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院數日,在開考前三日,沈鯉請王錫爵,林延潮至禮部商議考試事宜。


    禮部部堂公廳裏。


    其餘官員都是屏退,隻有三位主持禮部試的主官。


    座席上王錫爵居中,林延潮沈鯉各坐左右。


    王錫爵是內閣大學士,副宰相一般的人物,而沈鯉是禮部尚書,二品大員。至於林延潮雖是翰林學士,但要不是有會試主考官的身份,在平日裏,林延潮是無法有與二人平起平坐的資格。


    沈鯉開口道:“依照去年的程規,會試同考官是十七人,其中翰林官十一人,科道三人,六部三人。”


    “其中易經五房,書經三房,詩經五房,春秋二房,禮記二房。”


    “考官選用四十歲以下,科道六部的官員選五品至七品之間,至於翰林同考官則是講讀以下。今科是否照往年之事,兩位總裁以為如何?”


    王錫爵道:“本閣部以為同考官人選應當更加慎重,從翰林京官中選拔,先論科第,次論品行,再論學識,衡量一番為先後。”


    沈鯉點點頭道:“總裁所言正合聖人薦賢之意,察者不賢,用者也難賢矣。這是禮部日前草擬了一份會試同考官名單,還請兩位總裁看過。”


    王錫爵,林延潮二人先後看過。


    林延潮看名單上有葉向高,方從哲,蕭良有等人,還有顧憲成,要知道會試同考官一般都是選講讀以下官員。


    也就是說三年前林延潮若是留京成為同考官還是可以,但是今年成為學士後,除了有資格任主考官,再與這些‘下僚’們並列同考官,已顯得不和身份。


    既然要選的人都上了名單,林延潮心底默許了這份名單,但是他卻沒有說話,而是看向王錫爵。


    王錫爵看著名單微微皺眉,當下點了兩人,一個說年紀太老,一個說平素為人浮躁,不適合擔任同考官。


    沈鯉依言從名單上將這二人名字劃掉,然後又提了另外兩人。


    王錫爵同意了一人,對於另外一人不置可否,轉而向林延潮問道:“林學士,心底有什麽人選?”


    林延潮心道,兩位大佬都有自己心儀的人選,若是自己提議另外一人,不是同時得罪了兩人,這事可不能亂幹。


    當下林延潮道:“下官在京時日短,平日同僚認識不多,考官的人選,何等之慎重,下官不敢妄言,一切聽兩位大人吩咐。”


    沈鯉笑著道:“林學士太謹慎了。”


    王錫爵不客氣滴,直接自己又說了一個官員名字。


    王錫爵點名此人,沈鯉當下不再堅持原先的人選,將此人寫在名單裏。


    然後沈鯉又道:“今科以易經,書經為本經的舉子比往年多了不少,本官的意思是不是從其他各房減少一房,分到這兩房中呢?”


    沈鯉說完,林延潮先心底一動,他是治尚書的大家,從他的私心而言,當然希望尚書房的考官多一些,如此推薦上來的治尚書考生也會更多。


    王錫爵則是肅然道:“易經為五經之首,書經乃五經之始,若是考官批改不及,屈抑了賢才,那既是讓人白費了光陰,也是國家之損失,但是改動哪兩房倒是令人頭疼了。”


    這時林延潮道:“總裁所言極是。本官以為孔聖人作春秋,每一字每一句都含微言大義,此經絕不可動。”


    王錫爵聞言讚道:“讀春秋可辯是非,明曲直,宗此者多忠義之士也,春秋房不可少。”


    沈鯉知道王錫爵的本經是春秋,要裁掉春秋房王錫爵多不同意。林延潮此舉也有示好王錫爵的意思。


    林延潮繼續道:“至於禮經隻有兩房,也不可再少,詩經五房倒是可以少去一房。”


    於是沈鯉問道:“隻動詩經一房,那麽林總裁是要在易經,書經有所取舍嗎?”


    林延潮道:“本官以為與其取舍,倒不如其他各房不動,再向朝廷請多加一房,多設一位同考官。”


    王錫爵聞言質疑道:“同考官一直是十七人,已是多年,驟然要加一人,朝廷那邊會答允?”


    林延潮主動道:“啟稟中堂,學生以為洪武年時開科舉時,同考官隻有八人,而今已是增到了十七人,其中原因在於考生越來越多之故。”


    “從禮部報上考生的人數來看,今年考生較上一科更多,我等請求增加同考官,也是合情合理。”


    沈鯉深以為然,當下向王錫爵問道:“本官以為可以,總裁以為如何?”


    王錫爵當下道:“本閣部以為,與其要增加同考官人數,那麽要加就加兩人,如此詩經房也不用減一房了,就這樣定了。”


    王錫爵幹脆一言而決,沈鯉,林延潮聞此也不會反對。


    沈鯉當下將方才從名單劃掉那人推舉上去,此人是沈鯉當初心儀的,這一次王錫爵不再反對,林延潮自然表示認可了。


    經此一事,沈鯉,王錫爵都心知,林延潮厲害,他在不動聲色間平衡了二人的分歧,讓他們各得所願。


    考官人選的重頭戲過去了,沈鯉示意禮部官員給他們三人上茶。


    三人各自喝茶。


    然後林延潮道:“本官還有一事。”


    沈鯉放下茶盅道:“林總裁請講!”


    林延潮道:“就是這一次策問之事。”


    王錫爵聽了喝茶的動作頓了一頓,然後將茶盅放在一旁。


    林延潮當下道:“本官以為以往房官看卷隻看頭場,頭場七篇隻重前三篇,每每房官將第二場第三場還未改畢,即將本房內薦卷上呈,此舉實在有所不謹。”


    “頭場七篇看考生闡發微言大義,次場考教考生書,判等案牘文章,最後一場策問則是看考生通古今之變,能否學以致用,既是讀書作官,官員的經世致用也是必不可少,故而本官打算讓各房官看完三場後再行薦卷,以為慎重,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沈鯉早知道林延潮有此一說,點了點頭,然後看向王錫爵。


    王錫爵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後問道:“三場考完再行薦卷,距離會試放榜不過數日,到時各房近千份的薦卷,林總裁可否看的過來?”


    林延潮正色道:“本官以為可行!”


    王錫爵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本閣部也不反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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