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 坐落於美麗的尼羅河邊的王都裏的火光一點點熄滅, 於是夜空之上的星光看起來便越發明亮了幾分。


    城市在深夜裏安靜下來,一盞盞熄滅的燈光就像是它慢慢合上的眼睛,昭示著它逐漸步入安眠。


    那是黃金之都生機蓬勃的生者之城。


    太陽落下的方向, 死者之城隔著貫穿王都的尼羅河與其遙遙相對。


    這裏是埋葬埃及曆代偉大的法老王的神聖之所。


    宏偉肅穆的帝王之穀隱藏在黑夜的陰影之下,模模糊糊地讓人看不清楚, 寬闊的尼羅河更是隔絕了對岸之人對這個神聖之地的窺視和探尋。


    然而這一夜,不同於常日黑夜裏的幽暗, 帝王穀深處隱約有火光在晃動。


    華美的黃金之棺折射著從天而降的冷清月光, 就像是和簇擁在它周身的柔和月光融為一體,隱隱閃耀出淺淺的光輝。


    仿佛融化於月光之中的它明明應該是和月光一般淡淡的,卻不知為何與之相反顯得異樣耀眼璀璨, 它強烈的存在感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將視線匯聚其上。


    為埃及子民景仰的偉大的阿赫摩斯王沉睡於其中。


    太陽神拉的大祭司率領手持黃金神器的大神官們虔誠地跪伏在地。


    然後, 當這個隱藏在夜幕之中,僅僅被站在高空之上的圓月觀看的肅穆儀式結束之後, 西蒙大祭司站了起來。


    他舉起手中用最為純粹的黃金打造而成的華美權杖, 示意跪在下方的數十名年輕侍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黃金之棺抬起來,送入那敞開的地宮巨大的青銅之門裏。


    西蒙看著耀眼的黃金之棺被抬入地宮之中,然後,他轉過頭來。


    埃及年輕俊美的法老王站在地宮之前的祭壇之上, 注視著前方離他遠去的黃金之棺,緋紅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明亮得仿佛能發出光來。


    注意到下方西蒙的視線,少年王側過頭來, 對西蒙點了點頭。


    然後,他大步向前走去,和他緋紅瞳孔一般豔麗的深紅色披風在他矯健身姿之後飛揚而起,就像是雄鷹展開的羽翼一般。


    年輕的法老王一動,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側偏後的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也跟著動了起來。


    折射著柔和月光的的黃金頭飾照亮了他的頰,讓他那與法老王相異的柔白色膚色越發顯眼,雕鏤著精致華美花紋的黃金手環在他臂上閃閃發光。


    他回頭,和西蒙對視一眼。


    年老的大祭司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對他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於是那張還略帶著一點孩子氣般的稚嫩麵容立刻也露出一絲明快的淺笑。


    他又看了一眼仍舊跪伏於地的數名大神官們一眼,回過頭,加快腳步跟上亞圖姆的步伐。


    阿赫摩斯的地下陵墓的事情被嚴密的封鎖了起來。


    挖掘陵墓以及今日秘密前來帝王穀的都是以性命效忠於法老王的少數的近衛軍,自然不會泄露今日的事情。


    世人們本來就一直認為阿赫摩斯王和曆代法老王一樣安眠在帝王穀之中,而並不知曉他另有陵墓。


    既然阿赫摩斯的地下陵墓已經無法修複,那麽幹脆就將阿赫摩斯王的遺體和殉葬物重新送入這個為世人所知的帝王穀中的阿赫摩斯地宮之中。


    當初,為了掩人耳目,這個空置的地宮的宏偉壯觀以及華麗奢侈絕對不遜於那座懸崖腹中的地下陵墓。


    阿赫摩斯王一生南征北戰,搜刮了不少他國的財富,卻沒有留多少給他的繼承人,便是因為大多陪葬在了這兩座地下陵墓裏。


    因為地處較遠,又必須隱秘,所以隻能將他的遺棺和最貴重的殉葬物送入帝王穀的地宮之中,至於那座懸崖的地下陵墓裏剩下的還可以慢慢挖出來的大半財富,賽特大神官以埃及三年前的動亂大傷了元氣為由毫不客氣地接收了下來用以填補財政,反正阿赫摩斯王的遺囑中也寫過了,隻要是他的後裔,就可以拿去他的財富用於治理埃及。


    將阿赫摩斯王的遺棺安置好後,那數十名忠誠的侍衛便立刻退了出去。


    他們的地位身份低微,沒有資格久留在這裏。


    燈火通明的地宮裏異常安靜,甚至能聽見燃燒的火炬裏偶爾一點火花炸開的聲音。


    黃金頭飾雖然華美,戴在額頭上卻很沉重,在火光下一閃一閃的感覺有些刺眼,年少的王弟不習慣地抬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金屬飾物,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然後他側頭,仰起來看向站在他身邊的人。


    他看見那明亮的火光在年輕法老王淺褐色的頰上閃爍,讓其上的亮光跳躍不定,忽暗忽明。


    那張俊美的麵容看不出表情,他卻能感覺到亞圖姆此刻似乎並不開心。


    他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亞圖姆垂在身側的右手。


    “王兄……”


    被他從沉思中喚醒的少年王側頭看他,銳利的緋紅色瞳孔在轉過來的一瞬落進了淺色的火光,在倒映出那張和自己相似的隻是略顯稚嫩的麵容時,帶過了一點柔軟的痕跡。


    亞圖姆揉了揉他的頭,沒說什麽,隻是轉過身,牽著他的手向外走去。


    宏大空曠的大殿之上雖然因為那無數的燈火明亮到了極致,但是仍舊隱約透出一點陰寂的感覺。


    遊戲聽見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這個寬闊的大殿中響起,異常清晰,也異常冷清。


    就算外觀再怎麽壯麗奢華,這裏也隻是死者的墓地。


    他並不怎麽喜歡待在這裏。


    那牽著他的手微微勒緊了一點,又慢慢鬆開。


    遊戲看見亞圖姆的右手抓住那在胸口晃動的黃金積木,抓得很緊。


    “朕要把那兩個黃金神器奪回來。”


    少年王低沉而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那抿緊的薄唇顯示出他此刻不悅的心情。


    聲音不大,卻是斬釘截鐵地昭示出它的主人的決心,


    是因為這個在不開心啊……


    遊戲怔了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笑著說,“王兄的話,一定很快就能拿回來。”


    他頓了一頓,眼睛眨巴了一下,又繼續說,“畢竟那是王兄最喜歡的父王打造出來留給王兄的東西啊~~”


    年輕的法老王腳步一頓,於是跟在他身後側的年少王弟一頭撞了上去。


    不痛?


    遊戲下意識抬手想要揉一揉撞上去卻沒怎麽感覺到痛的額頭,手指觸及的卻是堅硬而冰冷的金屬飾物。


    ……這個黃金頭飾雖然重了點戴著有些不舒服但是也還是有好處的。


    王弟正這麽想著,突然發現他的王兄轉過身來,緋紅的瞳孔盯著他皺起眉來。


    哎?


    難道是因為被自己調侃說他最喜歡父王什麽的所以不高興了?


    “你在說什麽。”


    這不是疑問而是責備的質問。


    完全不知道王弟腦中的想法的少年王皺著眉看著他的王弟,豔麗瞳孔深處隱隱透出的與其說是怒意倒不如說是無奈。


    連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都弄錯……亞圖姆覺得自己已經無奈到無力了。


    “黃金神器是埃及的神打造而成,派遣使者送到阿赫摩斯王手上的——你真的有認真上課嗎?”


    在斥責了他的王弟一句之後,亞圖姆話語突然一滯。


    …………


    好像除了剛來埃及的那十來天,然後後麵事情一多一亂,結果就完全忘記要讓王弟上課學習之類的事情了……


    好吧,雖然說不是在埃及長大的,但是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可不行。


    亞圖姆皺著眉琢磨著是不是要重新安排王弟惡補埃及常識,順便嚐試著用這個借口避免王弟因為無聊而經常惦記著出宮遊玩的事情。


    他兀自打著主意,卻沒有看見聽見那句話的遊戲突然呆在原地。


    七個黃金神器是阿赫摩斯王傳下來的?


    遊戲睜大眼睛看著亞圖姆,一臉錯愕。


    不對……


    他明明記得黃金神器是由阿克那丁以一個村子裏所有人的性命獻祭才打造出來的,然後交給亞圖姆的父王,這才傳給亞圖姆的。


    亞圖姆再一次轉身向前走去,遊戲被牽著手不得已提腳跟上亞圖姆的腳步。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於是他下意識把被牽著的那隻手抽出來,使勁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當初他複活過來,從克雅那裏得知亞頓是阿克那丁的孩子時,他就呆了很久。


    因為他明明記得,賽特才是亞圖姆父親的兄長阿克那丁的私生子,才是王室血脈。


    後來回到王宮之後,他問了馬哈特,馬哈特給了他確切的答案——賽特的確出身於平民家庭,而且父母都還健在,出身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他對這個問題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


    難道是另一個我記錯了?


    雖然亞圖姆最後找回了記憶,但是畢竟都過了三千多年了而且還忘記很久了,弄錯一兩件事也不是沒可能……


    那個時候他這麽想著,緊接著後麵發生的一係列麻煩的事情讓他手忙腳亂,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就算後麵偶爾想起來他也隻是私下納悶了一會兒,因為畢竟他不可能做出跑去問亞圖姆‘賽特是不是阿克那丁的孩子,有沒有可能認錯或者和亞頓掉包啊’這樣的蠢事。


    現在,他又從亞圖姆口中得知了一件更讓他詫異的事實。


    七個黃金神器是阿赫摩斯王傳下來而並非亞圖姆父王那一代打造而成的。


    這個事實和遊戲的認知完全不一樣。


    他一路走出來,便茫然地想了一路,可是越想腦裏反而越混亂。


    他使勁甩了甩頭,一道月光落在他頰上,他抬起頭,看見地宮的出口就在前方,青銅的大門高懸其上,西蒙大祭司和大神官們都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出來。


    這裏是三千年前的世界。


    另一個他現在是埃及的法老王。


    可是這個過去的世界卻和他記憶中的過去有著關鍵的差異。


    造成差異的原因是什麽?


    是三千年後另一個他的記憶出錯。


    是他的記憶存在漏洞。


    【或者,有沒有可能,這個所謂的三千年前的世界其實根本就是假……】


    “你還在裏麵做什麽!”


    “哇啊——!”


    心不在焉的走路的同時又突然被嚇到驚醒過來再加上石階太窄恰好有塊凸出的話,最後的結局隻能是一個踉蹌摔趴在石階上。


    年少的王弟抬頭,這才發現他因為想著事情放慢了腳步落在了後麵,走在前麵的亞圖姆早已經出了大門,正在和站在他麵前的西蒙大祭司說著什麽。


    大概是覺得他在後麵磨磨蹭蹭的太慢了,亞圖姆回頭提高聲音說了他一句。


    看見他摔倒,年輕的法老王似乎有些不悅。


    “怎麽在這裏都會摔倒?”


    亞圖姆用訓斥的口吻說,然後回過身向遊戲走去,臉上有著明顯的不快,可是身體已經微微向下俯去,手也伸了出來。


    遊戲怔怔地看著那隻向他伸過來的淺褐色的手。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手的主人那張俊美而傲氣的熟悉麵容上。


    少年王臉上的神色似乎是帶著責備的,但是那雙豔麗的緋紅瞳孔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一分不悅,卻有著九分專注,聚攏在他的身上。


    本是攪亂成一團漿糊的腦子慢慢地舒展,平緩開來,就連那因為被自己的猜想嚇到的急速跳動的心髒也一點點平緩、安心下來。


    他向那淺褐色的手伸出手,淺紫色的瞳孔彎起來,彎成了月牙的弧度。


    這個人就在這裏,站在他的麵前。


    那呼吸和手的熱度比什麽都要真實。


    ……是他想太多了……


    年輕的法老王站在門外微微俯身向他的王弟伸出手。


    年少的王弟坐在門內把他絆倒的石階上想要抓住向他伸來的手。


    最前方的指尖似乎已經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


    轟——!


    厚重的青銅門從天而降,在兩道錯愕的目光下狠狠地在即將握住彼此的兩隻手之間砸落。


    它砸得地麵仿佛都跟著晃了一晃,細小的塵土在這樣的震撼下飛揚而起。


    那是連一個呼吸都來不及吐出的瞬間,遊戲睜大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青銅巨門,伸出的手隻能觸摸到金屬特有的冰冷感觸。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吐出一口氣,可是不知為何心慌得卻更厲害。


    就像是會有什麽顛覆他現在好不容易熟悉的生活的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可是他卻不知道……


    一扇門,將兩個人隔開。


    門裏和門外,不知道會不會從此就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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