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是在右驍營重新集結一個時辰之後見到長平王的。


    彼時宮內局勢已穩,持續了一天一夜的動蕩終於暫時平息,在騎兵步兵弓手隊伍交叉巡防之下,內外宮院各處大門緊閉,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不敢逾矩一步。


    因為已經有不聽命令者被就地格殺了。


    右驍營的口號並不是用來唬人的,說殺,真得動手。朝臣、妃嬪、宮人、舉子等,皆有因此殞命的。殺掉幾個,其餘人就不敢再動,唯有乖乖聽令。


    就連最容易被煽動、最喜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文人舉子們也沒有過度鬧事,因為他們的闖宮已經被證實並不占理,稍微有些頭腦的開始擔心事後會不會被追責下獄。


    朝臣勳貴們百餘人,以及兩千多闖宮的文人,全被右驍營控製在了冷宮附近的空地裏。無數火把將破落的冷宮方寸地照得亮如白晝,長平王站在院子中央,團團護衛拱圍著,有條不紊將一個個命令下達。


    他的臉色一直嚴峻,渾身散發著寒意,不怒自威。要緊的朝臣們站在院子外頭不遠處,看他山嶽一樣立在那裏,心中隱有懼意。


    長平王早年紈絝,近來務了正業,平日在朝堂上表現亦是平平,並沒有惹人注目的地方,朝臣們大都不太將他放在眼裏,覺得他是個非常平庸的皇子。然而這一個時辰以來,他所下的每一條命令都準確有力,大刀闊斧,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強硬控製住局麵。他的表情也一直冷峻有加,頗像年輕時候的皇帝,甚至比皇帝當年威壓更甚。


    林安侯作為和長平王府關係深厚的勳貴,也和重臣們站在一處,可以近距離觀察長平王的神色。他很想上前搭個話,出個主意,至少恭維奉承幾句也可,然而長平王一直沒給他這個機會。那種生人勿進的距離感,讓林安侯一直沒能鼓起勇氣。


    直到,突然他發現長平王神色略有鬆動。


    猶如深潭的眸子突然綻放異彩,熠熠看向前方。林安侯下意識順著長平王的目光往過看,一瞬間驚豔有加。(.好看的小說)


    兵將們圍住的空地,兩條火把長龍圍出一條蜿蜒的過道,身穿鴉青長裙的少女從過道盡頭走來。


    她的腳步很急,步伐卻很穩,是自幼受到良好教養才能有的大家沉凝氣度。寬大的衣衫不甚合體,似是鬆鬆罩在身上的,然而步履當風之間衣裙盡皆飄飛,少女妙曼有致的身形就顯露出來,流暢的曲線讓人移不開眼。


    她身後跟著一眾矯健護衛,甲胄佩劍熠熠閃著寒光,屬於雄性和戰場的煞氣更襯出她女性的嬌柔。可她走在他們前頭,並沒有讓人覺得不妥當,反而會覺得她就該在這裏,在金甲刀槍中款款而來。


    “王爺!”


    走到近前的時候,林安侯聽到她清冽的聲音,像是夏日裏幽穀中的山泉水。


    身邊有朝臣小聲議論,“這是誰?”


    “之前貝閣老說長平王府側妃也在宮裏,莫非是她?”


    “我等這要議事,她來做什麽,這是婦孺該來的地方嗎!”


    “噓!輕聲!聽說之前右驍營一直是她統領的,這女人不簡單。”


    “荒唐!牝雞司晨之兆!七王爺舊年陋習還沒改掉,仍舊對女人太上心。”


    林安侯聽著旁邊蒼蠅蚊子似的嗡嗡聲,這才知道那少女是側妃藍氏。


    想不到竟是這樣的尤物!他心裏默念。


    他自認欣賞女人的水平高人一等,從不覺得蛇腰豐胸、意態嫵媚的那種有魅力,反而更中意冷若冰霜卻窈窕靈秀的,如瑾正合了他的胃口。再加上能領兵的本事,更可奉為天人。


    原來妹妹是輸在這樣的女人手上麽?怪不得又送去兩個族妹進王府也沒什麽動靜呢。林安侯想起這檔子事,覺得妹子們輸得不冤。


    那邊如瑾哪裏知道自己一現身,就引了別人這麽無聊的想法。她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長平王,怎會顧得別人的議論和眼光。


    “王爺!”


    她步履匆匆走到院子裏,站在長平王跟前又喚了一聲。(.)然而再多的話卻也說不出來了,千言萬語都堵在胸口,堵得眼睛發酸。


    她緊緊咬著嘴唇,用疼痛抑製眼淚流出。這時候哭實在太不應景了!


    水光朦著眼睛,她卻一眼看到長平王衣衫上的血跡。隱在墨色裏的血色非常不明顯,她還是立即分辨出來。


    “你受傷了?要不要緊?”她想問一問。可話到嘴邊卻成了含混的哽咽。


    一天一夜的擔驚受怕,她幾番以為他遇害了,她要跟誰訴說此時劫後餘生的心境?


    有將領匆匆走過來似乎要回稟事情,長平王卻看也沒看,隻將目光放在如瑾身上。那麽專注的樣子,讓那將領明知事情緊急卻也一時開不了口。


    “哭什麽?”長平王微微彎了唇角,像天邊新月。


    他伸手去碰她的唇,“鬆開,再咬該出血了。”


    帶著薄繭的指腹撫過唇瓣,如瑾感覺到粗糲的摩擦。“誰哭了。”她偏過頭,手卻下意識伸了出來,將長平王的手握住。


    “嘖!”這一幕清清楚楚被院外的老臣們看見,有人舉袖遮了臉,非禮勿視。大庭廣眾之下肌膚相接,實在太不像話了!


    長平王哪管別人怎麽看,向來隨意慣了。讓他感到意外和高興的是如瑾,她竟也沒顧旁人的眼光,隻管捉著他的手不放,並且握得緊緊的。


    “想我了?”他問。


    如瑾瞪著他,半晌,重重點了點頭。


    長平王更加意外,如瑾從來不曾這麽表達過呢。


    他心中歡喜,臂上稍微用力,將她拽在了懷裏摟住。院子外登時傳來衰老的長歎。


    如瑾沒躲,耀眼的火光之中,就任長平王緊緊抱著,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將頭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傾聽裏麵強有力的心跳。


    阿宙,阿宙,她在心裏一聲接一聲的念,手臂越收越緊,不知不覺的,眼淚打濕了長平王的衣衫。


    長平王感到胸口一陣溫熱。那是濃烈的想念,牽掛,愛惜,他感受到了。他輕輕撫摸她披在腦後的青絲,一下一下的。


    “別怕,我沒事。我從來都不會有事的。”


    騙人。如瑾在心裏罵。他不是被太子困在金鱗後殿了麽,要不是太子蠢笨,他現在還有命?這時候倒說起大話來了。


    她隔著衣服,狠狠在他胸膛咬了一口,似乎這樣才能解氣。


    “咳……王爺……”


    等著回事的將官低頭躬身,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以作提醒。


    “什麽事,說。”長平王沒有撒手的打算。胸口很疼,如瑾恰好咬在一處傷口的邊緣,不過這算不得什麽,他緊緊抱著她,任由她咬。


    那將官隻好裝瞎子,“……王爺,左彪營圍了宮城,正在攻打東門。”


    “隻要你們不給開門,任他們打去,頂多一個時辰,援軍一到自有分曉。”


    “王爺說笑,末將等人怎麽可能給敵手開門。”將官尷尬地退下去了。受長平王輕鬆的情緒感染,他此刻也覺得左彪營圍宮算不得大事。圍就圍吧,打就打吧,宮牆那麽厚還怕刀砍?反正又沒火炮。


    對了,左彪營怎麽沒帶火炮呢?左右兩大京營配置相同,右驍營用火炮轟開了宮門,現在那西宮門用的還是新換上不久的備用門板,為何左彪營不帶炮?


    這將官並不知道,左彪營幾門火炮外加幾十門石炮,全都被人做了手腳,哪裏還能帶來用。


    如瑾窩在長平王懷裏,聽到左彪營圍宮還緊張了一下,口上送了勁。後來聽到援軍,知道長平王又暗自安排的事情不和她說,害她白擔心,一口又重重咬了下去。


    長平王笑道:“現在不是時候,等咱們回家,隨你怎麽咬。本王脫幹淨躺床上任你亂來,好不好?”


    如瑾滿臉通紅,住了口,輕輕推開他。


    不斷有人前來回事,長平王也暫且鬆手,讓如瑾陪在旁邊,一項一項處理事情,下命令。


    京城裏賊匪趁機流竄作亂,太子餘黨和貝成泰一係的人都是隱患,要一一布置圍捕。宮裏更是需要震懾清理,這些事全都要長平王逐個拿主意。更重要的事,是給太子和貝成泰等人定罪。


    朝臣勳貴們近在咫尺,定罪需要詳細明朗的證據,人證物證屍首口供,瑣碎繁雜,這是最耗時耗力的事情。如瑾來之前這些已經處理了七八分,朝臣勳貴們也已經被說服和威懾,然而就現在的收尾,也讓如瑾領略到了朝上博弈的艱難。


    任你鐵證如山,那群大臣都能慷慨激昂說出花來,引經據典,拉著朝廷和萬民做大旗,在重兵威懾之下都敢力爭。好在長平王舉重若輕,誰上來反駁挑釁,就用證據把誰砸回去,若遇著死活不講理的,立時打成貝成泰同黨,拘到一邊等待事後問罪。


    如瑾站在長平王身後,冷眼看著那些跳梁而出的大臣被長平王一一收拾,不知怎地,心裏感到非常痛快。


    也許,她的內心裏也住著一個喜歡動武的影子吧。


    用證據爭取明理的人和識相的人,用武力壓服打小算盤的人和作對的人,至於其他人,或保持中立沉默不語,或見風使舵左右逢源,隻要你不直接反對我,我就當你不存在。


    在亂哄哄的局麵下,長平王的做法讓如瑾非常認同,也悟出了一些道理。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時辰,長平王精神十足地展露了他控人禦人的手段,那邊傳信的兵卒前來稟報:“王爺,京畿幾處衛所人馬到了!左彪營圍宮,他們圍了左彪營!”


    “傳令剿殺左彪營。”長平王牽起如瑾的手,一路朝外去。“棄械不殺,反抗以謀逆論,就地問斬,事後誅九族!各位大人,與本王一起去觀戰,如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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