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鄉試後鹿鳴宴。


    氣氛熱烈。


    孫承宗向鄉試考官朱賡,以及副主考,房官,提調官等一一敬酒。


    朱賡見了孫承宗,讚不絕口地道:“以稚繩之才,名著兩榜乃遲早之事。”


    朱賡對孫承宗是青眼有加。


    下麵眾考官也是頷首點頭,交頭接耳間對孫承宗也是不吝誇讚之詞。


    麵對眾人之讚譽,孫承宗榮辱不驚道:“恩師謬讚了。”


    朱賡笑著繼續道:“你時文裏從朱子‘仁者心存而不放,故其言若有所忍而不易發,蓋其德之一端也’引出之闡述,實是大妙,以你之才,將來芥拾青紫,今年春闈必能連登黃甲。”


    孫承宗躬身再行一禮道:“學生謝恩師誇獎,必竭盡全力,不辜負老師期許。”


    與宴的眾同年都是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看著孫承宗。


    朱賡除日講官後,現為翰林院掌院學士,不說現在的地位,就是將來也是入閣大熱人選。


    朱賡對門生孫承宗竟如此賞識。


    朱賡點了點頭,繼續道:“如此今年春闈,老夫就等你大魁的好消息。”


    孫承宗向朱賡一拜,然後來至宴席之中。


    眾同年們自是向孫承宗敬酒,期間也有人道:“聽聞這孫稚繩,不是昔日左中允之幕客嗎?”


    “聽聞不是幕客,而是教書先生。”


    “林中允削籍罷官,聽聞他的門生,不少都被革去功名,孫稚繩竟沒有當幹係。”


    “是啊,算他走運,改換門庭,來年春闈看來有望。”


    眾人看去,但見孫承宗走動間來往應答,進退有距,皆覺其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京師通州碼頭,碼頭上車水馬龍。


    葉向高,翁正春,林材,陳應龍,龔子楠五名福建舉子,正是一臉風塵仆仆之色。


    他們本是搭漕船北上,但因黃河決口,大水衝斷漕運。故而他們不得不舍舟換車,北上來京,一路上遇了不少艱難,所幸沒有耽擱太久。


    到了通州地界,龔子楠,林材先跳下掛著‘孝廉’二字的馬車。


    要知從南至北,路上並不太平。讀書人常在車上掛出‘孝廉’二字,告訴路上剪徑強人,他們是入京趕考的舉子而已。如此一般路上的強人見了,都不會與他們為難。


    林材手撫車轅道:“又到了通州,三年前咱們倉皇由此離京,三年後複來。”


    林材言語間流露出不勝感慨之意。


    葉向高,翁正春,林材都是第二度來京赴考。


    至於龔子楠,陳應龍則是第一度來京,沒有葉,翁他們‘重考生’的心境,反而透著一股興奮。


    他們五人都是文林社社員,故而結伴同行來京趕考。


    龔子楠對葉,翁三人笑著道:“你們還是別感慨了,既是下京就要尋個下榻的地方,你們說住哪裏?”


    翁正春笑著道:“住哪裏其實都一樣。”


    龔子楠笑著道:“依我看,大家就一並住宗海家裏好了。”


    葉向高,翁正春都笑著搖了搖頭。


    龔子楠問道:“為何你們如此客氣?宗海眼下雖是朝廷要員,天子近臣,但他終是我們同窗,同年。宗海此人最念舊情了,必是盛情相待。再說在他家下榻,還能請益學問有何不好。”


    葉向高道:“正因宗海眼下是朝廷要員,我們才不便相見。”


    龔子楠疑道:“這是什麽道理?”


    翁正春解釋道:“宗海身居要津,又是翰林,這一次南宮試,很可能蒙天子欽點為房官。若是我們一進京就住在他的府上,恐怕惹人非議。”


    龔子楠笑著道:“我還以為什麽呢,我們本經都不是書經,宗海怎會擔任我們房官呢?你們多慮了。”


    林材笑著道:“話是這麽說,我們與宗海雖問心無愧,但瓜田李下總是道不清的,即便我們不在乎,也不可給宗海找麻煩才是。”


    陳應龍在旁點頭道:“正是如此。”


    幾位好友與林延潮都是少年讀書時相識,那時大家都是一文不名,故而大家既是同窗,又是貧賤之交。


    數人這一次來京,想的不是如何借重林延潮今時今日之地位,而是念著不給林延潮添麻煩,可見數人間同窗之情的珍貴。


    龔子楠不通事務,聽林材他們解釋後才明白,然後道:“既是如此,我們就去會館下榻吧,震之,你的氣色,怎麽這麽不好,不會是怯場之症又發了吧!”


    一旁陳應龍聞言,有些尷尬道:“這早好了,自數年前院試,宗海一語點醒了我後,我就再也沒有犯怯場之症了。”


    龔子楠笑著道:“是啊,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你正是那一次院試得中,方才進學。我還記得當年你我,還有宗海,進卿四人,院試及第後,於船上返回書院見山長,當時宗海對著滔滔閩水,對我們說,要效仿劉琨,祖逖,看誰能在會試中先著一鞭。”


    葉向高道:“是五人,當時還有周平治。”


    龔子楠笑著道:“是了,周兄似早早泯然於眾,最後來至京師唯有我們幾人了。”


    林材笑著道:“你們還有這等之事,不過那又如何,你們最後還不是讓宗海先著一鞭了。”


    五人聞言都是大笑。


    龔子楠歎道:“宗海,乃真文魁,我是不如。我們幾人之中,當年唯有進卿能在書院時與宗海一爭長短。”


    眾人聞言都看向葉向高,葉向高笑了笑,沒有說話。他這一次來京參加會試,對於金榜提名而言,他是誌在必得。


    龔子楠又道:“當然還有克生兄,謹任兄也是大才,不過你當時並非在船上。”


    翁正春,林材都是一笑。翁正春擺了擺手道:“別抬舉我了,當年鄉試時名列孫山,已是僥幸,這一科春闈若是不中,我就去吏部侯缺。”


    林材則是對龔子楠,陳應龍道:“我們三人再如何,都已是落榜過了,但你們卻是第一次來赴考,銳氣正盛,倒是能一朝驚人。”


    數人說說聊聊都是馬上的會試之事。


    這時數名讀書人從他們身旁經過。


    “聽聞林三元這一次出了詔獄後,要被天子削籍革職。”


    “是啊,我也是才聽說,這其中何其不公,不說林三元乃當今文宗,朝之重臣,朝廷也沒有如此待諫臣的道理。”


    數人在一旁聽聞林延潮罷官的消息後,都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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