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出穎,左光鬥就在林延潮府衙住下了。


    林延潮現在可謂求賢若渴,心想既然能將十一二歲的左光鬥召至自己身邊。


    那麽其他賢才呢?是不是也能招至帳中呢?


    林延潮第一個念頭,就是公安三袁。三袁現在與自己十分交好,對自己文章十分推崇,並極力在湖廣公安推廣自己的事功之學。


    眼下公安幾乎已是林學最昌盛的地方,比眼下儒家流派的大興之地的浙江更加流行。


    所以三袁與自己是不是師生,已不重要。


    而且如他們這樣的官二代,也不可能為了錢來自己幕下做事。至於前程,他們自己考功名也行。


    公安三袁略過,下麵就是華亭三傑。


    華亭三傑,曆史上並無如此稱呼。


    是林延潮自己編的,指的是當時華亭(今上海)的三位傑出人才。


    他們分別是陳繼儒,董其昌,徐光啟。


    陳繼儒和董其昌,不用說了,在當初林延潮返鄉的西湖裝逼大會,哦不,是西湖船會上就見過。


    之前消息誤傳,令林延潮以為董其昌在去年的會試中式,但其實並沒有。


    董其昌與袁可立都師從於前禮部尚書陸樹聲。二人可稱師兄弟。


    董其昌與陸樹聲都是華亭同鄉,陸樹聲其實並沒有教導董其昌,袁可立二人,反而是讓董其昌為館師教導其子陸彥章。


    而袁可立當初是受業於董其昌門下,後來董其昌在萬曆五年時,去教導陸彥章時,為了借重陸樹聲的名望拜在了他的門下,並順道引薦了袁可立。


    如此可見董其昌手腕之高超,既當陸彥章的老師,在名義上還是他的同門,還順帶拉了一個袁可立。


    說起陸樹聲,對林延潮而言也是仕途上的恩人。


    陸樹聲與林延潮的業師林烴,其兄林燫相善,當初林延潮得罪張居正,差一點丟了唾手可得的日講官。


    當時回鄉,他順路拜訪了陸樹聲,然後陸樹聲出麵向張居正說情,讓張居正放自己一馬。


    這陸樹聲當年可是差一點入閣的人,隻是與馮保不和,才沒有完成拜相。但盡管如此,陸樹聲在官場上不僅很有能量,而且他還是徐階的同鄉。


    張居正是徐階一手提拔的,故而張居正與陸樹聲可以算是同黨,二人關係一直很好,後來張居正肯讓林延潮成為日講官,主要是申時行的爭取,同時也有賣陸樹聲麵子的緣故。


    而且陸樹聲現在就算不在官場,但他的門生故吏滿天下,他的弟弟陸樹德還在任山東巡撫。


    所以林延潮將袁可立視作心腹,一來看重他的才幹,二來也是向陸樹聲示好,要保持著關係。


    現在林延潮通過袁可立向董其昌提出招攬。


    結果不出意外,被董其昌拒絕了。董其昌在回信裏說他要安心準備科舉,多謝林延潮的看重,還請林延潮待為照看袁可立。


    林延潮知道,董其昌不比袁可立。董其昌現在有陸樹聲這大樹靠著,暫時不用投奔自己。


    雖說沒有成功,但林延潮拋出橄欖枝的目的達到了。林延潮還順便送了董其昌三十兩銀子,讓他安心備考。


    董其昌不成,下麵就是陳繼儒。


    陳繼儒更是毫無意外的拒絕,當然他背後的理由更充分,如果說董其昌是陸樹聲請來教導兒子的館師,那麽陳繼儒就是王錫爵請來教導他兒子王衡的老師了。


    當然名義上二人都不敢當這樣的稱呼,如此不是與陸樹聲,王錫爵平起平坐了,這麽大的輩分,以後還要不要到官場上混了。


    與陸樹聲這致仕禮部尚書相較,王錫爵是現任宰相,無疑更加牛逼。


    所以陳繼儒沒有道理來投林延潮門下,他也是拒絕了。


    二人拒絕,林延潮不由深感,官場上的那些大牛,事業都已經那麽成功了,但對後生晚輩的招攬,仍是那麽不惜餘力。


    但凡是冒尖的人才,都是被早早收入帳下,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留給兒子用,這就是所謂的照看子孫家人。


    華亭三傑拒絕了兩個,隻剩下徐光啟。


    徐光啟是曆史上比董其昌,陳繼儒更有名,而且是個事功務實之人。


    現在徐光啟較陳繼儒,董其昌二人,尚且名聲不顯,也沒聽說過哪位官場大牛招攬過。


    所以林延潮就打算搶一個先手。


    林延潮也是修書一封給他,結果仍是被拒絕了。


    拒絕原因是,父母尚在,不敢遠離。


    話一般到了這裏,也就打住了。林延潮卻打聽他家庭狀況,聽說他本來家裏很有錢,但後來家道中落,隻能務農為生。


    林延潮聽此後命人送去十兩銀子。


    拿到銀子後,徐光啟十分惶恐,親自來歸德見了林延潮一麵,將家裏情況說了一遍。


    說他的祖母徐氏剛剛病故,去年他家裏又遭了水災,父母又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徐家上下是靠他一個人撐著,他是無法遠離家中。


    林延潮聽他的說明,知道此人確實至孝,自己看來是又招攬不成了。


    如此與其強留,倒不如留一個緣法,於是林延潮再拿給他十兩銀子。


    這錢猶如雪中送炭,令徐光啟十分感動。


    徐光啟的十動然拒,令林延潮對華亭三傑的招攬徹底失敗。於是林延潮心想與其繼續在挖曆史上名人的事走下去,真是事倍功半。


    倒是自己不爭不搶下,孫承宗,陶望齡,郭正域,袁可立,左光鬥主動上門。


    如此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與其挖人,倒不如自己培養人才呢?


    林延潮當年讀書時,就十分敬佩曾國藩。


    曾國藩的治幕是有手腕的,他幕僚團陣容,唯有胡宗憲可與他相提並論。


    但二人當時都已是封疆大吏的身份,什麽樣的人才請不來。而自己雖有三元名聲,但位不過知府,要真請到如董其昌,陳繼儒這樣的一流人才,還是不行的。


    特別是有功名的人,都是喜歡去當朝宰輔,或者是致仕大員下麵擔一任幕客,先有了靠山,將來無論是考取進士,還是在官場上都方便的多。


    所以林延潮也當唯有從沒有功名的人培養起。


    因此林延潮繼續招賢,雖之後都沒有來什麽有名望的人物,甚至不少都是沒有功名在身的。


    但林延潮不計較,凡在水利,以及錢莊經營上有一技之長的,都召入幕下。


    就在這時,傳來了巡撫楊一魁向朝廷請致仕,而後朝廷派順天府尹臧惟一來河南替楊一魁任河南巡撫的消息。


    新任巡撫到任,豈是小事。正所謂一人一政,對於林延潮現在要卯足全力幹大事的官員而言,最忌諱的就是上麵的人事變動。


    若新任巡撫到來對賈魯河疏通的事,有什麽更張,那麽林延潮的政績就要涼了。


    但是新任巡撫到任,林延潮就著急去巴結,會被官場中人詬病,同時身為知府也不易輕離治地。


    於是林延潮找了一個視察賈魯河的由頭,''順路''就拐到了開封府。


    林延潮到開封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送楊一魁離任。


    林延潮以往與楊一魁相處很好,在馬玉之事上,二人相互借重(勾結),各自鏟除了心腹之患,送送也是應該的。


    話說回來,楊一魁在河南有政聲,解決了不少前任巡撫留下來問題,打壓了宗室氣焰,幹掉了馬玉,初步平定了前年河南大水,淹沒百裏的災患。


    但是去年為了應對潞王就藩,楊一魁在馬玉逼迫下,下令各府對百姓催科,間接導致開春後糧價暴漲,民不聊生。


    於是楊一魁被潞王一黨的禦史以擾民,賑濟無方的名義彈劾數章。


    這件事對於楊一魁而言實在是一個天大的諷刺。楊一魁受不了這氣,一怒之下,就向朝廷請求了致仕。


    然後天子也就答允了。


    所以楊一魁離去時有幾分淒涼,百姓怪他,天子怪他,連九泉之下的馬玉也怪他。


    做官做到這個地步,也是悲催。


    碼頭上寥寥無幾的官員相送後,倒是林延潮趕來時,令楊一魁有些觸動。


    “宗海,老夫已不是河南巡撫,此後與百姓無異,你實在不必冒著離境的風險,來開封相送啊。”


    林延潮暗道,慚愧,誰是來送你的。我是順路的。


    林延潮麵上道:“撫台休要這麽說,撫台在林某心中,永遠是河南的巡撫。就算離境也要親自來送撫台一程。”


    楊一魁目露悲色,捧著林延潮的手道:“宗海真是有心了,老夫沒有看錯你。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老夫為巡撫時,治下百官無不仰仗鼻息,現在卻是人走茶涼。哼。”


    林延潮道:“撫台放心,當今天子明辨忠奸。似撫台如此忠臣,必有東山再起之時。”


    楊一魁點點頭道:“多謝宗海這一番話,你或許也知道了,眼下朝廷開始查李子華那筆爛賬,他在河督任上貪的簡直不像話了,判個流放都是輕的。“


    林延潮心底暗爽,李子華倒台也是遲早的事。你雖然會拍天子馬屁,但是底線還是要有的。本職工作幹不好,什麽都沒用。


    “隻要李子華一走,朝廷想要用治河的名臣,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隻要潘烏程不出,論及熟悉河工,當朝官員能有幾個,朝廷還是要用老夫的,河南這爛攤子,誰要誰拿去就是。”


    楊一魁說話也是動了氣,完全不是原來封疆大吏那等大度,而是如同受了委屈的學生。


    不過林延潮卻心想,這楊一魁看來還有起複的機會,自己這一次順路來燒冷灶,還真是燒對了。


    送完楊一魁,林延潮當即就去巡撫衙門投帖。


    今日正好不少開封府官員,好似與林延潮約齊了一般。大家一起來參新任巡撫。


    眼下巡撫還沒有到。


    花廳裏是坐滿了官員,在場二十多名開封府官員,林延潮的老熟人沈同知也在。


    林延潮來歸德任官後,盡幹得罪開封府的事。


    先把人家的前任知府搞下台,又因為疏通賈魯河的,跟開封府裏的官員吵得撕破了臉,現在好死不死的是,開封府的新任知府,竟然是李子華原來推薦的要來歸德府任知府的單知府。


    單知府是李子華心腹,李子華與林延潮關係如何,路人皆知。


    現在眾人又都是在一個花廳裏,大眼對小眼。真的是,放在古時候,兩人不要說話,都可以拔劍單挑了。


    林延潮反正安坐不動,不輕易挑起戰火就是。他與一旁花廳裏唯一一個願意理睬自己的分守大梁道參政方進,方世叔說話就好了。


    但是沒料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單知府對一旁的沈同知發話了,明知故問地道:“這開封府的境內,怎麽有外地的官員在內?”


    方進雖是分轄歸德府,但他是布政司的官員啊,全場就林延潮一個人是歸德府的官員了。


    嗬嗬,這不是拐著彎罵林延潮''跨府巴結''嗎?


    林延潮倒不願生事,笑著起身道:“這位是開封府新任的單知府?小弟是歸德府知府林延潮,失敬了。”


    “哦!”單知府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是林知府,本府久仰大名了,大家能來河南一省為官,也是緣法,你我兄弟二人當齊力協恭,為巡撫大人分憂才是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那是當然,單兄乃是首府,有什麽話盡管吩咐就是。”


    見林延潮禮數還算周全,單知府點點頭道:“既說是吩咐,也不敢當。不過本府有一個提議,林府台不妨聽聽。開封府眼下糧價奇高,商人居奇。府裏準備上報撫台,開倉售糧,待夏糧收獲後,再買糧補倉。”


    “但是倉糧有限,而且一旦開封府開倉售糧,臨近各府都會跑到開封府買糧,如此就是將倉糧都賣掉也是無濟於事。所以本府心想歸德府與我開封府同屬大梁道,你我兩府一並放糧,既可以平抑糧價,利於百姓,同時得利之錢,與省裏五五分賬,剩下可作為羨餘。”


    “這等一舉兩得之法,稍後你我一並啟稟撫台大人如何?”


    單知府此言一出,開封府官員都是點頭附和。


    林延潮實在驚訝,心道,你不明白,盡管吩咐這幾個字,隻是我的客氣話嗎?你居然還當真了?藥店碧蓮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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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書友反應,章節太短看不盡興,所以最近就將兩更合為一更,比如今天這章就是,以前還有不少五千字章節,有書友說有幾章章節收費貴,就是如此。


    另向馬上回家過年的朋友問好,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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