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同考官任命下。


    天子答允了王錫爵的請求,將同考官增設兩人,所以這萬曆十四年的會試考官,達到大明開國以來的曆史之最,一共至十九人之多。


    下麵林延潮鎖院的日子也算結束了。


    當日禮部宴請會試考官,同考官。


    眾官員也是同赴貢院赴宴。


    宴席之上,主考官王錫爵坐中席,監臨官沈鯉坐左席,副主考林延潮坐右席一並上座。


    而禮部侍郎,同考官一並坐下座。


    掌科,監察道長也是下座,至於部屬連下座也沒有了,盡數旁坐一邊。


    這簾前大宴,按照以往的規矩而言,十分隆重。


    內簾官外簾官同聚一堂。


    但內外有疏,大家也是默契的不說話,哪怕對方是你的同年,同鄉,至交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也是不好說話。


    宴席吃完,眾內簾官都是起身,外簾官們也是集體起身將內簾官送至至公堂。


    這時候內簾門都鎖起了。


    將內外交通隔絕,掌簾官把門,內簾官與外簾官不許往來。


    同考官在聚奎堂拜見主考官,同考官作二揖,兩位主考官答一揖。


    兩位主考官下麵與十九位同考官吩咐規矩。


    林延潮自退了一步在王錫爵身後。


    王錫爵先道完會試的規矩道:“凡頭場,二場,三場先一日出題,各位房官飯畢,林學士會請親自監察將各經房門鎖閉,各房匠士,閱卷官不許出屋,你們至聚奎堂與本閣部與林學士商議考題。記下了嗎?”


    眾官員一並道:“記下了。”


    王錫爵又道:“從看卷之日起,除非本閣部傳免揖,否則三日一上堂。各位房官若要送卷請教,見主考官,隻需著襯衣,免著官袍以免夾帶卷子。記下了嗎?”


    眾同考官齊道:“記下了。”


    王錫爵又將幾句話交代了一番,其中警告訓斥之意顯然,目的就是防止同考官徇私。


    王錫爵講得眾人心底忐忑不安,然後才讓林延潮出麵。


    林延潮道:“下麵本官著重講衡文的規矩。諸位都知作文易,衡文難。作文如治事,衡文如知人,此變作無窮也。”


    “首場經義題目,衡文五點,一理趣,二氣格,三詞采,四風度……”


    王錫爵與林延潮有分工,主考官一般是監督內簾紀律,以及最後取中貢士名次高低。


    林延潮則是著重講衡文的規矩,這是他權力所在。


    林延潮記得曆史上朱賡有一次主考會試時,與眾考官約定題目開始要‘三段平作’,要是格式不對,就算文理再好也不給高第。


    但是到了最後呢,揭榜時候朱賡自己取的第一名卷,卻違反了這個規矩。然後同考官們一問,朱賡拿起卷子看來大驚,一拍腦袋說,我也是覺得奇怪,明明是我定下的規矩,怎麽就取了這張卷子呢?此事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對於這樣臭不要臉之舉,眾考官以及眾考生唯有送你朱賡‘嗬嗬’二字。


    不過林延潮所說的衡文規矩,也是百年來會試鄉試,場屋裏一直以來遵守的,這點倒是沒有比以往有什麽不同。


    說到這裏,林延潮終於談入正題道:“本次會試第三場經史時務策問題,從五道減至三道,三道可不要求答滿,選兩道而作,其題不重文藻,考生可直書而答,限定一千字以上,務必字字詳實,不可虛言堆砌。”


    談到這裏十九位同考官都是露出驚訝之色,林三元果真要變動第三場策問的規矩。


    要知道原先第三場策問的規矩是五道題目,每道題目至少三百字以上,若是考生覺得為難,可以從中選答三道作答,不要求五道答滿。


    現在林延潮將五道減少至三道,最少答兩題,看起來題目少了,但是每道題的字數卻增至一千字。


    而很多考生答策問題,就是抓瞎,何況至少一千字的策問文章,那可是殿試的難度。


    林延潮這一次出手變動第三場規矩,看來真是要向天下讀書人推廣他林學,實學。


    對此眾房官沒有反對,不知什麽時候官場上暗暗流傳一句話,寧得罪君子,莫得罪林三元。


    林延潮本以為此事會有房官反對的,都準備好懟人了,但望了一圈,大家都沒說話,倒是有幾分出乎他的意料。


    想來是林學,已是在官員中日益深入人心了吧。


    林延潮繼續道:“各房要用心衡文,至於各房薦卷之數,正卷二十,備卷十,正備兩卷須在第三場後兩日內上繳最少二十卷,其餘三日內繳齊,過期則追究……各房薦卷務必用心推舉,若有明顯失誤,沒有看出,本官也必究爾等之責。”


    交代完後,各房考官都是散去。


    而王錫爵,林延潮也回到各自的主考官房。


    主考官房是裏外兩間,裏間是坐臥休息,外間則是批改閱卷。


    會試供給所給林延潮請了兩人服侍。


    林延潮忙了一日,也是疲憊,當下用熱湯敷麵後就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主考官眾考官再聚於聚奎堂,商議頭場考題。


    題目不少,三道四書題是一並要考的,四道五經題,這裏是二十道題。


    這令林延潮有些疲乏,但這考試尚未開始,隻是議論考題,已是令人如此頭疼。


    議論半日,之所以令人疲憊,是因為各房都沒有議論出一個結果。


    要知道考官裏也有明爭暗鬥,林延潮身為主考官,取中哪一個考生都是他的門生,所以無所謂。


    但房官就不一樣了,誰都希望自己的房裏能多出幾個進士。


    按照以往的慣例來說,翰林是比較有優勢的。


    從嘉靖年起,每科會試會元,必為翰林所取。之所以如此,料想翰林的房數多,而且論及文章好壞,翰林說的算。另外正副主考也是詞林起家,他們也會幫著自己後輩說話,所以長此以往成為慣例。


    這規矩唯獨到了上一科會試破了,因為會元李廷機竟是出自時任工部郎中蘇浚房中的首卷。


    巧的是蘇浚與李廷機是同鄉,正常看來旁人覺得二人是不是通了關節,但李廷機取中後,卻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因為填榜的時,十七位同考官裏,有包括蘇浚在內十六位同考官一致認為李廷機可為會元。


    最後李廷機的會元是公認的實至名歸。


    要不是殿試時,申時行給朱國祚徇私,李廷機就是李三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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