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勤政殿到內宮西北角足有好幾裏路,那種體態臃腫身子又虛的老大臣、老勳貴們足足走了一刻才得趕到,累得滿頭大汗,到了地方幾乎立刻就要臥倒休息。


    然而冷宮院子裏的血腥場麵讓他們一個個汗毛倒豎,多累都顧不得了。


    百餘朝臣勳貴,加上陸續問信趕來的文人們,以及奉命前來保護聖駕的禁衛,烏泱泱足有近千人,將小小的宮院圍個水泄不通,大燕朝的冷宮自從使用以來,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盛況。


    因為之前那場大火,冷宮是重新修葺維護過的,到現在還不過半年時間。然而當時從上到下辦事的人都不用心,門窗牆柱大多用的舊料,以至於才修過不久的宮院看起來依然破落寒酸。於是滿院子的屍體血泊,使得這地方顯得非常滲人,偏偏這時候,西邊的太陽又落下去了。有禁衛奉命提了燈籠過來,也不知道是哪裏找來的,竟然大半都是白紙白絹燈,越發添了使人害怕的氣氛。


    好在人多,互相抵消了懼怕,而隨著太子和澤福的對話一傳十十傳百,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勳貴朝臣們臉色各異,除了幾個見到血腥就吐得昏天暗地的,其他人都在暗自盤算整件事,或者和至交竊竊私語。


    最激動的仍然是被貝成泰鼓動進來的文人舉子們。


    “什麽?如此說來謀逆的不是長平王,原來是太子嗎!”


    “看樣子是。可太子為什麽要殺皇後?他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這是騙局,是圈套!太子怎麽可能謀逆,他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來日必登大寶的!一定是長平王陷害他!”


    “陷害個屁啊,皇上正在裏頭被囚禁呢,公主親口說的你們都不知道,我先來的,我聽見了。”


    議論紛紛之中,自然有人極力維護太子聲譽,爭得麵紅耳赤,也有人站出來透露“天機”:“我有同窗和吏部一位侍郎沾親,聽這同窗說啊,貝閣老一直支持太子,準備做兩朝首輔元老呢。你們看太子明明謀逆,他卻騙我們說別人造反,還帶我們闖宮,說不定就是太子挾持皇上被人識破之後在宮裏藏著逃命,他要蒙騙我們前來救太子,意圖篡位!”


    漏洞頗多的一番解釋,卻換來許多人恍然大悟地附和。


    貝成泰氣喘籲籲站在冷宮院門口,耳朵裏將眾人的議論聽得一清二楚,原本誌在必得的神情有了裂痕。


    禦醫已經進去救治皇帝了,澤福公主也被請到破舊的廂房裏去休息,免得被外男衝撞。隻有太子依然倒在血泊裏沒人管,不是貝成泰不想管,而是許多老資格的勳貴跳了出來,指責太子大逆不道死有餘辜,不準禦醫救他。


    幾十個朝臣裏,貝成泰的政敵大有人在。之前因為種種顧慮沒有過分反駁他,此時一看情勢有變,這些人都閑不住了,附和著勳貴們,開始攻訐太子,更將矛頭指向貝成泰。


    之前在勤政殿被拖下去“問話”的段伯爺被人抬了來,鼻青臉腫的,進了院就對貝成泰破口大罵。


    “你這國賊!小人!亂臣!竟然夥同太子挾持皇上,打殺皇後,攪亂宮廷試圖篡位!老天有眼讓大家識破了你啊――禁軍何在?你們不是護佑聖駕的嗎,亂臣賊子就在眼前,為何還不拿下!”


    段伯爺受了傷依然聲音洪亮,責罵遠遠傳開去,立刻引起舉子們群情激奮,要不是禁衛攔著都有人要衝過來毆打“國賊”了。


    貝成泰臉色一沉:“這是圈套。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天下臣民有目共睹,怎麽可能是謀逆之人?長平亂宮,太子殿下拚死保護皇上,你們眼睛都看不到嗎?”


    “去你的圈套!去你的宅心仁厚!”


    外圍人群突然響起淒厲的慘叫。擁擠的人群一分為二,自發閃出一條通道,於是一個抱著屍體的舉子衝到了院門前。幸好有禁衛攔著,不然看架勢他能把屍體送到貝成泰懷裏去。


    “貝成泰你這奸賊!哪裏來的圈套?太子在這裏是我和同伴們最先發現的,當時看他被人圍攻我們還好心回去報信,叫你們來救人,誰知道趕回這裏之後,聽到的卻是他自稱為‘朕’的狂妄之言!我親耳聽到的,而且親眼看到他要殺公主滅口,難道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是圈套嗎?”


    朝臣們對此人一臉茫然,文人們卻是認識他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方才以頭撞宮門以身殉國的“英雄”的弟弟。他手裏抱著哥哥的屍體,本身就是強大的說服力。


    “各位同伴,同窗,誓死衝進來護駕的英豪們!我們被騙了啊,我們都被這個貝老賊騙了!我哥哥竟然誤信他的話,用性命衝開了宮門,結果他卻是要帶著我們來救太子!哪裏是護駕,他分明盼著皇上早日殯天,好讓他支持的皇子登基稱帝才好,他和太子都是喪心病狂之徒!”


    “是啊,我們被騙了。”


    “貝成泰大國賊!”


    人群裏響起附和之聲。血淚控訴得到了許多人的共鳴,依然陸續有聞訊的舉子從宮廷各個角落趕來,人群不斷壯大,討伐的聲音也漸漸加強。


    勳貴裏站出了林安侯。


    “貝閣老,亂了這麽久,該給我們一個交代了吧?你和太子謀害聖上和後妃皇子,試圖顛覆超綱,罪不容誅!快些坦白,失蹤的長平王和十殿下到底被你們如何了?”


    貝成泰冷哼:“輪得到你說話?長平王亂國謀逆,你的妹子是他妾室,你不跳出來,本閣還要問你是否同謀呢!”


    “少在這裏混淆視聽。我有沒有罪大家自然看得清,而你和太子的罪卻是明明白白的,審都不用審。”


    兩個人吵了起來,貝成泰要命人拘拿林安侯,林安侯就要吆喝禁衛捉拿反賊。其餘官宦各有立場,大家正亂著,簡單休整過的澤福公主從廂房裏走了出來。


    “我被人捉來時,聽那夥人說他們把七哥和十弟藏在後院枯井裏了,你們去瞧瞧吧。後頭還關著好些人呢,都是冷宮裏的。”


    眾人悚然,突然意識到來了這裏許久,竟然隻顧著前院的血腥和皇帝了,根本還沒搜查整個冷宮。這要是藏著幾個亂匪,狗急跳牆起來……那不是誰都有被殺的危險?


    一夥朝臣連忙催促禁衛去搜查。


    片刻之後,禁衛們真得從後院枯井裏提上來三個五花大綁的人。長平王,靜妃,十皇子。靜妃和十皇子都在昏迷之中,唯有長平王清醒著,可渾身是傷,嘴裏還塞著布。


    在後院的群房裏,禁衛們發現了同樣被捆綁塞嘴的十幾個女人,並幾具冰冷的屍體。這些是冷宮的居民,衣衫襤褸,形容枯槁,渾身散發著餿臭的味道,一被放開就有大半開始亂跳亂嚷。唯有一個站出來,很冷靜地與禁衛說話。


    “宮裏出了什麽事?”


    禁衛小頭領一看這是個清醒的,連忙帶了前頭去交給朝臣詢問。


    長平王三人也被抬到前院,因為後院實在髒亂,連暫時休息都不能夠。貝成泰臉色陰沉,靈光閃現之間突然意識到一個很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他似乎,被設計了?


    然而此時容不得多想,唯有強硬到底。他揮手就吩咐仆從:“拿下長平逆賊!”


    “貝閣老!您可不要欺人太甚!”


    林安侯橫身擋在前頭,不少朝臣也擁了上來。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貝成泰還要顛倒黑白,這也太拿人當傻子了。原本支持貝成泰的一些人,一看事情不好,也有好些加入了這邊的陣營,跟著大家一起厲聲譴責。


    貝成泰的仆從十幾人,將之圍在中間,紛紛從靴子裏拔出了短匕朝眾人比劃。貝成泰沉聲道:“長平謀逆是事實,此番苦肉計也不能顛倒真相。本閣以全家老小的性命起誓,本閣絕對沒有做對不起皇上、對不起我大燕的事情!並且本閣保證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反叛篡位,你們若不信,等皇上醒來之後,看他是說太子謀逆,還是長平!”


    皇上一直昏迷不醒,等他醒了,左彪營早就進宮控製局麵了。有兵在手,就算皇上到時說太子謀逆又能怎樣?他也得能活到那時候才行!


    貝成泰的話激起了許多人反駁,外頭擁擠的舉子們也越發騷動,幾番試圖衝破禁衛闖進來討賊。


    一片混亂之中,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數條火把組成的長龍往這邊飛快遊來。


    “京營平亂,閑雜人等原地靜立,不得喧嘩!違者以逆賊同黨論,就地格殺!”


    上百人齊聲高呼,“就地格殺!就地格殺!”


    衝天的殺氣頓時震懾眾人。騷動的舉子們一時間鴉雀無聲,朝臣們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知哪裏突然冒出來這樣的騎兵。


    背對著院門的貝成泰長笑一聲,料定是左彪營到了,一顆心妥妥當當放了下去,滿麵紅光,施施然轉身。


    然而,在看清來者兵甲穿戴的刹那,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變成了冰雕,連扯一扯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哪裏是什麽左彪營,分明是之前潰散奔逃的右驍營!


    “貝閣老,還不束手就戮,以謝君王?”


    正屋裏走出神色肅冷的長平王。被抬進去時明明狀態虛弱到極點,此時他卻是神清氣爽,長身玉立。雙眸之中映著火把熊熊光芒,似日灼熱,似冰極寒,輕輕一轉,就將院中朝臣看了個遍。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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