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寒風大雪,未因死傷的出現而有所停緩。


    方才尚是熱氣滾滾的血水,此刻已然凝為冰渣。


    心底的響聲讓林傑身子一振,但他並沒有停緩,竭力地睜大雙眼,透過那並不存在的黑紗在散亂的物品中尋找著,另一隻玉瓶入手,顧不得是何般的丹藥,全部倒入口中、吞入腹中。


    “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林傑的臉色更為漲紅。


    丹藥入腹便化,逸散出蓬勃的藥力及濃鬱的天地元氣,所服下的兩瓶丹藥足有十餘顆,部分是蘊含較多元氣的辟穀丹,部分是用以治愈刀劍傷的青茸丹。


    “我不能死!我堅信自己不會死!”林傑的意識陣陣地模糊,仿佛要沉入無盡的黑暗。


    但他仍舊不住地叨念著。


    沒有疼痛,隻有陣陣徹骨的冰寒。


    這時,遊離天地間的元氣如受到莫大的吸力,紛紛向傷口湧起,丹藥所化成的蓬勃藥力,及濃鬱的天地元氣蜂擁向長劍貫胸所造成的傷口。


    髒腑、骨骼、筋肉的傷勢在快速地修複著。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血疤。


    林傑的精氣神越見萎靡,但意識卻稍稍有所恢複,徹骨的冰寒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傷口遽然襲來一陣強烈的刺痛,這讓他有所驚醒。


    貫胸的長劍尚未拔出。


    長劍法器貫穿了部分髒腑,冒然拔出會驟然要了他的性命,可若不拔出,傷口無法修複,依舊是死!


    “我不能死!我堅信自己不會死!”


    林傑執念地低聲嘶喊。


    劇烈的刺痛也越來越強,呼吸都是難以為繼。


    雙手摸到劍柄,林傑暗淡的雙目迸射前所未有的狠厲之色,牙關咬得‘嘎嘎’作響,握劍,奮起最後一絲餘力!


    拔劍――


    “鏘!”


    熒光縈繞依舊的元器劃過一道清亮的劍光,一道血箭同時飆飛出來。


    林傑隨之‘噗通’一聲臥倒在地。


    “我堅信自己不會死!”無盡的黑暗仿若有無數雙手,欲將他的意識扯入其中,而他的意識靠著此個執念在艱難地掙紮著。


    遊離天地間的元氣匯聚而來,攪得寒風都是出現淩亂,丹藥所化的藥力與元氣沸騰了一般融入血洞般的傷口。


    肉身各處的雜質更是在快速地剔除著。


    蜷縮的身軀輕輕地顫抖,已然沒有力氣去挪動,但手掌中依舊緊攥元器長劍。


    此刻傷口已然不再流血,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著。


    若有其他修士在場,定會被如此一幕驚掉下巴。


    但雪夜的林間隻有雪花紛飛、寒風呼嘯,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更深了。


    天地元氣已然停止了匯聚,丹藥所化的藥力、元氣亦是耗盡,再觀前胸於後背的傷口已然消失不見了,傷疤都未留下,隻有渾身已然結冰的穢物,衣袍亦是如此。


    林傑臉色很是灰敗,透著深深的疲累,緩緩睜開的雙眼暗淡無光。


    精氣神消耗過度,襲來陣陣的眩暈。


    眼皮如灌鉛了一般,艱難地撐起身子,衣袍的冰霜被折得破碎。


    胸腔內猛然襲來的刺痛,讓林傑有氣無力地悶哼一聲。


    外觀傷勢已然痊愈,髒腑依舊殘有傷勢。


    撕掉結冰的衣袍,從地積雪撿起一件玄明宗外門弟子的製式衣袍套在身上,雖是顯得寬鬆,但至少能保暖。


    紫色玉佩未受到損傷,依舊被貼肉收好。


    翻找一遍其他物件,未發現丹藥,便將其全部塞入了百納袋,又將百納袋係在腰間。


    恨然地瞧了一眼死相可怖,已然結滿冰霜的朱永一眼。


    心中殺機濃鬱“我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


    隨之頂著寒風,趟著幾乎沒過膝蓋的積雪,踉蹌前行。


    饒是他精氣神過度消耗,已然沒了一點力氣,稍一放鬆就會昏睡過去,髒腑的傷勢尚在,但他仍不能留在此處,終是艱難地擊殺了朱永,他豈敢有一點的鬆懈。


    寒冷與極其的乏累無所不在。


    好在前行有著方向,便會有著一股氣力支撐了。


    不消多久,林傑的眉毛頭發都凝上一層冰霜。


    但此夜仿佛異常地漫長,林傑不知自己走了多遠,待天亮時,儼然成了一個雪人。


    好在天色放亮,雪停了、風也歇了、陽光中攜帶著絲絲暖意。


    其後趕到最近的一座城池,未去尋客棧住下,而是雇了輛馬車後又離開了。


    車輪壓得積雪咯茲作響。


    林傑坐於馬車內雙眼微闔仿若小憩,手中依舊緊攥著元器長劍。


    於車外相比,車內要緩和許多,馬車不快未有過多的顛簸,但林傑的心弦依舊繃緊著,如今他的實力盡失,精氣神消耗過度,疲累之極,若是昏死過去,被人切掉腦袋都不知,車夫雖是普通人無甚修為,且他給了不少的銀錢,但豈敢鬆懈,玄明宗外門弟子的服飾不能給人帶來十足的忌憚。


    若是他發現車夫對他存有歹心,他定然不會有任何的手軟。


    馬車輕輕搖晃,強烈無比的疲累感凶猛地撞擊心弦,他卻始終不肯放鬆。


    幸在車夫是位黑黝黝的中年漢子,狗皮帽子下的臉很是憨厚,勤懇地駕著馬車。


    如此過了一日的工夫,很是安靜,未遇到流匪強盜或是劫財的散休。


    到了傍晚,馬匹已然是頗為疲累了,林傑又是雇傭了一輛連夜趕路,此般狀態的他不僅需要丹藥,更是急需入定或是睡眠來休養,可他根本不敢如此去做,料不準會睡多久,此段時間又會發生什麽,隻得連夜趕路,虧得百褶袋內銀錢較多,馬車還能雇傭得起。


    在趕路的途中,林傑亦是有更重的擔憂。


    那就是致遠山莊能否暫且收留他,能否將他帶到萬裏伏屍地,是否會將他拒之門外,又是否會將扭送會玄明宗,盡管致遠山莊的莊主佩浩山與其雙親交情匪淺,且他常聽其雙親說及佩浩山品行正直,但其雙親已然身死了,人走茶涼,難料佩浩山的態度,更不知其雙親遭遇不測,此人又是否有所參與。


    但他也是沒有辦法。


    在玄明宗嚴控的範圍內,古鋒不需費太多的手腳便能尋到他,而致遠山莊到萬裏伏屍地的這段距離,更是密布諸多散休,以他的修為實力,難有可能通過,況且他想在萬裏伏屍地生存下去,也需要先仰仗致遠山莊才可。


    而他之所以前去萬裏伏屍地,其雙親在那遭遇不測是緣由之一,再就是因在那裏,危險與際遇並存。


    不然,安逸修煉將注定應了古鋒的話,富則更富、強則更強,他永無出頭之日。


    近十日十夜,可謂是度日如年,終是到達了致遠山莊所設的關卡。


    此關卡是座三層的木樓,設在山坳處。


    致遠山莊屬修真家族勢力,方圓百裏的山林田河都在它的掌控範圍內,尋常散休需繞行。


    林傑精氣神一振,將所有的物品收入百納袋後走下馬車,讓車夫駕車返回,若是震遠山莊不收留他,他自然不會卑躬屈膝地乞求,但也不會向原路返回。


    見到馬車後,兩位身著黑色棉袍、腰係百納袋的青年男子從木樓內走出。


    皆是先天小成淬出元勁的修士。


    神色不善,一個叉腰,一個抱膀,瞧見林傑所著衣袍上高山白雲的玄明宗標記,喝道“來者何人!”


    林傑雙目無光,臉色灰敗,勉強地提起一口氣力,說道“林中陽之子林傑,求見佩莊主!”


    兩位青年男子明顯地一愣,麵有古怪,他們自然聽聞過林中陽之名,也是知曉有林傑這麽一人,但觀麵前之人發髻散亂,衣袍不得體,如此地落魄,仿佛油盡燈枯了一般,豈會是林傑,二人並不相信。


    見二人的神色,林傑心有猜測,但哪有證明身份的信物。


    再次開口道“煩請兩位師兄通稟一聲”


    兩位青年並沒有刁難,想來應不會有人膽敢冒充來這裏滋事,其中一稍年長的青年取出一張傳訊玉符,注入元勁後低語了幾句,傳訊符閃爍幾次,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林傑你怎麽成了外門弟子,還弄成了這幅樣子”另一位青年叉著腰好奇問道。


    盡管林傑疲累之極,依舊強振精神提起力氣,開口道“一言難盡,能活著到此已經不易了”


    兩位青年均是麵色一變。


    這時,青年手中的傳訊玉符閃爍起來,傳出一男子的聲音“速速請進莊!”


    聽到此話,林傑驟然覺得最後的一絲力氣都被掏空了,眼前一黑,‘噗通’地一聲摔倒在地。


    硬抗了十餘日的工夫,他終是扛不住了。


    在昏死之前,他雖仍無法斷定佩浩山的態度,但至少未被拒之門外,到可此時此刻,必然是要進入致遠山莊內,是吉自然最好,若是凶,此般狀態麵對致遠山莊也無一點的反抗之力,索性放開了。


    至少早些陷入沉睡,會早些醒來,才能早些應變。


    而他並未想過自己是否會一睡不起。


    兩位青年頓時一慌,連忙一躍而下,手指探向脈搏,發現脈搏微弱非常,若有若無,他們不敢停緩,向林傑口中塞了一粒元氣丹後,年長的青年留下,而另外一位青年背起林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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