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足有一尺厚,抬轎子的轎夫們腿上都打著結實的綁腿,一腳下去不會把鞋子陷在雪地中。


    風雪依然是狂亂如群魔亂舞,吹落細小些樹上的枝條,吹得鋪子裏的幌子亂晃,吹得回家的韋大人轎簾,也無端晃動著。


    幸好轎簾下方,套的有手指粗重重的銅杆子卡住,這樣風才沒有大幅度的往轎中去。


    韋大人的轎子是大轎,四人抬的裏麵寬敞的安得下一個特製鑲死在轎內的火盆。火盆裏麵炭火紅通通,韋大人對著這炭火,卻覺得心裏有涼意。


    這個年紀小小,出身商家的王妃,又一次露臉了。韋大人不是不服氣,是非常不服氣,外加不喜歡。


    商人之女,是什麽樣的人,韋大人覺得自己清清楚楚。這是以前見過多次的,有一次是綢緞鋪子裏的三個少奶奶妯娌不和打架,打到大街上,你撕我的衣服,我扯你的頭發,這是商人女;還有一次是賣牛肉的老湯鍋子三兄弟分家,三個媳婦為家產分得不均,把百年老湯掀翻在當街,互相打得衣服破爛都露肉露到大腿根,這也是商人女。


    商人女,生於商家,長於店鋪,自小生來都是一副尖牙厲口,這不習慣。不過王爺娶的這一個商人女,似乎格外的不一樣。


    韋大人憂心忡忡,發現事情和自己預想的,總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其實,是差得太多太多。王爺早早接來真姐兒,韋大人不覺得這個王妃是個威脅。


    在韋大人想像中,他與呂家爭鬥,把女兒送進王府去,籠絡住趙赦的心,再生個孩子下來,女兒再進側妃後,進一步染指王妃,也是有可能的。


    人有不生病的嗎?人有常在的嗎?一旦時機成熟,真姐兒要怎麽樣,就全看韋大人想如何了。


    現在事情發展的和韋大人想的完全不一樣。


    趙赦西北封王,他的親事和後宅,理當受西北世家們牽製。而趙赦看出來這一點以後,果斷地接來真姐兒。當然接來真姐兒也是因為趙赦意識到這門親事不可能退以後,他要打造自己未來的王妃所致。


    接來真姐兒以後一直擺在手心裏,當然在這手心裏有兩種情況。一種如現在這樣,真姐兒不是不聰明的人,趙赦很喜歡,是真心的疼愛她。一種是真姐兒如韋大人所想的商人之女,趙赦如果不喜歡,也可以隆重的大婚,然後把真姐兒束在深宅裏。有如兩位姨娘一樣,隻在深宅裏走動,就是在家裏可去的地方也是有限的。


    接來真姐兒以後,趙赦要了韋姨娘和陳姨娘。如果隻要一個韋姨娘,以後處置起來,會讓韋大人疑心。


    陳姨娘不聰明,要與真姐兒爭寵,這正中趙赦下懷。他先發落過陳姨娘再發落韋姨娘,就不顯得單獨針對韋大人。


    所以陳姨娘為了一隻貓要和真姐兒爭寵時,趙赦直接一腳踢傷了她的丫頭海棠,而且不發話給海棠醫治。他踢這一腳的時候,是心中有數的。


    在韋姨娘和陳姨娘進來以前,趙赦就想到要收拾呂大人了。呂大人的錯太好找,他屢屢為財政上的事欺負趙赦不明白,屢屢頂撞趙赦。趙赦裝出來一忍再忍,然後震怒中,查抄了呂家,把他早就想要到手的一筆錢拿到了手中。


    呂家和韋家雖然平時爭鬥,一殿為臣,是心不和麵卻和。呂家的事情一出來,韋家不管是真心為維護西北世家的利益,還是為假惺惺做戲,都會來求情。趙赦不準,肯定韋家也是順理成章的讓韋姨娘來求情。


    到這一步時,全是趙赦思前想後,又按著趙赦想法走的。所以趙赦訓斥了真姐兒,責打了韋姨娘和陳姨娘,把韋姨娘按他早就想好的趕了出去。


    為政治原因而進來的韋姨娘,毫不奇怪的成了政治的犧牲品。


    到這一步時,韋大人的全盤被打亂。由女兒而控製或籠絡能打仗的趙赦,而達到在西北世家中脫穎而出,取代呂家位置的韋大人,到韋姨娘被攆時,就步步落於下風。


    主要是他把趙赦估計錯了,沒有想到王爺能用出來這樣毒辣的招數。也沒有想到趙赦是風流,不過正因為少年就風流,趙赦從沒有專情過,也不知道專情為何物。


    就是不是王爺身份,趙公子生得英俊過人,也是可以得到一大把子女人的。


    韋大人錯就錯在認為趙赦能相中美色,會中意美色,而韋姨娘是美色外再加溫柔體貼,畢竟是世家女從小受賢淑教導出身的,再加韋家在西北的實力,呂家一倒,就首推韋家。


    這個錯誤就和許夫人千裏迢迢跑到西北來,最後傷心懷恨而去一樣,他們都把趙赦弄錯了。


    趙赦第一見過太多漂亮又體貼又出自於世家的夫人,第二他喜歡事事把握在自己手中,不喜歡受製於人。


    韋大人在轎中撫須沉思,還是沒有想明白這兩條。他現在最頭疼的是沈王妃嶄露頭角,這事情不應該!


    王妃出風頭,全是於王爺有關!王爺教了什麽,王爺指點了什麽,王爺為什麽要讓王妃出這風頭!


    沈王妃的風頭越足,對於以後女兒想當側妃再生孩子而進王妃的韋大人來說,以後動她,就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


    沈王妃的命運,原本就應該是一個和氣溫柔不敢得罪任何人的柔弱王妃。現在看來,王爺另有用心,他精心樹起來,受命於自己的內宅。


    所謂籬牢犬不入,以後內宅裏將是一片靖淨。這是韋大人和有些人,不願意看到的。


    內宅裏海宴河清,沈王妃穩穩不倒。別人還怎麽爭,別人還怎麽辦?韋大人想到這裏,轎身顛了幾下一沉,穩穩的落在地上。


    “大人,到家了。(.無彈窗廣告)”隨轎的隨從打起轎簾,韋大人下轎來,接著剛才的思緒慢慢想著往家裏去。到了正廳,家人都來迎接見禮。這些人中,韋姨娘也在其中。


    見到自己的愛女,韋大人更是不悅。她在家裏已經過了兩個年。第一次過年,親戚們還會說:“在家裏的日子不好,好好過幾天才是。”第二次過年,親戚們也說:“養身子娘家最好。”這第三年還在家裏過,還讓親戚們說什麽才好?


    一路沉思的韋大人隻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現在主動權全在王爺手裏,韋大人手裏,是一點兒也沒有了。


    不僅沒有,為著韋姨娘能重新進府,韋大人次次都得求著趙赦才行。為著女兒的名聲,韋大人是暫時受製於人了。


    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沉著臉命家人散去,韋大人獨自在廳上坐著生悶氣。王妃有孕不打緊,王妃生多少個也不打緊,打緊的是,趙赦王爺現在,已經是近遨遊天外,自己全然不能約束的感覺。


    韋大人,氣得心裏難過。


    想當初王爺初到西北來,還是將軍。那時候當然沒有任何交流,韋大人也不會拿一員普通的將軍當一回事情。


    後來封王,世家們聯合起來抵製趙赦,韋大人是從中推波助瀾而又袖手旁觀的一個。他覺得自己沒有對趙赦落井下石,趙赦應該感自己的情。這樣為什麽?為自己!


    還能是為趙赦王爺!


    正在氣憤中,外麵走進來一個人:“老爺,京裏有信來。”韋大人接過信一看,是京裏和自己有些沾親的方大人寫來的,方大人是清源王門下。


    信中的問話,讓韋大人喜歡得不行。句句是他愛看的:“安平王西北,驕奢否?越製否?……。”韋大人興奮起來,趙赦小兒,不認老丈人的小兒,這京中,看來也不是太平的。


    “來人,去書房裏吩咐,研墨洗筆,我就過去。”韋大人說過,站起來手裏拿著信,覺得心頭煩悶一掃而空。


    臘月近新年還有幾天的時候,通往西北的官道上來了一隊馬車。馬車是輕便不顯眼的那種,陪著而行的將軍和士兵們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這馬車裏,坐著滿麵笑容的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安平王的父母親。


    “夫人,你看那裏,”趙老大人手指著車外一片一片整齊的土地。趙老夫人伸頭來看,老夫妻兩個人對看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土地大得一望無際,這一望無際的土地,是兒子趙赦的。正在看得心曠神怡中,車外傳來護送將軍們恭敬的聲音:“老大人,老夫人,王爺出迎了。”


    馬車一到西北,就由將軍們親自一路護送前行。在離城五十裏的地方,趙赦帶著親信的官員們將軍們,靜靜候在這裏。


    見到馬車的影子時,趙赦打馬如飛過來。見馬車停下,趙赦也下馬來就在雪地裏行了禮:“沒想到父母親來得這麽快,按兒子來算,至少要在正月裏才能到。”


    車門打開,露出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的麵龐來。見到趙赦跪在積雪甚厚的雪地上,老大人趕快道:“你快起來才是。我們來得快,這個要謝你母親。自你們走以後,她天天在家裏念叨,說真姐兒今天有了明天有了,把來的東西全收拾好,一見到你的加急信,我們當天就進宮請旨,皇上當時就恩準了,我們呐,是當天就動身了。”


    趙老夫人笑嗬嗬,對著兒子格外笑得和藹可親,誇獎道:“你很能耐,這才幾個月,真姐兒就有了。是你的本事,不能埋沒了。”再問趙赦:“害喜了沒有?”


    “有十幾天了,吃頓飯就吐得不行,一天讓她吃上好些頓,也弄不明白她到底存住多少。兒子正在頭疼,父母親來,真是太好了。”


    車門開著,風雪呼呼灌入。趙赦簡潔說過,躬身道:“這裏不是說話處,兒子奉著父母親,這就進城吧。”


    “好,我急著見真姐兒,可憐這孩子沒有母親在身邊,我再不來,她什麽也不明白。”趙老夫人說過,趙赦笑一笑親手關上車門,自己上馬奉著馬車進城來。


    城裏,是繁華熱鬧的。這樣的雪天,街上辦年貨的行人絡繹不絕,而賣年貨的小攤子,從城門口就開始有。


    馬車裏,趙老大人也連連點頭,對老夫人道:“難怪這一年來謠言不少,說兒子西北裏生發多少。我聽了還要笑,西北這個苦寒地方,能有多少。不想,他果然是治理得好。”


    趙老夫人撫一把鬢角,慢慢道:“所以朝中,總是有人要說話的。”


    “說話就說吧,自他當了大將軍以後,我記得,這話就慢慢地出來了。”眼前街上的熱鬧,讓趙老大人是覺得自豪和欣慰。想想趙赦往京裏送的東西,一年比一年貴重。卻原來,他這西北,居然是個富裕地方。


    趙老夫人在旁邊點頭道:“不錯,真是不錯。我最擔心的,就是他養不起他的兵。現在我放心了,他的兵也可以放心了。”


    “嗬嗬,夫人,他的兵早就是放心的,隻有夫人你和我,是不放心的。兒行千裏,母是擔憂的。”趙老大人說過,趙老夫人笑出聲來手指著老大人道:“是母擔憂,這裏,可沒有老大人什麽事兒。”


    安平王在馬上聽著馬車裏的笑聲,他心裏充滿了濃濃的暖意。西北封王到如今,父母親才能到來。前麵有信來,說是奉旨,隻能住上半年。不過有這半年,趙赦也覺得欣慰了。


    行過長街,來到王府門前。趙老大人和老夫人下了車,就看到真姐兒帶著丫頭家人,迎在大門外。[.超多好看小說]


    原本還想欣賞大門氣派的趙老大人也顧不得欣賞這大門比京裏的大多少了,趙老夫人已經喊出聲來:“你呀你,不許出來的才是。”


    真姐兒含笑扶著丫頭慢慢走過來行禮:“父親母親來了,我怎麽能不迎接。可惱表哥今天一早才告訴我,要是我早知道,就不會還在擔心你們不能來。隻是這大雪天裏來了,路上應該是受風寒的。”


    趙老夫人攜著她的手往裏走:“這手嘛,還算暖,這衣服嘛,穿得還算多,咦,這是什麽?”大門內的影牆後,放著三乘暖轎。


    陪著父親的趙赦近前一步道:“父母親遠道而來,請父母親上轎才是,真姐兒有身子,也不能多行走。”


    趙赦說到這裏是猶豫:“醫生說的,沒到多走的時候。”趙老夫人嗬嗬笑著:“王爺你,也打聽得很是明白。”轉身對趙老大人道:“既然有這轎子讓咱們坐,想來是要顯擺他的王府大,老大人,咱們坐一會兒吧。”


    趙老大人欣然坐上暖轎,趙赦扶母親也坐上去,再看著真姐兒也坐好,自己走到父親的轎前,替換下了轎夫。


    雪花晰晰下著,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交換一個欣慰的眼色。兒子大了,是越來的越孝順。雪地裏,趙赦親手抬著父親的轎子,領路走在前麵。


    在正廳下住了轎,趙赦對著下轎的父母親道:“這後麵是大殿,這左邊是兒子的內宅,請父母親先上廳去家人們見禮,要是不累,去住處看過再用飯。”趙老夫人私下裏問真姐兒:“我們住哪裏?”真姐兒扶著趙老夫人安坐在正廳上居中高坐,再告訴她:“住在飛花閣,是我以前的住處,那裏暖和呢。”


    “會飛花的地方,我記起來了,真姐兒說你疼她,就說這住處好。一會兒,我要好好看一看。”趙老夫人說著,見兩個姨娘和家人們上前來行禮,就不再說話。


    趙老大人受過禮看了一看,對趙赦道:“說你在這裏還有兩個人,怎麽不見?”施姨娘是從京裏來,水姨娘是今天見過,眉眼不算狐媚的人。趙老大人聽說趙赦在西北納的有人,心裏一直擔心的就是他風流是不要出什麽錯才好。


    封王不容易,總要坐得穩才好。趙家是個世家,可是封王,卻是以前沒有想到的事情。趙赦封王一年後,趙老大人想起來,都是在心裏為趙赦一一籌劃,心裏不踏實。


    兒子的一樣事情,全是老夫妻的大事情。趙老大人見不到那兩個,也要問上一問。他是想看看眉眼如何,穩重不穩重,是不是輕浮人。


    真姐兒代問道:“韋姨娘犯了過錯,被表哥罰了出去。陳姨娘一直在家裏養病,現在還不能進來。”


    “哦,這犯過錯的人,不進來也罷。”趙老大人聽過交待真姐兒:“這養病的人更不能進來。過了病氣給你也好,給王爺也好,如何使得?這是你的事情了,真姐兒。”


    趙赦健壯如牛,要擔心過病氣的,隻能是真姐兒。


    真姐兒應道:“是,按著月例,不錯天數的送月銀去。年節和平時的賞賜衣服,也是如數兒送去呢。”


    “這也就罷了,讓她們還外麵呆著吧。”趙老大人說到這裏,轉臉對趙赦道:“等真姐兒生下孩子來,再說吧。”


    趙老夫人也點頭稱是:“這樣時候,家裏人越簡單越好。真姐兒第一胎,自己什麽也不懂,還要分心去管這兩個人,不必進來了。”


    施姨娘也罷了,是跟趙赦比較早的人;水姨娘也是第一次見,聽到這兩位老人這樣說話,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生怕吹到了真姐兒,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要找自己事情。


    趙老夫人在拉著真姐兒的手和她說話:“害喜厲害不?”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真姐兒覺得胸口一陣作酸,取出帕子掩住紅唇,嘔吐起來。


    兩個姨娘急忙上前來捧唾盒,這廳上站的還有行禮的家人,一起擔心關切觀望地看著真姐兒。對著真姐兒這樣,趙老大人忍無可忍滿麵歡喜對老夫人道:“夫人,我記得你懷著兒子時,也是這樣的。”


    趙老夫人還沒有回話,趙赦忍不住接了父親的話:“是真的?果然是真的。”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嗬嗬笑聲中,廳上家人和姨娘們一起驚奇。王爺雖然年青英俊,卻是素來威嚴冷靜。今天表現的,很有孩子氣。


    在父母親的笑聲中,趙赦也明白自己有些失態。當著這些家人麵失態,趙赦王爺忍住沒有臉紅。看真姐兒已經吐完正在拭唇角,穩穩的吩咐她:“要舒服了,請父母親先入席吧。這外麵雪下得越發得大,住處用過飯再去不遲。”


    “是,”真姐兒答應著,用帕子再拭一下唇角,對趙赦露出難為情的笑容:“隻是我不能聞酒氣,容我用帕子擋一擋,可行不行?”


    真姐兒也十分在乎自己這第一個孩子,她對於育兒知識懂得不多,不過記得夫妻都要戒煙戒酒。以前夫妻生活時,真姐兒做不到不讓趙赦喝酒,現在她有了身孕,卻可以做到自己不聞酒氣。


    趙赦也幫著真姐兒對父母親道:“不知道這孩子怎麽了,一聞到酒氣就害喜得厲害。酒宴上隻有蜜酒,父親想來是不習慣的,請父親莫怪,我也不奇怪。”


    “這個不妨,我雖然是久聞西北有好烈酒,不過一頓不喝,又有何妨。”趙老大人一口答應下來,真姐兒肚子裏,是他第一個孫子。


    趙老夫人在挑趙赦的話不對:“不是她怎麽了要害喜,有身子的人都這樣,以前不愛吃的,忽然愛吃了,以前愛吃的,突然不能聞了,就是聞到,也是要吐的。”


    兩個姨娘也在支著耳朵聽,她們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趙赦聽過是喜歡的:“原來是這樣,幸好母親來了。”當下躬身道:“請父母親去用飯。”趙老夫人攜起真姐兒的手,趙老大人是兒子陪著。酒宴上佳肴不斷,流水一樣的轉著上來。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也說這樣太靡費,不過心裏,是滿意的。


    菜雖然好,卻沒有酒。這樣大雪紛飛的天氣,正是喝烈酒的時候。老大人是京中人,最喜歡的就是京裏的大燒缸,雖然不貴,卻是入喉如火線一樣。


    父子兩個人為著真姐兒,一個端了一杯蜜酒在喝。喝了兩杯下去以後,趙赦也覺得不是滋味兒。他京中寒冷天氣中長大,又在西北常年帶兵。草原上不喝烈酒怎麽能抗得過去嚴寒。


    手裏執著白玉杯,對著父親看看。恰好老大人也看過來,父子心照不宣。


    趙老夫人和真姐兒有說有笑吃得不快也不慢,旁邊這一對父子吃得飛快,。老夫人對著老大人詫異:“外麵這樣好雪,又一路馬車顛覆到了這裏見到這一對孩子,咱們慢慢地吃不好嗎?這酒好,咱們吃上一下午吧。”


    “夫人,你隻管吃,真姐兒要眼饞了。”趙老大人不明說,指著真姐兒來說話。真姐兒剛抿著嘴兒一笑,趙赦也道:“父母親都勞累了,吃過請去休息。”


    趙老夫人呷一口酒道:“我不累,我吃多了偏要歪到你們房裏去。”趙老大人和趙赦父子一起笑,隻能慢慢等著。


    隻是說一說的趙老夫人把手中酒吃完,讓人添飯來:“我倒要想坐一會兒,隻是真姐兒不能坐這麽久。快吃了去他們房裏鬧去。”


    飯很快就吃完,趙老夫人又對著丈夫和兒子詫異一回:“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個急著去休息,一個急著不陪我?”


    詫異過,趙老夫人飯也吃完,先站了起來:“走,去他們房裏坐坐。”重新上了暖轎,趙赦來抬母親的轎子。趙老夫人不用他,一語把父子兩個人剛才急匆匆吃飯的謎底揭破:“你去抬你父親的吧,正好把他抬到別處去喝酒。”


    “夫人既然如此說,那我就去了。”趙老大人笑眯眯,對趙赦道:“兒子,你母親這般客氣,為父要受她這番情意的好。”


    也不坐轎:“衝一衝雪,我心裏喜歡。”父子兩個人相攜而去,真姐兒請趙老夫人到了他們房中。


    媽媽們上來見禮,把各樣小衣服給趙老夫人看。趙老夫人看過道:“就備這些吧,我帶的還有。王爺讓備的隻是男孩子的衣服,我想著了,還不知生男生女呢。雖然隻備男孩子衣服是好兆頭,不過我也帶來女孩子衣服,要是生個郡主下來,也不用慌手慌腳。”


    丫頭們送上紅地藍花的茶碗來,真姐兒接在手裏奉過去,再告訴趙老夫人:“表哥備的,也有女孩子衣服,不過他從來不拿出來。”


    “他,想兒子想了這些年。”趙老夫人無意中說漏了嘴。真姐兒淺淺一笑,想兒子想了這些年,表哥還能忍得住等自己。可見趙赦其人,身份觀念有多麽強。


    再想到身份二字,真姐兒以前的好奇心又起了來。沈吉安的妻子出自於雲家,與趙老夫人是結下什麽樣的善緣,才能有自己這樣一門趙家不計較身份的親事。


    當然趙赦以前是計較的,後來突然大變樣決定接受,就一下子變得不計較起來。當然這裏麵,也有真姐兒進王府以後為人處事有關。


    看上去真姐兒並沒有作什麽,不過要是換了一個別人,隻怕也會有如韋大人所想的,一寵就嬌縱,一慣就不知道自己是誰?


    或是仗著王妃身份作威作福,或是仗著婆婆疼愛,要對趙赦管來管去。


    這些事情,真姐兒都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真姐兒是平平常常的過日子。就是這平平常常,一般的人,還未必能做得好。


    趙老夫人接過茶吩咐人:“把我帶來的描金箱子先送來,那裏麵,全是孩子的衣服。”再對真姐兒轉臉兒笑:“我備了這些年,以前你小的時候給你備衣服,也隨便多備兩件。你看看我備的,比你們的如何。”


    “父母親的,當然是好的。”真姐兒忍俊不禁,以前給備衣服的時候就備下來?這是有年頭兒的東西了。


    這裏婆媳坐著說話,趙老夫人問的全是平時如何飲食,平時如何起居。園子裏飛雪蒙蒙下,趙赦把父親引到可以看梅的暖和處,重新擺上酒宴來,父子兩個人把酒高談,興致也是極高。


    “哈哈,你這園子,果然比京裏好,先說這一個大,就是京裏比不了的。”趙老夫人自己雖然不能常住,看到兒子有這樣好的地方,比他自己住還要喜歡:“我來的路上,看到各州縣裏,你粥棚設的也多,這樣好。隻是有一樣,你怎麽不鼓勵那些商鋪人家多設粥棚呢?商人一年掙多了錢,讓他們多了一些。”


    “這些商人們,平時最會隨行就市。無事就打聽要不要打仗,好哄抬物價。去年我新定的,稅交得多的人,才允許他們設粥棚。那些奸商想買名聲,我不許。”趙赦眼望外麵飛雪紅梅,心思又飛到戰場上:“前方將士們多勞苦,這後方的人,是半點兒了覺不出來。”


    商人在古代備受歧視的一個原因,就是人人覺得他們不流汗不出力,隻是動動嘴皮子,就把錢拿到了手裏。不如農人一年到頭辛苦勞作,保障一國人的衣食周全。


    趙赦和趙老大人說這話的時候,是全忘了王爺的嶽父沈吉安,也是一個生意人。


    雪飛又飛,塑造出冰天雪地一個大好銀白世界。趙老大人看得賞心悅目,吃酒吃得心曠神怡。有風吹來,不覺得寒冷。反正讚道:“好!來你這裏玩一趟,倒是托了真姐兒肚子裏孩子的福。”


    “父親宮中請旨,皇上是如何說?”趙赦見父親喜歡,自己也有更興,早就命人:“折下紅梅來,這裏擺一些,再送到父母親房中和王妃房中去。”


    雪地裏幾個小廝爭著去摘梅枝,趙老大人是徐徐地道:“皇上就是喜歡,當時就允準了,宮中的賞賜,隻怕就到了。”


    “中宮還未有孕?”趙赦看似隨口地問一句。趙老大人明白兒子心思:“伍老大人,是病重了。不過老梅耐霜冷,他應該是能撐的。”


    眼前就有幾枝老梅,越是風雪越顯勁頭兒的樣子。有半邊老梅已經枯倒,另外半邊,卻花朵兒頻頻,層層而出。


    “多謝父親教導,老梅,是耐霜凍。”趙赦說過,又對父親道:“不過枯樹枝子,就不一定了。”父子對望,一起嗬嗬笑了起來。


    這笑聲在這白雪飛花中飄揚著,聽起來是暢快之極。


    這一場酒一直喝到晚上,趙老夫人也不催,隻和真姐兒用過晚飯,自己先回去睡了。真姐兒早早梳洗過,不想睡,坐在燭下執一卷書等趙赦。


    聽到說“王爺回來了”,看閣子上沙漏,已經過了一更。趙赦大步進來,是一身的酒氣,見到真姐兒含笑掩麵,自己先吩咐人:“取衣服來,我要洗一洗。”


    說過對著真姐兒揚眉一笑:“等著我,就來。”轉身要走時,又回身一笑:“不要著急。”真姐兒受了這樣的打趣,高高的噘起嘴:“人家不急,表哥你要好好的洗一洗。”


    “不急,果然是不急?”趙赦站在那裏不走了,濃眉微聳著,黑亮如寶石閃光一樣的眸子裏全是笑意,有些耍賴地道:“既然真姐兒不急,表哥也不急著去。”


    真姐兒趕快道:“我急,我急著呢,表哥,請你快些洗了來吧。”趙赦滿意了,點了點頭道:“真是個好孩子。”這才離去。


    榻上的真姐兒微微笑,眼角看到旁邊侍立的丫頭們,也是都有一絲笑意。


    趙赦果然是洗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過來,自己先聞一下:“我還用青鹽擦了牙,”再湊過來讓真姐兒聞:“你聞聞,我喝了好幾碗醒酒湯才過來的。要不是為著你不能聞,我幾時喝酒要喝醒酒湯的?”


    “我知道,為了孩子對不對?”真姐兒不聞,把麵龐埋在趙赦身上幹淨的衣衫裏:“這衣服上香,更好聞。”


    她坐跪在榻上,趙赦輕輕撫著真姐兒頭發,低聲笑:“你這個孩子,”哪裏來的這些事情。把真姐兒小臉兒從自己懷裏挖出來,趙赦柔聲問她:“生什麽?”真姐兒響亮地回答一聲:“男孩子。”


    安平王笑容滿麵,答應一聲:“好!”抱著真姐兒往房中去。真姐兒伏在這懷裏,不知道該不該笑他癡。


    備的小衣服,也有小郡主的。不過趙赦平時,從不讓人提女孩子。安平王打心眼裏兒盼著自己的長子,這一胎,一定要是個男孩子。


    真姐兒到了床上逗趙赦:“我聽人說,去廟裏燒什麽香有用來著。”趙赦立即來了精神:“真的嗎?是了,應該去求送子觀音。”


    這戰場上不信鬼神的人勾起手指敲敲自己額頭,喃喃道:“是了,應該讓人去敬香。”因為他不相信,所以家裏人沒有人敢對他說去燒香的事情。


    見到趙赦如此,真姐兒格格一聲笑,扮個鬼臉道:“表哥,你這樣子,真的很討人喜歡。”趙赦回過神來見到真姐兒調皮相,笑罵道:“淘氣包。”手指已經勾起在自己額頭上,順便過來在真姐兒麵頰上敲一下:“搗蛋。”


    “要是,這一次表哥不能如願怎麽辦?”真姐兒越是見到趙赦如此,她手裏越是沒有底氣。趙赦雖然不讓提女孩子這三個字,不過真姐兒還是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這麵上幽幽的神色讓天天隻能抱著不能吃的趙赦心動,他抱真姐兒在懷裏:“不會的,你還年青,能生很多個。”


    “要是……”真姐兒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樣的時候讓趙赦平衡一下,這話才出口,趙赦就用手指放在真姐兒唇上,重新問她:“生什麽?”


    真姐兒又要被引得一笑。眼前這烏黑俊挺的眉頭上全是認真,眼睛裏隻有三個字“男孩子”。麵對這樣的認真,真姐兒不能不回答出來:“生男孩子。”


    “這就對了,”趙赦釋然,在真姐兒紅唇上親了一口,抱得再緊一些道:“這樣說,就是對的。”


    床上傳來格格幾聲笑,然後淹沒下去……。


    第二天趙赦見到父母親,就問母親:“要拜送子觀音嗎?”趙老大人是哈哈大笑,手指著兒子對妻子道:“你看看他,著急上了。”


    “你要拜菩薩?”趙老夫人是揶揄兒子:“還是我去吧,你身上有殺氣,隻會衝撞到菩薩。”


    趙赦聽過大喜,他對父母親說這件事情,就是希望母親也去拜拜。當下拜倒:“母親親去,這是最虔誠的了。兒子要去了,還真的不虔誠。”


    他虔誠不起來,壓根兒以前就不信。


    兩位老人在這裏,施姨娘和水姨娘一早來請安。趙赦看到她們,正好一古腦兒全算上:“你們無事,也念幾卷經卷吧。”


    趙老夫人也覺得很對:“念觀音經最好,讓人送藏香給她們,別的香可不虔誠。”施姨娘和水姨娘答應著,心裏開始動起主意。念觀音經,給自己多念念倒不錯。


    坐在一旁的真姐兒對著趙赦這樣子,在心裏又想笑他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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