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決書的最後一個字念完,江南全身軟綿綿的無力,好像是虛脫了一樣。(.無彈窗廣告)耳朵嗡嗡的響,刑廳內本來很安靜,卻像是一片吵雜。


    薄南風不上訴,法官宣布閉庭。


    庭審從九點十分一直持維到下午三點,滿身的疲憊不堪,沒吃東西的緣故,五髒六腑都是空的,那種滋味不好受。


    不知什麽時候,紀夢溪走過來。指腹叩動桌麵,手指白皙好似透明。叫上她:“去吃飯。”


    江南盯著他漂亮的手指發呆,半晌沒有反應。輸贏乃兵家常事,就算最知名權威的律師也不敢保證場場官司都是勝訴。江南從沒有那麽強求過自己,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她隻是唾棄這個行業的軟弱和猥瑣,直接反應到人性上去,想想就很悲涼。確切點兒說是奸猾,人最想保全的永遠是自己,這是天性。她那麽厭倦還是沒能幸免,就這麽棄別人的生死於不故。


    “你覺得我今天盡力了嗎?”


    紀夢溪毫不猶豫的給她肯定答案。


    “當然,你今天很努力,做得已經很好了。能看出你的當事人也是很感激你的,雖然是敗訴可他不怪你。”


    江南覺得太好笑了,反倒笑不出聲來。搖了搖頭:“我做得不夠好,如果我真的很努力,我的當事人根本不會被判死刑。”就像付律師說的,身家性命擺在前頭,人才這麽畏首畏腳。那一晚她對這樣的認知還很嗤之以鼻,最後照樣還是混跡進這樣的大軍裏,冷眼於世。


    她沒什麽胃口,餓是餓,又哪裏吃得下東西。站起身看他:“你去吃吧,我還有事得回所裏。”


    紀天明今天一大早也來了,就坐在第一審判廳的旁聽席上聽完了全過程。


    早一步出來,卻沒有離開,一直在等江南。


    江南從中院裏出來,抬眼在台階下麵看到他。沒用他招呼,徑自走了過去。聲音很低但很誠肯:“對不起,沒能幫上你的朋友。”


    阮天明等在這裏就為跟她說句謝謝。


    “江律師,別這麽說,你盡心盡力的為南風辯護我都看在眼裏,雖然這樣的結果讓人很心痛,但還得謝謝你。”


    江南受之有愧,不想多說。


    “判死刑的案子都要拿到高院去複核,還有一段時間。哪果找到什麽對薄南風有利的證據,還可以申請再審。”


    阮天明表示知道。


    既然這樣江南就不打算跟他多說了,阮天明的氣質不一般,不像是孤陋寡聞的人。


    江南道了再見要離開,又被阮天明一嗓喚住。他說話的時候雖然是含著笑的,可江南能看出他很悲傷,眼瞳晶亮泛著水光,強擠出的笑也僅是為了掩飾晴天白日下失控的尷尬。就猜想他很看重薄南風的生死,真心實意把他當朋友待。


    阮天明說話前先點著一根煙,背著風點上,慢慢說:“江律師,不好意思,我今天的情緒有點兒失控。看到南風有這樣的結果我挺難過,其實他還是個孩子。”


    二十四歲,可不是個孩子。現在二十幾歲的人好多還都在校園裏呆著呢,而薄南風卻要死了。


    “江律師也發現了吧,南風出事的這段時間他的家人都沒有出現,除了我們這些朋友還惦記著他就沒有別人了。”


    江南一直也覺得奇怪,看薄南風的風範該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可是,自打擔任他的辯護律師以來,一直也沒見過他的家人。也好奇過,卻沒有刻意問出來,反正與本案無關,別人的家事她不好問。既然阮天明說起來了,她定定的看著他,表現出她的好奇。


    阮天明彈掉一截煙灰歎口氣:“薄南風沒有父母,他十幾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出現意外去世了,後來被人收養,畢竟沒有血緣關係,談不上親密,由其出現這種事,他覺得沒必要跟養父說。其實南風這孩子挺可憐,小小年紀卻要走到盡頭了。”


    江南瞳孔漲得老大,半下午灼熱的日光刺進來,晃得眼睛生疼。


    這一天過得反正是不開心不痛快,全身就沒有哪個地方是舒服的。她到底要為自己的衝動買單了,當時接下這個案子之前就不相信自己有打贏這場官司的能力,鬼使神差的還是接下來。最後產生的效應就跟連環車禍那樣,聲聲帶響,驚心動魄,震蕩得她頭腦昏然。


    她坐在椅子上不抬頭,任三千繁華與自己無關,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林樂見江南一個勁的機械性喝酒,湊上來:“怎麽了?今天輸了官司不痛快?”


    江南昂首喝掉這一杯。嘴角流下一滴,跟含了一口鮮血似的。


    林樂受不了她這樣的驚豔,抬手幫她抹去。又問:“到底怎麽了?說說呀。”


    江南握著個杯子輕輕晃動,還能怎麽?作孽了唄。


    她有些喝大了,舌頭發硬,所以說起話來咬文嚼字的緩慢:“大街上一個人拿著一把刀子捅死另外一個人,那是故意殺人,是要被判死刑的。但樂樂你知道麽,在大街上,來來往往有多少人,如果有一個肯站出來,或許悲劇都不會發生。如果那個被捅的人死了,其實我覺得所有過往看到的人都是幫凶,名副其實的共犯。但法律不是這樣的,即便這些人眼睜睜的看著,麻木不仁的放任,他們也是沒有罪的。而我真的感覺這些人比凶手還要可恨。哪裏還算個人呢!”


    林樂聽不懂,確定她是喝高了。


    “江南,你喝大了,別糾結這些有的沒的了,現在哪個人不怕死呀,遇到危險個頂個跑得比兔子還快。像你說的這種還不是最滅絕天良的,有自己女朋友被強奸,男人嚇得撒腿就跑的呢,你說這號人不是更孫子。”


    “的確挺孫子!”


    江南縮進沙發裏,林樂聽不懂她也很無奈,這個時候連個一吐為快的知已都找不到,太鬱悶了。她覺得頭疼,閉上眼睛想睡覺。大包的另一端宋林愛和孫青唱得很歡快,鄧麗君的天籟之音混淆其中,原有的那份甜美變得麵目全非的。宋林愛還好,孫青就完全不在調上。


    宋林愛也受不了孫青了,推了她一下:“你一會兒自己唱,別跟我攪和,都被你帶跑了。”


    孫青扔下語筒過來這邊。瞄了一眼林樂穿了短裙的大腿,咂咂舌,還不忘損她。


    “樂樂,瞧你這腿粗的,跟個象腿似的。臉長這麽小,腿怎麽長這麽粗呢。”


    這兩條粗壯的大腿是林樂的痛觸,不用別人說她自己都快瘋了,別人要稍微說一說,她直接就不想活了。其實也不是特別的粗,最大腰碼的時候也就穿二尺一的褲,說起來也很可以。隻是跟她全身上下一比,就顯粗了。林樂自己在家裏照鏡子的時候便覺得很不協調。以前不知聽誰說吃香蕉瘦腿,她就天天吃,快吃吐了,腰圍上去了,也沒見腿瘦下來啊。


    林樂照著自己的腿狠狠的拍了兩下,爆粗話:“奶奶的,怎麽也瘦不下來,等姐有錢了,去把這兩條腿的肉全割下來。”


    孫青就隨意一說,沒理她,指著江南問:“她這是怎麽了?自己先喝高了?”


    “看樣子是心情不太好,今天不是輸了官司麽,心裏不痛快吧。”


    孫青想了一下:“怎麽可能,你見江南什麽時候這麽上進過。不會是因為紀夢溪吧。”


    “紀夢溪?當年那個帥哥學長?”


    林樂尖叫,跳了起來。


    宋林愛扔下話筒衝過來,一臉八卦:“怎麽個意思啊?當年那個被時光海淹的負心漢紀夢溪又複蘇了?”


    孫青看看江南,躺在沙發上安靜的閉著眼真像睡著了。她放心大膽的說:“就是那個紀夢溪,像熱帶風爆一樣颼進境了,聽江南說還是在中院當法官。咱家小南三天兩頭在中院打官司,哪還不得低頭不見抬頭見啊,能痛快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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