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站旁邊,心裏撲簌簌落著淚。眸子中幽怨加深,對著王妃手中香囊看去。她身子搖搖欲墜,全部心神係在香囊上。


    如果真姐兒再投,孟夫人隻怕要站不穩。


    那香囊在真姐兒手中把玩著,她嫣然地對趙赦嬌滴滴:“表哥,該你投了。”命婦們全嘴角含笑,眼裏有了精神。


    趙赦欣然,伸手取箭:“我投中一個,王妃要答應我一件事。”真姐兒微張小嘴兒,想一想搖頭笑:“不行。”


    “說不行也晚了。”趙赦一支箭已經在手,隨手一扔,直中壺心。夫人們珠搖環動中,盈盈笑聲和喝彩聲不斷:“好。”


    第二枝箭又在王爺手中,王爺溫和地目視王妃,含笑道:“事事要聽話。”看也不看投壺,第二枝箭隨手又出,“啪”地輕響聲中,又中壺心。


    夫人們嘩然地笑起來,王爺對王妃道:“安生修養。”手一揮,第三枝箭又出去了。真姐兒趕快喊停,不樂意地道:“這箭快要被表哥投完了。”


    安平王妃當著人撒嬌,看著歡喜的看著歡喜,看著犯醋味的要犯醋味。安平王朗朗笑了兩聲,手中取了第四枝箭在手,調侃真姐兒:“怎麽,不敢比了?”


    “像是頭痛。”真姐兒手揉著額角,毫不臉紅的說著。趙赦又笑了一聲,把手中箭送到真姐兒麵前:“你來。”


    真姐兒嘟嘴:“我不要這個!”把手中香囊拋了兩拋,聽旁邊有人喊一聲:“慢!”孟夫人走出來陪笑:“王妃手中香囊多精致,用它來投可惜了。既然不喜歡箭,何不換別的?”


    再擲一次,孟夫人隻怕自己要暈倒。


    “不用這個也行,”真姐兒對著手中香囊看看,又去抱怨趙赦:“這是哪裏來的,做得不錯,隻是我想要個粉色的,這偏偏是個金色的。”


    孟夫人忍住難過,還要陪笑。眼睛對王爺看去,見他更是麵有無辜:“這是哪裏來的?”這全是真姐兒自己拆開的,哪一個對哪一個,王爺怎麽會知道?


    當然小孟兒走出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香囊是她手繡的。可是王爺並無證據,他依然可以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清楚,對真姐兒道:“你喜歡粉色的,吩咐下去讓人做些你玩就是。”


    “再要,就是粉色帶石榴百子的,這玉不好看,不如串上些石榴石倒不錯。”真姐兒這樣說著,又遞過來給孟夫人看,是笑容滿麵:“夫人你看,這金色不好吧?”


    孟夫人隻能道:“可不是,不好看。”人家用心配的金色黑珠兒線香囊,上麵串的是上好白玉塊。王妃用來投壺過,現在上麵玉碎了好些。


    偷眼看王爺,是若無其事地在品茶水。又把茶碗遞過來送到真姐兒唇邊,看著她喝下兩口搖頭不肯再喝,這才收回去。


    哪裏不能纏綿,一定要在眾人眼前。來看王爺的夫人們氣得眼睛痛,覺得那碗茶水刺眼睛。


    孟夫人表示過意見,真姐兒頗為以然:“不用這個也行,這個我投的無趣。”孟夫人在心裏咧一咧嘴,您要投得有趣,哪裏有這許多給您摔著玩的。


    “我這荷包上珠子不錯,拿這個來投。”黃夫人心又亂跳起來,眼睜睜看著王妃扯下珠子一顆一顆打著投壺玩,中了就格格笑一聲,旁邊還有命婦們喝彩,要是不中就抱怨一下:“這珠子沒有準頭兒。”


    準頭兒,應該在人的手裏才對。


    黃夫人沒有孟夫人皮厚,她一直嚇得不敢出來,隻站在旁邊臉發白。隨著真姐兒白晰的小手輕擲,珠子拋出來落地一聲響,她的心就重重的撞上一下。


    這珠子雖然不是上好的,卻是黃夫人自己親手挑出來,親手串起來的,珠子下麵絡子,也是用心思打的。


    現在絡子拆散,珠子分開,一粒一粒全拋在了地上。


    淘氣過兩次,真姐兒歇了一歇,又要梅花看。讓人摘了來,玩了一會兒就不要了。聽人說了兩個笑話,眼睛又瞄著投壺,那眼珠子轉一圈,就是一圈的別有心思。


    說直白些,是不懷好意。


    趙赦好笑,給了真姐兒一個梯子:“還要投不成?”真姐兒笑眯眯,取下頭上一根簪子順手擲過去。


    “叮當”一聲響過,又是“咚”地一聲。一位夫人暈倒在地,旁邊夫人們一起來看:“夏夫人,你怎麽了?”


    夏夫人悠悠醒轉,她本來就沒有暈,是受到驚嚇。撫著額頭醒來,死死護住額角一片頭發,呻吟道:“我的頭疼,容我不能在這裏,我要回去。”


    她的丫頭伸手扶她,夏夫人另一隻手還死死的護著那額角,像是頭疼得多麽厲害。


    主仆走下高亭,見左右無人,丫頭抱怨道:“您倒不敢對王爺說說?”夏夫人這才取下護住額角的手,那一片發絲上,儼然是和真姐兒扔出來的一模一樣簪子。


    這一對的一個,在這裏。


    “她現在有了,王爺尚且讓她三分,我說有什麽用?”夏夫人還是呻吟地嗓音,若泣若喃地道:“東西送去,是親手交到王爺手上的嗎?”


    丫頭詫異地道:“是我親手交給王爺的小子,半點兒也不會錯。夫人您剛才怕的是什麽,隻管把頭上這一枝亮出來給她看看,就說是撞對了式樣,看她能如何?”


    夏夫人摸摸心口,猶有後怕:“傻丫頭,她當著王爺的麵敢這樣,肯定是有備而來。王爺水漲,她就船高。皇後和貴妃禮遇的人,我衝撞了,隻有罪名沒有理的。”


    丫頭想想也是,收起埋怨,扶起夏夫人:“今天她興頭,咱們避一避吧。”夏夫人避開。


    高亭上,真姐兒也沒有有繼續下去。雖然她還有興,身旁趙赦卻輕咳一聲。在一在二不在三,玩了三次,安平王不再允許真姐兒吃第四個醋。


    這丫頭,整一個醋葫蘆。


    輕咳聲響起,真姐兒老實收斂下來。對著趙赦瞅一眼,那意思還意欲未盡。趙赦微微沉下麵龐,警告一下表哥隻能容忍到這裏。


    真姐兒又老實一下,玩著梅花不再尋釁。


    安平王坐在這裏,對夫人們歡笑也好,使眼色也好,全當看不到。他眼裏看到的,隻有趙小毛。趙小毛沒玩好,正在鬧別扭,低下頭又不理他。


    一個宮女悄步上高亭,在身後扯扯孟夫人衣衫,低聲道:“有事。”孟夫人心裏黯然,難得尋到的這一個空兒,全消耗在被王妃嚇了一回上。


    她不敢耽誤下來,對宮女低聲道:“我就去引來。”離開宮女,過了兩道宮院,這裏常青盆景兒多多,有幾個人背對著正在賞玩。


    孟夫人沒有進去,站在垂花門下喚了一句:“請隨我來。”觀賞盆景的幾個人轉過頭來,卻是商少陽和他的隨從。


    其中一個隨從麵如敷粉,身材纖細,是打扮成隨從的小舞。小舞身份不能入宮,商少陽心中有愧,讓她打扮成男人進宮玩一玩,也算是來宮裏一回。


    凡是能給小舞的,商少陽全給了她。不能給小舞的,他也沒有辦法。至於給得對不對,商少陽也是個不去想的人。


    宮燈千姿百態,宮人千種模樣。小舞喜笑顏開,不時低聲對商少陽道:“這件衣服很好看。”或紅或黃或碧或青的飄飄宮裝,讓小舞大開了一次眼界。


    商少陽雖然要說:“走好。”不過對於小舞一次又一次地貼過來,倒不拒絕。


    小舞,成了來看萬花筒的。


    孟夫人眼前總晃動著那摔在地上,掉落玉塊的香囊,不回頭看他們,卻心不在焉的接上話:“見過娘娘,宮中有幾處可以賞玩。”


    “是真的?”小舞歡天喜地說出來,又縮一縮頭,知道自己不應該接話。孟夫人偏偏沒有聽出來,還是沒有回頭,無精打采地道:“是真的。王爺出來後,尋侍候的小太監問問,哪裏可以玩的,讓他們帶你們去。”


    商少陽對小舞笑笑,那意思是等我出來帶你宮中遊玩。小舞喜形於色,是到京中難得高興的一天。


    皇後宮外,隨從們停步,孟夫人獨領著商少陽進去。商少陽一麵走,一麵把宮牆琉璃瓦看得一個仔細。


    內宮中,多嚴謹。內宮中,多錦繡。第一次進京的商王來時是假裝輕鬆,走著走著,雖然更見奇花異草,美麗禽鳥,人卻越來看凝重。


    幾個美麗的宮女打起門簾來,孟夫人隻引商少陽門簾處跪下,叮囑道:“王爺這裏行禮。”商少陽三拜九叩過,偷偷抬眼對門簾內看去。


    見裏麵宮室深深,有一個婦人露出全身來。頭上鳳冠,身上是鳳衣,麵容和上次在伍家見的人一模一樣。


    他深深再次叩下頭去:“臣,謝皇後娘娘洪恩。”


    隻此一麵,孟夫人就引商王出去,在路上目不斜視,沒有再同他說一句話。商少陽心照不宣,皇上病重不起,這宮中,要翻天了。


    站在哪一邊?商少陽一時暈了頭。太子殿下,還是四皇子,八皇子,還有楚安王等幾位皇叔在……。


    且看風向再說。商少陽心中盤算,亂世出英雄,亂世可以建功業。最好京中亂上一亂,才是大顯身手的時候。


    出來會合上小舞和隨從們,商少陽是渾身上下輕鬆了。果然如他所想,皇嗣還沒有立下。如果立下了,皇後也不必著急去見外臣。


    對著他們走開的身影,孟夫人幽幽歎息。她並不想害人,可是不得不為之。皇後娘娘一力拉攏外臣,還想著她的打算。在孟夫人看來,有時候想法是可笑的。


    當然有伍家做後盾,也是一個大力的援助。


    可憐這剛進京的商王,一下子就被卷入這宮中糾紛上來。


    警惕心方向不對,或者說渾然沒有發覺危險的商少陽,在同小舞找地方遊玩。小舞先提議:“人多的地方先看看去,剛才等你不敢亂走動,看他們提宮燈的提宮燈,攜玉杯的攜玉杯,看得我流口水。”


    商少陽大樂:“走。”往人多處去,也有商少陽進京後新認識的一些人。伍雲卿和堂兄弟們寒暄幾句,商少陽又帶著小舞去看宮燈。


    正在看,見幾個太監急急過來:“安平王妃來了。”雖然沒有說回避,這裏的人也大多退避開來。


    商少陽不無窘迫,他也是王爺,趙赦也是王爺。憑什麽王妃來了,就是回避讓她先看。然後大家後退,不由得他不讓開。


    先是四個紅衣太監開道,再是兩排宮女引著。安平王妃架子可比宮中貴妃和皇後,款款行走在最後麵。


    她大紅刻絲繡鳳宮裝,頭上是九翟四鳳遍綴寶石的金冠,正中間一顆鴿子蛋大的紅寶石,大白天裏閃著光澤直射多遠。


    一左一右各是一個命婦扶著,看服色,一位是四品誥命,一位是三品誥命。這氣派,在宮中算是首屈一指。


    “王妃看這荷花燈,這花瓣兒是活信子還會動。”兩、三個命婦喜盈盈地。安平王妃眉眼兒含笑看過來,眼神若有若無的在商少陽身上轉一轉,又在小舞身上轉一轉。


    此處不方便說話,隻輕輕頷首就當招呼,再去看燈。


    小封大人從後麵上來,滿麵春風地行了一個禮:“嫂夫人,聽說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有旨,王妃看中的燈,可以拿回家去賞玩。”他嘿嘿笑著:“給我一個吧。”


    領路的太監也來湊趣:“封大人這般大了,還要宮燈玩。”小封大人是認得他的,罵道:“老奴,休要多口!”


    又對真姐兒陪笑:“嫂夫人,我缺一盞孔雀燈。”真姐兒笑容親切,先問他:“最近可曾亂吃酒?”


    小封大人陪笑:“沒有,就有,也不去尋趙長兄。”真姐兒忍俊不禁,再板一板麵龐:“天氣冷,外麵少耽擱的好。”


    見小封大人還是唯唯諾諾,真姐兒才一笑:“我才從貴妃娘娘宮中相中一盞孔雀燈,等我玩幾天,你再來取吧。”


    商少陽麵色煞白,這個人,是那天打自己的人。沒錯,有他一個。他自挨打後,就尋思著找孟夫人問個明白,又去伍家見皇後,一直沒有時間打聽打自己的是哪些人。


    今天進宮前想到會遇到,此時遇到,心中怒火熊熊,幾欲壓不下去。


    小封大人殷勤陪了真姐兒一會兒,指著好看的燈給她看,再嘻笑:“聽說嫂夫人箭法也上來了,可惜要再有小侄兒,不然,要相請嫂夫人同趙長兄射上一回才好。您不能去,我得去了,射箭是有彩頭的。”


    轉身之間,與麵色蒼白,眸子逼視的商少陽對上眼神,小封大人一愣,立即不放在心上,揚長而去。


    “這是哪一位?”同來的有商少陽京中認識的人,這就打聽起來。那人低聲道:“國子學裏封侯爺的小兒子,最愛眠花臥柳的一個。他老子到四十多才有他,他姐姐是封淑妃,同兩宮都好。”


    商少陽奇怪起來:“兩宮?”隨即明白,是伍皇後和齊貴妃。那人也詫異:“你倒不知道,”小聲地道:“皇後和貴妃,是這樣的。”兩隻手的手指做一個相對的樣子,再說小封大人:“是京裏有名的紈絝子弟。”


    這種世家子,大多是紈絝。


    小舞眼睛隻盯著真姐兒,她儀態高貴,陪伴眾多。陪伴的人,皆是命婦。看上去都是嬌生慣養的人,卻肯為王妃攜衣裙,捧唾盂。


    安平王之跋扈,在今天可以看個明白。


    王妃看了一遍,取下三、四盞宮燈下來,邊走邊對命婦們笑:“小王爺哪裏去了,這兔子燈他一定喜歡。”又掛念起世子來:“要是世子在,也要喜歡這走馬燈。”


    “母親,”


    “大伯母,”


    佐哥兒和胖嘟嘟的期哥兒跑過來,都是紫衣小金冠,束著小玉帶。手裏各提著一個小小宮燈過來,一起抬高手:“看我們的。”


    小舞羨慕的看著王妃慈愛的伏下身來,煞有介事地看過,把他們誇一誇:“真不錯。”再誇衣服:“還是幹淨的。”


    佐哥兒笑嘻嘻,小手一伸就到母親發邊上,周期不明白這是幹什麽,以為佐哥兒在同大伯母玩,一伸手,也把小手放在真姐兒另一處發邊上。


    佐哥兒瞪起眼,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幹什麽!”周期從來不怕和他吵架,也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幹什麽!”


    “我,”佐哥兒小眼睛一轉:“我不告訴你。”周期愣住,佐哥兒一把扯住他:“走,咱們尋竹馬去。”再對母親笑:“晚上回去我問你。”


    真姐兒用帕子掩口,笑得不行:“晚上再來問,白天可不要來了。”當著人,差一點兒被兒子問一次:“乖不乖?”


    幸好他走了。


    風中,刮來周期的追問聲:“問什麽,你要問什麽?”


    真姐兒不無擔心,佐哥兒會不會說出去。自己這纏著表哥拍著睡的名聲,再加上被兒子天天問乖不乖,這名聲可不好聽。


    不自在看看命婦們,她們全是笑容。真姐兒鬆一口氣,就算滿城風雨,想來她們也不敢當麵問自己才是。


    衣香鬢影中,這一行貴夫人去了。小舞怔怔收回眼神,商少陽也有些無奈。安平王妃這氣派,為什麽小舞就不能有十分之一。哪怕是命婦裝扮進來叩見皇後呢,可是不行,小舞就是進個側妃,都難上加難。


    平白遇上安平王妃,商少陽和小舞都平添一回心事。在他們心裏,不約而同地想到展王妃。要是她今天在,容貌氣度肯定不下於安平王妃。這是小舞的心思。


    商少陽要想,展王妃幸好不在,不然也成給安平王妃捧唾盂的人。


    真姐兒在這裏歇了一歇,喝了一盞茶,先漱口時,就是命婦們捧上唾盞,安平王妃唾過,才慢慢地去用茶。


    這一對人各自心思又去遊玩,看過射箭的,看過馬戲的,這中間,商少陽也把上一次打自己的人,全認出來並打聽過。


    他苦笑,孟夫人之賤人,說這些人全是幫閑。而今聽起來,秦長公子雖然不是尚書,是在禮部裏當家。陳禦史,就是這兩年筆頭最犀利的那個禦史。


    光這兩個人,就是商少陽一直神交,一直想交待的。他要休妻要大婚,得從禮部裏走才行。而陳禦史,卻是一年彈劾了十二位貪汙官吏,讓京裏京外貪官們聽到就害怕的人。這樣筆頭犀利又大膽的人,商少陽當然想認識,有用他的地方。


    從表麵上看,這兩個人活脫脫兩個花花公子。秦長公子在同一個宮女扯不清,陳禦史則在兩個宮女在猜謎兒。


    這看上去,哪裏有半分鐵筆禦史的樣子,分明,也是一個紈絝!


    商少陽搖頭歎氣,自己一進京,就得罪這些不能得罪的人。不是六部裏尚書,卻是各道上把門的小鬼兒。


    閻羅好惹,小鬼難纏。商少陽心中沉鬱,以後再慢慢想法子挽回吧。


    這樣悶無心緒下,商少陽招手喊來一個小太監:“有哪裏是安靜好去處,我們可以去玩一玩。”賞了錢,小太監樂顛顛兒的帶他們去。


    到了一處古珍閣,上麵全是珍玩書畫。小太監把他們交給這裏的太監陪著,自己回說當差去。這裏的太監收下賞錢來獻殷勤:“還有好玩的,裏麵有上古幾件兵器。”


    商少陽一下子來了興趣:“在哪裏?”太監阿諛地笑著:“請隨我來。”帶他們穿過人跡罕至的院子,行過森森長廊時,商少陽猶豫一下,見小舞興高采烈,隻遲疑過就跟上去。


    而小舞,是覺得皇宮內院裏應該無事。不見別人,她更以為是見皇帝才能賞玩的珍寶。


    前麵有一扇大門,大門上拴著大而厚重的銅鎖。太監神神秘秘地開了鎖,隻開一條門縫,裏麵就有珠光閃出。


    “這裏麵,全是皇上心愛的東西。皇上煩悶時,來這裏欣賞過,可解憂悶。”太監笑得眼睛沒了縫兒,推開這扇大門,哈腰站在門旁:“您請。”


    小舞瞪大眼睛,這四周擺著金絲楠木架子,上麵放的全是女人首飾。珠光閃閃的宮花,燦金閃翠的鳳冠……


    商少陽也屏氣凝神,這裏麵,像是擺放後妃首飾的庫房。腳步慢慢邁進,一個一個看過來。隨從跟在他們身後,是小心謹慎地四麵看著。


    開門的太監站在門外,麵上陪笑見他們走了四、五步,突然在門框子上一扳。幾聲驚呼和劍光傳出,宮室中地板下陷,拔劍的隨從和沒有帶劍的商少陽、小舞一起陷了下去。


    地板軋軋重新升上來時,是空空如也。太監麵上還是他的陪笑,把門鎖好。從袖中取出剛才的賞錢看看:“五十兩,還挺有錢。”


    把銀票放好,太監彎腰小步急步,穿過一道宮門,走過兩道小橋,來到宮殿的後麵,上回廊而到前麵,進到宮室中回話。


    頌殿下坐在書案後,見他進來漫不經心問道:“辦妥當了?”太監用老公鴨嗓子回話:“回殿下,妥當了,讓他們關上幾天?”


    “先關幾天吧,不給吃喝,看他們有什麽說的,再來報我。(.)”頌殿下說過,揮手讓太監出去。進宮到處賞玩的人也多,獨商王是要關他幾天。


    私下會見伍皇後,又到宮中會見伍皇後……頌殿下冷笑,這些外地的藩王各有心思,心中亂打算盤的人多不勝數。


    殿下不亂殺人,隻是讓他關幾天清醒清醒吧。不管皇祖父病到幾分,這些人,全不許有盼著亂的心思。


    殿下的手指在書案上輕叩,正在想心思。外麵有人回話:“霍山王和蒙古頭人紮那宮門求見。”頌殿下漫不經心地道:“宣。”


    霍山王陪著紮那進宮,紮那是第二次進宮。他大步不很拘謹,在霍山王陪同下進來見頌殿下。


    上一次進京求婚,見的是皇帝。這一次,見的是青年頌殿下。他氣宇飽滿,身體修長。繡龍紋的衣服裹在健美的身軀上,雖然隻顯斯文,也不容人直視。


    頌殿下看紮那,是一個年長些的青年,粗紅麵龐粗壯身子,身上是他自己的服裝,一件紅色蒙古袍子。


    “公主之事,我已盡知,本想治罪,”頌殿下說到這裏,有意地停頓一下。紮那果然有話要說:“請殿下息怒聽我一言,從我父親起,願和天朝世代交好。皇上以公主下嫁,是我一族的福氣。公主此次回京,是她思念家人。殿下,請不要治她之罪,容她好好改過。”


    頌殿下心裏舒服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紮那一族要開戰。他眼下內尚未攘,不想對外開仗。安平王是能打仗,但是頌殿下想留趙赦在京裏。不僅是趙赦要留在京裏,有軍權在手的這些王爺,頌殿下全想留在京裏。


    聽過紮那的話,他含蓄地一笑:“既然你這麽說,我也不當惡人。不過定寧公主有失職責,不堪再為公主之尊,你既然喜歡,就留在身邊侍候吧。霍山王要再給你一個女兒,這是好事,你好自珍惜。”


    手指著閣子上一個碧玉如意,頌殿下道:“這個賞你,再賜你一個名字,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和親郡主又和親公主,蒙古話中福是寶音,賜你作寶音汗,望你福祉久長吧。”


    紮那彎腰行禮感謝,他不肯行跪拜禮,霍山王也沒有辦法,隻暗暗著急看頌殿下,也沒有怪罪的意思。


    外麵又有人回話:“安平王帶蒙古王子阿拉塔求見。”紮那很是驚奇,阿拉塔是章古的長子,是他最鍾愛的兒子。他微眯起眼睛,如果自己不來,阿拉塔也是要來的。


    漢人京都離草原是快馬數月之遙的距離,安平王安排阿拉塔來朝,他……是單獨為章古求封的意思。


    霍山王也愣在當地,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對於他們兩個人的發呆,頌殿下麵帶微笑,霍山王老矣,打仗是穩紮穩打,就是做事也太秀密好似女人。


    他心情不錯,微仰麵龐:“宣。”片刻後,腳步聲響,安平王帶著一個穿著嶄新蒙古袍子的大漢進來。


    阿拉塔個頭兒不小,不亞於他的父親章古。麵色粗黑,粗鼻子有胡須。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大上好些歲。


    進來見到紮那,阿拉塔毫不奇怪,和親公主跑回來的事情,他已經聽安平王說過。見鑲著寶石的書案後坐著一個麵帶笑容的青年,阿拉塔按趙赦接的上前行禮,他是單膝跪地雙手奉上自己的禮物:“送給天朝的殿下,祝你福壽萬年。”


    這禮物,是一把金刀。這金刀事先呈報過,所以才容他帶進來。太監接過送給頌殿下,頌殿下接在手中打開,隻見金光閃閃。


    金刀上還有蒙古符文,會蒙古話的頌殿下也認得,這是一段祈福經文。他大為喜歡,當即對阿拉塔道:“我才封過紮那頭人,你的名字是金子的意思,封你父親為巴彥汗,在你們語言中是富裕。封你為巴彥世子,年年來朝吧。”


    命太監道:“取我新打的戰甲賞他,”把手中金刀再把玩一下,祈福經文又念一遍,頌殿下對著單膝跪地的阿拉塔格外喜歡:“你起來,我們漢人的話,有來要有往。再賞你一匹禦馬,你自己去挑選。”


    太過歡喜的頌殿下對趙赦含笑:“也賞你一匹禦馬,你同他一起去挑。”此時不好冷落霍山王,又不願意拿他同安平王一例,頌殿下再對霍山王道:“你要嫁女兒,賞你宮花兩對,給新人簪花用。”


    新封的寶音汗和巴彥汗世子對看一眼,眼中都有陰霾。紮那對著那金刀他就不舒服,產狗頭金的山脈,原來是格木頓所有。格木頓一死,又打了一場數年之久的大仗,章古趁機擴張地盤,把那山洞據為已有。


    趙赦是主將,當然會偏心章古。紮那沒有辦法,暫時隻能作罷。他們族人對和親公主長平不滿,這也一個原因。


    阿拉塔對紮那不屑一顧,娶和親公主有什麽了不起,還是居於父親章古之下。章古也表露過想和親的想法,趙赦賞了他四個水靈的女人,又給了不少金珠對他道:“自己去辦,想要幾個要幾個。就是不和親,我對你也不會差。”


    今年阿拉塔來朝,就是趙赦一力主張。


    這兩個人眼中互有火花,頌殿下很是滿意。就是這樣,他們就應該有矛盾,就應該有仇恨鬥爭不休,這樣,天朝才是安寧的。殿下登基後,如果閑得慌,還可以給他們調解一番以解悠閑。


    “也讓你們見一見今年的使臣,”頌殿下賜他們座過,吩咐下來:“讓各處使臣來見,安平王,你的突厥將軍,也讓他來見見。”


    霍山王胡子抖動兩下,軍中傳言說趙赦俘虜了一個突厥貴族,想要他投降。霍山王麵色陰沉這居然是真的?


    這裏坐著說話,半個時辰後,來了五、六位使臣。有大食的,有龜茲的,全是異邦來朝的人。紮那緊緊抿住嘴唇不說話,漢朝人多繁華,這是他早就知道。不想,這麽遠的人也來朝見。阿拉塔也覺得震驚,不過他隨著父親,向來對趙赦聽從慣了,這震驚不算太大。


    真正震驚的,是阿史德溫博。他來得也快,是從宮門口直接來的。


    由西北到京裏,路上行過無數繁華城市,在阿史德溫博眼中,早就對漢人廣大的土地有所了解,他也有所了悟。


    難怪漢武帝可以越沙漠而擊匈奴,漢人要是真的全國發力,不是一個小小突厥可以打得贏的。


    聽到說晉見,在趙赦小廝們的陪同下,或者說還有不放心的押送下,他一進來,就對著這些異邦使臣驚奇去了。


    光看服色,就知道這是哪些人。


    頌殿下欣賞著他,這是一個麵容黝黑的壯漢,看上去還有幾分斯文。安平王不說他是貴族,頌殿下也能看出來他和沒有受過教育的人不一樣,光氣質,就天差地別。


    趙赦在讓他行禮:“這是頌殿下。”


    此情此景,旁邊是各處使臣,宮室是巍峨高大,珠光寶氣中威嚴撲麵而來。


    阿史德溫博內心猶豫一下過,才遲疑著跪了一條腿下來。他剛跪下來,霍山王麵沉如水,一字一句地道:“阿史德溫博!”


    這是突厥有名的上將,有名的貴族,這一個,是在十年前刀劈霍山王嫡親的堂兄弟項功自的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似噶裏都對於趙赦一樣。


    霍山王怒目圓睜,一步一步走過來。阿史德溫博受他氣勢影響,全身繃緊站起來,握緊雙拳也認了出來,用他帶著異邦口音的漢話道:“是霍山王,你是我手下常敗之將。”


    他平平淡淡地說了出來,霍山王被激怒了。武將身上都有彪悍氣,被激怒的霍山王大步就過來,趙赦一跳,在中間攔住,喝道:“王爺,殿下還在這裏,你失儀了!”


    眼中全是恨意的霍山王立即跪倒,膝行幾步痛不欲生:“殿下,此人手上沾滿無數將士鮮血,此人當誅!”


    趙赦也跪倒回奏:“殿下,此人歸順,是萬金難求!”


    阿史德溫博怔怔地看著年青的頌殿下,他懶洋洋坐在那裏,全身上下是隨意隨性。這一個人,讓霍山王臣服,也讓安平王要跪拜。


    霍山王雖然是自己手下敗將,阿史德溫博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不是三招兩式就可以打敗的人;而安平王,阿史德溫博更知道他的能力。


    “將軍,你意下如何?”頌殿下頗為玩味地看著阿史德溫博:“你自己的意思呢?”


    金碧輝煌的宮室,重重而來的威壓,侍衛們的明亮盔甲殺氣騰騰,還有異邦的使臣盡皆恭敬……阿史德溫博默然垂首,靜靜不發一言。


    頌殿下微微一笑,寬容地道:“啊,要你歸心,還有點兒難。我不急,你慢慢想吧。”本來頌殿下還想試試這位突厥上將,現在不用了。霍山王那恨不能生啖他血肉的神色,足以說明這位將軍是個厲害人。


    霍山王胡須顫抖得厲害,他最親的堂兄弟,又有智謀又有功夫,死在這個賊人手上,眼看著,這報仇也沒有指望。


    他對著趙赦,眼中全是仇恨目光。


    “安平王留下,使臣們請盡情玩樂去。”頌殿下溫和地目光在阿史德溫博身上轉了轉,這是個有影響力的貴族,他應該能起到好的作用。


    太監們帶他們出去,隻留下安平王趙赦在。頌殿下和氣地道:“安平王,你和商王熟悉嗎?”趙赦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他也知道商少陽去伍家。當下如實回答,把商少陽帶著小舞私奔的事情說一遍,至於展夫人,是他們自己偶遇成親,這事趙赦沒有回,隻是回了展祁和展王妃的關係,和商少陽後來對待展王妃的事情。


    最後下了一個結論:“臣,和他不熟。”


    話才回到這裏,外麵有喧嘩聲起,太監急急奔入:“殿下,霍山王世子同阿史德溫博在外麵打起來了。”


    頌殿下不耐煩:“去拉開,對世子說,阿史德將軍是我邀請入宮的。”這話說過,頌殿下對趙赦露出笑容:“這倒是一員悍將。”


    霍山王府上,對他仇恨頗深。


    “回殿下,殺他,隻是一死而已。留著他殺敵,可以少死去多少將士,又可以震懾突厥。”趙赦這樣又回了一句。


    頌殿下聽著挺喜歡,他也是這樣算過帳。要是突厥人來降的多,這漢人將士就可以死得少。用他們出戰也好,勸降也好,都是美事。


    這種算盤,頌殿下也算得精刮刮。


    “你去吧,好生待他,讓他歸降。”頌殿下麵有微笑,把趙赦也打發出去。等趙赦出去,頌殿下才沉下麵龐。伍皇後越來越不知檢點,上一次會的,是身處偏遠地方的陽平王。她會的人,全是這種對京裏不熟悉的人,偏又有兵權在手!


    踱了幾步後,頌殿下麵上浮現陰沉的笑容,伍皇後心裏,隻怕還惦記著清源王呢…。


    趙赦出來,外麵架已經拉開,尋幾個將軍陪著阿史德溫博,也有保護的意思,也有防著阿史德溫博作亂的意思。


    安平王,信步來尋趙小毛。天已經過午,宮宴想來已經用過,小毛玩了這半天,可以回家去好好歇著。


    趙安來回:“王妃在宮室中休息。”安平王笑一笑,覺得趙小毛今天很乖巧,並沒有肆意玩鬧不休。


    來到他在宮中的休息處,見到跟真姐兒的人全在這裏。王爺大步進來,見趙小毛又不樂意地坐著,那嘴嘟的,可以掛上一個小油瓶。


    “小毛又在鬧別扭,是怪表哥沒有陪你?表哥有事回殿下,出來就來看小毛。”趙赦對於真姐兒這一次有身子格外的嬌嗲,是百般的哄著。


    真姐兒不無懊惱:“不是的,表哥,是長平公主又在亂說話。”趙赦嗬嗬一笑:“她就要不是公主,不用理她。”


    見小毛很是不喜歡,王爺撫著小毛柔聲問她:“她說的什麽?”


    “她說,我天天挨你打。”真姐兒告狀:“我正玩得喜歡,她帶著一群女眷過來,當著那些人的麵對我說,你挨打的,我親眼看到你身上有傷。表哥,”小毛十分的憂愁:“我怎麽辦,我的名聲,我的能幹王妃名聲,我的指使表哥名聲,我的……現在全沒有了。”


    小毛“嗚哇”一聲,撲在趙赦懷裏:“我才沒有挨打,我會打表哥,我會還手,我要打表哥。”


    安平王喝彩:“挨打,好名聲啊好名聲。”


    趙小毛淚眼婆娑:“表哥不好。”擠來擠去,硬是擠出一滴子眼淚來,掛在眼角要滴不滴的,小毛泫然欲泣狀:“還我的名聲來。”


    “好名聲,這是趙小毛最好聽名聲。”趙赦還在笑著大誇特誇,趙小毛把麵龐埋在他懷裏,也不知道真有淚水假有淚水,用哽咽地嗓音道:“表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趙赦好心地提醒:“表哥隻會拆房子。”


    “表哥三天不打,要拆房子。”趙小毛抽抽泣泣地,又改掉自己的話。


    安平王拍著懷裏這小毛,對她柔聲細語:“拆房子的事情,要怪哪一個?”麵龐埋在他懷裏的趙小毛,蹭了幾下,再嗚嗚道:“怪表哥,要打表哥,隻打表哥就對了,打表哥小毛喜歡。”


    “你這小毛哈,”安平王努力睜大眼睛扮驚奇,趙小毛隻在他懷裏不肯看。對著假嗚嗚的小毛,他心中柔情四起,把小毛的麵龐從懷裏尋出來。明知道是沒有淚,到看到小毛雪白麵龐上點滴淚水沒有時,趙赦還是大樂:“小毛,你又撒嬌了。”


    趙小毛“哼”,把自己麵頰從他手中奪回來,再次不依地埋首在那寬闊懷抱中。伴著不依,再搖頭晃腦地蹭上幾蹭。


    “小毛,你要抓緊時間撒嬌才對。”抱著這撒嬌小毛,趙赦心滿意足。趙小毛不抬頭,在他懷裏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表哥很溫柔地告訴小毛,用自己的懷抱緊緊去摟她:“這麽愛撒嬌,肯定是生小小毛。以後表哥懷抱裏,還要抱撒嬌的小小毛。小毛哈,現在沒有人和你搶,你多多的撒嬌吧。”


    趙小毛仰起自己麵龐:“和我搶的小小毛,小毛打她屁股。”趙赦笑了兩聲,再裝模作樣沉下麵龐:“那是表哥的小小毛。”


    “那就打表哥吧,”趙小毛毫不猶豫說著,麵上幾絲在趙赦衣服上蹭出來的紅印子隨著她的笑而動幾下,看得趙赦要笑,又心疼,在她身上揉著,再就笑罵:“小禿毛兒。”


    小禿毛兒今天很受屈,從她到京裏來,一會兒是出身不好的名聲,一會兒是戰戰兢兢的名聲,一會兒又是挨打的名聲……。


    她哼哼唧唧,把女人的撒嬌表現了一個淋漓盡致。趙赦含笑哄著拍著,再柔聲在她耳邊低低說著話:“該睡了,小小毛要休息。”


    真姐兒慢慢閉上眼睫,又閃兩下,再次閉上眼睫。宮室中溫薰流動,王爺晃著輕搖著,看著真姐兒要睡去時,外麵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有人一溜兒小跑著過來……


    趙小毛翻身坐起來,趙赦很是不悅。外麵跑來的人是趙如,他是奉真姐兒之命在外麵看著,見到長平公主來,就即刻來回話:“王妃不好了,長平公主帶著人往這裏來了。”


    聽起來,好似小豬在亂跑。


    “她來就讓她來吧,有什麽大驚小怪!”趙赦才斥責過,真姐兒伸出握住他的嘴唇,對外麵急急道:“就說我不在,”再命丫頭們:“你們全進來,別讓她看出來我在這裏。”再道:“關宮門,快關門。”


    這些話全說過,睜著圓溜溜的眸子,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對趙赦來了一句悄悄的:“噓。”


    “宮門已經關上,”趙赦無奈:“她倒有這麽可怕?”


    真姐兒拉著趙赦,用著悄悄的步子往窗前走,把腦袋趴在窗縫裏往外麵看,又回身對趙赦悄聲道:“噓。”


    丫頭們進來的進來,散開的散開。這個時候,外麵進來一群人,是分作兩處。長平公主帶著一些人,大多是伍家的親戚姑娘,還有霍山王府上的郡主。進來就問這宮室裏當差的宮女:“王妃在不在?”


    真姐兒聽到這一句,是嚇得魂飛天外狀,飛快拿起趙赦大手罩在自己額頭上,趙赦忍俊不禁,見到真姐兒縮著腦袋,人又往外麵聚精會神看著。


    另一處人,為首的是顯哥兒的媳婦周氏也是個淘氣的,對著長平公主冷笑:“表嫂不在,就不用問她,也知道你說的話是假的。”


    身為顯哥兒的媳婦,又能生下來周期這樣孩子的周氏,帶著家裏的表姐妹們是嗤之以鼻對長平:“我家表嫂,是這樣的。”


    一隻手臂端著,另一隻手臂作拍撫的樣子,杏眼圓睜道:“是表哥夜夜拍著才睡的,怎麽會挨打!”


    長平公主是親眼看到,也大聲反駁:“我親眼看到的,也問過她,就是挨打的。”出嫁的四表姑娘嬌憨未解多少,也奮力回話:“是你挨打,不把我表妹也說進去。”她冷笑:“你手臂上不是才給我們看過,”


    旁邊有人大聲喝彩:“你有了,還挨打,真是不錯!”


    “她挨打,安平王妃都挨打,我算什麽!”長平公主說得理直氣壯,是半步兒也不讓。又命宮女們:“快去尋王妃,我來問她!”


    在窗縫裏偷看的真姐兒,把罩在自己額頭上的趙赦大手往下移,屏氣凝神地蓋在自己眼睛上。怕看不清楚外麵,又把趙赦大手食指和中指分開,露出一條可以看的縫隙來。


    趙赦又是心疼又是要氣,敢上戰場的王妃,這嚇的是什麽?


    外麵爭著吵著出去,長平公主一口咬定:“很受氣,她背地裏常挨打,女人成親過就是這樣子,個個都挨打,我挨她也挨!”


    周氏等人反唇相譏:“你挨打,別人不挨!”


    等她們走出去,真姐兒從驚心動魄的擔心中醒來,回身看趙赦,眼圈兒微紅,小嘴兒噘著,又撲到趙赦懷裏:“表哥哇,三天不打,要拆房子。”


    想想以後遲早會遇到長平公主,被她逼問自己挨打,而且她肯定找上一堆看笑話的人來問,真姐兒覺得這話兒挺難回。


    怎麽辦?多窘迫。


    趙赦給她理著發絲,往外麵吩咐人:“備轎來,王妃是回去歇著的時候了。”不一時軟轎備好,趙赦攜著真姐兒走出來,讓人拿來她的鬥篷,給她披好,見還是怏怏,王爺虎下臉:“真的想找挨打了。”


    真姐兒眼圈兒又紅上一層,不依地扭一扭身子。


    杏黃色軟轎是宮中的,繡簾高打起,王爺抱著真姐兒坐入轎中,取過丫頭手上的鎏金花鳥手爐讓她拿好了,這才放柔了聲音:“乖乖回去,表哥回去的晚,不過心裏總想著小毛兒。”


    小毛兒噘著嘴委委屈屈,把麵龐往一邊一揚,作一個心情不爽不想回話的表情。王爺笑了兩聲,站直身子親手往下轎簾拉好,對抬轎的太監道:“起轎。”


    行出去沒多遠,就遇上還在爭論的長平公主和周氏一群人。四表姑奶奶眼睛最尖,歡快喊一聲:“表嫂。”


    隨著喊聲,這一群人呼呼拉拉的全過了來。


    安平王在這裏,長平公主也不敢放肆,隻是用眼睛瞍著轎內,再瞍王爺的麵龐,他是滿麵關懷。


    “表嫂累了,她有身子要去歇著,你們也別玩太久,別隻貪著玩雪。”趙赦手扶著轎杆交待過家裏的親戚女眷們,送著真姐兒軟轎往宮門上去。


    行過的地方,官員們要行禮,命婦們要欠身。周氏覺得大出氣,對長平公主得意道:“你看你看,要是受氣的人,怎麽表兄還會親自送。”


    長平公主沒有麵子,找一個理由出來:“他們一起要回去,就順兒就走了。”四表姑奶奶把她打回去:“表哥一會兒就回來,不信咱們這裏看著。”


    過不多時,宮徑上出現趙赦的身影。長平公主傻了眼,四表姑奶奶偏不放過她,轉著手裏一枝子梅花歡聲迎上去:“表哥,你剛才是送表嫂吧?”


    “不是送她,我為什麽要走一趟。”趙赦對這個表妹也是嚴厲加管教,沉下臉來回她話:“她有了,你也大了,少引著她一處淘氣。”


    四表姑奶奶心裏心花怒放,嘴上卻裝不喜歡:“表嫂也愛玩呢。”趙赦哼一聲:“所以讓你不要係著她,這不是沒有身子的時候,我處處當心,你也處處當心。”


    他大步走開,四表姑奶奶得意洋洋回來,當著眾人對趙赦背影扮個鬼臉:“最偏心。”


    安平王沒有走上幾步,遇到伍側妃。伍側妃深深的行禮,花白的頭發好似地上積雪:“王爺,敢問王妃在哪裏,我說去見見她,隻是尋不到。”


    麵對趙赦說這話,伍側妃是極含羞。她心中明白,王爺是很清楚自己尋王妃做什麽。為紮那不答應娶貞平郡主,伍側妃到處籌集錢財,而兵馬,則要來尋安平王妃。


    麵對趙赦求兵馬,他肯定聽也不聽。


    安平王妃從進宮,先是軟轎到了兩宮處賀歲,再就是命婦們陪著閑話,又和趙赦在一起。伍側妃本來想用宮宴的時候和她在一處,偏偏命婦們太多,安平王妃身邊沒有她的位置。


    真姐兒自有孕難得出來,也要借著這個機會,和平時不多見的命婦們閑話幾句,輪不到伍側妃上前。


    宮宴後,真姐兒被長平公主嚇得躲在宮室中不敢出來。伍側妃宮宴後又去陪了皇後一會兒,對她說盡好話。到趕著出來遍尋不到安平王妃,遇到趙赦,不顧顏麵問他一聲。


    趙赦沉吟一下,回答道:“王妃身子不便,我才送她回去。”伍側妃大失所望,心中黯然地垂下頭。這位養身子的王妃再要見人,至少又要一、兩個月。有心去王府裏賀年,她現在是個不得勢的側妃,出去喝年酒的單子上沒有她,別人也不請她,隻請霍山王妃。


    再說過一、兩個月,紮那這親事也就成了。這失望來得巨大,伍側妃十分悲傷。


    沉吟的趙赦是在猶豫說不說長平公主又在不討人喜歡,他沒有理會伍側妃的傷心,還是說出來:“你女兒又在編排王妃挨打,王妃這裏呆不住,我讓她先回去。”


    伍側妃大驚失色,匆匆插燭似的行了幾個禮:“王爺息怒,她是個孩子,她並不懂事……”


    旁邊傳來長平興高采烈的喊聲:“母親,”


    安平王不聽則已,聽到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趕快就走了。


    北風中,伍側妃呆呆地看著女兒過來,是眉飛色舞地來撒嬌:“她們全不信我,母親,安平王妃常挨打受氣,比我還不如呢,這是真的呀,她們全不信。”


    “長平,”伍側妃對長平無話可說,她喃喃喊上一句,眼下要求人,要防著紮那一族要亂,唯一要求的,就是安平王妃。


    她嘴唇囁動幾下,想到長平受的苦,終於還是沒有說。


    趙老夫人沒有進宮,她推說受風寒,在家裏料理過年。見真姐兒午後回來算是早的,喜歡過還是罵丫頭們:“應該早回來。”


    真姐兒聳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去睡覺,腦子裏隻是轉不過來長平公主問自己挨打的事情怎麽回?


    要是平時,或許嘻笑著就回了。這幾天格外嬌滴滴,對於這句有損自己大女子顏麵的話,是深惡痛絕的不想聽。


    晚上,趙赦在宮中留宴,真姐兒陪著趙老夫人和趙老大人和親戚們用飯,放過無數煙花爆竹,重新喜歡。


    佐哥兒、期哥兒,還有不少親戚家的孩子們跑著玩,一會兒在王府裏,一會兒又跑去威遠侯處,又去雲家,總是難見到他的身影停下來。


    大廳上招待親戚們、來拜年的官員們一直不歇著,由著他們玩多晚。戲子咿咿呀呀聲中,真姐兒告了罪,先回房中來。


    獨自先睡去,迷迷糊糊聽到有動靜,睜開眼來見趙赦正在床前解衣。真姐兒第一個動作,嘟起紅唇。第二個動作,嬌嬌出聲:“表哥。”


    趙赦微笑:“表哥的撒嬌小毛又要撒嬌了,表哥就來哄你。”解得隻有裏衣兒在身上,王爺睡下來抱住趙小毛親親:“以後來了小小毛,不要和女兒爭寵。”


    “那以後就多一個人欺負表哥多好。”趙小毛先是個淘氣的,笑靨如花說過。房中情動,王爺手漸不老實,低低地趙小毛耳邊道:“表哥心癢癢的,你還要撒嬌,小毛兒,如何給表哥去火。”


    趙小毛嘟高紅唇:“隻許親一下,可不許多親。”


    王爺強壓抑著自己,扯去自己衣衫,又解去自己衣衫,把隻著紅肚兜的小毛摟在懷裏,盡情地撫摸著她柔滑的肌膚,嘴唇尋上她的紅唇,尋上她柔軟的胸前……


    正親得喘息陶醉時,王爺忽然想起來,悄聲問:“佐哥兒在哪裏。”兒子從來是直接往父母親房裏闖。


    被親得麵色嫣紅,肌如胭脂的真姐兒笑盈盈:“他去期哥兒家裏睡,明兒一早咱們要去拜舅舅和舅母,他說打前站。”


    王爺鬆一口氣,抱著真姐兒再一路親下去。


    這樣親隻會隻惹火,兩個人都意猶未盡地停下來,趙赦輕輕呼一口氣,正在腦子裏算著真姐兒幾時身子方便,真姐兒笑嘻嘻又來惹他:“要出門去嗎?”


    白了這孩子一眼,趙赦悄聲罵:“壞孩子。”抱在懷裏又揉兩把,啃咬著那淡粉紅耳朵,王爺低低道:“閉上眼睛。”


    真姐兒聽話閉上眼睛,直到趙赦低笑:“睜開吧。”


    房中星光燦爛。


    房頂上密密布著,一閃一閃,一顆一顆,璀璨又奪目的……。寶石。網似的寶石布滿了房頂,夫妻睡在這裏,不用半分力氣睜眼看,星星似到了房中。


    “這個是桃花石,”真姐兒手指著粉紅色的寶石,不太亮,在別的寶石閃耀下可以看得清楚。還有鴉青石,紅寶石,綠寶石,間中明珠粒粒用以照明。


    真姐兒心滿意足,王爺深有暇思,手摩挲著真姐兒腹上,笑意盎然地道:“過上半年,就可以帶著小小毛兒來看這星星。”


    他側過麵龐看著小毛兒:“小毛兒要星星,表哥給你摘,小小毛兒要星星,表哥給她摘;小毛兒和小小毛兒同時要星星,表哥給誰摘呢?”


    真姐兒雙手攀著王爺頭頸又擰他:“給小毛兒,還是給小小毛兒?”王爺心滿意足地輕歎一聲:“趙小毛,你又撒嬌了。”


    “趙小毛要星星,要自己親手摘。”真姐兒說過,王爺取過錦被把她裹嚴實,他是不怕冷的人,房中又籠著地火。赤裸著身子把趙小毛抱得高高,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舉來小金剪刀給她,寵溺地道:“愛摘哪一顆,就摘哪一顆。”


    趙小毛伸出兩隻光溜溜手臂,王爺懊惱地道:“給你穿上裏衣再來。”抱著趙小毛回身,趙小毛叫起來:“我要先摘一顆。”


    眼看著星星又離得近了,趙小毛嘻嘻笑著,看明白這星星後麵全是金絲線打就的網子,寶石是穿在上麵。


    每一顆寶石中間線頭兒打結,剪下一顆來,別的不會掉下來。


    選了一塊金剛鑽剪在手中握著,由著趙赦抱回床上去穿裏衣兒。穿好,夫妻攜手並肩走來。王爺蹲下身子,把趙小毛扛在肩頭:“隨意摘吧,摘完了表哥再給你。”


    寶石星星般密密布滿這一處房頂,總要數千顆才行。


    安平王漫不經心地吩咐妻子:“隨意摘取,不必放在心上。”他仰起麵龐看著真姐兒,見她手指哪一處,就扛著她往哪一處去。


    等她摘了好幾顆下來,王爺借機問真姐兒:“表哥好不好?”真姐兒眨眨眼睛:“好。”王爺再問:“壞小毛還要離家嗎?”


    真姐兒笑眯眯回答:“表哥三天不打,要拆房子。小毛為表哥喜歡拆房子,才離家呢。”王爺笑:“哼,哼哼,要不要表哥多謝與你?”


    “啊,你我夫妻,何必客氣?”真姐兒丟下小金剪刀,握著寶石的雙手抱住趙赦,在他唇上親了一親。


    ------題外話------


    月中的分界線,今天16號,趙小毛求還有票的親們翻空口袋,不打就拆房子的王爺求還有票的親們清一清口袋,求票票,求站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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