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會兒,一個男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門外邊進來了。(.)


    這個男子,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繡邊蟒袍,腰間係著一條白玉腰帶,腳上蹬著一雙鹿皮金邊靴子,頭發束起,整齊地套在白玉發冠之中。一眼看去,玉樹臨風,優雅入畫。他是個極其俊美的人,皮膚白皙得好似天生雪蓮,雙目秀麗得好似夜月寒江。隻那陽光透過窗格打在他的身上,映得他如皎皎青竹般風流秀雅,所謂風華絕代即是如此。


    他步步走近,接著,便跪在了皇帝麵前:“給皇爺爺請安。”他的聲音渾厚帶著磁性,好聽得就像寺裏的鍾聲,繞梁不絕。


    皇帝笑嗬嗬地把他扶了起來,道:“你不是人在清江嗎?怎的就突然回京了?累壞了身子可不好!”這哪有半點天子的氣勢,全然一副慈祥祖父的模樣。


    “昨夜收到聖旨,淩晨就早起,一路趕回來了。”皇太孫道。


    於是,魯國公和柳雁飛齊刷刷地看向了皇帝。


    昨夜!這不就意味著幾乎是魯國公一離開皇宮,皇帝就擬了聖旨,第一時間令人寫好先送往了清江!


    魯國公的臉馬上就黑了,他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柳雁飛差點扶額,她完全可以想象,昨日這皇帝老兒,是如何誘導她家老爺子說出那句,“老臣唯一心願就是她能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嫁給如意良人”的。老爺子那張比墨汁還黑的臉,還有那副幾乎想要吐血的表情,足以證明她的推斷完全正確。


    而這個時候,隻聽皇太孫很認真地對皇帝道:“皇爺爺,孫兒想就此事同爺爺說些話。”


    魯國公一聽,馬上轉向了皇太孫,雙眼迸出了激動的光芒。


    柳雁飛則把注意力轉回了皇帝身上。隻見這皇帝老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這事過會兒再說,你還是先跟魯國公和你的未婚妻打個招呼吧!”說著就開始介紹了起來,“這就是魯國公。你小時候見過的。而這就是他的孫女,你的未婚妻,柳雁飛!”


    未婚妻!這個稱呼讓在場的三個人都僵了僵。魯國公眼中的光芒不見,神色驟然暗了下去,一臉的沮喪。皇太孫,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柳雁飛則心裏邊幹笑了兩聲。果然是事已成定局,皇帝老兒的態度堅決,何況聖旨都下了,就算再不樂意,他們三人還能怎麽著。


    於是,皇太孫江橋走上前來,先向魯國公行禮打了招呼,而後,他看向了柳雁飛。


    柳雁飛嘴角帶笑,也瞧著他。柳雁飛的目光平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而江橋的目光則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好奇。一時間,禦書房裏居然就靜了下來,好似就隻有這兩個年輕人在互相打量著對方。片刻後,還是柳雁飛先行向皇太孫行禮了――標準的揖禮。皇太孫一愣,隨即還禮。


    卻是突然,皇上猛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好!”他竟開心地捋著胡子兩說兩聲“好”字,顯然對這兩個年輕人第一次見麵的表現及其滿意。隻聽他道:“你們兩個年輕人初次見麵,到外頭去說說話吧,朕和魯國公還有事要商討!”


    魯國公立馬倒抽了口氣,眼珠子瞪了起來。


    柳雁飛淡淡地瞥了她的爺爺一眼,卻是眼中明白地寫著這麽一句話:“爺爺你叫我隨你進宮,就是為了讓我和皇太孫殿下交流感情嗎?”


    對上寶貝孫女的眼光,魯國公差點以頭搶地。


    皇帝老兒一臉得意的笑。


    江橋倒是愣了一下,瞧了瞧柳雁飛,見她始終一臉平靜的樣子,才微微地笑了笑,然後向皇帝行禮告退。


    柳雁飛跟在江橋後麵走出了禦書房。


    長廊清幽,廊前一排鬱鬱蔥蔥的常青鬆柏影印得地麵隱隱錯錯。


    江橋在前方走著,柳雁飛跟在後邊,再五步遠,就是兩個隨時能夠上來伺候的小太監。


    突然,江橋停下了腳步。


    柳雁飛看著他。


    “嗯……柳將軍,”江橋的聲音有點生澀,隻聽他建議道,“前方就是個小園子,我們何不去那裏坐坐?”


    柳雁飛微笑著點了點頭。見江橋腳步未動,她便上前一步,與他並排到了一起。


    兩人一齊朝那秋葉滿地的園子走去。


    圓形石桌旁,兩人坐下。


    一時間居然無語,這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好歹方才並排齊行的時候,江橋還對柳雁飛說道:“昨日將軍歸京,我卻在清江檢查水利,未能及時趕回一睹將軍風采,真是一大憾事。”柳雁飛也回了些客套話什麽的。可是此刻,坐定之後麵對麵,瞧著對方的臉,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柳雁飛笑容不變,客氣卻疏遠。


    江橋則微微低下了頭,似乎在考慮該主動尋個話題什麽的,以打破這種尷尬的境地。


    終於,江橋開口了,竟是說道:“柳將軍可知那個關於我的傳言?”


    柳雁飛愣住了。她怎麽都沒想到,第一次見麵,這皇太孫就直言不諱地講起了他那“克妻”之說。


    “怕是全天下都無人不知。”江橋自嘲地笑了笑。


    “我今早接到聖旨後才知道的。”柳雁飛說道。她說的是實話。今天一早,聖旨傳到,全魯國公府上下一片震驚。然後,就見她那十五歲的嫡出妹妹柳素娥,當眾諷刺地笑道:“我們家的女將軍,在戰場死不了,難道要死在婚房裏?”當然,柳素娥立馬就被她們的父親柳書成好一頓訓斥,並被責罰鎖在了閨房之內思過一個月。柳雁飛因此才知曉了皇太孫“克妻”一事。


    江橋看著柳雁飛,半晌,認真地問道:“柳將軍……你對此有何想法?”


    柳雁飛盯著江橋,見他確是很在乎的樣子,心裏頭很想對他說,其實自己一點想法都沒有,“克妻”與否,聖旨都下了,她都得嫁給他不是?


    卻是江橋也不在乎有沒有得到柳雁飛的回答,很快就自語似地講起了他那死去的四位“未婚妻”。“第一位是禮部員外郎之女,我十二歲時,父親尚在時定下的,卻不料一年後婚期將至,她卻得了肺疾,病死了。第二位是我十五歲被封為皇太孫後,皇爺爺親自為我選定的,光祿寺典薄之女,定親之後半個月,她去普陀寺上第一炷香,在台階上滑倒,滾下來摔死了。而第三位,第四位,是我十七歲那年,皇爺爺下旨為我選親後,她們成為二十個候選人中的兩個,卻在來年元宵燈節,京城城東燈市的那場大火裏,一個被燒死,一個被踩死。”


    “……”柳雁飛隻覺的有一排黑線從她額頭上掛了下來。


    “三年前元宵燈節的那場大火,死了近百人,皇爺爺震怒,此後燈節全被取消。”江橋自嘲之色又現。


    “因為那兩位候選人死在了火場裏,所以有傳言說,由於你克妻之故,才導致了那麽多人為你的‘未婚妻’陪葬?”柳雁飛看著江橋的臉色,猜測道。


    江橋淡笑著搖了搖頭:“此等荒謬之言,誰敢再說?”


    既是“誰敢再說”,那肯定就有說過了。柳雁飛頓覺江橋這娃太可憐了。難怪其“克妻”之名“怕是全天下都無人不知”,最後兩位之死都上升到“無辜者陪葬”的地步了。不過,最後那兩位根本就算不上是他的未婚妻吧!


    “嗯……”柳雁飛半晌後開口,小心翼翼地尋著措辭,“殿下你的運氣……確實有那麽一點不好……”


    江橋看著柳雁飛,一眨不眨。


    柳雁飛也看著他,好一會兒:“殿下,我是不是應該再說點什麽?”


    江橋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如一陣清風,淡雅似畫。“柳將軍,”他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若你對這個婚姻有任何異議,不妨大膽說出來,我不會介意的。”


    “這樣啊……”柳雁飛見著江橋一副態度誠懇的模樣,便就認真地想了想,接著才在江橋看來平靜的等待中開口了,“聖旨都下了,我異議有用嗎?”


    江橋微怔,恐是沒想到柳雁飛思索片刻後居然給了這樣一句話,“這……”半晌後才聽他喃喃地說道:“或許我能說服皇爺爺……”


    “啪!”恰在這時,一個彈丸大的石子突然自柳雁飛身後急射了過來,柳雅飛轉身抬手一擋,石子砸在了她的手臂上,“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柳雁飛蹙起了眉頭,盯著那石子飛來的方向。


    “哈哈哈――”隻見一個衣著華麗,大概十歲左右的小胖墩從密密的小樹林裏走了出來,他手上拿著彈弓,踱著方步,得意地邊走邊道,“女子就是女子,連我的無影飛石都躲不過!還將軍呢!哼哼!”鄙視之意盡出。


    “十六皇叔!”江橋皺著眉頭站了起來。


    原來來人是十六皇子。


    “喂,你,”臭屁的小孩站到了柳雁飛麵前,抬著腦袋瞧著比他高上許多的柳雁飛,道,“你真是父皇所說的那位戰無不勝的女將軍?真是徒有虛名!”


    柳雁飛對視上他那洋洋自得的目光,淡淡道:“十六皇子殿下,您於我和皇太孫殿下在此坐定後不久就偷偷到來,先躲在那棵梨樹之後,大概是嫌那梨樹樹幹太瘦,怕被暴露,又悄悄地挪到了左邊,躲到了那棵矮樹之後。我說的沒錯吧?”


    “你!”十六皇子臉色一變,先是大吃一驚,繼而便是一臉被人拆穿之後的惱怒。


    江橋訝異地看著柳雁飛。


    十六皇子怒道:“你早就知道我躲在那裏,卻吭都沒吭一聲?還故意被我的彈石打到,你什麽意思啊你!”


    柳雁飛道:“十六皇子說笑了,我身後又沒長眼睛,怎麽會看見你拿彈弓射我?”


    十六皇子一聽,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柳雁飛說的確是真話,便又得意了起來,大笑道:“果然還是我厲害!”卻是說著,突然抬起腿來,朝柳雁飛腳下狠狠踢去。


    柳雁飛退後一步,躲了開去。


    “十六皇叔!”江橋一見,頓時喝道,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警告。


    卻是十六皇子充耳不聞,繼續朝柳雁飛攻擊了去,一邊攻擊還一邊叫嚷:“來啊,來啊,讓我看看你這個女將軍有多厲害!”十六皇子滿是興奮,好像對自己及其自信,相信自己肯定能夠打敗柳雁飛。“不過一個女子罷了!”他這樣叫道。


    十六皇子雖然年紀尚小,但顯然是練過的,一招一式都很有樣子。不過,他畢竟隻是一個小孩,怎麽可能會是柳雁飛的對手。


    柳雁飛耐著性子躲了三招,然後,一把鉗住他的手,朝他下盤突然一勾,他整個人就這麽朝地上撲了去,但就在他的那張臉即將砸到地上的時候,柳雁飛忽地抬起了腿,讓他上半身落在了她的腿上。


    “十六皇子,切磋完畢。”柳雁飛道。


    “啊――”十六皇子大怒,“不算不算,重新來過!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能敗給你一個女子,你定是如傳聞那樣,使了妖法的!對了,你就是個妖……”


    “啪!”柳雁飛陡然抽回了腿,沒了支撐的十六皇子直直砸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他艱難地抬起了頭,竟是額頭摔破了,淤青一塊,還帶著點血絲。


    “十六皇子走路沒走穩,摔了一跤,把頭嗑破了,對不對?”柳雁飛看向了江橋,非常肯定地道。


    “你!”十六皇子怒火衝天。


    “對。”江橋先是一愣,後嘴角勾起,笑了起來,同時極其確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冷冷地瞧向了邊上伺候的兩個小太監。


    那兩個小太監慌忙地低下了頭,皆是不敢吭聲。


    “十六皇子走路沒走穩,摔了一跤,把頭嗑破了,你們都看清楚了?”江橋提高了聲調,冷冷道。


    “看、看清楚了。”兩個小太監隻得低聲回道。


    江橋滿意地點頭。接著看向柳雁飛。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你、你們!”十六皇子爬了起來,眼珠子瞪得老大,他看了看柳雁飛,又看了看江橋,突然怒吼道,“你們還沒成親呢!就合夥起來欺負我!我、我要告訴父皇去!”


    卻是江橋理都沒理他,轉身對其中的一個小太監道:“你去把伺候十六皇叔的人給我找來,讓他們把十六皇叔帶回去後,自去領二十個板子!”


    “是。”


    江橋又對另一個小太監道:“你在這伺候十六皇叔。”然後看向柳雁飛,道:“想必皇爺爺和魯國公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柳雁飛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不顧身後又罵又跳腳的十六皇子,肩並肩地朝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十六皇叔是皇爺爺的老來子,皇爺爺難免會寵著他。”江橋解釋道。


    “嗯。”柳雁飛點頭表示明白了。


    “方才……謝謝你了。”江橋道。


    “嗯?”


    江橋的眼中帶著笑意,暖似春風:“方才你完全可以躲過的,隻是,那樣的話,那顆彈石就打到我身上了。”


    “哦。”柳雁飛丹唇一彎,淡然笑起,但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這樣而已。


    卻隻是這樣,江橋眼裏的笑意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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