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王府大門中,兩排家人齊齊行下禮來:“恭迎王爺回府。”趙赦昂然,攜著真姐兒目不斜視行過來。


    真姐兒姍姍行來,看這京裏王府,比封地上小得多。但是綠琉璃瓦,紅簷紅牆,還有脊安吻獸,處處透著一絲不苟。


    行過一座疏亭,上麵寫著“妙香”兩個字。真姐兒眸子不由隨著而去,手攜在趙赦手上跟著他走。


    趙赦見到,就停下腳步讓真姐兒細細看了幾眼。注意到趙赦停下來的真姐兒飛紅麵龐難為情:“讓表哥等我,我隻是看這字兒熟悉,這是表哥寫的才是。”細打量一眼,真姐兒小心地道:“象是表哥少年時的字。”


    “你倒有幾分眼力,”趙赦喜歡了,同著真姐兒繼續走,告訴她道:“現在我看著,是欠稚嫩些。”真姐兒再小心地道:“我不是說這個,是覺得表哥理當鐵馬金戈,這妙香二字,象不是表哥口吻。”


    趙赦覺得這話難忍,不能不分辨道:“真姐兒眼裏,表哥隻會舞刀弄槍。”真姐兒趕快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裏,真姐兒詞窮,無可分辨處,隻能對著趙赦莞爾。


    “淘氣孩子,父親母親來接我們了。”趙赦板起臉,提醒真姐兒看前麵。真姐兒看過去,二門上站著一群人,花枝招展中隻有一個是男人,身穿著黑色府綢袍子,有著和趙赦相似的麵龐,這是趙赦的父親趙老大人。


    趙老大人迫切地看著兒子行來,對身邊的妻子道:“兒子看著,又長大不少?”在他身邊站著的四十多歲婦人,就是趙赦的母親老夫人,她含笑:“在老大人和我眼裏,他還隻是個孩子。”


    離得有十幾步,老夫人更是不錯眼睛看著,兒子高大有威儀,讓老夫人思子之情得到緩解;再迫不及待看趙赦身邊的嬌小身影,老夫人淚水盈盈:“這是真姐兒。”


    趙老大人隻看兒子,很是快活地道:“這是個開衙建府的孩子了。”聽身邊兩個女兒寶鈿珠鈿勸道:“母親不必憂傷,總算見到了不是。”老夫人用手上繡蘭花的帕子抹去淚水,再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並肩走來的趙赦和真姐兒,微笑道:“這孩子一定瘦弱,看走路就象是風吹不得。”


    兩個出過嫁的女兒寶鈿珠鈿,是今天特地回來見大哥和真姐兒,齊聲對母親道:“看母親說得,一會兒大哥聽了要不喜歡。母親時時想著,既然到了手,自己好生養著就是。”


    老夫人聽過一笑:“你們說到我心坎裏兒去了,可不是我好不容易到了手,我再不給你大哥。”說話中,人已經走近。趙赦攜著真姐兒走前兩步,他率先拜倒:“父親母親,兒子回來了。”真姐兒隨在後麵也急忙拜倒。


    “快扶起來,這外麵地兒冷,到房裏麵再好好的行禮吧。”老夫人急忙喊人去扶,見趙老大人拉著兒子的手看,自己就來看真姐兒。這下子變成老夫人攜著真姐兒的手往裏麵走:“咱們到房裏好好說話。”


    真姐兒隻匆匆看一眼這姨媽,看起來還不老。麵容是慈祥的,眼神兒卻是久經風霜犀利的那一種。看到這眼神兒,真姐兒同時想起來的就是趙赦平時嚴厲的眼眸,和老夫人的竟然一模一樣。


    老夫人一手握著真姐兒的手,另一隻手是寶鈿扶著。走上幾步對著真姐兒偏過頭笑看幾眼:“和你母親很相似。”這話說得真姐兒也感情上來,淚水兒禁不住地滿眼滿眶。和父親走在後麵的趙赦雖然沒有看到,卻趕快道:“請母親到房中再說。”


    “好,好,我知道。”老夫人就此不再說話,隻是喜滋滋兒地往房中走。真姐兒僅握著她的手,都可以感受到姨媽見到自己的喜悅。


    前麵行到垂花門下,院子裏幾個媽媽丫頭迎出來,都是歡笑道:“老夫人今兒歡喜,王爺回來了,姑娘也來了。”老夫人樂顛顛:“可不是,真姐兒今年回家了。”真姐兒不無感動,難怪表哥為孝順上,要對自己這麽好。難得這位婆婆的心裏,竟然是如此的看重。


    來到房中看這上房,牡丹富貴的錦榻,清一色的紅木桌椅。一個白玉花插上插的是迎春花兒,一個青玉香薰中有嫋嫋香氛徐出。


    正在看,也沒有忘記扶著老夫人坐好。老夫人一坐定,就笑逐顏開喊丈夫:“老大人,你也過來坐下,讓他們好行禮。”老夫人急著看趙赦和真姐兒行禮。


    這不是拜堂,也不是夫妻同回,不過老夫人心中,就是一直想看這個禮兒。趙老大人知道妻子心意,走到她身邊並肩坐下。再喊兒子道:“我們坐好了。”


    趙赦和真姐兒除去外麵鬥篷,端端正正過來雙雙給父母親叩了頭,老夫人喜歡的喊人:“拿我的東西來賞他們。”


    給趙赦的是一個上好的玉帶扣,給真姐兒的是一匣子的整副頭麵。頭麵是金鑲南珠,珠子不大,卻難得勻淨無暇。真姐兒拜謝起來,老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淚水這就下來:“和你母親很是相似。”


    眼看著這今天就要成哭上一回,好在老夫人自己又把住了,再用帕子把淚水擦去,對真姐兒露出笑容:“你回家是喜事兒,今兒誰也不許哭。”趙老大人嗬嗬笑:“夫人這話有理,哪一個哭的,夫人給他一頓馱棍。”


    房中人都微笑起來。老夫人再喊過兩個女兒來:“過來見見,這是兩位表姐。”紅衣的珠鈿年紀小,出嫁沒有兩年。見過禮後忍不住對母親低聲笑道:“如今是表姐,以後就是表妹。”


    正攜著真姐兒手的寶鈿聽到一笑,老夫人也隻一笑。趙赦皺眉:“你又胡說。”珠鈿得了這句話,嘟起嘴對老夫人告狀:“母親您看大哥,人家巴巴兒地來接他,他又訓人。”真姐兒低頭忍笑,表哥教訓人,敢情在家裏就有這個習慣。


    老夫人息事寧人:“好了,真姐兒坐我這邊,你呢,就坐我這一邊。你現在是表姐,比表妹還要撒嬌可不行。”


    坐下來,老夫人拿著真姐兒的手又細看一回,把眉頭皺得緊緊的。和趙老大人說話的趙赦,還要注意著母親。趕快陪笑道:“母親看真姐兒,兒子待得不錯。”


    老夫人立即道:“這孩子,怎麽這麽瘦?是你沒有好好待她。”趙赦立即一個理由出來:“母親說哪裏話來,真姐兒這樣年紀,正是拔個頭兒的時候。”


    “是嗎?”老夫人的眼光有些挑剔地再看真姐兒一回,真姐兒忍笑,今天依然不是白胖如豬仔,表哥又要尷尬一回。再看過老夫人就罵趙赦:“分明是你胡說!我記得你們拔個頭兒的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瘦過。”


    真姐兒心中大樂,表哥不容人說話,原來是家學淵源。[]聽趙赦再陪笑解釋:“兒子怎麽敢不疼她,就是想不疼她,衝著要給母親看,也要疼她才行。”老夫人哦上一聲,用手指著他道:“原來你是為著給我看。”


    被老夫人打斷和兒子說話的趙老大人笑嗬嗬道:“夫人呐,這到了你的手裏,以後全憑夫人調理。”老夫人這才轉為笑容,對趙赦點頭道:“王爺你就擔待著,才剛你妹妹也說,到了我手裏可是不容易,這一年,可就跟著我了。”


    趙赦還能說什麽,就知道過母親這一關,母親總要挑剔過才行,忙道:“全憑母親,就是真姐兒還是淘氣的年紀,請母親多擔待她。”


    老夫人含笑又罵:“不許你胡說!淘不淘氣是我說了算。再說你們三個人,哪一個從小是不淘氣的。”珠鈿又不答應了:“好好的說著話兒,又把我們卷進來。橫豎出了門子就沒有人疼,果然是這樣的。”


    真姐兒趕快陪笑:“我陪表姐。”珠鈿轉嗔為喜:“你來當然要陪我,我和姐姐也要陪你。隻怕母親現在奇貨可居,輕易不肯讓人見才是。”


    一句話說得房中人都樂,趙赦也掌不住微微一笑。母親奇貨可居,這話說得很是貼切。這大半年裏和母親信來信往,趙赦是不肯提前送來。


    老夫人再看過真姐兒給自己做的針指,倒是點頭說好:“這是下過功夫的。”紅箋陪笑上前一步道:“老夫人說的是,姑娘為給老夫人繡這個,光學的時候,就熬過幾回夜呢。”真姐兒汗顏中,老夫人嗬嗬笑著:“很不必這樣,咱們這樣人家,不指著你做去。不過是閑下來作一件半件,能見人就行。”


    再問趙赦:“你信中說她在念書,咱們這樣人家,也不必逼得太狠,會幾個字會看信會寫信,人前有句說嘴兒的就行。”這話說得兩個女兒寶鈿珠鈿又要鬧她:“母親這話不在理兒,我們算不算能見人的?”


    寶鈿吃老夫人哄過,再對著趙赦道:“大哥今天回來,把真姐兒送來很好。隻是惹得我們又被母親說,大哥給我什麽好東西,才能讓我不生氣地回家去?”珠鈿也道:“這話很是,不給我好東西,我就生氣回家去。”


    趙赦板起臉:“給你們請先生,等我回來看,學得也一般。倒都不如真姐兒,論語也會念,詩禮也在學。”


    寶鈿珠鈿垂頭一起低聲道:“這就偏心眼兒上來了。”老夫人聽過又想笑,撫一把真姐兒對趙赦道:“我算知道這個孩子為什麽這樣瘦了,原來被你逼著念書,這才念瘦的了。”


    聽到念瘦的這句話,真姐兒忍無可忍沒有忍住,低低地笑一聲,再對老夫人道:“表哥很疼,從來是關心的。”老夫人似笑非笑:“那是他應該的。”


    接下來徐徐說家事,趙老大人告訴趙赦:“親戚們要來接你,我和你母親商議過,都回了說不必來。今天你們剛到家,肯定是勞乏的。停上幾天為你和真姐兒請客,再請他們一起來見不遲。幫著家裏管事的親戚們,今天是必要來的,我對管家說過,就來了也是二門外候著,一會子你要見,就出去見見吧。”


    趙赦謝過父母體貼:“原來路上也想過此事,不是必要見的,還是明天等我宮中回來再說的好。真姐兒交給母親,想來過幾天隻怕要進宮,母親好好教導她,到那一天也不慌張。”說到這裏,往外麵吩咐人:“把給妹妹們的東西送上來,妹婿們適才看到在外麵,也一起請進來見見,把給他們的東西也拿出來。”


    因真姐兒在,除了趙老大人外,別的男人都在外麵。說過這些話,趙赦對寶鈿珠鈿道:“母親有了年紀,真姐兒進宮,你們來一個陪著去吧。”珠鈿對真姐兒皺一皺鼻子:“我說東西這才拿出來,原來後麵還有話兒。”真姐兒含笑聽珠鈿再對趙赦道:“大哥你放心,我和姐姐,會一起陪著的。”


    外麵送進東西來,兩位姑爺進來見過禮兒,都是生得端正的京裏世家子。熱熱鬧鬧地大家用過飯,寶鈿和珠鈿讓丈夫回去,她們是留下來陪真姐兒。趙老大人和老夫人重新喊過兒子來,告訴他雲家的事情:“親家進京後,雲家的人就來個不停。雲老夫人不顧年邁,親自來對我說,要接真姐兒家裏去住。因說是沒有成親不能住在這裏,我對她說很不必。她又說一月之中,有半月要住在雲家。我對她說等你回來再說,隻怕明兒他們家就要來人說這事兒。”


    趙赦一口回絕:“不必去住!我對嶽父就沒有答應過。等歇上幾天停當下來,撿個好日子讓真姐兒上門拜過親戚就可以回來。雲家的人要見,讓他們到這裏來吧。”


    這裏父子母子三人,把這件事情安排下來。在城北角一處宅院裏的雲家,雲老夫人精神抖擻,正在聽一個家人回話:“昨兒去王府裏,老夫人還說今天到不了。不想下午偶然從街上過,看到趙王爺騎在馬上,旁邊馬車裏應該是咱們家孫小姐。回來對大官兒說過這話,大官人讓我去王府門前看過,果然是咱們家孫小姐進京了。”


    雲老夫人有三個兒子,都坐在下首的烏木椅子上。最小的雲三官人對母親皺眉道:“王府裏一點兒誠意也沒有,而且是咱們家的孫小姐,沒有成親就住到王府裏成何體統。姐夫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他,這樣外甥女兒嫁過去,也會讓人看不起的。母親……。”


    剛說到這裏,雲二官人打個哈哈,拂著老藍色衣袍道:“三弟長進多了,居然會上這些心。有這些心思亂用?何不把你出去玩不看鋪子的事情收斂些,家裏進項也可以多些。”


    平時最是愛玩的雲三官人惱火地道:“二哥,你什麽意思!”雲大官人最年長,板起臉道:“行了!你們兩個不許再吵,眼前是大事兒。”


    說得兄弟不說話,大官兒轉過臉兒對雲老夫人道:“娘,三弟說得也在理兒。這門親事居然也能成,真是讓人人不敢相信。聽說王爺接去,又陪著一起進京,這親事應該是不會錯。不過還有一年,真是讓人為外甥女兒擔心。要是這一年中出了什麽事情,咱們家的名聲可怎麽辦?”


    從聽到真姐兒進京就笑逐顏開的雲老夫人慈祥看看長子,說話卻是不客氣:“咱們家是商賈人家,不是官宦家裏,這名聲二字我覺得也從不看重。”雲三官人立即接話道:“娘說的對。大哥要是看重名聲,還會把那當紅的妓女往家裏接。哦,我說錯了,已經不當紅,是殘花敗柳。”


    雲大官人也惱怒了:“三弟!”二官人嘿嘿笑,仿佛這事兒與自己不相幹。


    雲老夫人看著他們還是笑,今天她心裏太喜歡。見兩個兒子要起爭執,雲老夫人才板一板臉:“你們不許再說,聽我說才是。”大官兒收起怒容,二官兒正色坐直,三官兒對著母親看過來,一臉的很恭順。


    清一清嗓子,雲老夫人對兒子們道:“王府裏看重這是好事兒,想來是為看重,才不願意咱們今天碼頭上去接。你們都沒有細打聽,我讓人碼頭上時時看去。今天宮裏有人去碼頭上接王爺,要是咱們家的人也在,你們覺得上得了台盤?就不給真姐兒丟人?”雲家三房加上家人共幾十人,一年的進項是兩千兩銀子,幾個房頭一分家人月銀一拿也就沒有多少。


    這樣一說,三位官人們都不說話。雲老夫人先語重心長對長子道:“老大呀,你天天巴結當官的,這自己家裏出一個不好?”大官人聽過深以為然:“母親說得是,就是我這樣想,才為外甥女兒名聲著想。”


    “這不用你上心,王府裏接了去,王府裏住著,他們是當官要身份體麵的人家,比我們更看重這名聲身份才是。”雲老夫人把長子先駁回,再對二官人道:“老二,你向來算盤打得精,你媳婦也是精明人,這一次接真姐兒,錢是我的私房裏出,隻要你們一房對外甥女兒客氣些就行。”說到這裏,雲老夫人眯眯笑:“要是你們房頭不尊敬真姐兒,可少一門當官的親戚走動。”


    雲二官人聽過也覺得有理,心裏算計過,對母親道:“不能隻讓娘一個人出私房,這錢我也出一份兒,”再看兩個兄弟:“大哥和三弟,也出一份兒吧。到底這親戚,將來是大家的。”


    雲三官人嘻嘻笑正要說話,雲老夫人又對他道:“老三,這體統兩個字,你還是先拿起來的好。王府裏勢大,他們定要接真姐兒,你姐夫是生身父親也沒有辦法,何況是我們。這話不是亂說的。”


    把三個兒子都說過,雲老夫人笑眯眯再說道:“我隻有一句話同你們說,接真姐兒來家裏住,是件對大家都成體統有身份有體麵的事情。以後你們有了什麽事兒,真姐兒那裏還可以求一求。當然你們要還是想的不一樣也無妨,反正真姐兒我是接定了,就用我自己的私房吧。不用你們出錢。”


    大官人想想有理,趕快對母親道:“我也出一份兒錢,娘的私房留著的好。外甥女兒隻得一個人,就是丫頭不過帶上兩個來,一日所費能有多少?”二官人嘻嘻笑,心裏依然是算過道:“兒子們有進項,哪裏能讓娘出錢,我也出一份兒。”三官人聽過搔頭:“我當然也出一份兒,不圖有個回頭子兒,隻圖著以後王府裏走動,也好嚇嚇那些搶咱們生意的人。”


    雲老夫人見三個兒子的說法一致了,這才繼續笑眯眯:“你們都答應就好,有句話兒我得同你們再商議。你們都成家立業的,我手裏有些私房,就隻給下一代。三個房頭的孩子們我平時都給錢,真姐兒長這麽大,我才見這一回,我的錢得給她一些,回去告訴你們媳婦和孩子們,可不許對著真姐兒胡鬧說難聽話。你們要好好想明白,我的外孫女兒,以後可是王妃。這天下才有幾個王妃?”


    大官人沒說什麽,他素來手把得緊,但卻是一個孝順人;二官人還是算過,無奈也管不了,隻能點一點頭;三官人還在嘻笑:“憑娘要給誰就給誰,別說是嫡親的外甥女兒,就是家裏來投靠的窮親戚,娘也不知道給了多少。”


    基本上這件事兒也算過了明路,雲老夫人滿意地笑著道:“那就好,真姐兒房子已經騰出來,就在我隔壁住著,明兒讓人把我放著的那副繡百蟲草的床帳拿出來給她用。你們都記著,可不能讓王府的人笑話咱們不親香。”


    環視一下兒子們,雲老夫人還是笑眯眯。兒子們大了,以前不求他們多關愛,隻要各人得過就行。眼前有真姐兒這一樁事情出來,雲老夫人想想不行,兒子們這舅舅,得當個象樣子才象話。


    這樣說過,雲老夫人讓三個兒子回去,在房中想了一會兒,對自己的丫頭道:“明兒給我套車,得我自己去,王府裏老夫人才能鬆口讓我接。指著官人們,雖然說是年紀不小,全是一抹子紫嘴子不頂用。”


    雲大官人走上幾步回房裏來,他住在雲老夫人旁邊的三間房子裏,三間正房,帶著兩間廂房和耳房,都是烏瓦雕窗。


    三官人緊跟在後麵進來,進來不客氣地坐倒:“大哥,娘的錢你用得最多,這接外甥女兒,你要多出吧。”二官人也隨後進來,聽到三官人的話,倒是與他不一樣:“大哥,這接外甥女兒的事兒,我和你一起去,也去王府裏走一遭看看房子屋子。要是王爺能見那就最好,當然咱們是長輩,王爺沒有不見的禮兒,對了咱們這長輩見王爺還要行禮嗎?”


    三官人被提醒,想想看看景致也是好的:“我也去,咱們這算是舅老爺才是吧?”二官人嘻嘻一笑:“二弟又錯了,咱們是舅老太爺。”


    大官人沉著臉,他對母親的說話是完全能接受,這就道:“三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公中出的錢大家一樣,另外有人要求辦事兒,要給外甥女兒單獨送的,隻管送就是。”再對二官人道:“二弟,國法大於家法,見王爺還是要行禮的。”


    這樣說過,三官兒無話,二官人也說不出來什麽來。等他們走了,大娘子和兩個女兒沉芳、錦芳出來,女兒年紀和真姐兒一年,都訂下的有親事。沉芳歡喜道:“表妹來了好,可以和她說話。”錦芳也道:“她穿什麽戴什麽,肯定比外麵的好。”


    大娘子是個賢惠沉靜以夫主為天的人,在房裏偷聽到話後也覺得有些微慍。這微慍沒有帶出來,大娘子隻是道:“接外甥女兒固然好,隻是家裏房子原本就窄,接來了可住哪裏呢?”大官人正在心煩此事,一聽就暴躁道:“這事兒不用你想,不會讓你搬出去就是。”大娘子被他一吼,哭哭啼啼起來:“我也是提醒一聲兒,就是你接姨娘進門,家裏房子不多,不是把沉芳和錦芳移在一處,把姐兒們的閨房騰出來給她。”


    “不要吵了!我正在煩呢,娘一定要接,而且非要接來不可。王府裏要是拿咱們當一回事兒,今兒外甥女兒進京,怎麽會不通知咱們一聲兒。”大官人說過,大娘子住了哭聲,目瞪口呆:“怎麽,都到京裏了?怎麽不提前給咱們送個信兒,去接一回也是親戚的意思。”


    沉芳一聽很喜歡,對錦芳道:“祖母去王府,把咱們也帶去最好。這話和爹娘說不中用,咱們去找祖母說去。”說過拉著錦芳就走。大娘子在後麵張口結舌:“這,這可不能去。去了還得現準備衣服,穿的不好,去了讓人笑話。”


    二官人回房來,徑直來找二娘子商議:“你娘家哥哥打傷人一事兒,這就有了地方求。娘要接外甥女兒,等她來家你隻和外甥女兒說去。”二娘子明知故問:“哪個外甥女兒?”


    “還能有哪一個外甥女兒,就是我那嫡親的,要當王妃的外甥女兒。”二官人笑罵道:“前幾天為你哥哥打傷人哭得昏天黑地,這你倒忘了?”


    二娘子嘴一撇道:“接她住哪裏?一天費多少錢,這錢是你出我出還是大家出?”二官人嘻嘻一笑:“當然是大家出,是大家的外甥女兒就大家一起出錢,求她辦事兒的,可是你一個人。你仔細了對她好些,要是不成事兒,可別來怪我。”


    “哼,能成事兒我出錢也心甘,就怕她一個沒身份人,就是以後是王妃又怎樣。因為沒身份才能亂由著人接來接去,要是家裏是高官,王府裏能接走?再說了我娘家表弟妹的表姐的小姨的女兒也嫁的是個官兒,為我哥哥的事去求她,什麽當家主母,平時說得嘴響,竟然白收了東西一點兒用也不起。”二娘子說得很是忿忿。


    停了一口氣喝上兩口茶,二娘子再接著道:“後來我在親戚間一打聽,人家當官的老爺也是嫌她沒身份,又為著他是個官兒,要名聲不能悔婚。從娶過了門兒就是一個擺設,人家官老爺喜歡的是一個丫頭收房的小老婆,平時在家裏她受足了氣,出門兒還要裝官夫人的麵子。不能讓外三四的人有閑話,說他們家寵小老婆。”


    二官人雖然是愛算計,自私又怕老婆的人,聽到這裏也打一個哈哈打斷:“看你這話!外甥女兒不一樣,姐夫來不是說是王府裏強接的。而且外甥女兒還沒有成親,你咒人就不對。”


    聽過惱怒的二娘子道:“什麽強接的!要是我女兒,我拚上一死,也不能讓他們這樣遭踐了去。再說你姐夫說得挺可憐兒,這話隻能哄你們!我就不信,那王府裏住著少家裏多少嚼用,而且王府裏住著天天見王爺,要個賞賜也足夠家裏盤恒好些天。哼,還說什麽是強接了去!”


    剛被雲老夫人敲打過的二官人聽得心頭火起,怒目道:“好!你有這樣說的能耐,就不要去求她!還有女兒們親事你不喜歡,這不就是換的時候了。”


    隔壁的房間門口,二房的兩個女兒淑媛、淑真也在偷聽。直聽到是自己的親事,兩個人才抿著嘴兒笑縮回身子去。


    “真姐兒長真姐兒短的,不知何方的天仙托生到咱們家裏來了,”淑真撇一撇小嘴兒,淑媛也接上話,把手中拿著的一個木梳送回鏡台,再對著鏡子照一照:“別管她,橫豎來了就知道,哎,我這頭發,梳得可好?”


    由真姐兒這親事引出來的親事,在三房裏也是一樣在說。三官人和三娘子在細細地說話:“公中的錢不得不出,要讓外甥女兒看著好看。另外私下裏送她的,可得實惠些兒。你平時對我說,巧文的親事挑不到好人家兒,這機會就來了。外甥女兒既然是王妃,來到京裏總有些人家要接她做客去。你好好哄著外甥女兒喜歡,再讓巧文多討她喜歡。做客時能帶上巧文一起,多去幾次總能遇到好姻緣。”


    “還都是當官的。”三娘子滿麵笑容,誇三官人道:“平時看著你不哼不哈的,這有事兒的時候,你最頂用。”三官人嘿嘿笑,聽三娘子又小小驚呼一聲:“二嫂平時說二房裏侄女兒親事訂得不好,她難道不和巧文搶這親事?”


    三官人一聽就笑:“這親事是她自己托娘家訂的,沒過兩年聽到人家做生意虧了本錢,二嫂就打雞罵狗的不如意。她就要罵,也應該罵她自己才對。再說不妨事,她去她的,咱們去咱們的。你給巧文做上幾件好衣裳,再教她說幾句好聽話兒,到時候外甥女兒喜歡帶哪一個去做客,不由二嫂說了算!”


    “好好!”三娘子喜色上麵龐,把三官人好一通誇,和他商議給外甥女兒備辦東西不提。


    這一切真姐兒當然不知道,她正和丫頭們坐在自己房裏說話。房子看得出來是早早備好的,器物使用都精美。抱著自己的白貓正在撫摸,看到身邊坐著的白貓衝出去兩隻。與其同時,房外丫頭們回話:“王爺來了。”


    院子裏是耿耿銀河,趙赦把奔到腳下的貓一手一個拎起來,走到房中放在地上。真姐兒嫣然含笑起身行禮:“貓兒們也迎表哥,好一時不見表哥,說表哥在會人,我就沒有再問。”趙赦輕輕鬆鬆:“是見了必要見的親戚們。明兒他們的女人進來請安,真姐兒見一見吧。”


    “是,”真姐兒答應下來,再請趙赦坐。趙赦沒有坐,而是在房中走了一圈,就是睡房也進去看過。出來道:“母親收拾的比我的好。”


    真姐兒趕快道:“我也是這樣想,隻是怕對姨媽說了,表哥要不喜歡。”這裏東西俱都是珍品,但是京裏人多房屋淺窄,遠不如自己在西北王府的房子,都會大寬又高闊。且名花異株種植成活,在京裏容易的多,在西北不容易。


    這樣的討好話換來一個爆栗子,趙赦敲過真姐兒笑罵道:“在京裏,當然是要討父母親喜歡。我誇上一句,就引出來你這些話。我有話正要交待你,在這裏或有不如意的地方,你隻管說,和母親說也行,和我說也行,就是一樣,不許我不在家的時候鬧小脾氣兒。要是我不在,你又不能如意,就等我回來再說。”


    真姐兒撫著額頭裝委屈:“我幾時有脾氣兒,再說姨丈姨媽表哥都疼我,我再有不如意的想法,那就太不對。”趙赦走到榻上坐下,對著真姐兒委屈的麵龐看看,拍一拍榻上小桌子道:“過來坐下,還有話和你說。”


    手捂著額頭的真姐兒小心翼翼坐下來,對著趙赦剛健有力的手指看看。趙赦也拿起自己手看過,對真姐兒道:“沒有那麽疼吧?”真姐兒很小心地道:“我倒不太疼,就是想問表哥疼不疼?”


    趙赦聽過再勾起手指:“那我再敲幾下就知道了。”真姐兒這才身子往後麵一讓,巧笑嫣兮地道:“表哥說有話對我說,請說便是。”


    丫頭們垂手已經退下,房中隻還有真姐兒的幾隻大肥貓在。龍涎香氛中,趙赦耐心地再說一回:“既然回來,肯定有人請你,母親和我看過你再去。過幾天必要進宮,對你交待過的話要牢記。你進宮我肯定陪著,進宮後分開也有妹妹們陪你。說話不可以太任性,凡事不可以太大意。有什麽不明白的,回來問我。”


    真姐兒眸子如水,柔柔聽著趙赦說這些。過日子中,極少有人說你應該這樣做,應該那樣做;當別人說的是對的時候,聽的人其實也是極少的。每一個人有自己的思緒和性格,這些可以決定一個人的行事方式。


    而真姐兒,細細分辯過多次,她覺得趙赦這些話,自己還是聽得好。應該來說不隻是為著怕丟王爺的體麵,怕自己被人嘲笑,全是為著關心才說。


    “明兒再歇一天,還跟著展先生上課去,和以前一樣。”趙赦說過,真姐兒調皮的笑一笑。自己過的日子就是一樣,在王府裏念書,在軍中呆幾天也是念書,來到京裏還是念書。趙赦說過後,也小小彌補一下:“等我閑了,就帶你出去逛一回。”


    這樣交待過,趙赦才回去,真姐兒梳洗過上床去睡。想京中三月打過春兒天氣回暖,春衫春裳中,真姐兒也想去摻上一腳。可這要摻上一腳,就先要過先生那一關。睡在床上的真姐兒喊一聲紅箋:“晚上你說把筆墨紙硯收拾出來,我還說不必再停上一天。現在看來不行,明兒你全取出來吧。”


    紅箋答應道:“剛才聽王爺說過,就讓綠管取出來了。明兒要用功,都是現成的。”


    第二天起早去給趙老大人和老夫人定省。老夫人留真姐兒坐下:“來得太早,以後到吃早飯的鍾點兒來,吃過了就玩你的去。你那表哥,昨兒晚上對我說讓你坐書房,真不知道書房有什麽好坐的。”


    真姐兒竊笑過,剛說幾句:“表哥也是一片疼愛之心,”趙老大人來了興趣,撫須問真姐兒:“現學的哪本兒書,跟的是哪一位先生?”真姐兒站起來恭敬地回答:“展先生在教論語,詩經也學過幾首。”


    “展祁?”老夫人也來了興趣:“他是個生得好的,隻是到了年紀怎麽也沒個親事?這事兒呀,我能為他上上心不?”


    老夫人說起話來,由坐書房後也能想到你去玩吧,由先生能想到他有沒有親事;趙老大人沒歪話題,對真姐兒道:“你背一段給我聽聽。”老夫人啼笑皆非,看著真姐兒站在當地嗓音清脆的背著書,趙老大人閉目聽得搖頭晃腦。老夫人好笑:“這背書的人不晃腦腦袋,聽書的人要晃腦袋。”


    不理會老夫人這話的趙老大人聽過誇了一句:“不錯。”再喊外麵的人:“把我的那墨拿一盒子來給真姐兒。”再對真姐兒和氣地道:“展先生也算得一個名士,就是年青曆練少些。你有不通的,還是來問我吧。”


    真姐兒急忙行禮,再拜了這位老先生。一時墨拿來,放在一個黑色精致的小盒子裏。真姐兒謝過,老夫人又取笑道:“這一盒子可不少,看你幾時能寫完它。”


    這樣玩笑著,外麵有人來回話:“雲家的人來了。”老夫人笑容可掬:“我算著,他們今兒也必來。”兒子貴為王爺,進京從來動靜大。老夫人對真姐兒身上浣花錦的衣服看看,喊來紅箋:“姑娘要會客,重新打扮了送過來。”


    真姐兒重回房中來換衣服,好在住處離老夫人也不遠,出門幾步就走回來。看紅箋拿出來流彩暗紋雲錦衣裳,還有金絲繡花長裙。真姐兒多看幾眼,紅箋會錯意,以為她是沒見過,忙道:“這是老夫人給姑娘備下的,是今年京裏的新樣子。”


    “姨媽這樣疼愛,我要怎麽孝敬她才好。”真姐兒說過就換衣服。她倒不是為沒見過多看幾眼,趙赦給她備的衣服,時常紅箋綠管拿出來,真姐兒一樣沒見過。她隻是設身處地為外祖母家想想,自己穿得這樣奢華,怕外祖母家不肯接自己。


    換過衣服候在房中,直到有人來請時,真姐兒才帶著丫頭們過去。房中來的不僅有雲老夫人,還有三位舅母。


    老夫人笑容滿麵:“這就是真姐兒了。真姐兒,快去見見你外祖母和三位舅母。”雲老夫人一看到真姐兒過來麵前行禮,忍不住哭出來一把拉起抱在懷中。三位舅母廝時廝地,也陪著流下淚來。


    好在都知道這是做客,旁邊也有人勸著。不一會兒收住淚,雲老夫人和舅母們對著真姐兒打量起來。


    而如真姐兒所想,三位舅母真的是大為駭然。外甥女兒看起來,分明就不亞於公主。這一頭一身的金累絲翡翠頭麵,倒要值多少錢?隻有雲老夫人是喜歡的。三個兒子一聽是王府,先嚇倒半邊。不是沒體統就是怕沒名聲的,其實就是外家娘家都勢弱罷了,現在看到真姐兒打扮得這樣好,最放心最喜歡的就是雲老夫人。


    說了幾句話,雲老夫人又舊事重提接真姐兒回去住的話來,老夫人早就準備,這就不慌不忙地說起來:


    “昨兒到的,我一個親戚也沒有請,隻有出門子的兩個女兒接回家來伴著真姐兒說了一會兒話。因為沒請親戚,就不方便上府上打擾,不然的話,怕別的親戚們要怪。你們要接,先就別忙,”


    老夫人嗬嗬笑:“我家裏嫂子威武侯夫人,還有一位妹妹也嫁在京裏,這都是要來接真姐兒的。再說哪一天進宮日子還沒有定,等停上三、兩個月,再安排日子吧。”


    雲老夫人聽得心滿意足,她是讓真姐兒坐到身邊來,摩挲著她但沒有被老夫人的話給繞住:“我們也近,就在京裏。無事的時候就接回家去住幾天,要進宮要會人再送回來。請老夫人不要笑話,自從我長女有了這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


    垂頭的真姐兒沒有插話的地方,隻是低頭看自己的裙邊。無意中動了動腳,露出鞋頭上綴著一顆明珠,再趕快把腳縮回去。


    眼角注視著真姐兒的三個舅母已經看到,三個人雖然平時不和,在這外麵也互相交換一個眼色。三娘子決定把送外甥女兒的東西加些,當然不如她這明珠價兒,但是盡的是一個心意;二娘子心裏篤定,外甥女兒在這王府裏很是得寵,應該是個能說上話的人;大娘子想到自己女兒訂下親事,當然是不如王府。此時見過真姐兒,不指望著親事重訂,也想著送真姐兒東西與她走動,以後女兒的婆家看了,也不敢欺負女兒們才是。


    說話間,外麵回進來不少話,多是來打聽這樣一位姑娘幾時才會客?老夫人笑容滿麵,對雲老夫人道:“看看我說的,知道她進京前,就預先有好些人約著要請。雖然說您也在京裏,到底是我這裏去拜客方便許多。”


    今天的第一次見麵,這就沒有接成。出來雲老夫人不覺得氣餒,要是第一次就能接成,王府裏也不叫重視了。


    三個媳婦坐在一輛車裏,這一會兒正好互相說句話兒。三個人都有一個疑問,怎麽親戚們長輩上門,王爺他竟然不來見見?


    大街上車水馬龍,三位娘子沒過多久就隻想自己心思,把這疑問先壓在心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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