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斑駁的泥牆上,有著濃濃的幾大片陰影。[.超多好看小說]這是日頭下麵的幾片散亂野花,投影在泥牆上。


    離泥牆幾步外,是窗戶。窗房裏擺著一個舊書案,兩頭打卷兒有雕花,上麵也有一瓶子野花。


    鬱新對著這一瓶子野花,正在發呆。


    野花有黃有白有紅,下麵有綠莖,中間有花蕊,可以說凡是花的部分,它一點兒也不缺少。可是鬱新對著這陶盆和野花深深的看著,深深的歎氣:“唉,是野花。”


    野花終究是野花。


    對著野花亂想的鬱新,腦子裏出現一個又一個場麵。


    比如:熱鬧的大街上,人人各安其事。突然街上來了一輛華麗非凡的馬車,這馬車行到近處時,突然又來上幾匹驚馬。啊,美人兒,這驚馬撞到了馬車,當然也驚倒了你。此時你一枝弱柳泣街頭,滿街驚慌的人中,隻有鬱公子挺身而出,揣著小心帶著笑容走過去,親手扶起你……。


    剛想到這裏,幾張冷若冰霜的麵孔闖進鬱新的腦海中。安平王府的家人們,也不是吃素的。


    這個想法不好,撞到了美人兒,又接近不了她。


    才想到真姐兒光潔的額頭,鬱新就覺得想不下去。再來再來,重新再來想一個。


    比如,一個漆黑沒有月色的晚上;嗯,打住!沒有月色不好,就看不到美人兒的嬌容。鬱新這才想起來,自己連真姐兒的正臉,是一麵也沒有見到。


    塗脂抹粉的閨秀們,當然都不會差。不過那正臉上見一眼五官,還是能把脂粉下的真實麵容給推敲出來。而鬱新有幸窺視到真姐兒的半邊麵容和一隻耳朵,他因此常常想想這隻耳朵是多麽的細嫩,以至於在夢中和想象中,把這隻耳朵想象得美妙無比。


    不就是一朵花!他早上還有憤憤,遍地是花。外麵也有三分小院,院牆下麵也頑強伸出來不少紅白黃小花,開得燦爛無比,那是馬齒莧,生命力最頑強的一種花,而且隨處可生。


    找來一個陶盆,把這花上了案頭。鬱新可以改名叫鬱悶了。他徹底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真姐兒念念不忘,因為他往常偷看的,多是一把子民間花。而未來的這位王妃,服飾多精美,首飾多名貴……。


    鬱新沒有發現他犯了一個人人都會犯的毛病,那就是對於華美的東西,人人愛看。所以真姐兒印在他心裏,這也是一個方麵。


    弄明白野花與王府花的不同之處後,鬱新再也坐不住,起身來取了折扇,出來去找馬京。為什麽找馬京,是因為馬京家離雲家近。


    街上有不少行人,秋風起矣,白天也熾熱。鬱新到了馬京家裏,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他在門口拭汗水,再往裏麵揚聲:“馬兄,在家不在?”


    馬京的母親迎出來,見是鬱新,反而鬆了一口氣:“是鬱先生,你裏麵請,哎喲,你來看他,真是太好了。”


    這種迫不及待的迎客法,讓鬱新覺得自己人緣兒不錯。他笑著進來,再對陪著的馬京母親道:“伯母是好客人。”馬京母親道:“好客也罷,不好客也罷,反正你們一來,他就喜歡了。”


    鬱新道:“為什麽他不喜歡?”


    來到馬京房裏,在外麵已經喊過:“馬兄,我來看你。”不見人出來,也不等人出來,鬱新自己就出去了。進來一看,啞然失笑:“你我真是同路人。”


    馬京在案頭,和自己剛才一樣,是支肘坐著,癡癡的對著院外看著。旁邊,也擺著一叢野花。與鬱新不同的是,馬京頭上紮了一根布帶子,這一位,是生病了。


    “幾天不見,你得什麽病?”鬱新過來問道:“怎麽不讓人告訴我去?”馬京轉過臉來,形容也消瘦不少。他有氣無力地道:“鬱兄,我得的是相思病。”


    鬱新哈哈大笑,放低了聲音道:“得相思病的人,可都是不知道自己有病的。要知道,天下之情感,惟相思最妙,惟相思最讓人顛倒。哎呀呀,你可知道我和你一樣,也是為一個人在相思呢。”


    這話剛說過,消瘦病中的馬京“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這一站先把鬱新嚇了一跳,然後身前衣襟被馬京一把攥住。因為攥得緊,馬京的這隻手上是青筋必露。隨著貼過來的臉是咬牙切齒,聲音是恨之入骨,有如從十殿魔王處傳來:“是你!是你吧!哼,我就知道是你!咱們這四個人中間,就你最會看女人,最懂得相女人。別看你打著一臉清高樣,其實好看的女人,你看得最多!”


    這些話問得鬱新猝不及防,愣不過來神的時候,馬京又把他衣襟一鬆,伏案開始大哭:“我妻,被你看了。”


    馬京的母親從外麵推門進來,一臉的懊喪:“別哭了!你哭也沒有用!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你何必找咱們家不如她的!”丟下這些話,馬京的母親又摔門出去。更把鬱新給弄愣了。


    “你別哭,我有話問你。”鬱新推推馬京,再整理好自己身前的衣服,對他道:“誰是你的妻?”馬京哭聲是小了,伏案還不抬頭,嗚咽道:“你還裝什麽糊塗,我讓母親去隔壁雲家提親,雲家說巧文的親事,已經許給讀書人。我回來想一想,那天在娘娘廟,不應該和巧文說話,讓你們都看了去。你不用狡辯,一定是你搶在我前麵提下親事,是不是?”


    說著說著,馬京又要咬牙切齒,帶著青麵獠牙樣逼過來。


    鬱新連連後退,是不停地擺手:“罷罷罷,你不用亂猜測,你先讓我弄明白了。叫巧文的這個姑娘,就是那天你在娘娘廟說話的人?”馬京怒目:“是!”


    “你去看的,其實是她!”鬱新漸明白,對著馬京案頭上野花好笑,原來不僅馬京弄錯了,就是鬱新自己也弄錯了。他見到野花一叢,以為馬京傷心,也是喜歡上真姐兒。


    馬京帶著怒火中燒樣:“是她,就是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約著你們去看,其實是為著我自己看巧文!”


    “這就有幾分明白了。”鬱新剛要說出自己的實話來,門外傳來幾聲“哈哈”,陳壽和呂升,一個接一個地跳進來,對著房中一個哭一個笑的兩人拍手道:“這段公案,我們來了。”手一指馬京:“你相中的人,”再手一指鬱新:“與他無關。”


    鬱新把到嗓子眼裏的話咽下去,窺測王妃的這種心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他就著陳壽和呂升的話笑著道:“正是,我才不喜歡她,一個小圓臉兒,說扁不扁,說方不方,有什麽好看的。”


    這樣說,原本是為自己開脫。不想馬京聽過,重新跳起來去揪鬱新的衣襟,而且這一次舉拳要打他,嘴裏罵道:“你這混蛋!你看了是不是?你全都看光了。哪有人臉是方的!”


    陳壽和呂升見真惱了,就一起來拉。鬱新退後苦笑:“我這樣說,不是想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姑娘,我覺得不好!”


    馬京又發狂躁,陳壽和呂升兩個人險些沒有拉住他一個人。馬京跳起來怒罵:“你混帳,混帳!哪裏不好,你敢說你不喜歡她!”


    鬱新再往後退,嘴裏念叨道:“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這裏有一個現成的呆子,十足的被相思二字害了。”


    好不容易讓馬京明白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人喜歡雲家的巧文;除了他以外,也再沒有人會向雲家的巧文提親事。馬京這樣漸安靜下來,對著三個相識看看,突然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既然不是你們,那你們得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隻管說,朋友有難,正是我輩幫忙的時候。”陳壽和呂升嘴裏亂喊著,馬京笑嘻嘻:“晚上她們要拜月,我都弄明白了,就在那個牆根兒底下,你們有沒有膽子,陪我再看一回。”


    說好的,先是鬱新。陳壽和呂升麵麵相覷,慢吞吞地道:“外麵街上看人是一回事,趴牆頭看人,是另外一回事。你要想明白了,你看,我們旁邊望風。”


    隻有鬱新拍胸膛:“我陪你看,你們兩個人望風。”馬京又騰地起來,一把抱住鬱新的人,淚流滿麵:“好人呐,你是個知冷知熱的人。”


    陳壽和呂升在一旁聽得咧嘴:“我們不是好人?”


    當下商議定,月上柳梢頭,書生約在牆根後。


    月上柳梢頭,皎潔可喜的時候,馬京站在家門口是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見到三個人搖搖擺擺而來,卻還不是一樣的衣服。


    書生們本來是長衫,下午的時候,他們也著的是長衫。到了晚上來的時候,呂升,一件黑色短打衣服,活脫脫似酒樓裏的小二;陳壽,一件藍色粗布衣,活似街上賣菜的老農;而鬱新,則打扮得風流可喜,頭上新頭巾,襯著光溜溜梳得一絲兒不亂的發髻;身上是一件微紅色的衣衫,衣角處繡了無數花枝。要在白天是個風流浪蕩子,好在月下看不出來微紅色,隻覺得此人清爽之極。


    這打扮也罷了,好似月下一枝子雞冠花。鬱新走近時,馬京對著他渾身上下一通聞,聞得陳壽和呂升都笑:“我們聞過了,他身上這香,是三百個大子兒一回的。香死個人兒。看看我們這衣衫,是幫你做賊的;你看看他這衣衫,是搶你的風頭的。再說這一身香,你這賊還沒有進閨房,先要被人家拿起來送官。都是他這香引來的。”


    馬京陰鬱的瞪著鬱新:“你搶我風頭?”鬱新不慌不忙:“你們真是呆子。張生西廂有琴聲,你我隔牆有香氛,我為你引佳人,才舍得自己一身香。你聞聞,哪裏三百個大子兒的香,這是上好的薰香……”


    “行了!我知道我感你的情。”馬京還是不能放心,伸手去扯鬱新的衣服:“既然你是好意,你我換換衣服。”


    街上一通拉扯,鬱新強不過他,到底把衣服和他換了。他生得也是五官端正,月下一張眉目清秀的臉兒,換上馬京今夜打算偷窺的衣衫,不僅不差,而且更添倜儻。


    四個人由馬京領路,一起往雲家來。馬京早早就看過的路,帶著他們在雲家後院牆停下。這裏黑暗,又見牆壁不低。馬京小聲地道:“別說話,自從那王妃在娘家住,這裏平白也多幾隊兵巡視。咱們不說話,就不會引人來。”


    陳壽和呂升對著這牆犯難:“這牆一人半高,怎麽才能上去看到?”馬京毫不遲疑地道:“你們蹲下,我站在你們背上,就看得到了。”鬱新一聽,立即道:“我這身衣服是你的,可不能踩髒了,難以還你。”


    立即走得遠遠的,站在黑暗裏但笑不語。


    躲不開的陳壽和呂升小聲笑:“你我是有先見之明的人,所以才換了衣服。也罷,襄王會神女,你我搭階梯。”兩個人往下麵一蹲,互相嘻笑著道:“下次有好事兒,是你在下麵當階梯才是。”


    馬京答應得毫不猶豫:“行!”一腳一個踩上陳壽和呂升的背,兩個人說一聲:“起。”同時站起來,把馬京送上牆頭。


    牆裏麵如馬京所說,是雲家的後院。鬱新在旁邊站著笑,心裏突然難搔,看到沒有?或許那王妃被他看了一個飽。


    巧文要是被鬱新看了,馬京可以發狂;而馬京此時趴在牆頭上往裏看,鬱新也擔心他看的不是巧文是王妃。


    實在難捺時,鬱新忍不住走過來小聲道:“讓我也上去看一回,以後我也讓你們踩。”陳壽和呂升咧嘴笑,拍拍馬京的腿:“下來,換個人上去看看。”


    馬京哪裏肯換,雙手趴著牆頭不鬆,在上麵回話:“不下,人還沒有看到,等我看到再說。”反而對他們道:“再高些,把我再送進去些,她們在說話,我聽不清楚。樹葉子擋著我。”陳壽和呂升努力站直身子還不行,再把馬京舉著往牆裏麵探:“好了沒有?好了說一聲,我們累了。(.好看的小說)”


    “高些,再高些,”隨著馬京的說話聲,他的人是被越舉越高,身子也越發的往裏探。“哎,哎呀……。”


    “撲通”一聲,馬京摔進了雲家的後院牆。


    裏麵一片驚呼聲,全是男人的聲音:“哪裏來的賊,休叫他走了!”再有人道:“不要驚動王爺,快拿繩子來。”


    陳壽、呂升和鬱新都傻了眼,正怔忡著,聽到裏麵有人嗓門上兒洪亮:“去幾個人看看牆外麵,做賊的都有三兩個同夥。”三個人立即撒丫子,轉身狂奔而去。


    一去奔到街上混入人流中,這才停下來見後麵無人,一起找個地方喘氣。喘過氣,才一起明白過來:“王爺在裏麵,你們聽到說話了嗎?”


    “夜半爬牆,是什麽罪名?”


    “不是死罪吧?”


    說過,大家都白了臉。安平王在裏麵,這罪名就可大可小。鬱新第一個道:“咱們重新回去,在雲家門口看看。”


    三個書生也算有些義氣,把馬京丟了,不能不管他。一個長衫的鬱新,兩個短打的陳壽和呂升,重新往雲家門口來看。


    此時的雲家後院子裏,三位官人雲大、雲二、和雲三,正皺眉對著一身是草的馬京看。馬京是嚇得直哆嗦,來前的豪情滿懷,這一會兒全都烏有。


    “雲大叔,雲二叔,雲三叔,我說的是實話呀。”馬京正在費力地解釋:“我娘種了一株葫蘆,下午讓我摘葫蘆我忘了,晚上想起來就沿著藤一路摘出來。摘呀摘呀,就上到院牆上去了。您也知道,我是個孝子,我娘讓我摘,我一個也不能少。”


    這理由真糟糕。但是雲大和雲二、雲三使個眼色,兄弟三個跑到一旁去商議:“王爺在家裏,要是讓他知道,會說我們家不謹慎,這事情不能讓他知道。”


    雲三官人多少猜出來馬京的意思,或許他是摘葫蘆了,或許他是為自己的女兒而來。正因為王爺在家裏,三官人更不願意聲張。巧文雖然明說不願意嫁展祁,而還不知道的展先生那裏,未必會不答應。


    就是展祁不答應,三官人還指著女兒親事與王府有關連,他更不能讓今晚的事情變成某書生跳粉牆。他對兩個兄長道:“這是鄰居,一向是個好學的書生,不必為難他,讓他寫個認錯書,明天和他家人去說,這夜晚上,讓他先回去吧。反正他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兄弟三個人商議定,要沒有王爺和真姐兒在家裏,估計這事要大發雷霆,現在為著名聲,決定放馬京一馬。


    “小馬先生,你是讀書人,就是摘葫蘆也應該明白過了院牆就是別人家的。就是你要摘,也應該白天來討,晚上來,不恰當!”雲大說過,馬京撲通一聲跪下來,痛哭流涕:“大叔,您說得對。”


    認錯態度如此之好,三個官人都是笑眯眯:“你寫個錯進別人院牆的認錯書來,明天我們找你老子娘,讓他們教訓你去。”


    馬京隻時隻求脫身,哪管寫什麽認錯書。他寒窗之苦不是白來的,見筆墨上來,大筆一揮立即寫就。雲大讓一個家人領了他,從大門口兒出去:“要摘葫蘆,明天來吧。”馬京大喜,原來明天還可以來。他哈著腰又陪了好幾個禮,這就可以走了。


    走出大門沒多遠,就遇到意外的鬱新等人。四個人見麵大喜,才逃出來的馬京快速的道:“王爺在裏麵,要帶著姑娘們遊河,快,咱們河邊兒去候著。”


    陳壽和呂升嘻笑起來:“你這殺才!還真不怕掉腦袋!掉到鄰居家裏,你可以說是摘你們家亂長的葫蘆,到了河上,你難道說摸魚?”


    馬京不無得意:“要知道這葫蘆往他家裏去,那藤蔓頭兒,是我放進去的。”三根手指一起指過來:“那巧文姑娘,是不是特別喜歡葫蘆?”


    “她如今大了,這倒不知道,不過她小時候,對於葫蘆、絲瓜,是最喜歡的。”馬京笑嘻嘻,對著三個人慫恿道“走,河上玩會兒去。”


    月光如洗,是夜遊的好時光。陳壽道:“往哪裏去都是去,不過就去了又怎樣,他們有人會扔鐵錨,船是我們家的,丟碎了明天怎麽見家人?”


    馬京努力說服他們:“那個人不在,一晚上我就瞄著,沒有見到他過來。難道安平王手下,個個會扔鐵錨不成。”


    呂升也道:“這呆子相思成病,咱們幫他一把,以後成了親,可以對弟妹說這笑話。走,河裏夜夜船多曲子多,我正要喊你們一起去。咱們離遠些,在那鐵錨扔不到的地方也就是了。”再緊一緊身上短打衣服:“反正我今天不是學裏的衣服,就發現了,跳進水裏就走了。”


    陳壽哂笑:“你跳進水裏走了,我跳進水裏走了,那船,可是我們家的。”


    一直聽著不說話的鬱新也開了口,他一聽說去,心裏就怦怦跳著恨不能立即就去。因為這心情,他不敢說話,怕說多了讓人發現他想看的是王妃。


    此時才對陳壽道:“你說船係著,讓人偷了用,不就行了。”


    四個書生重新搖頭晃腦:“走走,月下尋花柳。”四人把臂一起往河邊兒去。


    安平王趙赦,今天晚上是來看真姐兒的。他來得時間都不定時,反正他幾時來別人幾時接著。坐到月上中天時,真姐兒想起來展先生力扔鐵錨的舉動,笑語著對趙赦說過,趙赦一時興起:“走,帶你遊河去。”


    真姐兒忙問道:“帶不帶姐妹去?她們時常陪我呢。”趙赦隨意地道:“讓人去問問,有要去的,隻管跟來。”又讓趙如去備船:“姑娘要來,就另要一艘畫舫。”


    紅箋帶著一個丫頭分頭去問,回來告訴真姐兒:“家裏的表姑娘們都說去,親戚姑娘們有一位說去。”


    張姑娘不去,怕見王爺威儀;陸姑娘本來也怕,後來想想又可以看到真姐兒是如何和王爺在一起,陸姑娘就說去。


    一刻鍾後,兩排燈籠高挑出雲家,燈籠下,趙赦攜著真姐兒的手送她上了馬車,餘下的姑娘坐上另外幾乘小轎。陸姑娘因為隻注目看去了,這一次沒有誹謗真姐兒是不是被抱著上馬車。


    河邊就在城裏,因此不怕城門關。來到河邊時,見兩艘畫舫泊在那裏,沉芳先喜歡了,對姐妹們道:“這是真姐兒體貼我們,我們自己坐著,才不會拘束。”


    當然這其實是趙赦王爺不願意和別人坐在一艘畫舫上的原因。


    十幾歲的姑娘們,在常出美人的月光下,一個一個嫋娜地上了畫舫。真姐兒由趙赦帶著上了另一艘船,放下船艙竹簾子,無聲無息地往河中月光多處劃去。


    兩岸若是白天時,是多桃杏樹多桂花。趙赦指給真姐兒看:“要是冬天,這河上可以劃冰船,前麵那一處有梅花。”真姐兒神往,隔簾看岸上月影兒搖動,再對趙赦道:“表哥,我們京裏過年?”


    “在京裏過年,”趙赦微微一笑:“再回去就來不及。”真姐兒先是不明白,過一會兒明白了,隻裝作聽不懂。趙赦的意思,是再回去再回來成親,這就趕不及。


    真姐兒和趙赦,話還相當的多,她一麵觀月色,一麵道:“白天撞上的那個人是誰?”一個粗壯的異邦漢子,驟然撞上真姐兒的馬車。趙赦淡淡:“他叫格木頓,是來京裏求娶霍山王的女兒為妻的。”


    “要嫁到他們那裏嗎?”真姐兒睜大眼睛:“會住得慣嗎?這算是和親?”趙赦伸手撫一撫真姐兒的頭發:“是和親。”


    真姐兒不無擔憂,擔憂過,又對趙赦燦然一笑,覺得自己真是為古人擔憂。想想終是好奇:“想來長平郡主是不會嫁他的?”


    “你猜得不錯,”趙赦隻是一笑,真姐兒抱怨道:“表哥我想回西北去,咱們請姨丈和姨媽一起回去吧,京裏有長平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要跑出來,今天那人撞上我的車,我看到長平郡主的馬車,就離我不遠。”


    鑒於長平郡主的“優良”記錄,真姐兒現在有什麽事情發生,隻要她在,都要往她身上想一想。


    趙赦聽過默然,再抬起眼眸責備道:“父母親不奉旨,不能離京,想來是先生教得不好,這樣的話,以後不想聽到。”


    將軍在外,家人留京,像是每個朝代都會有的事情。真姐兒偶發嬌嗔,又得了幾句教訓。她吐一吐舌頭,雙手捧起麵前香茶,專心地去看水中月色。


    月色團團,灑在水麵波光中。真姐兒看了一時道:“雖然好,就是人多吵得很,有表哥在,咱們往幽靜的地方去吧。展先生陪著出去,不讓往人多的地方上去,也不讓去人太少的地方。依我說,人多處可以聽曲子熱鬧,人少的地方有一枝竹笛響,就可以玩了。”


    “這有何難,讓他們劃到人少處,再吹笛子來。”船艙裏鋪著地氈,趙赦和真姐兒都盤膝坐著。到靜處時,趙赦讓人熄了大些的燈燭,隻留月光進船艙中。往後麵靠,是有錦墊,再招手讓真姐兒坐身前,把她滿頭花翠的小腦袋按在自己大腿上,輕輕撫弄著真姐兒一隻耳朵,和她慢慢開玩笑:“這一隻耳朵,今天是聽話的?”


    真姐兒道:“天天是聽話的,就是表哥沒有聽。”趙赦笑著道:“要我聽什麽呢?你說來我聽聽。”真姐兒想一想,微笑道:“我說得有理的時候,你聽聽就行了。要是不聽,我也沒法子。”


    “你還是有法子的,”趙赦微微笑,柔聲道:“真姐兒,明年三月裏成親好不好?”真姐兒在心裏問自己,我能說不好嗎?她幽幽歎一口氣:“表哥,那三月以前你別太管我,要知道隻有這幾個月,是我一個人的時光。”


    趙赦手上重了一下,真姐兒哎喲一聲,坐起來掙開趙赦的手,抱怨道:“又弄痛了人家。”說過見趙赦臉色笑得古怪,真姐兒自己一想,立即臉紅著往後麵坐開,心裏再抱怨,此弄痛,才不是那個弄痛。


    再一想趙赦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真姐兒更是要往後麵坐坐,臉色也不自然起來。要知道船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坐過來陪我說話。”趙赦再次招手笑,真姐兒搖頭:“才說過我說得有理你要聽。咱們規規矩矩地坐著吧。”


    趙赦低聲道:“我幾時不規矩了,你說說看,我怎麽樣個不規矩?”真姐兒噘起嘴:“你耍賴,你剛才,就是那樣,不好。”


    “傻丫頭,話是你自己說的。”趙赦更要笑,自己說話自己亂想,人家笑笑也不行。真姐兒被擠兌得臉通紅,固執地道:“我就坐在這裏。”


    船艙外一枝橫笛吹起,似把月光也帶進來。趙赦和真姐兒都聽得入了神,趙赦悠然道:“你這個孩子。”下麵就沒有再說話。


    陸姑娘等人在另外一隻船上,也聽曲子聽得入了神。閨中女兒也懷春,隻是不能讓人發現。陸姑娘突然對自己的未婚夫婿進京有了這一時的期待,要知道這是在別人船上做客,要是他進京,也這麽帶自己出來玩,哪怕是一隻小船,也是甘心的。


    剛想到一隻小船,就看到一隻小船出現在眼前。


    “停船,不許過來!”趙意先喝了一聲,把兩個畫舫上的人都驚醒。趙赦不悅地道:“是什麽人?”真姐兒則突然有興致:“也是一個能相中這裏好的人是不是?”隔簾往外麵看,見一隻小小船隻,船上站著幾個人,有長衫書生也有短打家人。


    真姐兒指給趙赦看:“表哥你看,你最喜歡的書生。”


    趙赦忍俊不禁:“表哥最喜歡真姐兒,為什麽要喜歡書生。”書生是不會生孩子的。真姐兒還在貧:“是先生說的。他說表哥禮賢下士,最善待讀書人。表哥,他們是不是趕來和你對詩的?”


    “要是,就讓真姐兒去對,”趙赦不理船外,一心隻和真姐兒取笑。真姐兒有些為難地道:“我倒是會兩句,就怕再深些別人要笑話了。”


    船艙裏正取笑無邊,外麵那小船漸近。鬱新急得跺腳:“快停船,這船怎麽了。”陳壽蹲在船頭也在急:“哪個混蛋拋下來的爛漁網,舵被纏住了,我正在解。”


    “再不停船,抓你們見官!”趙意喝聲更厲!船艙裏的人都不聽曲子看這熱鬧。巧文興奮的不行,這一會兒想起來展先生:“要是他在,一定又扔鐵錨,把那小船砸個稀巴爛。”


    真姐兒對著趙赦皺起的眉頭,也有些興奮:“表哥,你會扔鐵錨嗎?不過別扔,人家也不是有意的。看看他們,象是遇到什麽難處?”


    展先生那砸船的風采,讓小兒女們不能忘懷。


    正在這時,陳壽急時地解開漁網,見離安平王的畫舫很近了,趕快招呼大家一起:“快劃,這雖然是逆水,咱們還走得及。你們劃,我來升帆!”


    鬱新是一身馬京偷窺佳人的長衫,相思之人眼睛又尖,他窺見船艙裏一襲白衣勝雪,頓時熱血沸騰,猜到或許是王妃本人。他不肯劃船,不知道哪裏的勇氣,隻站在船頭上是瀟灑狀。


    趙如進來回趙赦:“王爺,來船要走了,留還是不留?”


    趙赦看看真姐兒一臉的興奮,再衡量一下這來船的衝撞度,對真姐兒笑謔道:“讓你看看,這鐵錨我也會。”


    “哎呀,表哥不要,”真姐兒的興奮勁兒一下了沒有了,對著趙赦趕快道:“表哥您大人大量,原諒他們一時衝撞,放他們過去吧。或許,他們是不知道你在這裏,現在知道了,就趕快走了。”


    不僅是真姐兒,所有的人都以為這船是有意近前,又匆忙退後的。


    趙赦嘴角邊泛起一個笑容,這種京中登徒子的花樣,他心裏明白得很。見到女眷就近前看一看,看過說一聲船剛才不對,現在好了,就可以走人。趙赦淡淡道:“哪裏這麽容易就讓他們走了。”


    起身站起來,趙如已經明白地打起門簾。真姐兒還是興奮了,她跟在後麵道:“要不是有意的,表哥你賞他?”趙赦已經走到船艙外,回身對真姐兒笑:“要不是有意的,我的真姐兒賞他好了。”真姐兒趕快喊一聲:“停!這一隻船值多少錢?”


    趙赦大樂,走出來站到船頭上。兩邊船上人都看著王爺,是一件石青色錦衫,靜夜裏腰間一條玉板帶看上去晶瑩玉潤,還有他壓衣的白玉環,是俊秀之極。


    真姐兒到底也跟出來,月色下出挑的一個小美人兒,嘴唇是紅嫣嫣,正在一笑,露出貝齒,可比白玉。鼻子微皺著正在說話,月光有幾絲斜斜灑在她麵上,那眼珠子烏黑透亮,一絲狡黠在其中。


    努力劃船走的陳壽、呂升一起喝彩:“好個美人兒。”鬱新聽他們說好,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再看安平王,已經把她擋在身後。他魁梧的身子,把真姐兒攔了一個嚴嚴實實,也在同真姐兒說話:“進去吧。”


    真姐兒在他身後笑嘻嘻:“表哥,那船遠了。”趙赦道:“哦,你看著,”對趙如一伸手:“取弓來。”真姐兒先嚇了一跳:“呀,表哥不必射。”她不知道是射什麽,卻知道衝撞王駕可以死罪。


    這有賴與真姐兒是個好學生,她害怕地一麵求饒:“表哥饒過他們,”一麵進船艙裏。


    趙赦微微一笑開弓,懷中如抱滿月時,一聲弓弦響,小船上剛升起的船帆“嘩啦啦”掉落下來,落在陳壽腳下,把他嚇得愣愣得不敢再動。


    仰頭看桅杆,那箭卻不在上麵,是穿過繩索以後落入水麵。


    耳邊聽得“撲通”一聲,安平王船上一個人跳下水來,遊過去撿那箭。再看安平王手持弓箭在船頭,那船是越來越近了。


    兩船離得不遠時,趙赦舉起鐵錨,是一個力拔泰山的勢子,回身對真姐兒笑:“你猜我打船頭呢,還是打那舵?”真姐兒見不是射人,早就又奔出來,避在趙赦身後笑嘻嘻:“表哥不必砸了,教訓他們幾句就是,表哥你呀,不是愛教訓人。”


    趙赦一笑道:“你看著!”一錨扔過去,正打在那舵上。鬱新聽著舵碎的聲音,再聽著身邊是陳壽等人跪下來的聲音:“王爺息怒,小人們剛才,實實的地是船被漁網纏住。”


    此時不跪的鬱新,眼睛裏隻有那奔進奔出的真姐兒,那似精靈一樣的真姐兒。她今天是雪白一件衣衫,看起來更似精靈。


    趙赦含笑看他:“秀才,你為何不跪?”隻為和真姐兒逗樂子,難道這個人嚇傻了?鬱新失魂落魄跪下來,跪以前還沒有主意,跪下來以後,雙膝著上船板時,鬱新突然有了主意,口稱道:“南門鬱新,特來投奔王爺,望王爺收納。”


    陳壽、呂升和馬京聽到這話,都是驚駭地看著鬱新。


    而趙赦聽到這話,在船頭上是發出幾聲朗朗笑聲,笑過他才變了臉色問道:“爾有何德,爾有何能,要來投奔於我?”


    真姐兒在趙赦身後悄聲道:“表哥,當然是你英明神武,所以他來投你。”趙赦回手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拍,示意真姐兒不要說話。


    兩邊船上都傻呆呆看著這一切。展先生立於船頭揮錨,袍袖飄飄好似仙人;王爺立於船頭隨便一站,俊朗而有威嚴,好似神人。


    而鬱新看的,卻是安平王魁梧身子旁被風吹起的一角白衣,這白衣在月下,是十分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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