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達說,老戰友,我陳明達今天來看你了,一眨眼又有幾年沒來看你了,別怨老陳,自從到了北京,事情多了,有時候還真是身不由己,脫不開身。今天,我把你的女兒和女婿都帶來了,讓你看看,女兒都這麽大了,我們後繼有人,你放心好了。


    陳明達招招手,說,方芳、誌遠,來給你爸爸磕個頭,讓他也看看你們。


    楊誌遠和安茗雙雙在烈士的墓前跪了下來。安茗叫了一聲:爸!我和誌遠來看你了。


    方明烈士的墓牌清晰地刻著:方明:1947.05.5--1979.0.6,戰鬥英雄。


    方明爸爸犧牲的時候還不到歲。方明軍校畢業,是那個小漁村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楊誌遠心想如果沒有那場戰爭。方明爸爸會不會也和陳明達爸爸一樣,成為一名威名赫赫的將軍。楊誌遠的心一陣陣地抽搐,眼睛一片濕意。而安茗早就伏在方明爸爸的墓上哭得梨花帶雨。


    老兵們在三連戰友的墓地前,三三兩兩,席地而坐,喃喃自語,一時間,三連這一排的墓地,香煙渺渺,酒香陣陣。


    三排長的墓穴緊挨著方明,潘兆維靠在三排長的墓上,抽著煙,紅著眼,說,排長,我又來看你了。老夥計,我現在一想起你們就怎麽也睡不著。煙癮是越來越大了,現在和你隻怕有的一比啦。


    楊誌遠頓時明白,原來那天在機場通往市中心的中巴車上潘兆維說的那個‘他們’竟然是這些長眠在此的戰友。


    這一刻,山河為之動容,天地為之失色。


    陳明達帶著楊誌遠順著墓地一個個地祭拜。


    陳明達一一介紹,說,這個是小廣東,這個小四川,這個是小山東--


    楊誌遠發現陳明達爸爸之所以叫他們小廣東小四川是因為他們犧牲的時候都不到十九歲,他們青春的生命從此定格在1979.0.6這個讓他們的親人和戰友永生難忘的日子。


    陳明達一個個地介紹,對於自己的戰友犧牲的場景,將軍一個個都記憶猶新:小廣東是打三青洞的時候,被手雷炸傷了,這個小戰士愣是咬著牙,抱著炸藥包和敵人同歸於盡,小廣東因此被中央軍委授予‘戰鬥英雄’的光榮稱號,榮獲‘戰鬥英雄’這個稱號的我們連也就老方和小廣東了,烈士的遺體當時我們什麽都沒找到,這個墓穴裏埋葬的是小廣東的衣塚;小四川是被敵人的冷槍打中的;這個小王扔手榴彈厲害得很,他扔出去的手榴彈基本上不會掉到地上才爆炸,一般都會飛到60米以外在落地前爆炸,就是他用手榴彈打掉了敵人的好幾挺機槍,是一等功臣。這個小李,是湖南人,剛上戰場的時候怕的要命,沒幾天就成了拚命三郎了,敢打敢衝,是二等功臣。還有這個小趙,他是長生的侄兒,也是擔架隊的,為了保護受傷的戰士,自己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還有這個杜曉曉,是個護士,長得很漂亮,那時有很多戰士喜歡她,他爸爸還是我們師的師長,她是在搶救傷員的時候犧牲的。這丫頭啊,最喜歡到山上去采花了。


    杜曉曉同樣還隻19歲,楊誌遠看到杜曉曉的墓前,擺滿了老兵們帶來的鮮花,其中還有好幾朵紅玫瑰,紅豔豔的,特別醒目。另外還有些山野中的野花,想來是趙長生老人知道杜曉曉喜歡花,特意為她采摘的吧。


    陳明達帶著楊誌遠走了一圈,每一個犧牲的將士的背後都有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悲壯故事,他們都很年輕,陳明達每說出一個名字,楊誌遠的眼前就浮起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和一個個舍身忘我的畫麵,他們或抱著炸藥包,或是端著衝鋒槍,對著楊誌遠微微一笑,然後躍出戰壕,衝向敵人的陣地,慷慨捐軀。


    陳明達帶著楊誌遠走了一圈,然後看著這群山之中的烈士墓,說,誌遠,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人並不怕流血犧牲,我相信長眠在這裏的每一位烈士對於自己的付出都是無怨無悔的。


    陳明達歎了口氣,說,可作為一名將軍,麵對這些戰友,說實話,我是有愧的。誌遠,你知道安茗的父親犧牲後,國家當時就給了安茗的母親王秀梅的撫恤金是多少嗎?


    楊誌遠不知道,搖頭,問,多少?


    陳明達悲催地伸出四個手指,說,400元。


    楊誌遠還真是沒想到烈士的撫恤金竟然如此之低,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明達說,國家也就是把方家定為軍烈屬,據我所知以後沒有任何補助了。要不然,安茗的母親也不會請求我撫養安茗,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不止是方家,我們的許多戰友犧牲後都是如此的遭遇,這些年我身居高位後,曾經為此大聲疾呼過,可有些事情還是無可奈何,有心無力,國家有國家的困難。


    楊誌遠說,再苦再難,我們都不應該讓烈士流血,讓烈士的家人流淚。說到底,還是我們的撫恤製度還很不健全。


    陳明達看了楊誌遠一眼,說,這些年,我利用自己的職權為困難的軍烈屬解決了不少的問題,可一個人的能力往往有限,解決了這家的問題,解決不了那家的問題,我盡我所能幫助犧牲的戰友家屬,可那些我不認識的犧牲的戰友的家屬,還有多少人需要幫助。且不說遠了,就這個陵園裏犧牲的一千多名戰友,他們家人所麵臨的困難,我陳明達就不可能都為之解決。每每想到這些,我陳明達倍感愧疚。


    陳明達說,就拿小山東的母親來說,小山東犧牲10年後,他的母親才第一次來到兒子墓前祭掃,為什麽,就因為她沒有探望兒子的盤纏。他母親那次之所以成行,還是因為我知道情況後,特意安排她和我一同前來的。我曾經問過這位來自沂蒙山老區的英雄媽媽,後不後悔把小山東送到戰場。小山東的母親直搖頭,說不後悔,國家有需要,我們沂蒙山人還是高高興興敲鑼打鼓地送兒上戰場。她越是如此,我陳明達越是慚愧。誌遠,我欠他們的。


    楊誌遠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畢竟嶽父所說的這些,必須由國家統一建立健全一套完整的長效撫恤機製才行,嶽父作為將軍,尚且無能為力,他楊誌遠還能做什麽。楊誌遠隻能說,爸爸,我相信今後國家的經濟發展了,這些遲早會納入國家戰略的範疇。


    陳明達說,我希望這一天盡快來到。這就得靠你們這一代人多加努力了。


    楊誌遠說,我一定會努力的。


    陳明達說,誌遠,你入仕途也好,你經商也罷,我都不反對,今天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記住,你是我陳明達的女婿,我希望你今後在從政的路上,記得多為貧苦善良的百姓做一些實事,從商就多為窮苦鄉親做善事。你要時時刻刻記著這些長眠在這大山之中的烈士,心有他們,心有百姓。


    楊誌遠點頭,說,我一定記住嶽父的話。


    陳明達拍了拍楊誌遠的肩膀,說,誌遠,好好幹,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不會讓我失望。


    陳明達又說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


    陳明達說,你是我女婿,你記住,將來我死了,就把我埋在這裏,和戰友們作伴。如果我不夠資格,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樹下也行,此為遺囑也好,命令也好,你都務必予以執行。


    楊誌遠一鼎,這事情他還真做不了主。按嶽父現在的職務,他逝世後是要進八寶山革命公墓的。他要葬在這裏,隻怕還得請示上級才行。


    陳明達說,該走的程序我自然會走,但你作為我的女婿,在我百年後必須按照我所說的執行。


    楊誌遠不得不點頭,說,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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