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把他叫到跟前,反而安慰他:“照常行事便是,放火的賊人也罷,劫走人的賊人也罷,都不必害怕。咱們還好好坐在這裏,就證明他們失敗了。這次沒有傷到人,很好,接下來繼續加倍防範,去吧。”


    薑照接到家中起火消息的時候,剛剛從萬勝銀樓的後巷出來。


    她臉上肩上有血痕,是被人斜斜劈過來落下的,若非當時躲得及時,險些就要送命。這次突襲可謂驚險,可於她來說也不算是什麽大事,砍傷自己的利器沒有毒就無礙,傷口總會愈合的。


    聽了家裏護衛的稟報,她思忖道:“是北宅幹的,還是——”將手裏拖著的布繩拽了拽,“還是你幹的?”


    布繩子那一頭捆著一個人,中年男子,顴骨很高,看上去很凶厲。隻是此時被五花大綁做階下囚,再多的凶厲也使不出來了。見問,隻在眼裏綻出凶光。


    旁邊蔣三郎一腳踹在他肚子上,踹得他悶哼一聲弓了身子,凶光收斂。


    “死鴨子嘴硬。”薑照不屑地拖著他走出後巷,“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誰耐煩留著你的命。”


    薑照和祝壽一夥同時撲向銀樓和後巷,她這邊出來了,祝壽卻還沒結束。薑照帶著蔣三郎和瘦貓在銀樓外等了一會,見四處都有布防不怕人跑掉,也沒進去幫手,隻聽著裏頭鬧哄哄而已。


    倒是手裏那人見銀樓也被人抄了,眼中閃過惱恨,結果又被蔣三郎踢了一腳。


    蔣三郎是真恨這人。


    方才他們三個去突襲那個小院子,薑照和瘦貓憑著身子瘦小靈活去解決瞭哨,他主動撲進門裏,本已做了萬分防備,卻還是沒想到門裏安了一個機簧。門一開,觸動機關,他險些被利箭射中。這裏堪堪躲過利箭,裏頭的人已經撲了過來,以二打一且身手不錯,讓他頗為手忙腳亂,緊急關頭,若不是薑照利落解決了瞭哨過來擋了一刀,他就要被劈成兩半。


    而那一刀,正是這布繩捆綁之人劈下來的,傷在薑照臉上。


    女孩子的臉麵多重要,又是侯府的小姐,蔣三郎年紀略大想得多些,自責不已。他寧願自己被那刀劈中,也不願意讓薑照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承受。萬一恢複不好破了相,是會影響以後找人家的,薑照就是再強再能,總歸也是要嫁人的啊,誰願意娶一個臉上帶疤的女子?


    何況……


    何況這女子在外頭的名聲還不大好聽……


    蔣三郎想到平日聽的那些流言蜚語,心裏更悶。


    薑照早就看見蔣三郎滿麵羞慚了,知道他凡事不慣於出口,替他說了:“內疚?覺得沒盡到保護我的責任,反讓我護了你?”


    蔣三郎更羞慚。


    薑照笑道:“我當初請你進府就沒打算找你當保鏢,你是教頭,不必時時拿自己當護衛。何況論起打鬥,你是漢子力氣大,但除了這點其他未必比得過我。”


    蔣三郎深知,不是未必,是必定比不過。


    入府一年多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對薑照越來越看不透。一個打小養在深閨的姑娘家,懂操練護衛,懂武藝,懂刑訊逼供,懂突襲,而且她的拳腳路數很奇怪,蔣三郎自問在武藝上自己也算有些見識,可薑照打鬥時那些招數使出來,他基本都沒見過。看上去不屬於南派也不屬於北派,可招招致命,簡單狠毒,絕對不是憑空能自造出來的東西。


    要不是看府裏頭老太太和老爺對薑照都疼愛有加,蔣三郎簡直就要懷疑薑照根本不是侯府小姐,而是掛著小姐名頭、被專門養出來大有用途的秘密武器。


    可就算是秘密武器,蔣三郎也不能接受女孩子為救他受傷。他女兒和薑照差不多年紀,不由自主帶入一下,他自責中還有心疼。


    “是我大意了,而且學藝不精……”


    “都說了不必在意。”薑照無所謂地在臉上傷口抹了一下,檢查血有沒有凝固,“破了相也沒什麽,正好不用嫁人。”她半開玩笑地說。


    有了前世的經曆,她對嫁人這件事沒有半點好感。


    倒把蔣三郎嚇了一跳。


    正要斟酌著勸些什麽,銀樓裏頭祝壽帶人出來了。


    “東家,蔣師傅,久等!”祝壽衣服上大片血跡,頭發也亂得很,但看上去精神很好,頗有些興奮,“都抓住了,一個也沒跑得掉。”見薑照看他衣服上的血,就嘿嘿解釋說,“都是砍別人濺的,我沒傷。倒是有幾個兄弟傷了,不過沒大礙,我讓他們就地包紮。”


    祝壽的人和侯府護衛們押著二十多人從裏頭陸續出來,那些人有的是銀樓夥計,有的也穿著夥計衣服,卻連傻子都能看出是冒充的。


    “萬勝銀樓生意做這麽大了?區區兩層用這麽多夥計。”薑照讚了祝壽之後,拿眼在俘虜身上掃過。


    祝壽跟著笑,因為這件事辦得還算圓滿,他興致很好,“東家,這些人怎麽處置?”


    “這得問兩位差爺,咱們畢竟是幫忙的。”


    薑照笑看被護衛們扶出來的兩個府衙公人。


    兩個衙役滿頭大汗,到現在都沒徹底明白侯府為啥來抄銀樓,還拿他們墊背。


    “兩位,這些銀樓反賊勾結城外亂民,意圖利通外合禍害樂康城,你們看是不是要把他們帶去請知府大人定奪,或者是……”


    “或是什麽?”衙役呆呆地順口發問。


    “或者就地正法,給全城百姓除害?”


    “……”


    結果自然是“請知府大人定奪”了。薑照好心地派出護衛幫助差官押送犯人。臨走時還特意提醒,要把銀樓先貼上封條。兩個差人出來肅街又不是抄家,哪裏會隨身帶封條,薑照又好心地派人隨其中一個快馬回衙門取封條。


    送犯人找知府的路上,蔣三郎忍不住問薑照:“您不回侯府看一看麽?”


    家裏剛被人放火,而且賊人還被劫走了,薑照的樣子卻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蔣三郎很不解。


    薑照笑笑說:“無妨,先解決了眼前的。”


    樂康的劉知府依然在南門觀察情況,旁邊是薑驊和兩個大戶,其他人見情勢不對都先回家了,不複當初在府衙堂上高談闊論的氣派。


    見萬勝銀樓的人被押來,劉知府心裏火氣直竄,暗罵那兩個差人沒事找事。他已經焦頭爛額了,底下人竟然還給他找麻煩,惹上萬勝不就是惹上省府段師爺的嗎!


    見薑照在旁,劉知府倒是也心知肚明,知道這又是建平侯府的手筆,可人家打著幫助差官的幌子,此時此刻,他一時也不能說別的。


    “嗬嗬,薑大人您看,這恐怕是一場誤會?萬勝銀樓耽誤了關城門不假,不過恐怕並非有意,他們要是幫外頭人開城門,流民進來哪有不搶東西的?他家是銀樓,最怕搶……”


    薑照真不知這知府腦袋裏都是什麽東西。


    “劉大人,他們若是內奸,就是和外頭人一夥。哪有自家人搶自家人的道理。”


    劉知府臉色尷尬。


    他不過是找托詞打圓場罷了,這侯府侄少爺真真不省事。


    薑驊知道劉知府在想什麽,恐怕是以為侯府借機算賬,要滅掉萬勝銀樓呢。他知道女兒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現在拿了人來,那這些人一定有問題了。


    “劉大人,此刻情況危急,大望山駐軍還沒到,我們城裏可不能有任何差池了。倘若這些人真是內應,我看應該速速審出他們是否有同黨,一並拿獲才是,不然萬一被他們騙開了城門讓流民進來……”


    後果不堪設想。


    劉知府自然知道輕重,等的就是薑驊這句話,他自己可不想當得罪萬勝的出頭鳥。


    “這個……薑大人所言不無道理,那麽,就依大人所言,容本官派人審一審他們。”


    薑照提醒道:“讓問供的人小心些,這些人有的口中含了毒藥,會自盡抵抗審問。”


    劉知府一驚。含了毒藥,難道真是內應?


    薑照看他臉色就知端倪,也不多說,上去挑了一個祝壽指認的可疑人,卸掉下巴,讓眾人看此人的後槽牙。


    “大人若不信,叫人把他牙裏藏的藥囊弄破就是,他立刻就死。”


    這被展示的人露出憤恨神色。


    劉知府吃驚之餘,頗有猶豫,忖度要不要試試。


    薑照可不管他如何決定,也不會主動幫忙弄破毒囊,萬一是個重要人犯呢?她不擔這責任。點到為止的提醒到,接下來的事與侯府無幹了。


    她估計,銀樓裏的人要麽問不出,要麽視死如歸不會說。有可能吐口的是後巷那個被瞭哨和保鏢護著的。那人她可沒交給官府,而是讓護衛押回了家。當時那兩個被抓包的差官還問,她說,那是侯府趁亂逃出來的家奴。


    再登城樓時,她看到外麵的流民還是沒有動靜。


    距離城門關閉已經過了好一會,這些人不退也不進,到底打什麽主意?


    正納悶,卻見流民堆裏突然升起一麵紅色大旗,左右搖晃了幾下像在發什麽指令。守城的校尉一驚,“他們要攻城?”


    薑照也頗緊張了一下,可接下來卻見流民突然分成了好幾大片,然後每一片裏又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然後紛紛坐了下來。


    這是幹什麽?


    “……他們、要吃飯。”校尉神色複雜地喃喃。


    薑照臉色一沉。


    “我回家一趟。”低低和爹爹交待一聲,她快步下城,飛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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