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寂大師出關以後的第五天,在京裏有名的望佛寺裏舉行說法,來慶賀佛經入京。


    這一夜,京中是金樹銀花不夜天。四個城角都有專門放煙花的地方,璀璨高聳入雲的煙花在空中層層綻放,夜遊的人群中,也走著真姐兒一行。


    安平王府是早早的在望佛寺裏占了一間靜室當下處,供趙老夫人和真姐兒休息用。趙赦不信佛,他下午不在府裏,說好晚上來接真姐兒。


    沒有趙赦在旁邊盯著的真姐兒,覺得挺自由。到了下處,還能撐著老實陪趙老夫人說話,是趙老夫人讓她去殿上隨喜:“多燒幾炷香,我上年紀,要在這裏歪一會兒準備聽元寂大師的佛法。”


    真姐兒還是說了一句:“姨媽不老,”就出來了。先在殿上隨意玩了一會兒,聽人回話雲家外祖母來拜趙老夫人,真姐兒又回來見過。姐妹們約真姐兒往廟門口去看煙花,真姐兒找個借口推了並把她們都打發走,到隔壁自己的一間房裏坐下來,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紅箋回話道:“西平侯府來人給姑娘送東西。”


    “請她進來,”真姐兒忙道,見進來的這個人,是自己剛才在佛殿上看到的三少夫人貼身丫頭細柳進來:“給姑娘請安。”


    真姐兒對紅箋使個眼色,紅箋和綠管會意出去守在門外。真姐兒讓細柳近前來,細細地問她:“少夫人幾時去的,是怎麽去的?”


    “先是和二少夫人拌了嘴,”細柳進來就是蒼白的麵容,聽到真姐兒問油然垂淚,泣下道:“姑娘知道的,二少夫人是京裏禦史張家的姑娘,三少夫人從來不是她對手。不是對手也罷了,我常勸著三少夫人少爭閑氣,三少夫人有時聽有時不聽。”


    真姐兒睜大眼睛,眸子裏全是疑問:“這一次是為什麽?你不要怕,隻管告訴我,我不會說。”細柳在房中哭了兩聲,又用手中的帕子掩住口停了一下,才重新道:“二少夫人越過夫人的頭,直接去老夫人那裏告狀,說三少夫人說家裏田莊子上東西分得不均,說二少夫人不是長房,怎麽也多出來不少。”


    “就為著一些東西?”真姐兒撫著額頭,喃喃道:“我也勸過她的,有吃有用就行。”在西平侯府的環境中,有吃有用就行。三個兒子三個妯娌,還有一大堆親戚,不處處忍著怎麽能行?


    細柳見真姐兒是真的傷心,歎氣倒來勸真姐兒:“姑娘不必傷心,三少夫人去了倒是解脫。這不,說元寂大師說佛法,今天晚上超度亡魂無數。我趕著過來把三少夫人的名字燒在佛前,好讓佛祖知道有她,超度的時候別把她忘了。”


    細柳隻說到這裏,並不想仔細地說下去。真姐兒明白細柳的意思,知道三少夫人走的一定不尋常,細柳怕嚇到自己不肯說。


    忍了幾忍的真姐兒沒有忍住,還是問了出來:“三少夫人是怎麽去的?”冬天外麵灰蒙蒙的天空,讓靜室裏顯得更幽暗。這幽暗中,真姐兒的兩隻眼眸黑亮有神,似乎在發光。


    細柳見問,不得不回答:“老夫人把三少夫人喊去打了兩個巴掌,三少夫人回來後就一個人在房裏哭。我們三爺如今在家裏沒有人喜歡他,三爺知道後隻是歎氣跺腳出去了。到晚上三爺回來,他進去看時,就說三少夫人走了。”


    真姐兒手撫著胸口,吃驚地道:“是自己去的?”細柳胸口起伏,似乎有不小的秘密在這裏隱藏著。這房裏沒有別人,細柳還是從左到右,那眼光細細慢慢地把屋角都打量過了,並趁這個打量的時候在心裏問過自己幾回,說還是不說?


    最後細柳決定,說出來!這事情悶在她心裏,她一個人承受不了。


    細柳低聲道:“三少夫人一個人在房裏哭,一下午不讓人進去也不願意見人。到了晚上我在窗下呆著呢,聽到三爺進去時,還有三少夫人的兩聲哭聲。然後是三爺……”說到這裏,細柳說不下去了,聲音哽咽著噎在嗓子裏,斷斷續續地說出來:“我聽到三爺說……三爺說這樣活著不如去死……”


    真姐兒震驚得張大嘴,一排潔白的貝齒都可以看得到。細柳把最後一句話艱難地吐出來:“三爺再出來時,就說三夫人去了。”


    好似天空中的炸雷,又好似耳旁的霹靂一聲!真姐兒呆坐在廟裏刻著蓮花雲彩鋪設著錦墊的椅子上,覺得身下這軟綿綿的綿墊,好似石頭一樣硌人。


    她急急地呼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氣,還覺得胸口悶時,起來在房中走了兩步,才覺得好些。


    這是!西平侯府的三少爺裴虔釗,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


    認真的把站著垂手的細柳麵上看一遍,她是傷心難奈的。在這古代製度裏,奴才誹謗主人,是死罪。她怎麽敢,去編假話!


    真姐兒的神色嚴肅起來,細柳也意識到不對。她心裏放著這些話,是日夜都想著快要脫口而出。現在說出來人是舒服了,她才想起來什麽是害怕!


    這些話,隻能深藏在人心底裏才對!


    眼前這一位真姑娘,和三少夫人是不一樣的。她在安平王府裏是得寵的,這是京裏人人知道。先不說她衣飾出行是如何的華麗,隻她這親事是是趙老夫人親自訂下來的,婆家這一關,她就先過了。


    細柳的眼神恐怖加深,瞳仁裏看的全是真姐兒身上的錦繡衣飾。慢慢地,她雙膝跪下來:“姑娘,我說的是實話,姑娘救我。”


    “你明白,很好!”真姐兒認真謹慎肅然,對細柳叮囑道:“這些話,以後爛在肚子裏,就當沒有這些話,你今天也沒有對我說過。”


    三少夫人家裏也是小商人出身,和西平侯府的三爺無意中水邊遇到,裴虔釗就此一見鍾情。細柳這些話要是說出去,是出不來楊三姐告狀的事情,隻會給她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真姐兒說過,細柳重重地在地上叩了幾個頭:“多謝姑娘指點,姑娘,日後如有什麽,隻求姑娘救我。”


    “如果有什麽,你來府裏找紅箋。除了犯法的事情外,別的事情我能幫你的,就幫你。”真姐兒此時是灰心喪氣,聽過這一大篇話,不由得她不灰心。


    細柳欲言又止,轉身要走時再道:“三少夫人在家裏沒有停靈多久,侯爺和侯夫人喊過三少夫人的娘家來說因為要過年,覺得這一條對不住他們家,讓三少夫人的妹妹進府裏來。”說過細柳走了。


    紅箋和綠管見細柳出來,她們在外麵隱約聽到,一起進來看視麵上還有淚痕的真姐兒。


    “姑娘仔細老夫人問,可怎麽回答?”紅箋這樣勸,真姐兒取帕子拭淚點點頭。綠管道:“我去催熱水來,妝盒帶的有,姑娘洗個臉就遮過去了。”


    出來喊趙如和趙意,讓兩個小子拿銀盆,去問廟裏和尚要熱水。趙意對趙如使個眼色去了,綠管正在罵:“又有什麽鬼主意?”趙如冷笑:“我們還要問你們呢?剛才進去的丫頭,是西平侯府的吧?京裏都在哄傳,他們家三少夫人死得不尷尬,侯府裏不等停靈日子足夠就拉出去埋了。你們仔細著,這天受驚嚇,會生病的。”


    綠管心裏深以為趙如的話為然,嘴上不服輸:“這是在廟裏,又有元寂大師這樣的大神通,惡鬼生魂都是不敢作祟的。”


    “元寂大師神通大呢,知道今天來的人當中,男的多女的多嗎?”趙如笑得奸滑問綠管,綠管弄不明白,嗔怪道:“男的多又怎樣,女的多又怎樣?”趙意手捧著熱水回來,也是一臉壞笑再問綠管:“知道女的當中,是大姑娘多還是老太太多嗎?”


    這一臉的壞笑,就是他們問話不懷好意的鐵證。綠管張嘴就罵:“兩個猴崽子,你們想怎樣?”趙如臉朝著天:“我佛前問過了,來的人當中,是大姑娘多。趙意,你說這佛祖,還管親事?”綠管一下子明白過來,又羞又氣雙手從趙意手中熱水中掬起一捧,對著仰麵看天的趙如麵上一潑。


    趙如正在得意洋洋看天嘲笑人,猛然一股子熱流撲過來,忙後退跳開一步時,這水已經盡數潑在衣服上。


    正跳著腳要發作,“哼!”綠管鼻子裏出氣一聲,把熱水從趙意手中接過,“蹬、蹬”進來服侍真姐兒洗過,再告訴她:“姑娘給我們作主,我和紅箋跟在姑娘後麵佛前上幾炷香,到了兩個小子嘴裏,就沒有好話。(.無彈窗廣告)”


    真姐兒忙問:“什麽事?”見綠管氣呼呼,好容易問出來,真姐兒被逗笑,又是笑模樣:“喊他們來,我幫你們出氣。”


    這種說大姑娘想親事的抱不平,隻能在這房裏說說,真姐兒開過心也就罷了。她明白綠管是哄自己開心,才會當著自己把這些話說出來。


    麵上佯裝開心的真姐兒,把為三少夫人的傷心和難過,先壓在心底。出來見趙老夫人,是伍側妃在這裏。趙老夫人見到真姐兒進來就滿麵笑容,手指著她對伍側妃道:“這不,有兒子呀,其實操心。這一個還是個孩子,我不為他們多上心,可怎麽行?”


    陪著趙老夫人說兒子項林親事的伍側妃含笑:“老夫人說的是,這滿京裏對媳婦好的第一個,都說是老夫人您。”


    真姐兒聽過也笑,嬌憨憨依著趙老夫人坐下來,聽著她和伍側妃說項林的親事。間中也插一句話:“我看側妃對郡主也是極好的,怎麽這親事還沒有訂下來?”


    趙老夫人嗬嗬笑著拍拍她:“你不要說話。”伍側妃明知道真姐兒是有意相問,隻是一笑。真姐兒像是這才想起來未婚的姑娘問這個不合適,裝著臉紅急忙忙道:“我出去看表哥幾時來?”


    “我也要走了,你正好送我。”伍側妃也站起來。趙老夫人帶笑命真姐兒:“替我送送。”真姐兒答應著,送伍側妃出來。


    廟裏不時有僧人們的唱經聲,在這經聲中,冬雪都似乎更澄淨。真姐兒想起三少夫人,對伍側妃輕歎道:“說要到廟裏來,昨兒我看經書有感悟,人和事是不可以強求,是放開心思的好。”


    “世人不汲汲,還是世人?”伍側妃帶笑說過,真姐兒啞口無言。兩個人互相交換一個眼色,真姐兒是清澈到底的眼眸,眼中已經心軟。伍側妃笑容滿麵:“回去陪老夫人,你遇到這樣疼你的婆婆,還有王爺對你這麽看重,你上輩子,一定是燒了高香。”


    離開真姐兒有一步,伴著僧人們誦經聲,又傳來伍側妃聲音不高的一句話:“西平侯府的三少夫人,一定是上輩子沒燒高香。我看我,還是燒香去吧。”


    真姐兒聽在耳朵裏,也沒有對江陽郡主多了多少憎惡心,也沒有覺得伍側妃說得不對。她不是一個自認為穿越就能成神的人,也不是一個喜歡無事出風頭的人。認真來說,想一想三少夫人的遭遇,再想想她自己。


    在真姐兒心裏,是由衷的感激趙赦。趙老夫人就是再喜歡自己,趙赦不喜歡也沒有用。這個好皮相是趙老夫人喜歡的,可是來到王府的這個人,是真姐兒。


    或許是本人,趙赦也一樣這樣對待她。不過事實就是,現在是真姐兒。事實是這樣,再推測可能也許但是,全都沒有用。


    在靜室裏沒有坐一會兒,外麵趙如興高采烈進來:“大功德,主持也說是大功德。”和真姐兒有一句沒有一句在說話的趙老夫人一聽功德二字,忙坐直了道:“是什麽?”


    “說有一個信女,願意今天為佛舍身。”趙如說過,趙老夫人趕快念佛,念過才問道:“她家裏人倒舍得?”真姐兒也覺得不忍:“姨媽,這是功德?”趙老夫人趕快止住她,又追問趙如:“去讓人問問,要是自己情願、家裏舍得的也罷了,如果不是,這算什麽!”


    趙如答應一聲出來,一拍趙意肩膀低聲笑道:“走問問去,果然老夫人說了,這不是功德。”


    房中的真姐兒突然想起來,有些坐立不安。趙老夫人看在眼裏,好笑地吩咐身邊人:“王爺怎麽還不回來?”跟的人忙出去打探,真姐兒低聲道:“我也去看看。”趙老夫人笑眯眯:“去吧。遇到王爺又教訓你,再來找姨媽。”


    真姐兒嘟一嘟嘴:“姨媽取笑我。”趙老夫人笑嗬嗬看著真姐兒出去,身邊跟來的媽媽們就一起笑著奉承:“王爺大婚以後,老夫人很快就可以抱小王爺了。”


    出來的真姐兒不是找趙赦,是去找江陽郡主。江陽郡主沒有單獨下處,她是和霍山王府在一起。為廟裏今天來的人多下處少,又為著伍側妃心裏還是想著項林能娶到她。


    前院子裏是雄偉殿堂,後院子裏是修竹雲鬆的一排排靜室。真姐兒裝著看竹子,讓紅箋去問:“郡主在不在?”


    江陽郡主不在,說是聽說有僧人是京外而來會武,她去看僧人功夫如何去了。真姐兒苦笑,自身難保,還要去看別人功夫如何。


    把廟中又遊玩過,才看到江陽郡主仗劍而來的身影。兩個人在觀音像前碰麵,江陽郡主心情不錯,調侃道:“是求送子大士,還是求滴大大士,還是千手大士?”


    真姐兒沒好氣:“求的是過河泥菩薩,你難道不知道這菩薩是泥塑的。”江陽郡主沒聽出來,還在玩笑:“要是我母親聽到你這話,一定是不快活的。我聽到,卻沒有關係。”


    “菩薩金身裏,本就是泥塑的。不過泥塑菩薩,也有大功德就行。”真姐兒對著江陽郡主道:“郡主你今天打扮得這麽好,和這菩薩,倒有幾分相似。”


    聽出來不是味兒的江陽郡主咀嚼一下話意又笑著道:“我就是泥身子,也不用過河。你怕這雪花飄,把我淹沒不成?”


    “這裏沒有河,你不用擔心。是才聽到有信女晚上要舍身,我怕郡主想不開也要出世,也做舍身之人。”真姐兒說過,麵向菩薩像雙手合十喃喃道:“神佛麵前不說假話,善有善報,隻求有報。”


    這虔誠的神色,讓提高警惕的江陽郡主笑出聲來,也轉身麵對菩薩雙手合十:“報是有報,不過要看真實與否才報。”


    話說出口,收到真姐兒一記小白眼,這一記小白眼來得無聲無息,又為避開身後丫頭是一閃而過。江陽郡主方笑一下,真姐兒昂著頭已經去了。


    一個胭脂兵對江陽郡主道:“這位準王妃,今天很倨傲。”這是江陽郡主麵前像來能說得上話的人。江陽郡主笑一笑:“她不是西平侯府的三少夫人,當然她是倨傲的。”


    女人活著,不就是為著嫁好穿好吃好威風,想當武則天的人不太多。上馬能武下馬提筆的江陽郡主一萬兵馬入京中,其實心底裏也是一個女人。


    長夜如遮天幕布,一點一點的落下。北風比白天更為肆虐,把沒有關穩的窗欞吹得“啪啪”作響,坐在搖晃油燈下的江陽郡主緊閉一閉嘴唇,對著窗外嗚嗚風聲中的細細聲音變了臉色。


    真姐兒白天的聲音又在心中閃過,這伍側妃,她竟然真的敢對自己下手?


    眼光掃到一旁桌上有殘茶的一個青花瓷杯上,杯旁椅子上熟睡著一個胭脂兵,這茶,是她喝了的!


    一而再,再而三……江陽郡主麵上的平靜被貫滿全身的憤怒撕裂,她星眸犀利尖銳,手輕輕放在腰間的寶劍上,看一眼貼牆而立外麵不能輕易發現的胭脂兵,再撮起櫻唇“噗”的一聲,吹熄了這靜室中唯一的油燈。


    沒有關緊的窗戶適時的“咣當”撞擊了幾聲,聽起來像是風,吹滅了油燈上的明亮。


    靜靜的房中人,屏氣凝神聽著房外的動靜。


    這寺裏多鬆樹,鬆樹到晚上過於幽靜,伍側妃帶著幾個人越走來,北風一吹,還覺得身上寒冷。


    是一會兒要去做的事情寒冷,還是自己最近不得意常覺得心中無底氣而寒冷,伍側妃想到這裏,把遇冷微聳起的肩頭放下來,再勻淨的呼吸幾下,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有燈火的禪房黑漆漆似鬼魅,樹枝子被風吹得敲打在房頂上,發出陣陣的怪聲。伍側妃在房外停下來,心平氣和地回身對從人說了一句:“這廟裏的樹,可以剪枝子了。”


    不剪去弱小枝子的樹,在冬天也要被風吹斷。在母親伍側妃失寵後,項林就成了霍山王府的一根弱枝。


    伍側妃來到門前,用手推得門“吱呀”一聲響,心裏想道,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把枝子上麵綁上可以固定穩固的東西,等這枝幹修養生息,到明春再壯大不遲。


    被自己請回京裏來的江陽郡主,就是眼前扶持兒子最好最穩固的。


    房門推開,借著外麵微弱的月光和星光,可以看到伍側妃衣服上閃著光澤的金銀線和她頭上寶石熠然有亮。


    而伍側妃則看到房中一對貓眼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這一對眼睛,是個大活人。


    “我來了,你不點燈?”伍側妃傲然地說著話,暗自慶幸自己早把江陽可能不上當想到,身後還帶來幾個功夫不錯的家人。


    火石撞擊聲過,火紙先是一點兒火燃燒起來,再就如豆如棗子如明珠般明亮。江陽郡主唇邊有淡淡不屑,把手中著火的火紙湊到油燈上點著,慢慢問道:“你來了,我點上了燈。”眼波一轉,又是刀尖一點兒鋒利的刃,刺向伍側妃:“姨媽,你找我去看人舍身嗎?”


    出來逛廟會看煙花,女眷們都是打扮得極漂亮。伍側妃今天上身是鬆綠色繡鶴鹿同春的緞麵錦襖,下身是寶藍色繡水瓶靈芝的湘裙,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株清新的菩提樹,麵上的笑容也是和氣可親的。


    她慢慢走進來,是笑吟吟毫不奇怪地看著貼牆而站的胭脂兵,找了一個椅子坐下來,若無其事的道:“我是來問你,你和林兒的親事幾時可以呈報到宮中。當著佛祖菩薩在的地方,你不會也打誑語吧?”


    這泰然自若還是長輩的不緊不慢態度,讓江陽郡主眼角抽了一下。她冷笑著掃向外麵帶刀的家人,把桌上那茶杯往伍側妃處推了一推:“我沒有喝,你要怎麽樣?”


    “看這樣子,你是不打算嫁給林兒?”伍側妃麵上神色也狠毒起來,見江陽郡主頭似點非點的動了一動,她冷笑道:“你沒有喝,就不能送你去舍身了嗎?”眼角睨著房中五、七個胭脂兵,再瞄一眼自己帶來的人,伍側妃淡然地道:“你說句話吧,不從林兒,今天你將成為佛前涅磬之人。以後畢缽岩,須彌山,是你遊玩的地方。”


    江陽郡主輕輕點頭,再慢慢點頭,再就點了再點,慢慢地道:“這舍身的人是你安排的吧?”伍側妃蛾眉一動不動,隻沒有占紅的淡粉紅唇輕啟一下:“你既然無用,得給你找個好去又不讓人發現的法子。”


    她輕輕一笑:“本來麽,我想讓你和林兒在這裏成就夫妻再問你嫁不嫁,既然第一條計不成,就第二條吧,你去死吧。”


    “砰,”江陽郡主驟然發難,一腳踢倒麵前桌子,手中抽出劍撲到伍側妃麵前。這房門外房裏的人全都一瞬間動起來,兩個家人跳起來擋在伍側妃麵前,別的人也是刀光劍影迎上胭脂兵。


    廟中晚鍾一聲聲響起,衝天的煙花聲響起,把這小小去處的冷刀冷劍聲全遮蓋下去。亂蓬蓬的聲響中,有刀聲、劍聲、椅子摔倒聲、茶碗碎裂聲……。


    “住手!”濃厚有如廟中銅鍾聲的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亭亭如蓋的雪鬆下,站著霍山王。他一身蒼灰色錦衣,站在那裏麵目肅然喝斥著。


    霍山王大步走過來皺眉:“不像話!自己親戚,動什麽手!”伍側妃突然就有了淚,嬌泣站在那裏:“王爺,您要給我們母子做主才行。”


    江陽郡主不無鄙夷地看著伍側妃一句一句指責自己:“我請她來,不想忘恩負義,現在炫耀著後麵跟著不少人,要把我們全拋下。”伍側妃是拚了的表情,杏眼圓睜著對霍山王怒目,她最近一時的怒氣全發泄出來,就是王爺你,不是也對我們棄如蔽履。


    以前是用人朝前,現在是不用人朝後。


    小小的油燈一盞給這房中光亮,霍山王一時說不出話來。伍側妃在這半昏半明的光亮中,看上去像是回到年青時。


    霍山王語凝一時,柔聲開了口:“你先回去,我有話和郡主說。”伍側妃又泣淚下來,她留戀地享受著這溫柔的語聲,默默的行個禮帶著人退了下去。霍山王再對著江陽郡主正色道:“我保你無事,讓你的人也出去。”


    江陽郡主收起手中長劍,讓自己的人也出去。房中隻有霍山王和江陽郡主兩個人在,霍山王鄭重地道:“郡主擇配有沒有選到良人?”


    “不離你們家遠遠的,我怎麽能選到良人。”江陽郡主啼笑皆非:“王爺難道不知道世子和林小王爺,好似兩隻蒼蠅?”


    不管是誰,都能被他們兩個人嚇跑。


    霍山王謹慎地道:“林兒,是你表哥。”江陽郡主駁斥道:“不是!我母親當年和伍家聯了宗,在成親出嫁那天走出伍家的門,是說過以後再不是親戚的話,王爺你沒老糊塗,一查便知。”


    決然決斷的語氣,讓霍山王笑了一下:“你這個孩子說話,真是不中聽的很。”這一句話也讓江陽郡主要來火:“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王爺,黌夜不宜孤男寡女居於一室,請王爺出去!”


    被攆的霍山王好笑著看著驕傲像一隻公雞的江陽郡主,突然覺得精力充沛,他帶笑站在離江陽郡主三步遠的地方,負手帶著教訓的口吻道:“你挑花了眼,就尋上我兒子們的不是。以我看,你尋小侯爺們,又嫌他們沒爵位;尋我家世子,又不是正室,尋林兒,又嫌林兒能耐不如你。你呀,”


    霍山王開了一句與長輩晚輩不合的玩笑:“以為自己美得很。”


    這一句親昵之極的話,讓江陽郡主紅暈雙頰。麵頰上剛有紅暈,霍山王從容不迫地說了一句:“我向你求婚,郡主你意下如何?”


    風吹鬆柏發出海似的聲響,竹子沙沙聲也從北風呼呼中傳來。江陽郡主瞪圓眼睛,美麗的眼眸中因為不相信而瞳仁放大,這瞳仁中全是霍山王在油燈下的含笑身影。


    房中靜靜,江陽郡主卻覺得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霍山王穩穩的那句話:“我向你求婚!”


    這句話在人心底,是石破天驚!


    江陽郡主呆在這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山王越發的有笑容,更是親昵地道:“你這個小傻子,難道本王配不上你?是身份還是武藝還是你嫌我老?”霍山王又教訓起江陽郡主來:“你不該弄這一萬兵馬到京中,弄得你現在如何收場?你找的人不如意,笑話的人都等著呢;你要找合適的人,你以為趙赦會要你?”


    霍山王語重心長:“呆子,居於王位上的人都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難處。既然你和伍家沒有親戚關係,我願意娶你,給你掌兵權。”見江陽郡主還紅著雙頰呆愣愣,覺得這個少女越發美麗的霍山王變了腔調,是吃醋少年的語氣:“你相中了我兒子?嶽父大人以為我老了,以為世子馬上就能當家?他真是糊塗了!”


    紅透雙頰,覺得頭暈腦漲的江陽郡主覺得自己是為霍山王臉紅,聽著霍山王這輕快掂酸的語氣,江陽郡主漲紅臉道:“不是,”


    說過聽到霍山王朗朗一聲笑,江陽郡主又急忙改口:“是的。”然後更漲紅了臉看著霍山王,江陽郡主含羞道:“你出去,出去!”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時,江陽郡主是跺上了腳!


    霍山王又是一聲笑,衣角飄動間,他走了出去。在門外對著江陽郡主又笑看一眼,笑罵一聲:“心眼多的小鬼。”然後為這小鬼帶好房門,在外麵隔著門又道:“安心在這裏吧,不會再有人騷擾你。”


    呆愣愣傻乎乎聽到霍山王的話後覺得自己慘兮兮,活像被霍山王看到自己褻衣裝的江陽郡主,直直站在這房裏,是一動也不動。


    她腦子轉得飛快,這個老王爺糊塗了?老王爺吃錯了藥?心眼兒多的小鬼想到這裏,不得不再多想一句,這個人,並不老。


    霍山王今天五十歲上下的年紀,武將世家出身打了一輩子的仗,兵書也會看,也是文也行武也行的人。


    世家裏出身的公子哥兒,大多相貌不錯。就是起家業的那一個生得不好,以後越往下去娶的媳婦都美貌,生下來孩子不會醜。


    這樣一代一代下來,世家裏沒有醜人。要有,那也是稀有物種。


    五十歲左右的霍山王,還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


    在江陽郡主被霍山王驚嚇到的時候,真姐兒正被齊夫人纏得哭笑不得。因為打著趙赦名義在外麵放印子錢的齊夫人一直沒被趙赦原諒,她轉而找上了真姐兒。


    廟門外匆促而就一座高台,還有人在上上下下的修飾這高台,以期讓它好看壯觀一些。真姐兒是來看熱鬧的,家人們護出一個圈子來,把真姐兒圍在高中。


    齊夫人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她一過來就對著真姐兒嘰嘰噥噥,真姐兒聽上兩句就淺渦帶笑,再聽上去忍不住笑得吃吃:“我不等錢用,夫人找別人去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齊夫人纏個不休,一麵看著家人們不會偷聽話,一麵悄聲說個不停:“姑娘說哪裏話來,誰會不缺錢用。依我說,姑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那就少出一些。我認得的是老經濟人,他們說明年絲綢樣樣都漲,一定沒有錯。現在買一些屯積到明年出售,一匹賺一匹的錢呢。”


    這隻大貓纏起人來,不比虎將軍差。真姐兒隻能說實話:“就是我出了份子,有什麽事情表哥也不會管。”趙赦不訓人應該算是客氣的了。


    “我是知道這個生錢的好法子,來求姑娘入一股的,沒有王爺什麽事兒。”齊夫人不是好打發的,繼續對著真姐兒絮叨:“王爺雖然疼愛姑娘,姑娘到處也是要花錢的。姑娘放心,你出的錢,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真姐兒笑嘻嘻:“夫人,”剛說到這裏,就被齊夫人打斷:“我知道,姑娘第一次相交於我,您擔心你不放心是不是?”接著又說下去:“……。”


    好不容易真姐兒插上一句話:“我不是不放心,幾千兩銀子有什麽不放心的。”齊夫人眼睛一亮:“姑娘說得是,這錢對王爺來說,是小錢。”


    一不小心,齊夫人說走了嘴,她自己沒有發覺,真姐兒為了怕引起她又一堆的解釋,也裝作沒發覺。


    “有錢傍身才是正經的,看看西平侯府的三少夫人,以前我拉著她做生意她還不做,現在嘖嘖,說去了家裏人抱怨她,沒給娘家留下什麽錢。要是有錢留下,娘家會不出頭嗎?會由著西平侯家沒停靈幾天就拉去埋了……”


    齊夫人隻顧著說,真姐兒臉色黯然,一臉正容對齊夫人道:“我不會做生意,夫人請去找別人吧。我沒有多餘的錢,是表哥給的不能亂動用……。”


    這裏是廟門口,又有人要舍身,看熱鬧的人熙熙攘攘的,笑聲語聲不停。在這喧鬧的聲音中,一個悅耳的男聲傳到真姐兒和齊夫人耳中國:“沈姑娘,前麵有煙花你不去看?”


    煙花紅綠藍黃,不時綻放在空中;紅燈籠或高或低或掛著或在人手上。七彩煙花和地上明晃晃一片的燈火相映成趣的背景前,清源王靜靜站在那裏。


    他站得身子筆直,錦衣為風吹動。好似很久很久,他就在這裏站著,為著說上這一句話。


    真姐兒見到他,全無欣賞他風姿的心情,匆忙行個禮,手中帕子毫不客氣地招展幾下:“殿下慢走。”


    清源王浮起一抹帶笑不笑的笑容,他今天是一身綠衣,深綠色映出得他的眸子似斂豔又像隱隱精華流動。貴氣俊美的麵容襯上寺裏的佛磬聲,仿佛天人。


    真姐兒在心裏給他迅速的打上一個詞“紈絝”。


    還是一個皇家“紈絝子弟”。然後手上的繡梅花的帕子再擺幾下:“殿下不送”。


    一句“慢走”,再加上一句“不送”,也沒有把清源王打發走。他反正近前兩步,笑得好似佛祖拈花,他過來了。


    真姐兒覺得如果自己有聰明,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清源王讓風吹走,吹得遠遠的,最好掛在佛前當一朵蓮花,也許自己偶爾一見,會覺得他招人喜歡些。


    不招人喜歡的清源王展開笑容:“齊夫人素來經商屯積有道,你在哪裏,是請聰明多智的沈姑娘幫你出主意積利息嗎?”


    齊夫人:“啊?”清源王又接下去道:“依我說,你應該請她入個份子,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做生意而不會丟安平王府的名聲。”


    齊夫人:“啊?”真姐兒接上話,是客氣恭敬地:“殿下對民生了如指掌,是百姓們的福氣。不是殿下指點,尋常人家是如何湊份子的,我還不知道呢。”


    夜風下,這個小姑娘笑得一臉和氣,就是說話不和氣:“殿下這麽清楚,想來殿下是熟悉常做的。殿下的寶號在哪裏?”


    說到這裏,才惶恐不安地自悔失言狀,低呼一聲掩住口,滿臉慌亂的道:“看我,都說了什麽?”然後屈膝行禮:“請殿下恕我胡言。”


    清源王皮笑肉不笑:“起來,你這皇上駕前也侃侃有妙招的人,怎麽會是胡言。”真姐兒依言起身,還是怯生生地道:“殿下,我……說錯了是吧?”


    覺得自己皮笑肉不笑是略有失態的清源王,此時換上不動聲色帶著笑,那眼光端麗風流似看到的是重錦,是覺得真姐兒極有趣的眼光。


    也發現自己失態的真姐兒這才是後悔失言,尋常的這一句話說是諷刺,在清源王這種款款如看玉蘭花卷的眼光中,好似自己在嬌嗔。


    我呸!和你嬌嗔,沒有必要!


    真姐兒收起怯色,繼續惡心清源王,是裝作歡天喜地的對齊夫人道:“夫人剛才說找人入份子,可巧殿下就過來了,又極精通。夫人何不尋一尋殿下,十萬八萬的,應該都是小數目。”


    十萬八萬的都是小數目?清源王差一點兒又要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笑裏藏盾牌,以方便接招。


    就是小數目,也不能和齊夫人去出份子。剛想到這裏,聽真姐兒又拍手笑:“士農工商,雖然商排在最後,不過以後有殿下在,先前無古人之先河……。”


    清源王打斷真姐兒,明明是急急打斷,人卻是悠然帶笑,那笑容好似名伶上場,是笑得恬和恬淡禮賢下士禮尚往來,具有一切優點。


    “後麵有來者嗎?”清源王帶著綜合了一切的笑容,問得也是優優雅雅,不帶半分火氣。


    真姐兒勾起手指輕輕敲敲額頭:“有,還是沒有?”這一根手指潔白如玉,借著燭光還可以看到青青的脈絡。


    手指煞有介事地在光潔的額頭上輕敲著,每敲一下清源王的心隨著跳一下,很是擔心這小小的輕敲,也敲痛這細嫩如白蘭花瓣的額頭。


    齊夫人頗為無奈,她知道清源王是不會出份子,又左看右看擔心趙赦會過來看到自己不喜歡。依齊夫人的想法,是悄無聲息的勾動真姐兒出了錢,給她一些甜頭嚐嚐以後常來常往,王爺就知道,有嚐到甜頭的真姐兒鬧一鬧,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現在兩個人在這裏說話,插不上話的齊夫人轉移她們視線,手一指那準備舍身的高台:“咦,上麵有人上去了。”


    高台下麵百姓紛擁,都是爭著到麵前想親眼目睹這舍身的真實場景。


    真姐兒也隨著齊夫人這手一指仰起頭來,清源王帶笑的聲音又傳過來:“你,也想看人活活尋死。”真姐兒毫不猶豫的打一個寒噤,帶著要逃離的神情:“殿下陪夫人慢慢看,我要去陪姨媽。”


    這裏除了家人再沒有別人,清源王理當自告奮勇:“閑人太多,我和安平王也算相交,他不在,我送姑娘。”


    兩個人前麵走,後麵跟著丫頭和家人。行到下處院外,真姐兒對清源王主動地道:“白天那裏有優曇花雕,殿下可看到過?”


    北風中少女緊裹著雪衣,聲音一改廟門外的機靈古怪,是活潑又帶著自然的嫵媚。清源王理當道:“我陪你去看。”


    真姐兒回身命紅箋和綠管:“手爐裏沒了炭,你們一起去幫我換一換再來。這裏有殿下,無妨的。”


    清源王聽到這句“有殿下在無妨”的話,心裏莫明在冬雪中起了一陣暖流。見兩個丫頭雖然不情願,也答應下來時。清源王也對別的家人道:“觀看佛前優曇,是不能有多人衝撞的。你們退後跟著就是。”


    帶著清源王往前走,拐彎過了一道小竹林,趁身後家人沒有跟上來時,真姐兒立即叉起腰,氣勢洶洶地低聲責問清源王:“說!為何總是陷害我?”


    “陷害你?說哪裏話來,我是看你聰明,為你找些助你名聲的事情出來。”


    雪中少女眉目宛約玉肌冰膚,此時不雅的叉著腰氣洶洶,清源王裝出小生怕怕的樣子,配合地往後麵讓讓身子再說一句:“羅刹。”


    佛經上羅刹是指惡鬼,但羅刹女就是豔麗姝女了。


    真姐兒倒沒有這麽精通佛經典故,她是不服氣的微抬起下巴,數著家人們過來的腳步聲,警告地道:“殿下,好好走你的橋!”


    竹子擦擦響聲中,家人們過來以前,清源王忍笑對著膚色晶瑩,近似於剔透的少女道:“我要陽關道。”


    靴子聲轉過來,隻有一個人過來。趙赦是鎖著眉頭不悅:“真姐兒,不要對殿下無禮!”昂首雄糾糾活像一隻小鬥雞的真姐兒聽到這熟悉的訓斥聲,立即像皮球放了氣,垂下腦袋委屈地應一聲:“是。”


    對著清源王不情不願地行個禮:“請殿下恕我無禮。”在清源王好笑的眼光中,真姐兒一步一蹭回到趙赦身邊,抬起雙眸,比星光還要亮的眸子裏是濃濃的受屈神色:“表哥,我……”下半句訴委屈話到嘴邊被趙赦嚴厲的神色給嚇回去,變成一句:“表哥你來得太晚。”


    趙赦哼了一聲還沒有說話,跟在趙赦身後的家人們驚呼一聲:“有刺客!”


    雪地鬆樹後,劍光衝天而起,盤旋著直奔清源王而來。清源王閃身急步讓過去,見那劍光猶有餘刺,筆直對著趙赦而去。


    站在趙赦身前的真姐兒,也籠罩在這劍光下。


    清源王也急了:“小心!”見劍光雪亮而至時,趙赦不及去擋,危急中把真姐兒緊緊抱在懷裏,身子一轉,用自己後背迎上了劍光。


    這一招讓清源王更是大驚出聲:“王爺小心,”被摟在趙赦懷中的真姐兒,沒有想到趙赦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救自己。她昏昏沉沉暈在趙赦懷中,擔心似冰冷的雪水把她整個兒人都澆醒。真姐兒在趙赦懷裏嗚咽哭道:“表哥。”


    被轉過來的真姐兒,也知道如果這一劍刺在趙赦腰上,腎髒的位置受傷,是會傷得很重。


    雪花悠悠的下著,有幾片淋在真姐兒臉上又帶來一絲寒意,她頭上的首飾輕輕響著,人倚著趙赦手臂,眼睛瞪得多大看著趙赦,心裏出現的是趙赦會受傷趙赦會血流滿身趙赦會……。


    “叮當”一聲輕響過,清源王鬆了一口氣:“好險!”久經戰場的趙赦算得分毫不差,用自己腰上的玉板帶,迎上刺客這突然襲擊難以躲避的一劍。


    玉板帶碎裂的聲音中,趙赦把懷中的真姐兒鬆開,輕推她退後一步,嘴裏還有閑暇交待一句:“退後!”一轉身時,手放在腰間輕輕一抽,藏於腰帶上的軟劍在北風中匹練似滑出,輕響幾聲,是趙赦迎麵而擊刺客的劍光。


    真姐兒向來是個好孩子,她聽話的往後麵退了一步,才發現自己麵頰上濕濕的有淚水。帶著這淚水,她癡癡地看著飛雪中的趙赦。


    剛才要是算錯一分,那劍將重傷安平王。而不是僅僅碰上他的玉板帶。真姐兒自責,這怪自己,也怪清源王不好,自己才會帶他到這裏來要同他算賬。


    清源王也衝了上去,他打扮得好似優曇花,這優曇花,也是帶劍的。


    雪花被劍所激,有一粒飛到真姐兒手上打疼了她。真姐兒再往後麵站站,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趙赦。


    刺客一擊不中,又以一敵二,沒過多久就被一劍斬得出血,伏倒在雪地中。趙赦冷冷的看著雪地裏的刺客,不管是對著清源王還是衝著來的,這兩位都有吸引刺客的條件。


    一隻雪白的絲帕送到麵前來,真姐兒小心討好地送上自己的帕子,竭力忍住無視被拖走的刺客留在雪地裏的血跡:“表哥,你的劍髒了。”


    趙赦接過帕子來擦幹淨劍束回腰間,對著清源王拱一拱手:“殿下,這刺客交給你了,明天咱們再通消息。”


    清源王也拱一拱手,看著趙赦拉起真姐兒的手把她帶走。雪地中,傳來真姐兒清脆奉承的聲音:“表哥,你真厲害,表哥,要是你受了傷,我會很難過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歎氣的清源王耳朵裏貪婪地捕捉著這脆生生好吃的嗓音,你還真會討好!


    會討好的真姐兒被趙赦帶回靜室中,站在身前帶著準備訓話的樣子。


    桌子上的紅燭搖個不停,真姐兒的心也慌個不停。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剛才那一幕,她沒有想到趙赦會用自己的身子為自己擋劍,她沒有想到會這樣。


    本來在真姐兒的心裏,覺得自己要過的,將是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坐等趙赦納妾有側妃等老的日子。


    在她心裏,以後趙赦對自己,全是為著規矩為著給人看。沒有想到的是,今天趙赦,讓真姐兒發自內心的感動。


    她想到西平侯府的三公子裴虔釗,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或許在他心裏他覺得是大家都解脫了,不過解脫三少夫人的辦法許多,未必要殺死她。


    三公子能擺脫家族而上進,也是一種辦法。而裴虔釗選擇的,是讓人說不出話的法子。


    “表哥,我沒有想到你會這樣疼我?沒有想到你和西平侯府三公子不一樣?我沒有想到……”真姐兒對著燭光下冷臉的趙赦王爺,說出這一番話到中間,被趙赦的眼光把另一半給瞪掉。


    趙赦狠狠瞪著真姐兒,在他看來,他救真姐兒是本能,也是他應該這樣的做的。他這樣做過了,不覺得自己有多麽出人意料的偉大。


    對著小嘴兒裏巴巴不停表示感動的真姐兒,趙赦王爺隻有一句話:“你和清源王在那裏說什麽?”


    “呃……”真姐兒一下子語塞,再就辯解:“表哥你來晚了,要是你來得早,就能聽到殿下說的話,要是你聽到他說的話,你也會向著真姐兒的是不是?殿下他和別人一樣,拿我是商人之女的話來諷刺我……”


    一記手指不輕不重地敲在真姐兒頭上,趙赦勾起手指,臉色板得像千年寒冷下的石頭,把手指敲在真姐兒被清源王羨慕如花瓣的額頭上,真姐兒話一下子止住時,趙赦嚴峻地問道:“為什麽和他單獨在哪裏?”


    “為著諷刺他!”真姐兒垂下頭,雙手撫著額頭揉呀揉,把心裏的實話說出來。


    趙赦的手指輕晃著,一時找不到地方敲。低頭的真姐兒在燭影裏看到他手指還勾著晃著,就不把頭抬起來。再用自己的雙手,把額頭護得更緊。


    “要不是我及時回來,你可怎麽辦!”那刺客劍術厲害,趙赦到現在心還在跳,如果不是他及時的算得準確,真姐兒已經血泊中。


    一想到真姐兒在血泊中,趙赦王爺的心就跳得厲害些。這是他在遇到大仗前,也少有的事情。想到這一點上,趙赦舉起手,繞過真姐兒身子,重重拍打在真姐兒身後的小屁股上,嘴裏再斥道:“不聽話的孩子!”


    真姐兒“嗚嗚嗚”,哭得很是傷心。宮中表現出聰明才智的真姐兒,叉著腰斥責清源王的真姐兒,又被打了。


    燭光下,真姐兒站著也不用帕子,是用雙手擦拭著淚水:“下次不會再這樣了,表哥去打清源王吧,去打一頓狠的。”


    趙赦看著這個嬌泣泣的孩子,突然想笑。燭光圓暈,把這一對人圈進光暈中。真姐兒嗚嗚,丟人,又打人家那裏。趙赦,是忍俊不禁,哭,又開始淚珠兒如線滾。


    搖曳紅燭下,這兩個人一個站一個坐著,直到房外有人回話:“老夫人問王爺,天晚了,可以回家去了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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