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我長舒一口氣,推門,重新進去。


    露西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正在鐵板上巴茲作響的神戶牛柳,聽見開門聲,回過頭來看我:“你可真忙啊。”


    我笑一笑,沒說什麽,坐回位子上。


    “你不是說有一天的休假麽?”


    我攤攤手:“沒辦法,資本家剝削我勞動人民,你要見怪不怪。”


    桌上一角擺著壽司拚盤,我取了筷子,夾一個墨魚壽司,沾了芥末,吃進嘴裏,麻麻辣辣。


    “下午再去逛?”露西吃的盡興了,歪著頭,支著下巴,看我。


    我吃剛出爐的牛柳,邊吃邊搖頭。


    她嘴巴嘟起來,“真掃興。”


    我切一塊牛排,塞她嘴裏,見她咀嚼,我得出空暇,繼續滿足自己饑餓的胃。


    吃飽喝足,我擦拭嘴角,提著包,拍拍依舊賴在座位上的露西:“走了。”


    “去哪?”知道我下午不會再陪她到處血拚,她明顯興致缺缺。


    “送我去你哥那兒。”


    “呃?”


    “拿禮服。”我淡淡說,拉起定在座位上不肯動的露西。


    “他叫你現在去拿?他已經回來了?”她似乎有些訝異,瞪著大眼,詢問般看我。


    我看看表。


    此時,將近下午一點。


    姚謙墨是大忙人,打電話那會兒,他還在從機場趕回家的半路上。


    不過他電話裏倒是說了,叫露西直接帶我去他住的地兒,或者,哪天我有空了,隨時可以自己過去拿。


    ***********


    我不知姚謙墨住址,但不要緊,露西一定知道。


    但在看到露西把車停在哪兒的時候,我還是懵了。


    透過車窗朝外看,麵前的是高聳入雲的酒店大樓。


    奇了怪了,我住著姚謙墨的房子,姚謙墨卻要跑來住酒店?


    而且,還是我剛回國時,住的這間酒店?


    未免太稀奇。


    “他住這兒?”


    我扣一扣車窗,手指點一點酒店大樓落在車窗玻璃上的影子,問駕駛座的露西。


    露西點頭,似乎也不是很見怪,“他與父親鬧僵,又因為結婚的事,被那死老太婆碎碎念,受不了,從家裏搬出來,之後住這裏。”


    “什麽時候的事?”聽了露西的解釋,我更是疑惑。


    “大概,你回國前不到一周,他搬來酒店常住。”


    我頓時啞然,他竟……比我還早,便住在這裏?


    “他怎麽不住自己那套房子?”反而,要讓給我?


    露西偏頭想了想,“怕觸景傷情。”末了,又加一句讓人聽來覺得很是模棱兩可的字眼:“也許。”


    算了……


    我不想在此事上多費心思,下了車,跟著露西進酒店,上電梯。


    露西用副卡開門。


    我們先後進入套房。


    這時想來,原來我已很久不住酒店,而是呆在那所謂的“家”中,對酒店特殊的熏香材料,已然有些陌生。


    套房挺大,視野也開闊,我呆在外廳。


    雖然姚謙墨說了,那套禮服在他臥室的衣櫃裏。但是,應有的禮節,又不允許我自行進入陌生人的房間。


    露西倒是很隨便,到冰箱,拿飲料,還不忘問我:“要喝什麽?”


    我對此也見怪不怪,露西既然有這個房間的副卡,應該是常來這裏坐坐的。


    見我坐在沙發上,露西嚷嚷:“快進去,換上那衣服,出來讓我看看!”


    說著,揮揮手,伸手指一指那房間。


    ****************


    禮服的盒子很好找,拉開衣櫃,就可見那奢華不輸任何工藝品般的衣盒。


    拉開係在盒上的寶藍色緞帶,打開盒蓋。


    我將那短裙,提起。


    穿衣鏡前比一比。


    這一次,心心念念的,都是它了。當時在櫥窗看到,現在穿在身上,這裙,看來有很大不同。


    暗色花朵,均勻的散開在裙子上。很隨意的大皺褶抹胸包裹在腰身上,腰帶緊緊的扣住,非常凸顯女性的曲線,我自認腰已夠纖細,但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女人對華服的熱愛就像男人對美女的熱愛,我對此愛不釋手,禮服,後背,一條碎鑽鏈子垂在身後,我要把鏈子扣到腰側的扣鎖裏,卻怎麽也夠不著。


    背對鏡子,試了幾次,依舊不成功。


    這時,我聽見房門推開的細微聲音。


    應該是露西在外頭等不及了,進來看看。


    我懶得偏頭看,一麵繼續與那扣鎖叫著勁兒,一麵揚了揚聲,對露西說:“幫我把後麵扣起來。”


    露西沒有回答我。


    我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露西上前幫忙,氣餒了,索性攏一攏裙子,提著腋下的兩邊衣角,回頭。


    我正準備朝露西走去,卻在轉身,看清身後人的同時,愣住。


    姚謙墨似乎也愣了愣,不過,很快便恢複,不急不緩地朝我走過來。


    此時此刻,我隻覺尷尬異常,他站定在我麵前,見我沒有動,竟直接繞到我身後。


    我本就冰涼一片的背脊,被姚謙墨沁涼指尖,不小心觸到,直覺地一僵。


    我透過鏡子,看見,姚謙墨輕輕撚起掛在我腰後的那條鑽石鏈子,環過我的背脊,扣住那扣鎖。


    我全身僵硬,全部神經都集中到背上。


    那裏,姚謙墨的手指,若有似無,輕輕地劃過。


    “謝謝。”


    我轉過身,道謝,盡量擺出一副疏遠而體麵的笑。


    可瞬間之後,我笑容僵住。


    太近了。


    姚謙墨的臉,在我眼前,放大。我雖穿著高跟鞋,他卻仍足足比我高半個頭,此時,兩個人,他的唇,正對我眉心。


    我直覺後退,可惜,背後就是衣櫃。


    退無可退。


    姚謙墨也不知怎地,心情似乎突然變得很好,一掃方才嚴肅表情,眼底甚至有了笑意。


    他倒也不動,就著這短短距離,帶著笑意,對我說:“出去吧,露西的咖啡,已泡好。”


    說完,姚謙墨倒是退後了一步。


    彼此之間的距離不再這麽近,我恢複呼吸節奏,看看鏡中自己,再看看他:“可不可以先出去?我換衣服。”


    姚謙墨微笑點頭,表示理解。


    待他出了門,我迅速換回自己衣服,理了理頭發,之後也出去。


    咖啡的濃香飄過來,我卻沒有心思放在這上頭,拎了包就要走。


    “不多坐會兒?”露西似乎舍不得,“咖啡都給你泡好了!”


    我笑一笑,不禁看了眼姚謙墨。


    這個男人的笑,太吊詭,這種人,如果不是身價利益與之相關,最好不要有交集。


    “公司有事,我又有得忙了。”


    我找了個借口,隨後離開。


    離開前,姚謙墨叫住我,“別忘了……”說著,下巴點一點我手裏的衣服盒子。


    我草草點頭。


    “到時候我去接你。”


    “好。”說完,開門,出去。


    我回了趟家,那份合同已經用電郵形式寄到我這裏。


    我一個條款一個條款看,果然,條件很優渥,可惜,這幕後老板是我,再好的條件,也無濟於事。


    隻不過,萬一李輝澤扛不住他父親的壓力,果真將地皮賣予胡騫予,我便會輸得一塌糊塗。我賭,賭李輝澤不甘心永遠屈居李兆佳之下。


    銷毀電郵。


    之後再去恒盛。


    到達員工餐廳時,正是下午3點,大盤收盤時間。


    我坐在靠窗位置,點一杯咖啡,之後,等待。


    不多時,李牧晨出現在餐廳,自然,身旁還跟著他在財務部的一眾同事。


    見到我,李牧晨似乎頗意外。


    他當然會意外,因為我不僅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還,坐著他平常坐的這個位子。


    ***********************


    我不知李牧晨是怎麽想的,他要了咖啡,也不再避我,直直坐到我對麵。


    “下午好。”我開口。


    他回:“嗯,下午好。”


    此時是財務部的下午茶時間,我也算是在財務部待了這麽久,和這些同事雖算不上熟稔,但也算有過交情。


    而我現在,需要從他們口中知道的,則是,他們財務部,這一天,有沒有做過投資清算。


    如果胡騫予真的想要與李兆佳聯手,便一定會叫恒盛企劃部開出合作協議,而企劃協議的製定,則需要財務部計算流程資金。


    我以舊同事的身份,問一問彼此近況。


    有人自然提起:“聽說你和胡總一起去香港公幹?”


    我笑一笑:“是啊,早上剛回來。”


    李牧晨臉色並不好。我之前所作所為,徹底傷透這個驕傲男人的自尊心。也許,她覺得我是把他弄於鼓掌之中。


    對此,我隻能心中說抱歉。


    我知道被人踐踏自尊,會多令人痛苦。可惜,在利益麵前,又有多少自尊可言。勝者為王的道理,誰都要懂得,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的生存法則。


    “那胡總呢,回來了?”


    在座女人似乎對此都挺感興趣,問這話的人,我記得,張熙知。


    “胡總去瑞士度假。”我喝一口咖啡,暫時享受一下這午後的閑暇時光。


    “不會吧,度假了還不忘打電話回來吩咐我們……”


    “什麽?”我淡淡問,心下卻焦急。


    張熙知卻笑,不再說話。


    李牧晨倒是開口了:“也沒什麽,就是叫我們協助企劃部製一份流程資金表。”


    他這麽說,我不得不斂眉看他。他倒是悠哉的很,喝他的茶,看窗外。午後陽光,照在他臉上,有淡淡陰影。


    我哦一聲,對這笑嘻嘻的張熙知說:“你們可真忙。”


    張熙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在部裏職位低,這麽大的案子,根本不用我出力。”


    我思考她的話,隨後問:“不會啊,你不是一直負責跟對方中層聯係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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