人活著為了什麽,哀家也算經曆生死關,想了許久,想出了許多理由,可最後還是很俗地覺得人活著就是為了開心。有人覺得吃開心,有人覺得有錢開心,有人覺得權大開心,那對於哀家來說,天下美食都在禦廚房、天下稅收都在國庫、天下女人都在腳下,還有什麽不開心的?


    為一個長相廝守的人而開心吧。


    “阿迷,喝藥了。”恰在這時候柔聲響起,有雙溫暖的大手將哀家從蠶絲被裏挖出來,不讓哀家安睡。


    哀家睜開眼睛,整個人窩在他懷裏,比被窩溫暖千萬倍。季越帥到掉渣的臉蛋便近在咫尺,從前解釋清了或者解釋不清的誤會全成了浮雲,哀家覺得人生再沒什麽不開心的地方,隻要師父在身邊。


    “不喝,苦死了。”哀家也不是沒吃過苦,可就是忍不住傲嬌。


    如果當初季越對哀家還有三分當師父的威嚴,從他把哀家救回來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尊師重道已然如月光撒落在地上一般全部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拚湊不起來。季大公子無奈地轉身從下方的食盒裏掏出幾顆蜜餞,巴巴兒送到哀家嘴邊,柔聲勸:“喝一口,吃一顆。”


    他對哀家的虧欠統統寫在臉上,可哀家心裏樂,沒吃蜜餞嘴裏都甜滋滋,眼睛眯沒了,張嘴等季越喂,季越的動作小心翼翼,好像哀家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實在是他太緊張了些,三年前他知道哀家有身孕也沒見他這麽緊張。<strong>.</strong>


    料想那時候哀家從懸崖掉下去的場景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話說彼時哀家被溫過路陰了一把,整個人飛出懸崖,就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與哀家一起跳崖,哀家心裏是又驚又喜,耳邊的風呼啦嘩啦吹過,那人影的臉隨著下落的時間一點一點清晰,哀家的眼淚因為風的力度不是向下而是向上落著,似斷線的珍珠。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喲,哪怕隻是一個最小的影子,打在哀家心頭也足以振山動地。曾經對他的怨念,瞬間煙消雲散。


    居然有個人能毫不猶豫為哀家跳崖,哀家覺得這輩子也是值了。


    “沒聽寇遠說嗎,你的病要根治極難,藥不能停,聽話一些。”季越低頭含情脈脈瞅著哀家,發揮出他江湖第一公子十分的魅力,哀家立即有些招架不住。不過哀家對師父有些了解和免疫,他一旦出賣色相肯定沒安好心,潛意識裏警覺他說的話,尤其是“藥不能停”四字,似乎是他另有所指啊。


    誠然,溫過路對哀家下的毒手太狠,身子想要養回來,需要的時間並非一年半載可以補的。好在哀家認識的人裏頭還有寇遠這號人物,要穩住哀家的病情並非難事。


    平心而論,寇遠的天賦技能沒有溫過路厲害,當然寇遠自己是不會承認的。季越大約也如哀家這麽想,所以他與一二門合力抓住了溫過路,卻忍著沒殺,就是要逼他說出各種各樣救治的方法。


    “溫過路那人很怕死,又沒有節操,師父你給他多用點刑,他肯定把最好的方子給你,別擔心。”哀家想到那個神經病便牙癢癢。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溫過路是個十足的小人,還是多防著他點為妙。”季越摟了摟哀家的肩膀,把一顆蜜餞塞進哀家嘴裏,臉上露出隱隱的擔憂。


    哀家猜想,他不光是擔憂哀家的身子,還擔憂這趟回宮。皇宮眾目睽睽是非之地,勾心鬥角危險係數高,哪怕步步為營,難免會有殃及池魚的時候。說白了,師父他老人家還是擔心哀家的智商不夠用,自己教的徒弟幾斤幾兩他自己心裏最清楚了。


    “師父你就甭杞人憂天了,阿迷是茅坑裏的石頭,命硬的很。”


    “恩……你還說過自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悟空,為師想想你能汲取天地精華從茅坑裏蹦出來,修煉也蠻拚的。天賦不高,怪不得你。”


    “……”


    “啊呀,阿迷,那個……為師方才一時嘴快,你,別忘心裏去……”


    (╯‵□′)╯︵┻━┻果然季越他老母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


    季越在人前是明月王,礙著世俗與眾目睽睽,隻將哀家送到皇宮大門口便偷偷溜了。哀家的輦車至皇宮內院大門口,就見不遠處黃燦燦立著三人,一身龍袍的趙小蔥在中,封淩兒與阿飄穿著後妃的華麗官服立於趙小蔥左右,那架勢乍一眼看去還挺像模像樣的。哦,不對,阿飄手裏還牽著傻福。


    傻福變成了一隻土肥圓,看來宮裏將它伺候的很好,它瞧見哀家,立即“汪汪汪”叫起來,那根尾巴生猛地搖擺,若非被阿飄死拽著,肯定要奔過來跳上輦車。是隻忠犬。


    “兒臣恭迎母後。”趙小蔥行禮,很官方很標準。三年不見,曾經的小皇子君臨天下,穩坐江山,少年帝王已然霸氣十足。


    旁邊大小老婆附和:“臣妾恭迎母後。”


    哀家聽著嬌滴滴的女聲,冷不丁打起哆嗦,瞟了阿飄一眼,心裏有許多話想要和趙小蔥說。


    “都免禮。哀家舟車勞頓,精神不濟,皇後和貴妃就退下吧,改日再來彩雲宮請安。皇兒,你跟哀家來。”


    趙小蔥應聲,尾音微微揚起,好像心情很好。他大概是猜到哀家鬱悶的事情,抬頭的時候還朝哀家擠了擠眼睛,調皮起來。那個樣子,才讓哀家覺得小時候與哀家抵足而眠互相取暖的好兄弟又回來了。


    ……


    “你說你這麽聰明絕頂的一個人,怎麽會看上阿飄,(她那麽笨)你和她能好好說話?有共同語言?”哀家急死了。


    “阿迷,原來你這麽在意宋之飄啊。”趙小蔥故意不抓重點地調侃。


    老實說,哀家其實一直當阿飄是自己妹妹,雖然嘴上經常嫌棄她。哀家就是想不通,趙小蔥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何偏偏選了阿飄?阿飄那智商,一百個阿飄加一塊都鬥不過一個封淩兒。(阿飄:=.=)


    趙小蔥慵懶地坐在哀家對麵,眯著眼像隻打瞌睡的大黃貓。他說:“阿迷,她最像你。”


    哀家聽罷,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爾後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來,渾身戒備地瞪趙小蔥。“你,你,你……”沒想到你對哀家的感情藏得如此深,愛得如此沉!可是哀家隻把你當兄弟啊!有時候,還當兒子……


    “朕向來佩服明月王這個人,有勇有謀,有模有樣,反正要什麽有什麽!唯一不敢相信的是他最後居然會看上你。”哀家聽出趙小蔥不是喜歡哀家,根本就是瞧不起哀家,病軀撲過去,要動粗。趙小蔥手臂輕輕一揮,哀家老老實實被他抓住。“後來,朕發現,當一個人背負太多東西的時候,如果身邊有個像你這樣的女人逗逗朕開心,可以長命百歲。”


    “趙小蔥你給老娘說說清楚,老娘這樣的女人是怎麽樣的女人?!”


    “這麽明擺著的事情,還需朕多費口舌嗎?”


    尼瑪,趙小蔥的確是崇拜季越的,什麽都沒學好,毒舌這一點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以後我們還怎麽做兄弟?!


    “阿迷,先皇本來的意思是讓你在皇陵守三年,季越借給朕用三年,三年之後江山穩定了就把季越還給你,你再裝個病死一死,你還是你,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皇太後……”趙小蔥話題轉得太快,哀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內容。


    什麽叫做裝個病,死一死?


    哀家到了九寧山就被賀長衫擄去了一二門地宮,趙小蔥也沒派人來救,不是擺明了默許他的動作,現在卻說裝個病死一死世界上就沒有皇太後了。是你們的思路太跳躍,還是哀家太蠢?


    趙小蔥顯然也看出是哀家太蠢,又解釋:“賀長衫說的你不能盡信,他說話定然是隻挑有利於他自己的部分說,你沒有問過季越當初的事情嗎?你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嗎?”


    哀家沉默,當初季越跳崖救了哀家,哀家心裏就想著所有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吧,反正哀家記性也不好,糾結這些做什麽。何況哀家當時被溫過路折磨得不成人樣,天天對著寇遠多,三年期未滿,季越要做的都還沒做完,並不總是守在哀家床邊。


    如果季越與死老頭說好了三年後來接哀家離開,他要用這三年盡最大的努力創造一個太平盛世的開始,他怎麽能半句口風都不透露給哀家!哀家有些感動,轉念又對溫過路的恨多了一層,若非此人突然冒出來劫走哀家,驚動了所有人,哀家可能便在賀長衫的一二門待到皇太後“駕崩”。難怪當初賀長衫對哀家說,“該放你出去的時候,自然放你出去。”


    原來,賀長衫與季越約定了三年。


    趕走趙小蔥之後,哀家靜坐許久,將許多事情整理了一番,但哀家的記性比十三四時還要遜色幾分,一些細枝末節根本無從想起,最後幹脆一道懿旨丟到明月王府門口,“奉天承運,太後懿旨:宣明月王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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