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齊王,卻是最不可思議的雲王。


    誰也不曾想到,勢力薄弱又深居簡出的雲王居然繼承了大統。


    連沐小木今晨參拜新帝,伏在冰涼的金鑾殿下的時候,也沒有想明白是為什麽。雲王即位,是哪裏出了岔子,還是一早的圖謀?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施大人也在特赦之列,一早蘇默便去接他了,林賢揉了揉尚未恢複的臀、部,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湛然依舊一派瀟灑,神色從容,而隨仁就要萎靡不振的多了,齊王一脈爭位失敗,接下來就是要算總賬的時候,他一大早不知道擦了多少遍的汗。


    沐小木暈暈乎乎了一早上,連林賢逗她都沒說幾句話,一直癡癡傻傻的,直到傍晚時分才稍微緩了過來,收拾收拾跑出皇城,路雖與往常沒有分別,可是今日的皇城同昨日的皇城卻大不一樣。


    沐小木深吸了一口氣,往家走去,在離阮糖家還有一裏的地方,便看見一條長長的人龍,一直蜿蜒到阮糖的門口。


    沐小木瞠目結舌,急忙快步往前走去,這些人果然是來找阮糖的,仔細瞧去,還有幾張熟麵孔,竟都是往日同僚,當然沒見過的更多。沐小木帶著不明就裏的心情一直來到了大門前,見門口立了兩個侍從,正從排隊來的人手中接過拜帖。


    沐小木狐疑的看了看人龍,又看了看侍從,更加奇怪,一推門便走了進去,而侍從隻是對她掃了一眼,並沒有阻攔。


    一進門,沐小木徹底呆了。


    院子裏擱滿了紅紅綠綠的各色包裹,還有瞧也沒瞧過的奇珍異草,林林總總堆了滿園,而阮糖卻一身淺白素衣,鬱鬱寡歡的坐在大廳裏喝茶,滿園的奢靡與繽紛在他的沉靜之下顯得頹然黯淡,他一襲薄色,卻格外出挑。


    “阮糖?”沐小木跨過一個又一個的包裹,來到了阮糖身邊,“這是怎麽了?”


    “小木?”阮糖沮喪與失望的樣子一掃而空,看見沐小木過來,臉色立刻亮了起來,“你可回來了。”


    “怎的,你在等我?”沐小木愕然。


    “這幾日我未能趕回來,你可有出什麽事?”


    “沒有啊,我好的很。”沐小木齜牙笑,以示自己活潑健康。


    “沒事就好,我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沒來得及趕回來找你,生怕你……若是那樣,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阮糖眼睛一黯,聲音也低了下來。


    “我不是好好的麽。”沐小木安慰的拍拍他,又指了指身後,道,“這些都是什麽啊?”


    “我人緣好。”阮糖笑眯眯的道。


    “你今天怎麽沒去上朝?”按說雲王登基,以阮糖帝王師的身份,應該上朝才對。


    “我已經幾天沒有睡過了,回來睡了一覺,這才剛起,就這樣了。”阮糖眼睛掃向四周,無可奈何的笑笑。


    “你如今,究竟……”沐小木看了看絡繹不絕的人,遲疑道。


    “他如今可不一般。”一人笑嗬嗬的搖著扇子走過來。


    “咦,林大人?”沐小木追問道,“他如今怎麽?”


    林賢眨眨眼,將扇子一合,規規矩矩的道,“參見當朝次輔,兼吏部尚書阮大人。”


    沐小木震驚了。


    “瞧你沒見過世麵的。”林賢上去將她的下巴合起來,“以後別說是我下屬,丟不起那人。”


    沐小木依舊一副石化的模樣。


    “阮糖已經入閣了,直接混上了老、二。”林賢用扇子點點她的腦袋。


    “兼的是吏部尚書?”沐小木仍舊一片模糊,“多少年來,甚少有兼任吏部尚書的輔臣……兼吏部尚書,那還得了……”


    “皇上疼他麽。”林賢笑了起來,阮糖倒是一片雲淡風輕。


    沐小木想不明白,而朝堂新貴阮大人,此刻正氣度非凡的戳在一堆昂貴且稀有的禮物之間,衝著她微微笑了笑。


    “走吧,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咱們三出去喝個酒消遣一下。”林賢推了推小木,又道,“施亦那小子傷還沒好,過幾日再出來聚聚,阮大人,您帶銀子啊。”


    阮糖笑了笑,朝兩人走了過來,經過沐小木身邊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腦袋。


    三人丟下一片亂局,擱下排隊的漫漫人群,跑去了未央居。


    “好啦,誰來跟我解釋一下?”沐小木無奈的攤開手,每當這個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你不笨,就是要看跟誰比,不必太過沮喪。”林賢嘬著小酒,一邊抽空安慰她。


    沐小木直抽搐。


    “這事兒得從上一回隨仁與湛然的鬥爭說起。”還是阮糖宅心仁厚,並未刁難嘲笑於她,而是直接開口說道。


    “怎麽回回都是從那兒開始?”沐小木一把抱住腦袋,頗為痛苦,“你們謀劃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真是令人發指。”


    “一步走完,緊接著走下一步,計算好下下一步,安排好下下下一步……”阮糖看著沐小木,誠懇的問道,“這不是常識麽?”


    “這是哪門子的常識。”沐小木更加痛苦,林賢在一旁笑的頗為開心。


    “不要難過。”阮糖安慰的拍拍她的腦袋,道,“什麽都想不明白,有時候也挺幸福。”


    “你還是不要再安慰我了。”沐小木擺擺手。


    “那好吧。”阮糖笑了笑,繼續道,“那我還是從他們的鬥爭開始。你還記得湛然是如何翻身的麽?”


    “我去找了靜靈,靜靈趁機接近皇上,提醒了他關於隨仁的事。”沐小木細細回憶了一下。


    “不錯,不過你以為,單憑靜靈的幾句話,皇帝會去找隨仁的麻煩麽?”阮糖忽而神秘的笑了起來。


    “啊?”沐小木奇怪的道,“還有什麽?”


    “桂公公。”阮糖沒有賣關子,直接告訴了她正確答案。


    “桂公公?”沐小木時常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近日尤其厲害,她已經放棄思考,隻想聽阮糖同她細說,“他不是隨仁一手提拔上去的麽?他是隨仁的人啊。”


    “桂公公亦是提醒了皇帝幾句,再加上靜靈的分量,皇帝才會疑慮甚重。”阮糖沒有回答她,反而接下去說了起來。


    “桂公公為何要幫湛大人?”沐小木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你不了解桂公公,你不知道他要什麽。”阮糖露齒一笑,道,“而我知道。”


    沐小木被那句“而我知道”攪得更加頭昏腦漲,連桂公公想要什麽都來不及問,直接道:“你知道跟他幫湛大人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和湛然聯手了。”阮糖淡淡的撂下一句話。


    沐小木宛若被雷劈一樣,已經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是什麽意思?”她扭頭問林賢。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林賢搖了搖扇子,道,“你別看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你不是……恨他麽?”沐小木小心的問阮糖。


    “恨這種情緒沒有意義,有機會我會殺了他,不過這不影響我同他合作,各取所需罷了。”阮糖溫柔的說著令人驚悚的話,沐小木聽了隻覺得脊背發寒,對她這種簡單而直接的人來說,恨一個人就是恨一個人,她沒有辦法把理智和感情分開來。而對能做到這一點兒的人,她實在是有些欽佩。


    “你們那個時候就合作了?”沐小木忽而想起來,道,“可是你們之後有很多次衝突啊。”


    “那是做給隨仁看的,我需要他知道,我同湛然決裂了,他才會放心的開始他的下一步。他隻有在湛然孤立無援的時候,才敢下手啊。”


    “那你是怎麽爭取到桂公公的?按說桂公公如今已經走上了人生巔峰,皇帝信任,靠山穩固,又大權再握,同你去冒險什麽好處都沒有啊,贏了也沒有收獲,輸了便一敗塗地。”


    “桂公公是個不一般的人。”阮糖道,“若是他就喜歡冒險呢?”


    “還有這樣的人?”沐小木抽搐著嘴角。


    “當年湛然一手遮天的時候,他不是也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隨仁麽?他是一個喜歡危險遊戲的人,同樣一個位置待的太久,他會覺得無聊,而我給了他最盛大的遊戲。”阮糖捏起了酒杯,緩慢的喝了一口。


    “簡而言之,他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吧。”沐小木斜了他一眼,說的這麽文藝,實際上還不就是個禍害。


    “也可以這麽說。”阮糖無所謂的道。


    “若說合作的話,這樣一來湛大人翻身了,可是你得到了什麽?”沐小木想了想,找到了重點。


    “我得到了什麽?”阮糖笑了起來,“我得到了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湛然若是翻身,皇帝對隨仁失去了信任,桂公公又已經倒戈,隨仁能做的就隻有一件事了。”阮糖優雅的擱下酒杯,道,“我隻是想把他逼到這一步。”


    “你是說……弑君?”沐小木壓低了聲音。


    “不錯。”阮糖笑的很自然,像是在閑話家常。


    “也就是說,在湛然翻身的一瞬間,隨仁會做什麽,你們早就料定了。”


    “比這還要早些,湛然初始出現危機,這結果就注定了。”


    “……”沐小木看了一眼林賢,林賢也一副苦悶的樣子,搖搖頭,示意自己跟聰明人也沒辦法溝通。


    “那把隨仁逼成這樣……你究竟做了什麽?”沐小木試圖梳理一下。


    “我想想。”阮糖略一頓,道,“同桂公公踏了一個青。”


    “就是我去林子裏撞見你們的那一天?”沐小木忽然想起她去林子裏采花的那一天,阮糖與桂公公就在林子裏密談,她當時以為阮糖因為恨湛然而投靠了隨仁,現在看來竟是在策反桂公公。


    “恩,就是那天。”


    沐小木很苦惱,為何他們會把複雜的事情做得這麽簡單,而自己隻是想當中的彎彎繞就幾乎去掉了半條命。


    “不要太沮喪。”林賢跑過來,安慰道,“我聽的也挺痛苦,他這人,我打小就猜不透,長大了,以為終於可以贏他了,卻沒想到他更加變態了,你離大人我的智商還有那麽遠,在他麵前這麽無力也是正常的。”


    沐小木經他這麽一安慰,更加抑鬱了。


    “你還沒跟我說什麽機會啊……”沐小木有氣無力的道。


    “改朝換代的機會。”阮糖一副平和的樣子,仿佛自己說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偏偏每一句落下來,都叫沐小木心驚肉跳。


    “改朝換代?”沐小木覺得信息量太大,一時有些難以消化,道,“可明明隨仁準備的更充分……”


    “可是湛然不得不幫我,他隻能選擇同我合作。”阮糖指出關鍵點。


    “為何?”


    “因為隨仁信任我,隨仁認為我恨湛然,早已同他決裂,因此一直在拉攏我,如果湛然不同我合作,我覺得勝算過少,便會轉頭支持隨仁,而若是齊王登基,湛然隻有死路一條。”阮糖攤開手,道,“你看,他隻能跟我合作。”


    “你早就立於不敗之地了。”沐小木歎道。


    “不錯。”阮糖道,“本來隨仁要布好所有棋子才會動手,可是施大人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幫了我們大忙,否則,我們勝的還要艱辛。”


    沐小木知道他說的輕鬆,那場暗地裏的鬥爭想想也知道慘烈異常,不然他也不會連續幾天沒有入睡,他這樣的人付出全部心力去做的事,想必比之血流成河還要艱難許多。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些意外和突發狀況令人措手不及。”阮糖自責的道,“所以我才未能及時趕回來通知你,差點令你出了大事。”


    “我不是好好的麽。”沐小木見他神色黯然,急忙安慰道。


    “多虧你機靈。”阮糖欣慰的道。


    沐小木總覺得被他誇機靈一點兒都不開心,她機不機靈自己實在太清楚不過了,遂尷尬的笑了笑,正想說什麽,卻忽然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小二探了個腦袋出來,恭敬的道。


    “客官,您要的酒沒了,全被樓上的大人買了。”


    “哦,是麽?”阮糖笑了笑。


    “樓上的大人說了,若三位大人想喝,可以上樓同飲。”


    沐小木一愣。


    “對了,樓上的大人說了,他姓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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