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說完就退去了,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去麽?”林賢搖了搖空酒壺,問道。


    “湛大人相邀,麵子定是要給的。”阮糖看了一眼沐小木,隨意的道。


    “那咱們走吧。”林賢一推椅子,站了起來。


    “我……那個……就不去了,你們去吧。”沐小木略一猶豫,小聲道。


    林賢默不作聲的搖扇子。


    阮糖亦是站起身來,沐小木本以為他會勸上一勸,沒想到他隻是毫不在意的應了一聲“好”。


    “那我們走了,你吃飽了就回去吧。”林賢掃了一眼滿桌的菜,稍顯遺憾。


    “你還怕湛大人不給你好吃的?”阮糖失笑。


    “說的也是,那快走快走。”林賢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沐小木坐在原處揮了揮手,便看見他二人消失在了眼前。回過頭來,桌上的菜還散著熱氣,煲裏的熱油還在翻滾,溢出一股香味,沐小木卻沒什麽胃口。


    思緒還停留在昨天,事態卻以摧枯拉朽的雷霆姿態展現在她眼前,她著實有些跟不上,前些日子還在為施亦擔憂,今日阮糖已經紫蟒犀帶,位高權重了。很多事情走馬觀花的一樣的從她眼前閃過。


    照阮糖的說法,這件事的謀劃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先是隨仁利用自己打壓了湛然,湛然就與阮糖聯手令皇帝警惕隨仁,之後便是施大人的出現打亂了節奏,隨仁被逼無奈提前計劃,本欲扶持齊王登基,卻沒有敵過阮糖與湛然的聯手,最終雲王繼承大統,阮糖一朝翻身,位極人臣。


    沐小木忽然想起那日救下的小女孩,看湛然的態度,以及當時略顯焦慮的表情,他那樣的人居然會焦慮本就不可思議,那麽那個小女孩的身份便很好猜了,想必是雲王,也即是新帝。不過短短片刻相處,那孩子的心性卻也令人心折,定然會比他那混賬父親做的好。


    不過最重要的雲王竟然獨自在街上被陌生大漢糾纏,還喬裝成小女孩的樣子,可見當時確實發生了超出預料的事情,那場暗自的爭鬥想必是自己無法想象的血腥與慘烈。


    沐小木理順了思路,便將這些煩惱事統統拋在了腦後,她一口一口啄著僅有的杯中酒,忽然覺得哪裏不順,但究竟哪裏不順,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正準備放棄,卻忽然想明白了。


    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有一個的表現一直很奇怪。


    那就是“天下就是我的遊樂場”的湛大人,不說過程,且說結果,雖然雲王登基比之齊王,他的日子要好過許多,但是卻遠遠及不上他的巔峰時刻。


    雲王最信任的人,是阮糖。從給阮糖的官職就可以看出端倪,他要給老師自己能給的一切,他崇拜他,尊敬他,還想報答他。


    在雲王手中,政、治中心已經轉移,湛然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呼風喚雨,而以阮糖對湛然的敵意,可以說,湛然的政、治生涯怕是到了頭了。


    這是沐小木疑惑的地方,湛然不是會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的人,他從不讓別人掌控他的命運,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強大的謀劃能力以及目空一切的驕傲態度。而如今這境況,可不像他慣常的做法。


    最讓沐小木不理解的地方是,他與阮糖的聯手與配合,他雖然也確實從中得到了好處,但是表現的也太順了,沒有後手,沒有突然發難,沒有布下局中局,明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將阮糖送上高位,給自己帶來隱患,卻沒有采取任何辦法,簡直像是,期待這樣一般。


    沐小木從來猜不透他,索性搖了搖頭,一口灌下了酒,擱下酒杯便要出門,門卻被突然推開了。


    門外的人寬袖長衫,宛若幽穀青鬆,麵色的笑容帶著幾分盛氣淩人,眸中碎光點點,輾轉之間,邪氣盡顯。


    “怎的,還要本官親自來請?”他筆直的立著,綻出一抹諷刺的笑意。


    沐小木擱酒杯的手一抖,酒杯一轉,便砸碎在了地上,沐小木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居然當著本官的麵摔杯子。”那人勾起薄唇,語氣淡然,聽不出情緒,“本官是該誇你有膽色,還是應該狠狠的罰你?”


    “湛大人,下官一時失手,還望大人見諒。”沐小木躬身行禮,低垂下腦袋,絲毫沒有去看他的臉。


    “本官不是計較的人,這便罷了。”湛然走進兩步,遮了她頭頂的光,道,“隻是本官請你,你竟然不去,莫不是有了新的靠山,便理直氣壯起來了?”


    “大人誤會了,下官隻是身體不適。”他的靠近令沐小木全身都緊繃起來,拚命克製住自己想後退的衝動。


    “身子不適?”湛然嗤笑出聲,道,“你莫不是忘了本官還會瞧病?”


    沐小木腦子一懵,想起很久之前,隨仁大壽的時候,他在小巷子裏親自己的那回事,頓時一陣酸澀湧上心頭。


    “下官確有不適,已經叫大夫瞧過了,還望大人高抬貴手。”沐小木咬牙道。


    湛然又走進了兩步,他身上的氣息撲麵而來,衣料挺括,那淺色的花紋便填滿了沐小木的視野。湛然沒有說話,隻定定的瞧了她片刻,驀然伸出了手,仿佛是要落在她的發間。


    “大人……”沐小木察覺到頭頂的風動,果斷的開口,“我不知道大人不斷反複是什麽意思,我人愚笨,不解其中真意,但大人若是希望我死心,不再糾纏,便應該與我保持距離,尤其是些……不該有的親密舉動。”


    那手停在半空,沒有落下也沒有撤回,沐小木知道他不是猶豫不決的人,此刻的懸停卻讓她心口砰砰的跳個不停。


    “還是說,連原先所有的也不過是虛情假意,大人從未放過真心,此番又來招惹我,也不過是想再度羞辱於我?”沐小木終於抬起頭,平靜的注視著湛然,道,“我在大人眼中,一直以來,不過是個玩、物麽?”


    湛然聞言一凜,稍稍一頓便低聲笑了起來,他收回手,道:“說的不錯,我是不該如此徒惹煩惱,尤其是你這樣,叫人三番五次提醒,才弄清別人意思的家夥,若是再度糾纏,可真叫人煩不勝煩。”說完,往後退了一步,道,“我不過是來請你喝酒,可賞臉?”


    沐小木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他這番言辭,仍是令她一陣發涼,她搖搖頭,道:“我不想去。”


    “不想去,便罷了。”湛然並沒有強求,轉身離去。


    沐小木不知是否看花了眼,湛然在方才轉身的一瞬間,所流露的出的神情叫她心頭酸澀,仿佛隱藏了無數情緒,那副樣子,倒像是後來再遇的阮糖。


    “大人……”沐小木忍不住開口叫他。


    “怎麽,改主意了?”他轉過身來,麵上卻是慣有的淡漠與滿不在乎的笑意。


    看來自己果然是看錯了,沐小木苦笑一聲,湛大人怎麽會露出那種脆弱不堪又壓抑隱忍的表情,自己真是神經緊繃有些想太多了。


    “大人慢走。”沐小木恭敬的開口,將頭深深的低下去。


    湛然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沐小木出了未央居,揣著滿腹心思在外麵閑晃,她真的無意上去看幾人鬥來鬥去,她心累,夾雜在裏麵也左右為難。


    沿著長街沒走多遠,便看見熟悉的身影從藥鋪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黃色的紙,似是稱好的藥材。


    “阿木阿木。”沐小木還沒開口說話,那頭先歡快的嚷嚷上了。


    沐小木有些發愣,四處搜索,才在藥鋪的門口偏後方一點兒找到那人,竟是坐在輪椅上的施亦,看見施亦,心情就莫名的好,滿腹的難受忽然就煙消雲散了,蘇默正拿著藥包走過來,拉長著臉將藥包塞進施亦懷裏。


    “施大人,你……腿斷了?”沐小木走到近前,一看他這架勢,頓時驚喜的道。


    “你才腿斷了。”施亦沒好氣道,隻是他現在坐在輪椅上,不好教訓沐小木,蘇默又使喚不動,隻得氣鼓鼓的繼續道,“你那過分開心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啊?沒斷啊。”沐小木立刻又一副沮喪的模樣,遺憾的道。


    “你別以為我站不起來就拿你沒辦法啊。”施亦瞪了她一眼兒,揮了揮拳頭。


    “以施大人你的性子,還是腿斷了比較靠譜,也不能爬牆了,也不能跳河了,想必蘇大人也會十分欣慰。”沐小木感慨道。蘇默推著輪椅,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以你的性子,豈不是要四肢俱斷啊?”施亦不懷好意的掃了她一眼。


    蘇默又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誰的意見都附和,你還有沒有主見啊?”沐小木衝蘇默道。


    “喂喂,你別衝他嚷嚷。”施亦急忙製止她,“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他推我出來,你別給我又說罷工了,要是他又鬧脾氣,我跟你沒完。”


    “蘇大人今日氣色不錯,為人又機智聰明,當真令我神往。”沐小木急換口風。


    “神往就不必了,既然你來了,這蠢貨就交給你了。”蘇默將輪椅把手轉了一個圈,塞進了沐小木手中,直繞的施亦冒金星。


    “好吧。”沐小木推脫不得,隻好接過來,推著施亦往河邊走,而蘇默則又拿過施亦懷中的藥包,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是回去熬藥了?”沐小木望著蘇默消失的背影,問下頭的施亦。


    “應當是吧。”施亦笑眯眯的道。


    “你還真是有福氣。”


    “我好歹教過他許多東西,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是他應該做的。”施亦嘚瑟道。


    “真是不要臉。”沐小木撇嘴。


    “你可別告訴他,不然又該數落我了。”施亦慫了。


    “你這次撿回一條命,打算怎麽做?”沐小木將他停在岸邊,自己坐在了一旁的石墩上。


    “我要告老還鄉了。”施亦望著風雲變幻的遠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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