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士子跪在金水河邊,麵對這等場景,長安右門的禁軍值守千戶,早就將長安右門緊緊關閉。


    值守的禁軍將領大為頭疼,平日有人敢在宮門前這麽鬧事,他們早就抓人,或者是驅散了。這裏是天子居停之處,你要鬧事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


    但是此刻他們看到這麽多書生,不少還是身有功名之士,聚集在宮門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動手。


    若是一個處理不慎,就會激起京城上下所有讀書人的怒火。


    但見書生們在門外,跪言說要見皇帝要麵聖。禁軍們哪敢開門,反而在宮門反鎖。


    值守宮廷的禁衛,值守登聞鼓院的禦史,給事中,登上城樓輪流向士子勸說。


    士子們雖是答允將狀紙呈給天子禦覽,但堅持要麵聖,當場得到答複後方肯散去。


    士子叩闕堵門,又不肯散去,值守禦史隻能親自手持狀紙,入皇宮向天子稟告此事。


    事實上就算不用稟告,書生在長安右門叩闋之事,也已經驚動天子。


    當時皇帝正在武英殿,接受藩王一年一度的入宮朝賀。


    武英殿裏,長安門外喧嘩之聲直透宮牆。


    正在接受朝賀的小皇帝驚疑不定,階下藩王們也是麵色古怪。小皇帝草草結束了朝見之儀,拒絕了馮保請他回內宮躲避的請求。


    尚不知是否有人作亂,小皇帝一麵派幾名太監去長安右門查探,一麵派人去文淵閣宣張居正,張四維,申時行等閣老見駕,同時還讓馮保立即調動京營入宮,以備不測。


    士子叩闕,告禦狀又是何等大事,消息立即傳遍了京城裏六部九卿衙門。


    此刻在長安右門外的刑部衙門內。


    刑部侍郎劉一儒聞之士子叩闕,是因刑部抓人而起,頓時震怒,將洪鳴起叫來怒叱了一頓。


    劉一儒,湖廣夷陵人,與吏部侍郎王篆是老鄉,自然也是張居正的鄉黨,他的長子劉戡之又娶了張居正的女兒,可謂是兒女親家。劉一儒背景如此深厚,刑部官員都認為,將來刑部尚書嚴清致仕後,八成由劉一儒補上。


    盡管有這麽大背景,但劉一儒仍是為官十分謹慎。


    為官謹慎,換句話說,就是怕當事情,劉一儒聽聞千名書生叩闕告禦狀,心道這一次事情鬧得這麽大,必然驚動聖駕,也是掃了張居正的麵子。


    一旦此事過後朝廷必然追究,無論涉事的官員,以及進諫的士子都會被朝廷降罪。自己可千萬不能被此事牽累進去。


    “此事若陛下,元輔震怒,後果一切有你來擔待!”劉一儒找來洪鳴起斥了一頓、。


    洪鳴起跪在劉一儒麵前,垂淚道:“懇求堂部大人照拂一二,卑職實在擔當不起啊,卑職當時實也沒有想到,有如此後果啊!”


    劉一儒冷笑兩聲道:“你也知怕了,那還能怎麽辦?除非你有辦法讓那些叩闕的士子散去。”


    洪鳴起起身道:“堂部大人,依卑職之見,光天化日,那些書生怎麽會無故鬧事,本朝已是多少年沒有士子叩闕上諫了,難道他們不怕朝廷降罪,各個都不要功名了嗎?此事驟然而起,此事背後必有人主謀,隻要將此人抓出,重重處置,士子必會散去!”


    劉一儒為官多年,哪不知洪鳴起這點小心思,冷笑道:“好一個借刀殺人。你這等人才,本堂部以往怎麽沒看出來。”


    洪鳴起連忙跪下道:“卑職不敢,隻是替堂部大人計較罷了。”


    劉一儒心底有數,雖知這是洪鳴起借刀殺人之計,但眼下也是他唯一推諉之策了。


    “此事你以為這麽容易推脫就行了嗎?你先下去,本官尋思有無對策?”


    “是。”洪鳴起小心地答道。


    待洪鳴起走出值廳大門時,劉一儒突然道:“洪主事。”


    “卑職在。”


    “這士子叩闕,不會是你挑撥的吧!”


    洪鳴起一哆嗦連忙道:“堂部大人,下官怎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是本官知你有意而為,必不放過你,下去吧!”


    劉一儒淡淡地告誡之後,就叫來幾名幕僚在值廳商議。


    洪鳴起行禮後離開值廳回自己公房後,方才臉上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絲毫不見,一個人在公房裏自言自語道。


    “一群書生,果真受不得激,老夫小小用計,你們就自投羅網,孰不知一切都在老夫計謀之中。”


    “老夫這一番設計,激怒爾等,我雖難辭其咎,但於林三元又何嚐不是。無論林三元是否插手此事,一個慫恿士子脅迫聖意,驚擾聖駕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老夫已是外放無望,又是風燭殘年之人,用老夫的仕途換你林三元的仕途,有何不可?吏部侍郎王篆,已許諾將來照拂老夫兩個兒子,哼,爾這福建子就要滾回老家種田了。”


    洪鳴起滿臉自得之色,官場不同於科場,你在科場上能三元及第,官場上卻不能。


    公房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


    洪鳴起斂去笑容問道:“什麽事?”


    “劉堂部請洪主事隨他,入宮麵聖,解釋士子叩闕之事。”


    洪鳴起一聽大喜心道,果真這劉一儒就範了。


    “來了。”洪鳴起一整官袍,走出公房。


    就在此刻。


    林延潮正在家中,今日正值他休沐,沒有在日講官值廬,否則此刻他已是第一時間被天子叫到武英殿詢問了。


    陳濟川聽到士子叩闕,告禦狀之事後,第一時間趕來向林延潮稟告。


    陳濟川向林延潮說完後,林延潮笑了笑道:“好個洪鳴起,你這是打算與本官以命換命啊!”


    陳濟川問道:“老爺,以為士子叩闕之事,是洪鳴起主使?”


    “十之八九。若我是洪鳴起,要抓屈橫江等幾個監生,又何必在國子監中,這大庭廣眾下抓人?國子監什麽地方,天子辟雍,誰有這個膽子在國子監抓人。等個數日,監生歸假時再抓不行嗎?此舉乃是逼人上梁山之策。”


    陳濟川聽了恍然道:“原來如此。”


    林延潮笑道:“不過洪鳴起以為這樣就能算計我,就太想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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