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黃昏悄臨。


    漫天的霞光,妖嬈綺麗,隻是這豔紅似火的霞光,卻未給血流成河的戰場,增添上一絲一毫的暖意。


    穿透綺麗霞光的風,仿佛不忍目睹屍橫遍地的戰場,一陣一陣猛拂大地的同時,發出了悲鳴哀嘯的淒冷之音。


    忽然--


    劃分著兩國的疆土,為交界點的淺溪南麵,奏響起了板車的圓形鐵輪子,“骨碌碌、骨碌碌”的滾動聲音。


    滄月國的三隊步兵,正推著一百輛寬長的板車,步履緩慢而沉重的,朝著清晨激烈廝殺的戰地方向而來。


    與此同時,被鮮血染紅的淺溪北麵,同樣有三隊西辰步兵,推著數百輛寬長板車,朝著清晨廝殺的戰地方向緩行著。


    隨著距離的漸漸拉近,停止板車推動的兩國士兵,相互間一個陰怒的對望後,各自的彎腰低頭,默默找尋起了已陣亡的戰友屍首。


    無論是滄月步兵推來的板車,還是西辰步兵推來的板車,皆豎插著一麵紅色的旗幟。


    兩軍休戰的時候,這一麵紅旗便會出現。


    而敵我兩軍,縱然恨對方入骨,但隻要碰麵的時候,見到了這一麵紅旗,是絕對不會上演殺戮的。


    隻因,這一麵紅色的旗幟,乃祭英旗。


    所謂祭英旗,指的是--休戰的時候,前來收屍的步兵,對已經陣亡的戰友們,豎插起的祭奠英魂之旗。


    若任由屍橫遍野,那麽時間一長,便會產生恐怖的瘟疫。


    因此,趁著休戰之際,兩軍都會調派出幾支隊伍,前來運走已經陣亡的戰友,將他們挖坑掩埋。


    四國的軍規,或許各有不同。


    但有一條軍規,卻是一模一樣的--前來收屍的隊伍,任務隻是處理屍首,即便碰到收屍的敵軍隊伍,亦絕對不可妄動幹戈。違軍令者,必殺無赦!


    而這一條軍規的製定,既為了阻止恐怖瘟疫的產生,亦是為了讓收屍的士兵,可以專心致誌的處理屍體,令已陣亡的士兵早點入土為安。


    時間的點滴流逝中--


    兩國前來收屍的士兵,認真尋找著已陣亡的戰友屍首。


    然後,將戰友屍首堆疊到板車上,來回反複的推動著板車,將所有陣亡戰友的屍首,拉回到了提前挖好深坑的區域內,填土掩埋了起來……


    夕陽徹底沒入西山,漫天紅霞亦隨之盡褪。天將黑未黑,大地萬物昏黃朦朧間--


    無論是西辰大軍的陣營,亦或者是滄月大軍的陣營,皆飄起了縷縷的白色炊煙,輕奏起了鍋碗瓢盆交響曲。


    晚膳用過後,除了十幾支巡邏的隊伍,來回穿梭在無數的帳篷外,警惕觀察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其餘的將士,則全部的進入了帳篷內,閉眸休息了起來。


    如今雖是休戰的狀態,但下一場戰鬥隨時會暴發。


    所以,他們必須趁著休戰之際,好好的養一養精神氣兒,才能在下一場戰鬥到來時,發揮出最佳的戰鬥力……


    子時,代表著前一日的即將結束,新一天的悄悄到來。


    這一個時辰,雖然是夜色深濃、大地冰冷、萬籟俱寂,但也是一個人睡眠最沉、入夢最香的時辰。


    然而--


    西辰國的士兵,卻在這一個時辰到來之際,全部奔竄出了帳篷。


    他們手持鋒利的武器,於晚風徐徐回漾的冰冷大地間,身軀筆直的挺立,橫列成了一排排整齊隊伍。


    隨著腰側斜插一把鋒長砍刀的荻將軍,唇中高喊出來的兩個字,兩個音調宛若洪鍾敲響的字:“出發!”


    西辰的士兵,宛如暗夜中悄然行動,出外覓食的惡狼凶豹般,雙眸內迸射陰狠唳芒,渾身勝瀉濃濃的索命煞氣,朝前方踏步移動了。


    大軍的最前端,領導的人自然是荻將軍,不過與白日不同的是,荻將軍也是步行著的,並未高騎在戰馬背上。


    雖然清晨慘遭的巨石埋伏,導致五萬匹戰馬犧牲了,導致荻將軍的戰馬也犧牲了,但營地內還是有替補戰馬的。


    荻將軍至所以會隨大軍一起步行,是因為戰馬踏地的聲音實在太響,很容易打草驚蛇,導致夜襲的戰略失敗。


    身著橙色盔甲的西辰大軍,就仿佛千萬條波浪似的,往前綿綿不絕的湧動著。


    他們人數雖多,可移邁出去的步履,卻猶如隨風凋零的枯葉,輕輕飄落地麵的聲音,令聽覺縱然再靈敏的人,若離的稍微遠了一些,便很難捕捉到他們雙足踏地的微音。


    而每一支隊伍的前端、正中、尾後三個位置,都有一名士兵手提著一盞燈籠。


    今夜,浩瀚無垠的蒼穹間漆黑一片,無一絲月光可尋,所以燈籠內燃燒的燭火,是用來照明探路的。


    浩瀚無垠的蒼穹間,為何無一絲月光可尋呢?


    難道…月亮妹妹不小心“睡”過了頭,這才沒有推開黑色的夜紗哥哥,如往常一般將皎潔的月光,毫不吝嗇的瀉灑向大地麽?


    非也,非也!


    隻因為,今夜的月亮很特殊,它叫做朔月!


    每個月的第一天,也就是每月的初一,月亮軌道繞行到太陽和地球之間,月亮的黑暗半球對著地球,故此這一日又被稱之為朔日。


    而朔日的夜晚,月亮雖然會一如往昔般,出現在浩瀚無垠的蒼穹間,可地球上的人,卻是完全看不到月亮的,故此朔日的月亮,又被稱之為朔月。


    朔月的夜空,就好似波了墨汁般,將大地籠罩的一片黑,而子時的悄然到來,更令大地黑的徹底,徹底到伸手不見五指。


    俗話說--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清晨吃了敗仗,率著大軍子時開動的荻將軍,為了對夜逸風來一個狠狠反擊,又一次驗證了俗話“月黑殺人夜”,果然是經久不衰的。


    時間靜悄悄的流逝中,西辰大軍翻過了兩座山丘,穿過了三片林地,拐入了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內。


    至所以棄平坦大道,選擇走羊腸小道,原因則有二。


    其一:通達滄月軍營的惟獨一條,既平坦又快捷的大道,拜滄月太子夜逸風“狠賜”,此刻還高堆著阻路的巨石呢。


    其二: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即便搬移了堆疊成山的巨石,穿過了那一條平坦大道,前方可能還潛埋著更多的陷阱,怎能不防?


    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雖然行走的很困難,時間亦耗費的太多,卻絕不會有夜逸風埋伏的機關陷阱。


    因為,羊腸小道密集如浮雲。


    除非,夜逸風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不僅知道西辰大軍會深夜偷襲,更知道西辰大軍究竟會選擇哪一條羊腸小道行走。


    否則,那麽多的羊腸小道,縱然滄月大軍的人數,再往上漲個兩三倍兒,亦是不夠完美分配的。


    接連穿過五條羊腸小道,西辰大軍進入了又一片茂密樹林。


    而隨著西辰大軍與滄月陣營,距離拉靠的越來越近,原本用來照明探路的燈籠,亦熄滅的愈來愈多了。


    待到穿過這一片茂密樹林,越過一座矮矮的山丘,距離滄月陣營約還有八公裏遠時,燈籠滅的僅剩一兩盞了,大軍前行的步履聲亦更輕了。


    勇往直前的西辰大軍,無一人發現在他們的後方,雖浩瀚無垠卻漆黑一片的天幕中,忽然多了一隻拍翅動作更輕的“巨鳥”。


    這一隻“巨鳥”,毫無疑問,乃血鷲之王傻寶。


    傻寶的暖暖寬背間,那一對身軀幸福的相偎,耳鬢親密廝磨的恩愛眷侶,自然便是上官凝月和軒轅焰。


    白日裏,上官凝月和軒轅焰離開的時候,曾用食指戳了一戳高空,向彼此道出了荻將軍欲反擊的時間。


    他二人說的雖很含蓄,可食指戳點高空的動作,卻將荻將軍欲反擊的時間,表達的再清楚不過了--天幕最漆黑的時候,今夜的子時!


    而上官凝月和軒轅焰,至所以會猜的如此精確,隻是因為…


    遭遇了巨石的攻擊,導致五萬騎兵覆沒的荻將軍,喝令大軍撤退返營之際,仰頭瞅望了一眼天空。


    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被聰明絕頂的上官凝月和軒轅焰,準確萬分的洞悉到了荻將軍心思。


    踏黑反擊,若能指揮得當,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滄月大軍必定傷亡慘重。


    問題是…這一種踏黑反擊的戰略,適用於敵對的一方,並不知道你企圖攻打它,事先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啊!


    你西辰和滄月都已經撕破臉,清晨上演過一場大戰了,夜逸風怎麽可能不派探子,潛伏在黑暗處,監視你西辰大軍的一舉一動呢?


    你以為自己想的很周到,令大軍出發的動作很輕,且距離滄月陣營愈來愈近時,將照明的燈籠亦陸續熄滅了,便能來一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麽?


    殊不知,你西辰大軍企圖踏黑反擊的舉動,恐怕早就被置身暗處監視的滄月探子,飛鴿傳遞給了夜逸風。


    你西辰大軍已經敗了一仗,若踏黑反擊的戰略再失敗,又一次獲得了傷亡慘重的下場,士氣必定會跌到穀底,還如何與滄月大軍鬥的兩敗俱傷啊?


    你們兩軍若不鬥的兩敗俱傷,已經悄悄調動北翼大軍的蕭寒,又豈會率著北翼大軍,高調無比的現身呢?


    所以,便讓我們夫妻二人活動一下筋骨,將你西辰大軍的踏黑反擊,升級為滄月和西辰兩敗俱傷的戰戲吧?


    與其你們三國鬥來鬥去,鬥了這麽多的年頭。


    也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的腦細胞,卻始終都未能一統天下,倒不如由我向來無野心的龍耀皇朝,將你們三國給收了,這樣世間就太平了!


    今夜,我們夫妻二人會很努力很努力的,給你們之間的這一場兩敗俱傷大戲,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如此一來,估計最早明日的清晨,最遲明日的黃昏,蕭寒和他北翼國的大軍,便會被成功的引誘現身了。


    待到你們三國的大軍,完美的齊聚在了一起,便是我從天而降的龍耀大軍,出來收網的時候了……


    而就在勇往直前的西辰大軍,熄滅了最後一盞照明燈籠,摸黑朝著距離還有五公裏遠的滄月陣營,悄無聲息逼近之時。


    滄月陣營內,最大的一個帳篷中--


    一張寬矮的木桌間,攤放著一細長的紙條,緋紅燭火的縈繞下,清晰可見紙條上有一行歪七扭八的黑字。


    這一行黑字,至所以會歪七扭八,是因為探子借不到絲毫的月光,隻能憑著感覺兒,揮筆亂遊在細長的紙條間。


    收到探子飛鴿送遞的紙條,瞅見紙條上那一行歪七扭八的字:稟太子,子時剛降臨,西辰大軍突然趁黑出動,估計他們想夜襲軍營,小心!


    韓將軍立刻進入了最大帳篷,將紙條交到了夜逸風的手上,欲與自家太子商討一下,如何應對西辰大軍的夜襲舉動。


    然而,瞅了一眼紙條上的狗爬字之後,夜逸風非但未急著和韓將軍商討對策,反而不急不緩的泡了一壺茶。


    此刻--


    夜逸風正落座在寬矮木桌的左邊,慢條斯理的品飲著杯中香茗。


    而寬矮木桌的右邊,對於夜逸風親遞的一杯香茗,根本無心思品飲的韓將軍,則焦急上火的抓耳撓腮呢。


    他家太子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嘛?


    依照心中的默算,西辰大軍應該沒有多久,便會抵達他們滄月陣營的區域了,太子怎麽還有雅興慢品香茗,對於他所提的迎戰策略,不給予隻言片語的回應呢?


    “太子,您別喝了!最多半個時辰,西辰敵軍便會抵達,到時候他們潛藏在黑暗處,襲擊身置明處的我軍,這對我軍大大不利。”


    焦急到撓破耳的韓將軍,也顧不得禮數了。


    倏地一下奪過夜逸風手中的茶杯,韓將軍吹胡子瞪眼睛的道:“屬下覺得,最好的應對策略,便是趕緊通知士兵,熄滅所有帳篷內的燭火,然後撤離帳篷,同樣潛藏在黑暗處,才能避免敵暗我明的不利局麵。”


    韓將軍對滄月向來衷心耿耿,因此對於焦急上火的他,這粗魯奪杯的大不敬舉動,夜逸風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怒。


    右手的修長食指,緩緩觸撫起了紙條間歪七扭八的黑字,淺淺垂首的夜逸風,將淡笑聲音遞送進了韓將軍的雙耳內。


    “韓將軍,敵人想潛伏在暗處,襲殺身置明處的我軍,我軍為何不將計就計;來一個誘敵深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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