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外赤蓮山,距汴國皇城不過數十裏,山高路險,少有人煙。[]


    五騎快馬狂奔而至,他們個個臉帶詭異麵具,身上散發著於刀光劍影裏磨練出的冰冷煞氣。


    為首一名女子白衣翻飛,臉上半張銀色麵具,在烈日下反射著耀眼的冷光。她“籲”的一聲勒住韁繩,左右四人齊齊待命停在山腳,整齊肅靜。


    “小姐,就是這裏了!”一名戴金色麵具的黑衣女子低聲說道,看打扮,她儼然是這些人的頭領,卻對銀麵白衣的女子態度十分恭敬。此人正是蘇漓的貼身侍女挽心。而她口中叫出的小姐,自然就是“跳江自盡”的蘇漓。


    蘇漓手中握著一幅畫卷,眉頭輕蹙,緩緩展開,畫中青峰入雲,碧潭如淵,薄雲如霧,繚繞在交錯縱橫的山脈之間。正是蘇漓在選夫宴上展現出來的容惜今所做的山水圖。圖中青峰險峻薄霧繚繞,與眼前赤蓮山極為相似。


    畫的背麵,還是那首詩。


    青峰入天際,新泉帶雨流。


    白雲投問處,霧靄攬歸舟。


    萬樹鬆風裏,野徑斜岸幽。


    碎星他鄉月,瓊杯懷舊遊。


    “我們根據這首詩,配合畫上的地形,找到了聖女教的青山、白雲、萬丘、碎月、新流、霧舟、徑幽、瓊遊八大分舵,都沒有見到靜婉姑娘的身影,想必他們是將她抓回了聖女教總壇。從我們之前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入口應該在山頂。”秦恒盡職地稟報。先前就是他發現了瀾滄江底岸有一處暗流通道,蘇漓才命項離等人暗中轉移沉門財力,設下金蟬脫殼之計,成功脫離東方澤的掌控。


    跳江自盡,原本隻是她設下的一計,如今普天之下皆知,晟國曾風光無限的明曦郡主蘇漓,已經葬生瀾滄江底。


    按照原計劃,她原本要前往定國,誰知中途得知消息,靜婉姑姑被聖女教的人抓走,她不得不臨時改變行程,一路北來,入了汴國邊境。蘇漓與秦恒仔細研究容惜今留下的畫卷,斷定這幅畫,應該是整個聖女教的地形圖。八大分舵分布在四座連綿起伏的山峰之中,環抱著一片巨大的山穀,想必那聖女教的總壇,定在這山穀之內。


    蘇漓抬眼,如今已是七月,烈陽當空,她卻目光如雪,看不見絲毫溫度,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懾人的寒意。晟國事變之後,她性情有變,沉默寡言,關於東方澤的一切在她麵前都成為禁忌,無人敢提。


    看一眼險峻的高山,她沒說話,抬手輕輕一揮,挽心、項離、江元、秦恒得到指令立即翻身下馬,五人疾掠向山頂。


    站到山頂之上,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雖然蘇漓早料到這山峰之內定然另有乾坤,但一見之下還是吃了一驚。四峰環繞的山穀之內,竟然另有一座山峰,而並非是一片平穀。隻是這座山峰地勢不高,站在山峰之外,根本無法看到。四峰相連,相當一道堅固的屏障,保護著這也具有天險的總壇。


    “小姐……”挽心遲疑了一下,“這裏會是總壇的位置嗎?”


    蘇漓思索著,沒有立刻答話。


    秦恒皺眉道:“若是按照圖上所標的位置,總壇應該就在這裏無疑。但這座山峰看上去平淡無奇,根本看不出它的入口所在。”


    項離忍不住叫道:“這裏就一個光禿禿的山,難不成總壇藏在山峰之內?我看這四麵皆無守衛,也沒有人跡,真是奇了怪了。”


    蘇漓眼光一閃,極目遠眺,陽光映照之下,那片山峰項上,竟有流動的光,心念一動,身形已如飛煙掠起。四人一驚,立刻緊跟其後。


    正中的山峰之上,居然有個一個不大的湖泊,宛如明珠一般鑲嵌在碧峰之中。項離一聲驚歎:“這聖女教真會找地方,這樣得天獨厚,天地聚靈的地方,竟然給他們做了總壇!可惜!可惜!”


    秦恒忍不住道:“你可惜什麽?”


    項離折扇一揮,嘻笑道:“好好的人間仙境,當然適合與美眷同遊方是人生樂事啊。給了個專使毒的殺手組織,不是可惜是什麽?”


    秦恒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眾人都知道他性子油滑慣了,這話聽了也當沒聽見,隻有秦恒性直較真,想了半天沒轉過彎。


    江元冷笑一聲,“改日將你的如夫人帶來,一並享受這人間仙境的獨特美景,做同命鴛鴦也是一樁美事。”


    見他出言冷嘲,項離也不惱,隻是摸摸鼻子,輕笑,“不錯不錯,能與藥使同行,這鴛鴦做得……”說著,他不禁大笑幾聲。


    挽心道:“好了,別貧嘴了,想想那入口會在何處?!”


    江元瞪了項離一眼,忍了忍,終是沒再說話。


    秦恒臉色一整,四下打望一番,方道:“這山頭平靜得有些奇怪,隻怕入口非常隱秘,一時難以察覺。”


    蘇漓走到湖邊,凝目細看。這湖水在山頂之上,通透碧秀,得天獨厚,必然不凡。她招了招手道:“秦恒!”


    秦恒立刻上前,“妙使覺得這湖泊有異?”


    為了掩人耳目,蘇漓暫時與挽心對調身份,挽心成為新晉門主,蘇漓則是新晉妙使。她點頭道:“嗯,我們幾個你水性最好,下去看看。”


    “好。”秦恒應了一聲,立刻脫去外衣,準備潛入水中。


    蘇漓一把抓住他,低聲道:“不管有什麽發現,切不可擅自行動……”


    他鄭重點頭,一頭紮入水裏。四人坐在岸邊靜候,一炷香過去了,秦恒上下幾次,似乎沒有發現。項離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叫道:“不如我也下去瞧瞧。”


    他正欲下水,隻見水麵一陣輕響,秦恒冒出了頭,對著眾人揮手。眾人一喜,立刻上前將他拉上岸來。他麵有喜色,顯然有了收獲。


    “妙使想得不錯,這水下果然有秘道!”


    蘇漓立刻問道:“如何?”


    “那秘道在湖底,極為隱秘,我找了許久才找到。”秦恒喘了一口氣道,“我觀察了許久,沒有進去,怕裏麵有機關守衛。”


    蘇漓讚道:“你做得好。[.超多好看小說]”


    “現在怎麽辦?”挽心皺眉,“如果那真是總壇的入口,必定有守衛。”


    “我去。”江元站了起來。


    蘇漓略一遲疑,“好,秦恒、江元打頭,挽心與我隨後,項離斷後。”


    四人應了,悄悄潛入,未知虛實,他們格外小心謹慎。


    如今的蘇漓早已不怕水,且水性極好。與眾人到達湖底暗門,隱約可見一條密道盤旋蜿蜒,在昏暗的湖底,顯得神秘莫測。


    江元手裏扣著迷香,率先鑽入秘道之中,秦恒緊隨其後,不時便看到他在入口處招手。蘇漓三人立刻鑽了進去。隻覺得一陣涼意撲麵而來,這秘道之內竟然別有洞天!


    “好怪!”項離打燃了火折,首先叫出聲,“這秘道竟然沒水,沒人!”


    挽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麵色一凝,立刻收斂了神色,戒備起來。


    四下裏一片安靜,除了他們五個人,聽不到別的聲音。蘇漓抬手輕揮,五人一路小心潛行,這條秘道寬闊寂靜,竟沒有遇到一個聖女教的人,詭異得令人心中生疑。


    走到一個拐角處,前方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蘇漓驀地停住,五人吹滅了火折,皆緊緊貼住石壁,屏息靜待。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有火光閃動,人影一現,項離折扇一伸,以鬼魅般的速度迅疾將那人製住。


    似是沒想到前麵會有人,那人又驚又怒,卻被點住穴道,說不出話,一雙眼瞪得極大。


    項離冷聲道:“我解開你的穴道,你如果敢叫出一聲,本公子立刻送你去見閻王,明白了嗎?”


    那人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知道。


    項離伸指一點,那人不等項離問話,便驚怒道:“你們是何人?怎麽進來的?”


    項離用扇子拍著他的臉,冷笑道:“該我問你,不是你問我。說,這裏是不是聖女教總壇?為何如此冷清,不見人影?”精美的折扇本是用來觀賞之物,此刻逼在那人死穴,便成了隨時都可奪命的利器。


    那人身子一抖,眼光微閃,似乎驚恐之極,連連點頭道:“沒、沒錯,這裏是聖女教總壇。自從十八年前聖女帶左右二使叛教之後,教中無人領導,四分五裂,走的走,死的死,哪還有人願意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無人願意?那你為何在此?”


    “我……是玄鏡長老讓我留下來守著。”


    “玄鏡長老是何人?”


    “教中三大長老之一。”


    “其他兩位長老又是何人,此刻這總壇之內何人鎮守?”


    “沒、沒人鎮守……玄鏡長老外出辦事了,玄風長老也不在教中,玄機長老在十幾年前聖女叛教之後就失蹤了。”


    如此說來,這聖女教總壇當真沒人?未免太過詭異。那她靜婉姑姑又是被何人所抓?蘇漓眼光一厲,挽心立即問道:“你們從晟國抓來的一名女子,被關在何處?”


    那人目光一閃,“在……在暗房。”


    項離手指快如閃電,抓住那人的肩胛骨,低聲喝道:“帶我們去!”


    那人痛呼一聲,隻得點頭。


    江元在前,項離押著俘虜隨後,秦恒斷後,一道道暗門的開啟,岔路增多,蘇漓越走越覺得熟悉。


    來到一處十字路口,那人眼中詭光劃過,趁開啟暗門的機會,手指一滑,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機關觸動,閃爍著詭異藍光的利箭從四麵八方激射過來,竟然無從躲閃,眾人大吃一驚。


    蘇漓目光一凜,毫不遲疑縱身飛起,手臂一振,利劍出鞘,劍柄直擊牆壁上的某一處,“砰”的一聲,機關震動,射出的利箭竟然迅疾地縮了回去。


    聖女教那人驚得瞪大眼睛,看著蘇漓,怒聲質問道:“你……你是何人?你如何知曉我教機關所在?”


    蘇漓冷臉不答,那人眼底現出狠戾之色,悄悄探手入懷,剛要撒出什麽,江元目光一厲,揚手一枚奪命銀針,正中那人手腕。


    那人哀嚎一聲,翻滾在地。


    項離笑道:“叫你別耍花樣你不聽,吃到苦頭了吧?”


    那人憤恨地盯著他們,不知他們究竟是何人,竟然個個如此厲害!他還想掙紮,項離折扇輕點,那人立即瞪大了眼睛叫不出聲來。


    “乖乖帶路,否則……下次你就沒有機會了……”項離陰冷的聲音讓他打了個冷戰。


    蘇漓一行人繼續前行,這通往聖女教的暗道竟然和沉門地下密道驚人的相似。就連機關位置也一模一樣!她忽然想起之前那沉門門主臨死前看到她的臉那一刹那間的奇異表情,還有靜婉姑姑無故被抓至此,這冥冥之中的關聯,或許很快就會有答案。


    沿著記憶中的地形圖,打開最後一道機關之門,出去竟然別有洞天。


    一座巨大的碧湖水波瀲灩,紅蓮盛開。奢華旖美的水上宮殿在雲霧繚繞中依山而建,巧奪天工。眾人驚疑得麵麵相覷,誰也沒有料到,那複雜得仿佛永無盡頭的黑暗密道之後,會是這等迤邐的美景!而這宮殿一般的龐大建築,是如何隱藏在群山環抱之中,竟令人在山頂也無從窺見?!


    秦恒忍不住歎道:“汴國向來被世人稱之為粗獷之地,看來也不盡屬實。”


    項離不可思議地連連搖頭,“能在總壇建築宮殿,這聖女教來曆不凡。”


    蘇漓沒有說話,五人悄悄潛入殿內,果然如那人所說,教內空虛,已經無人看守。若非蘇漓正好熟悉那機關密道,他們縱有通天本領,隻怕也無法全身來到此地。


    “暗房在何處?”項離冷冷地揪住俘虜。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之色,蘇漓暗叫不好,正想出聲,他臉色一青,已經委頓在地!


    眾人臉色大變,江元立刻上前摳開他的嘴,果然已經滿嘴黑血。


    秦恒驚叫:“好厲害的毒!”


    江元皺眉,“此毒名為鴆血,即刻斃命!”


    項離嫌惡地踢了一腳,“好歹毒。(.好看的小說)這人一路想暗算我們,到了這兒才自盡,想必前麵已經不會有機關了。”


    秦恒歎息一聲,“這人死了,這兒又這麽大,我們怎麽找那暗房?”


    蘇漓將目光鎖定在大殿盡頭處一扇精致華美的木雕屏風。屏風上,鳳凰展翅飛翔,卻飛不出困鎖它的那個木框,它極力地仰起頭,鳳目透著撕心的不甘。不知為何,蘇漓的心,控製不住疼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輕輕抬手觸摸那鳳凰的一雙眼睛。


    突然,一聲輕響,屏風後看似平整的石壁,打開一道門來。


    蘇漓一愣,連忙走了進去。這是一間封閉的密室,三麵牆壁上掛滿了畫,其中一幅熟悉的少女禪定圖吸引了蘇漓的目光。


    “這……這不是門主密室裏的那幅畫嗎?”隨之而入的挽心看著那幅畫,驚訝地問道。


    隻見畫中人著一襲白衣,雙目微閉,渾身上下沒有任何俗物的裝飾,卻有種無人可以褻瀆的聖潔的美。她安靜的坐在一汪深潭的淺綠蓮葉上,烏黑的秀發,自然地從兩側臉頰垂落下來,披在肩上,給人一種自然寧靜祥和之感。的確和前沉門門主密室裏的那副少女禪定圖一模一樣。


    奇怪的山水圖、暗含聖女教八大分舵名的一首詩、陽驍以聖女教聖使的身份拚命搶奪的白玉指環,以及她生來即中的情花之毒……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說明了母妃和聖女教還有皇族之間的關聯,而聖女教之聖女在十八年前叛逃,十八年前……母妃正懷著她!


    帶著難以確定的疑惑,她抬手取下那幅畫,還來不及細細摩挲,又聽到一聲輕響,旁邊兩幅畫陡然朝兩邊移去,中間“轟隆”一聲,出現一道新的入口。


    眾人聽到響聲,立刻護在蘇漓身前,全身戒備。


    蘇漓抬眼一看,暗道那頭火光昏暗,照著牆上兩條粗實的鐵鏈驚心泛紅。鐵鏈的下端,鎖著一個女子,披頭散發,瘦骨嶙峋,她閉著眼睛,耷拉著頭,似乎早已經被折磨得沒有力氣了。


    蘇漓驀地呼吸凝滯,快步衝進去抬起那女子的臉,驚聲叫道:“靜婉姑姑?!”聲音竟然已經哽咽,蘇漓看著渾身是傷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靜婉,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聽到這樣熟悉的叫聲,靜婉心底一顫,睜開眼來,雖被折磨至此,但她的眼神卻犀利而又冷銳,帶著強烈的警戒,盯著蘇漓,冷冷笑道:“你們又想耍什麽把戲?別再白費心思,我什麽都不知道。”


    隻此一句,蘇漓就已經明白,那些人為了逼問她,一定用盡了各種手段。蘇漓心間一痛,連忙取下麵具,低聲叫道:“靜婉姑姑,是我!我是蘇漓,我來救你的!”


    靜婉聞言目光一震,抬起頭來,驚疑不定地望著她,“你……蘇漓?不!你不是!”她看清她的臉,五官輪廓的確與蘇漓一模一樣,但是卻光滑如玉,白皙透明,並無印象中的殷紅胎記。靜婉冷笑道:“你要假扮成她,也該事先打探清楚,蘇漓的臉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而且她已經跳江身亡了!你休要騙我!”


    蘇漓歎氣,知她被困日久,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左側臉頰上的胎記就在兩個月前開始逐漸消失,如今連一點印痕也沒有。她體內的情花之毒也莫名的解了,這其中原因她大概能猜出一二,卻無法跟靜婉解釋。


    蘇漓沉聲道:“挽心,你們四人先出去。我有些事想跟靜婉姑姑說。”


    四人得令,立刻轉到門外,關上石門。蘇漓緊緊握住靜婉的手,輕聲地歎道:“姑姑還記不記得,我十歲那年被母妃訓斥,很傷心,一個人躲起來哭,別人都找不到我,隻有姑姑你找到了我。你對我說母妃都是為我好,你還說我身份特殊,必須有自保的能力……”


    “你……?!”靜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她,聲音驀然激動道:“你怎麽知道這件事?你剛剛還說你是蘇漓,但是蘇漓怎麽會知道我對黎蘇說過的話?”


    “因為蘇漓就是黎蘇!我……借了她的身體活了下來。那天在黎蘇的靈堂,我很想告訴母妃我還活著,但是我還來不及說,母妃……母妃就撒手人寰……”她的聲音已經哽住,淒涼的眼神,透露出她內心一直無法釋懷的自責,讓人清晰感受到她心裏難以名狀的悲傷和痛苦。


    靜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一下子顫抖了起來,幾乎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蘇漓就是黎蘇?蘇漓就是黎蘇……


    她,真的就是黎蘇!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靜婉一把抓住蘇漓的手,神情萬分激動,難以克製。


    蘇漓努力地平複著心緒,低下頭道:“母妃的死,都是因為我。”


    “所以你很自責,不敢和我相認?你覺得我會怪你?”靜婉的聲音不住地顫抖,她望著眼前她一手帶大的女子,心疼得幾乎落下淚來。


    蘇漓沒有說話,低垂的眼眸悲愴難以掩飾。


    靜婉不由得歎息一聲,強抑住內心的傷感,看著她的臉,奇怪道:“你臉上的胎記怎麽消失了?”


    蘇漓低頭道:“情花毒解了,胎記就沒了。”


    靜婉一愣,驚訝道:“你體內的情花毒解了?怎麽解的?”


    蘇漓微微猶豫道:“東方澤剿滅沉門的那天,我跟著挽心去了沉門,在沉門門主的密室裏找到一支保存完好的情花。”


    “情花?”靜婉十分驚訝道,“沉門門主是何人,他怎麽會有情花?”


    “我也不確定他的身份,但我在他的密室裏,也發現了掛在這石門外的一幅畫。”蘇漓將放到一旁的少女禪定圖拿過來給靜婉看。


    靜婉登時愣住,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驚疑不定地抬頭望著蘇漓,難以掩飾的急切令她的雙眼綻放出一道光來,她連忙問道:“你是怎麽進到這裏來的?”


    蘇漓道:“我看過沉門密道圖。那裏的地下密道和機關布置,與通往這裏的地道十分相似。”


    “是他?一定是他!”靜婉平靜的臉色突然激動了幾分,她抓住蘇漓的手也不住的顫抖。


    蘇漓疑惑道:“姑姑說的誰?”


    “聖女教當年最年輕的長老,玄機。”無力地吐出那個名字,靜婉鬆開了蘇漓,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哀傷的氣息忽然自她周身流溢出來,充斥四周。


    蘇漓詫異,她從未見過靜婉如此表情,仿佛,仿佛痛失了愛人,悲難自持。不由驚道:“玄機?可是十幾年前叛教的長老?”


    靜婉沒有回答,她隻是抬起頭來看著蘇漓,目光哀痛,眼眶泛紅,似乎在下著某種決定,她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主子和我還有這聖女教的關係,既然你已找來此地,有些事,我還是告訴你吧。主子……就是你娘,她是這聖女教的聖女。”


    雖然早已猜到這個答案,但聽靜婉姑姑親口說出,蘇漓的心還是跳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和襄是她的左右使,十歲起陪她一起接受訓練,她雖為聖女,卻對我二人極好。教中沒人知道她的來曆,就連我也不清楚。”


    連靜婉姑姑也不知道母妃的身份來曆?蘇漓微微感到詫異,但沒插話。


    靜婉看著她的臉,仿佛看到當年的容惜今,神情恍惚起來。回憶道:“十八年前,我奉命刺殺定國皇帝,失手被擒,她派了幾波人去救我,都沒有成功,最後……她不忍我被人烹飪,親自去了……”


    蘇漓聽得吸了一口氣,刺殺定國皇帝?!她記得曾聽人說過,前定國皇帝就是在十八年前的一場刺殺中昏迷不醒,遂爆發一場皇位之爭,後由郎昶的父親繼位……


    原來這事竟還與靜婉姑姑及母妃有關!


    蘇漓不由自主地屏息,靜靜聽靜婉姑姑說下去。


    “我也不知主子當時究竟用了何種方法,竟然令定國皇帝中毒不醒!她趁亂救出了我,在回來的路上,我們被定國人追殺,都受了重傷,我被趕去接應的玄機長老救了,主子卻掉下了山崖!杳無音信。”靜婉的語氣悲傷沉重,似乎已經沉浸到了久遠的回憶裏。


    蘇漓的心,跟著緊張起來。


    “兩個月後,我們終於找到了她。她整個人好像都變了,變得非常沉默,一句話也不說就跟我們回到了這裏。原本事情該結束了,但沒過多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蘇漓驚地抬頭,母妃在嫁給父王之前就已懷孕?!那她,她……


    “教中有規矩,聖女一生都不得嫁人,否則要遭火焚之刑。我與襄都勸她放棄孩子,她始終不肯,竟然決定離開聖女教,去找孩子的父親……”


    說到這裏,靜婉的聲音充滿了痛苦,蘇漓卻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隻聽靜婉又道:“我和襄誓死跟隨,於是周密部署逃了出去。開始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人發現我們的行蹤。直到……她寫了一封信送出去,約那人在他們一起待過的餘青穀見麵,但是等了三天三夜,都沒等到那人的出現,卻等來了教中的三大長老!”


    蘇漓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子身懷有孕,打鬥時難免有所顧忌,襄為了保護主子,不幸死在玄鏡長老的手中!我雖拚死護得主子離開,但她卻被玄風長老種下情花毒!”


    蘇漓疑惑道:“情花屬汴國皇室之物,玄風長老何以會有此物?”


    “我也不知道。”靜婉搖頭,不確定地道:“我想,聖女教和皇室之間或有關聯。曆代聖女都是由上一代聖女從外麵帶來,非常神秘,沒有人知道她們的身份來曆。”


    “後來如何了?”蘇漓忍不住問道。


    “後來……為了解情花之毒,我私下裏悄悄去找了玄機。我與他……曾經也共過患難,有些交情。”靜婉仰起頭來歎氣,蘇漓看見她眼睛裏有幾分掩不住的傷痛,知道她與那玄機絕不隻是有些交情那麽簡單。


    “我請他幫忙,他當時沒答應。我很失望,恨了他十幾年,直到這次被抓回,我才知道他後來悄悄潛回汴都,偷取情花一度被抓,受過很多折磨……後來,我和主子為了逃避追殺,女扮男裝混入一支軍隊,見到了攝政王黎奉先……”


    “父王?!”蘇漓的心跳得越發厲害。


    靜婉點頭道:“我們被他識破了女兒身,黎奉先要將我們抓起來……當時,他正在攻打宛國,因久攻不下而十分苦惱,主子迫不得已獻計引得宛國國君出城,黎奉先一舉得勝,十分高興,將你娘當成上賓,邀請我們去晟國!這本是好事,但不料,當晚,主子體內情花毒發作,被軍中其他將領發現她的女子身份,他們以為我們是奸細,要將我們處死,黎奉先為了保住你娘,居然聲稱你娘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


    竟然是這樣!蘇漓聽得心驚肉跳,控製不住坐到了地上。


    靜婉繼續道:“去晟國的路上,他們每晚同帳而臥,久而久之,他對主子心生愛意,也看出主子對他無意,但他仍說他想照顧主子一生,願將主子腹中的孩子當成他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麽說來,父王他並非我的親生父親?”蘇漓接口問道,語氣卻已是十分肯定。心裏控製不住激蕩酸澀,難以言喻的感激和感動令她的聲音變得又低又輕。“他做到了!那十六年,父王對我的寵愛,遠勝黎瑤百倍!”


    靜婉也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她歎道:“不錯。其實這十幾年來,他和你娘隻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很尊重你娘,也對你疼愛有加。但是,如果不是他將你許配給東方濯……”


    “這件事不怪他!”蘇漓飛快地接口,“當時聖旨已下,東方濯是父王一心扶持的皇子,我想父王的心裏一定是希望我幸福!盡管結果不如人願。”


    靜婉低頭,長長地歎息一聲。


    蘇漓疑惑問道:“母妃在十八年前懷的那個孩子,應該就是黎蘇,那蘇漓……”


    “蘇漓和黎蘇是雙生姐妹!”靜婉壓低了聲音,“這個秘密,隻有主子和我知道。”


    “那為何蘇漓會在相府?”蘇漓驚疑不定。


    “佛光寺後山有個不同一般的溫泉潭,輔以特製藥材能抑製情花毒。”靜婉喘息一聲,歪了歪身子,蘇漓慌忙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輕輕點頭:“我知道。我每年都要去那兒,減輕情花毒對經脈的侵害。”


    “主子在生產之前,去做最後一次排毒,不料剛到福山腳下,竟遇到聖女教的人,在打鬥中,她動了胎氣,我們避到一個破廟裏,正巧遇上一個接生婆在替一個女人接生……那女人生下一個死胎……”


    “死胎?”蘇漓微微驚愣。


    “對,死胎。那女人非常傷心,而主子隨後產下一女,但陣痛並未就此消失,接生婆告知主子,她腹中還有一個孩子……這時,殺手追上來了!”


    蘇漓心頭一緊。


    靜婉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我無奈之下,將死嬰調換,那女人就帶著主子的第一個孩子從後門悄悄地走了。”


    “那個女人就是蘇相如的小妾柳氏?”


    靜婉點頭,“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隻想著能送走一個是一個。那些殺手很厲害,主子還在生產,危在旦夕,我一人應對艱難,若非攝政王不放心及時趕了去,隻怕那一日,我們三人都要命喪黃泉!”


    這一番往事,若不是靜婉姑姑親口所述,蘇漓都不敢想象,母妃過去竟然經曆過那麽多的苦痛和危險!


    “事後,我們一直想方設法打聽破廟裏那女人的下落,苦無結果,直到去年六月選妃宴過後,我聽聞從不出相府大門的相府千金長得和小主人很像,就起了疑心,明察暗訪,終於確定了她就是主子的另一個孩子!”


    蘇漓聞言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話。


    靜婉傷感歎道:“當初我在主子墳前立誓,要為她完成兩個心願,其中一個便是找到那個孩子,而另一個則是查清冤案還你清白,但是查來查去卻始終查不出任何線索,反而是你……不顧一切尋找真相,最後終於查出真正的幕後真凶!”


    靜婉抬頭看她,憐惜道:“你殺了戰無極,為你自己報仇,也為你娘報了仇。她心願已了,你以後不必自責。”


    蘇漓卻閉了下眼,低下頭去,她隻是殺了戰無極,卻對東方澤下不去手。母妃若在天有靈,真的不會怪她?心立時疼痛難忍,她微微偏過頭去,深吸一口氣,問道:“這鐵鏈如何才能打開?”


    她察看了一圈,這鐵鏈極為結實,若想毀掉,沒有可能,周圍亦無聖女教其他人,無從逼問鑰匙所在。


    靜婉目光一黯,握住她的手,道:“我離不開這裏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臉色悲哀難抑,蘇漓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摸她的腿,立時渾身一震,驚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


    靜婉卻平靜道:“我被抓回來的第三天,腿骨就被人敲碎了,如今已是廢人。出不去了。”


    “是誰做的?”蘇漓驀地捏緊了手心,聲音有一絲輕顫,眼眶控製不住泛紅,無法想象,這三個月,靜婉姑姑究竟是如何度過來的!


    靜婉搖頭,“你不用為我報仇,當初隨主子叛教之時,我就已經想過後果,這已經不是最壞的,畢竟我過了十幾年平靜的生活。隻是可惜,他……”靜婉垂目,忽地頓住,語氣一轉,“你過來。”


    蘇漓應聲靠近,靜婉示意她轉過身,蘇漓依言照辦,靜婉突然抬掌一翻,雙手緊緊貼著她的背心,一股強大的灼熱力量猛地自靜婉掌心推出,緩緩注入到蘇漓的身體裏。蘇漓頓時渾身一震,意識到她的行為,慌忙阻止道:“靜婉姑姑你要做什麽?快停手!”


    “別動!”靜婉厲聲叫道,“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死。”


    蘇漓登時閉上眼睛,心裏的慌痛令她無法動彈。


    一炷香的功夫,身後的力量越來越弱,靜婉終於收了手,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已經了無生氣。


    蘇漓心頭大痛,顧不得體內兩股內力相衝的難受,她急忙扶起靜婉,心痛無比:“姑姑為何如此?!母妃已經離開我了,姑姑為何也要離開我!”抑製不住內心的悲傷與苦澀,她眼眶不住的泛紅。


    靜婉本就傷重,如今內力全失,豈有生機?!她艱難地抬起手來,蘇漓連忙握住她的,兩個人的手都在輕輕地顫抖。


    靜婉看著她無一飾物的手指,歎息道:“那個白玉指環……是聖女的信物,想辦法拿回來。”


    蘇漓連忙點頭,靜婉喘了口氣,艱難又道:“指環一對,還……還有一個……在你生父手中……”她用盡最後的力量,緊緊地攢住蘇漓的手,蘇漓用力地點頭,心痛得說不出話來。靜婉微微抬眼看著一個方向,目光逐漸迷離渙散,不知看到了什麽,她竟然輕輕地笑了一下,“玄……玄機……”


    手,無力垂落。靜婉笑著閉上了眼睛,臉色竟是那麽的平靜。蘇漓卻止不住痛苦地閉上雙眼,她用力地抱緊了靜婉的身子,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卻被控製在緊閉的眼眶之內。


    “靜婉姑姑……”她哽咽地叫道,無力地坐在地上,被內心洶湧的悲痛完全淹沒。就連身後突然打開一道石門都沒注意到。


    密道內一道紅影閃過,身形電閃疾掠過來,一把抓住蘇漓的後背,沉聲喝道:“你是何人?她怎麽死了?!”


    蘇漓聞此聲音,心頭一震,立即豎起警戒,運力反抗,但體內兩股相衝的真氣讓她整個人好似要爆炸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勁。對方看出她的異常,伸指點了她的穴道,將她轉過身來,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失聲叫道:“小阿漓?!”


    ------題外話------


    我回來了,感謝大家這麽長時間的等待和諒解~


    停更這段時間,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大家,雖說身體不好,但我也有每天堅持寫,隻是進展緩慢。其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篇文能快點寫完,這樣我就可以沒有負擔的休息,可我又不能隨隨便便地草草完結了事,那樣隻會對不起你們前麵的期待和支持!


    想等第二部寫完再更吧,又實在覺得不好意思。目前手頭上的這些如果每天更新,堅持不了多久又會跟不上,所以我決定暫時周更。一周更兩次,分為周一和周五下午,一次更新一萬字左右。等得著急的親,先看看別的文吧。


    還是那句話,不管多艱難,隻要還有一個人在等待,我都會好好寫完這篇文。再次感謝你們的支持和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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