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寧送了幾步,才回到雪芙園,趙嬤嬤已經將桌上的物什都收拾好了,她淡淡睇著那幅繡圖,那一對鴛鴦,格外刺眼。(.)


    這是世間一種特別的禽類,成雙配對,引頸擊水,雄雌不曾相離,不獨宿,會雙死,這世上流傳最多的美談――隻羨鴛鴦不羨仙。


    “嬤嬤,你說,鴛鴦……當真會是忠貞不二的麽?”她挽唇一笑,望向趙嬤嬤,方才的溫婉,卻已然成了鎮定自若口吻。


    “這鴛鴦我也沒見過幾回,倒是不清楚,隻是若是說起女人,這世上最多的便是這種――”趙嬤嬤雖然為人刻板,卻也是個直率性子,她低頭看著匾內的繡圖,常年冷然的麵孔上,沒有一分暖意。她說的,一針見血。“當管事幾十年,見得形形色色的女人太多了,但這些女人對自己第一個男人,都是格外癡情,忠貞不二的。”


    趙嬤嬤看著的確人人懼怕,不過如今她卻覺得秦昊堯將她找到,也不算是壞事。她世故精明,手腕獨斷,眼神犀利,說話也毫不含糊,入木三分。


    “雪兒,你在這兒給我照看著念兒,嬤嬤,瓊音,我們出去買些料子。”


    由兩人陪著,穆槿寧穿過花園,繞過大堂,走出王府正門。走到周師傅的店鋪,掀開簾子,剛踏入其中,隻見坐在中央的,正是許久未見的沈櫻,比起往日的華麗豔彩,今日一襲玉色冬衣,脖頸處圍了一圈白狐毛,聽聞每日都用最好的藥膳補著身子,原本圓潤嬌美的麵容,愈發豐腴富貴了。


    沈櫻雙手握著一杯暖茶,朝著周師傅開了口,臉上沒有一分笑意:“上回你做的那件坎肩穿的很好看,這回給我再作件袍子,要能擋風。”


    “周師傅,腰際放寬兩寸,袍子用最好的金絲錦,貂皮要用最柔軟的,我們王妃如今有著身子,往年的冬衣都不作數了,你可要比往日更用心才好,千萬不能怠慢。”


    代兒吩咐的仔細,隻是話音未落,已然看到站在門邊的穆槿寧,麵色陡然大變。


    “周師傅,去幫我選幾匹料子。”


    丟下一句話,支開了周師傅,穆槿寧才一步步走近她,沈櫻緊緊蹙著眉,瞥了她一眼,緊緊抿著唇,死不開口。


    她最近在王府,仿佛銷聲匿跡一般安靜,如今沈家陷入慌亂,她自然清楚不能惹出更多是非。


    更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腹中的胎兒。


    她不敢為所欲為,再也不來雪芙園,隻因為――醒來的穆槿寧,才是她最害怕最不敢麵對的人。


    她過得每一夜,都是憂心忡忡,輾轉難眠吧。


    明知秦昊堯再也不來錦梨園,大多時候都在穆槿寧的雪芙園過夜,她心中自然有嫉恨,想著不知何時穆槿寧就要對他說出真相,是她親手推下穆槿寧,她便寢食難安。


    她無法預知是哪一天,穆槿寧會開口。


    而如今,這個女人,就在她的身前。


    “王妃,我以為你閉門不出,沒想過能在這裏遇到你,真巧――”穆槿寧麵色平和,眼波流轉之間,盡是一派與生俱來的淡然從容。她仿佛不曾看穿沈櫻眼底的不安,毫不理會就坐在桌旁位置。


    一張方桌旁,隻擱置了兩張椅子,沈櫻坐著靠右那張,她如今坐著的,便是靠左邊的那張椅子。


    沈櫻的心裏有些不悅,畢竟她在外,是鮮少跟穆槿寧平起平坐的。以前的崇寧從不壞了妻妾之分的規矩,今日實在是不像話。


    “王妃不也該送一件溫暖的袍子給我?”穆槿寧斂眉,眸光陡然變深,粉唇邊揚起一道莫名詭譎的笑意,卻看的沈櫻毛骨悚然。一道輕歎,溢出唇邊,她的怨懟,宛若一把磨得鋒利的刀劍,狠狠刺向沈櫻的心口。“靜心湖的湖水,實在太冷了。”


    眾人都說穆槿寧原本是要死的,可惜她昏迷整整四天,到最後居然還能活過來,自此之後,往日常去的皇宮也很少去了,人也變了性情。


    今日一看,穆槿寧是變了,變得更狠毒了。


    沈櫻無聲冷笑,眸光似箭,側過臉看她,全然否認:“你自己步伐不穩才摔下去,與我何幹?”


    穆槿寧自然知曉她的慣用伎倆,眼底沒有一分意料之外的愕然,語笑嫣然:“你們沈家的女人,出了紕漏撇的幹淨,光是看這一點,還真是一家人。”


    察覺她是含沙射影,沈櫻緊緊皺著描畫精致的細眉,卻不曾貿然言語。如今皇太後都生了重病,說不準沒幾個月就要駕鶴西去,無人成為她最可靠的靠山,她也沒有膽識跟穆槿寧對質。


    畢竟穆槿寧是皇後身邊的人,這她是清楚的。且不說如今熙貴妃處於弱勢,麵臨失寵的危機,沈家岌岌可危,對於知曉真相的穆槿寧,她再恨,又能如何?!


    短暫沉默過後,沈櫻徑自起身,麵無表情地丟下一番話來:“我聽說你總是把那個孩子帶著跟王爺相處。我有話也要提醒你,那終究不是王爺的骨肉,等我的孩子出世,王爺沒有精力應付別人的孩子,你也隻是落得空歡喜一場。”


    瓊音見沈櫻說完話就走,全然不將穆槿寧放在眼裏,猝然麵色一沉,眼底滿是英挺堅毅,拔出手中的劍,指向頤指氣使的沈櫻,嚇得沈櫻與念兒驚叫連連,抱成一團。


    “聽完我們郡主的話再走!”


    穆槿寧淺淺一笑,清澈的嗓音中透著幾分暖意,不過瓊音的直率颯爽英姿,卻是深入她心,頗為賞識她。“瓊音,你嚇壞王妃了。”


    “你們想做什麽?若是王妃的孩子出了事,你們出不了兜著走――”念兒緊緊抓著沈櫻的雙手,壯著膽子揚聲大喊,她也是頭一回看到穆槿寧身邊新來的兩個奴婢,老的一臉陰沉肅穆,一個眼神就讓人心生不安膽顫,小的居然隨身帶劍,如今的劍鋒,就離她們不過五寸的距離,驚得她們滿身冷汗。


    垂眸一笑,眼底的幽沉複雜無人看透,穆槿寧輕歎一聲,輕搖螓首,仿佛對沈櫻的所作所為,並不認同。“看王妃這麽看中腹中的孩子,就不該在這時候算計別人的性命。”


    “崇寧,我懷著的是王爺的孩子,你若再縱容下人挑事……。”沈櫻雖然有幾分懼怕,卻又強裝自若,隻是這回,要挾還不曾說出,已然被穆槿寧生生打斷,隻能無奈咽下。


    “自打我沉湖之後,王爺去過哪怕一趟錦梨園麽?對,當然是王爺的親骨肉,若是別人的,秦王府能容得下你麽?”


    她冷眼覷沈櫻,一步步走向她,柔荑輕輕推開瓊音的劍鋒,示意她將佩劍收起,這一席話的每一個字,都覆著濃烈的寒意。


    她要沈櫻清楚,這個孩子的安危,不足以威脅她。


    人的情勢,是會變的。


    她的眼底,滿是沈櫻的慘白麵色和驚惶不定的神情,她的手掌落在沈櫻的肩頭,神色突地溫柔許多,朝著她微笑,輕聲細語:“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對你做的。”


    她不會跟沈櫻一樣,殘害一個還未成形的孩子。


    她要報複的,隻是歹毒之人,犯不著扯上這個無辜的孩子。


    “郡主,我挑了三匹料子,你看還行嗎?”


    外堂傳來周師傅的聲音,穆槿寧帶著隨從走出去,輕笑漾開在周遭冰冷的空氣之中。“就這些吧,改日給我送去王府。”


    沈櫻緊緊咬牙,直到耳邊傳來她們離去的腳步聲,才麵色死白,由著代兒扶著走了出去。


    她根本不相信,穆槿寧會放過她。


    畢竟當初――是她害死了穆槿寧的孩子!


    她推下穆槿寧的時候,以為一切,都會在那天結束。


    可惜,噩夢,才剛剛開始。


    在集市上買了些許女子用的物什,比起她的平靜,瓊音看來更精神奕奕,仿佛放下那把佩劍,她就跟尋常的女子一般無二,童心未泯。但一旦手握利劍,她卻又有了習武者的那番氣勢和果敢。


    穆槿寧在一個攤鋪上挑選了幾樣給念兒的玩意兒,看到有便於孩子識字的圖本,也順道買了兩本。


    今兒個出府,她並未坐轎,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路上行人漸漸少了。


    沈家的事――也該在這兩日有個結果了。


    穆槿寧徑自沉入思緒中,心中盤算著,眉峰漸漸蹙著。


    “郡主小心!”


    一把利劍直直刺向穆槿寧的心口,瓊音躍身而起,騰空一腳踢開那把劍。


    穆槿寧被嬤嬤護送到一側,驚魂未定,另一個男人持劍衝向她,趙嬤嬤將穆槿寧一把推開,利劍刺傷了嬤嬤的手臂,痛的低呼一聲。


    跌倒在一旁草垛上,胸口的心跳,那麽快,就像是要躍出喉嚨,她這才察覺到自己手邊的一陣刺痛。


    她垂眸一看,自己手腕至手背,方才不知何時被劍鋒劃過,傷痕很深,流了滿手的血。


    “嬤嬤,快帶郡主走!”瓊音箭步跑來,抵擋著招招見血的危險,正跟那個男人打鬥之間,趙嬤嬤眼尖手快,扶著受傷的穆槿寧退後幾步,兩人疾步穿入最近的街巷之中。


    “我們先走,瓊音那丫頭有一身好武藝,等她退敵之後,自然會回來的……”趙嬤嬤忍著痛,帶著穆槿寧一道回了王府。


    在雪芙園等待了約莫半個時辰,瓊音總算回來了,所幸沒有受傷。


    “我走的時候特意看過他們的劍,還好劍上沒毒。”瓊音走到穆槿寧的麵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句話落在穆槿寧的心上,無意間為她打破了一分疑雲。


    江湖上的仇殺,慣用的便是在刀尖上抹毒,畢竟斬草就要除根。


    看來那兩個殺手,並非是江湖上的人,那麽,便是皇宮的人。


    雪兒垂著眉眼,小心翼翼替穆槿寧將手掌用白色紗布包著,見坐在床上的女子麵無血色,徑自陷入沉思。


    “瓊音,你後來怎麽解圍的?”穆槿寧眸光一閃,低聲問起。


    瓊音低著頭,將佩劍收起,沉聲道。“有人來幫了我。”身為自小就練武的女子,她還是不願狼狽獲救,更想要何時可以獨自守護自己的主人。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她的功夫還不到獨步天下的地步。


    穆槿寧的眉峰,皺的更緊,眉目之間是一派陰沉。行人寥寥,回來的路上,居然會有幫手?!瓊音雖然身手敏捷,但若是以一人之力,很難應對那兩個彪悍的殺手。


    “那兩人傷的很重,隻剩下一口氣了。”瓊音的聲音悶悶的,沒說她回來的時候,順便踩斷了他們的手腕,這一口氣也應該隻剩下半口氣了。


    她望著手背上的白色紗布,眸光冷銳,話鋒一轉:“以你來看,來幫你的男人,武藝如何?”


    瓊音放下佩劍,許久才開了口:“是個高手。”


    武藝高強的人,遠遠可以殺了那兩個殺手,不過舉手之勞,但為何會留著他們一口氣?!是他也清楚,讓他們回去跟主人稟告近日的戰果的話,會激怒他們的主人,當然――才會派更多的人來。瓊音是習武之人的身份,對外人她向來是保密的,所以幕後指使者,自然沒料到穆槿寧身邊還有一個喬裝的護衛,以為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指派了兩個殺手來,以為綽綽有餘。如今看,還是掉以輕心,過分輕敵了。


    她既然敢在潤央宮將太後要殺她的秘密戳破,就早已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但這種醜事,太後絕不會無端拿到台麵上來說,等於自己給自己一個嘴巴,如何還能維持仁慈的聖母皇太後那張假麵?!所以,她自然會暗地裏派人來封住穆槿寧的嘴,不讓她有機會將這件事,說給別人去聽。


    這一天,來的比她想象的要晚一些。太後耐不住了,才會派人動手。畢竟是聖母皇太後啊,哪怕病糊塗了,還是第一個察覺是她動手腳的人。


    想到此處,穆槿寧心口一震,她很難相信是跟她無關的陌路出手相救見義勇為,在王府時常有一雙眼睛看著她,這回,怕也是秦昊堯的人。


    瓊音冷著臉,滿心激動,義憤填膺:“剛遇到王妃,就在回來的路上遇到惡徒,這事情就這麽湊巧嗎?我看多少還是跟王妃脫不了幹係。”


    默然不語,穆槿寧卻有自己的心思,沈櫻雖然魯莽,如今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她不覺得是沈櫻動的手。


    她雖然驕橫,但也有懼怕的人,若是三番五次謀害性命,秦王怎麽會護著她?


    “嬤嬤你的手臂沒事吧。”轉向身後的趙嬤嬤,穆槿寧淡淡睇著她,輕聲說道。


    “沒事。”趙嬤嬤搖頭,依舊一臉冷漠,她給自己處理了傷口,突地嘴邊道出一句。“不過,郡主是得罪了什麽人嗎?”


    話音未落,門邊已經傳來丫鬟的通報聲:“王爺來了。”


    窗外的天色,早已蒙上一層霧蒙蒙的暗灰色,管家提著燈籠,為他照亮前路。見秦昊堯走入屋內,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見到的,便是這一番光景――她執著白色裏衣,坐在暖爐旁,靜默不語,受傷的紗布,纏繞在她的手背上,卻也像是……。纏在他的心上。


    黑眸冷沉,他從頭到腳打量她,更讓她心口窒息。


    如今他算是信任她了,畢竟不會跟大半年前她燙傷手背一樣,懷疑是她精心經營的苦肉計。


    他探出手去,手掌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深遠,許久不言。


    傷口不過幾寸,即使深入皮肉,他也無法在她眼底看到一分淚光,趙嬤嬤說過的話,隱約在他耳畔回響。日日熟悉的同伴撞柱死在屋子裏,她也沒有流一滴眼淚。這樣的小傷,自然更無法讓他看到她的脆弱。


    “王爺,這世上,好多人都想看我死……。”


    她的麵目蒼茫若失,完完整整包裹好的傷口沒有一點痛意,那雙迷霧般無法看清的眸子對著他的眼睛,仿佛胸口早已藏匿太多太多心裏話,不曾對他傾訴。


    秦昊堯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滑下,貼在她的後背上,把她推向自己的身子。她神色漠然,晶瑩小臉貼在寶藍色華服上,沒有一分血色,近乎透明。


    “出來幫我們的人,是王爺身邊的屬下吧。”


    穆槿寧的視線漸漸飄在遠方,彼此沉默了許久,她才笑著開口。


    “這些年來,世態炎涼,心都寒透了,唯獨還有王爺願意護著我……。死並沒有什麽可怕,可怕的是不明不白就死。”


    一手抱著他的腰際,眼底滿是酸痛苦楚,雖然她心中宛若明鏡,但她還是無法看清將來還有多少難關。


    秦昊堯神色一柔,語氣還是下令的霸道專製,隻是黑眸之中的陰鶩,早已散去。他的手掌落在她墨黑的發絲之上。“會查出來是何人所為,這兩日你待在王府,別再出去。”


    穆槿寧聽他這麽說,緩緩揚起小臉,那雙澈亮的眼底,滿是動容愁緒:“是跟王爺有心結的人?朝廷中人?”


    “興許吧。”秦昊堯冷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下去,唯獨眼底漸漸匯入複雜情緒,手掌下的黑發宛若絲綢,帶來別樣的光滑順暢,讓他眉宇之間的陰沉,漸漸散去:“在朝堂之上,總有一兩個眼中釘,肉中刺。”


    她聞到此處,垂著長睫,秦昊堯的意思,傷她之人,是他在朝廷上的敵手。


    秦昊堯抬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望入她的眼底,嗓音低沉,滿是不屑:“那些臣子不滿本王手握重權,明的招數不敢使喚,有賊心沒賊膽,就在暗地裏動本王身邊人的念頭。”


    她眼波一閃,畢竟秦王是皇太後一手帶大的,即便心中有猜測,他也絕不會為了一個毫無分量的女人,跟自己的母後作對。這般想著,心中愈發百轉千回。


    “世間險惡,往後你要再出門,本王就挑個身手靈活的部下護送你,也免得跟今日一樣險些出了大事。”他的視線落在她手背上的白色紗布,說的平靜,黑眸的眼底,一抹殺氣卻無聲無息劃過。


    她這才聽出秦昊堯的言外之意。聽上去,他實在比往日還要溫柔體貼,仿佛她是必須放在手中嗬護的明珠。不過,在她看來,隻是為了找一個人監視她的行蹤的名正言順的借口。生怕朝廷的人跟他結下仇恨,而遷怒於她,再有人傷害她,讓人貼身保護她。


    他凝神看著她失神模樣,卻不容許她在自己麵前分心,驀地壓下俊長身子,俊顏幾乎要貼上她的麵容。“這外人可都知曉,本王如今更寵愛的人,可是你。”


    故弄玄虛,她怎麽會相信他的話?!就算有人跟秦王作對,傷害他身邊的人,借此激怒秦王,也該是懷著身孕的――秦王妃呐。這樣的籌碼,才更有分量。


    不過,這世上能有敢如此公然與秦王對峙的敵手嗎?


    他真以為自己會那麽傻,傻得隻要是他秦昊堯說的話,用這般溫柔脈脈的語氣看著她一個人說的話,就傻得什麽都相信?!


    他是站在皇太後身邊的人,更是秦家的人,秦家的冷漠血液在他體內流著,這是唯一不可能因為時光而改變的事。


    她順著他的意思說,卻又不過分強硬固執,淺淺笑著看他:“我還是少出去為妙,至於護衛,我身邊新來的那個瓊音丫頭,足以保護我了。”


    秦昊堯麵色一沉,連連冷笑,跟著崇寧的那個小宮女,跟他的手下哪裏能相提並論?別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人,女人學武,原本就比男人遜色,他看她雖然擅長用劍,內力欠缺。他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今天一事,就看得出她火候不到,做你的護衛,有很大不足。讓她留在你身邊,本王怎麽放心?”


    穆槿寧笑意不減一分,卻是微微蹙眉,柔聲說道:“王爺,我累了,重找護衛這件事,改日再說吧。”


    她要的護衛,自然要能護著她的安危,但這並非要絕頂高手,更重要的是,這個護衛一定是她自己的人,對她忠心耿耿。秦昊堯的得力下屬,自然武功高深,她若帶了個這樣的護衛,安全無虞是一定的,但往後要想做些其他事,更是擺脫不了,什麽事秦昊堯都會第一個知曉。


    她並不喜歡事事都被操控的無可奈何。


    秦昊堯望了她一眼,他下巴一點,算是應允了,自顧自卸下腰帶,將外袍脫下,走向床沿。


    穆槿寧半坐在大床內側,將紅色錦被鋪展開來,如今天愈發冷了,夜間若是不點一隻暖爐,那涼意便覆在錦被的綢子麵上,說話的時候似乎每一口吸入的都是寒意。


    緩緩躺下身子,她淡淡睇著他,察覺的到她的視線,他瞥了她一眼,猝然低笑出聲,語氣戲謔。“今日是嚇壞了,打算睜著眼睡?”


    他是險些都忽略了,她再沉斂冷靜,也終究是個十七歲的女子,哪怕經曆過世間巨變,麵對血雨腥風,刀光劍影,她怎麽會沒有半點慌亂無措?!見她默然不語,唯獨那雙美眸,欲說還休,眼神越是幽深沉斂,卻越是讓他想要窺探清楚。他徑自閉上黑眸,俊顏上沒有太多喜怒,“那些歹徒還能進本王的王府不成?就算進得了,有本王在這兒,誰動得了你一根汗毛?”


    當然了,就算有人殺到王府,有秦王這尊大菩薩在麵前擋著,還能傷她這尊小泥塑麽?!她斂眉,唇邊的笑意無聲綻開,雖然落得幾分心安,終究還是滿身疲倦,困意襲來,也不再矜持,閉上眼安睡。


    他的耳邊,已然聽到她輕聲呼吸,這才睜開黑眸睇著躺在身邊的女人。娶她快一年了,她卻有個習慣,總是等著他睡著才睡。


    很多事,他看在眼底,卻不曾說破。


    這麽久了,總算對他放下戒心了?


    他斂眉,淡淡一笑,手掌卻不自覺,已然覆上她的肩頭。


    暖爐之內的炭火,在半夜的時候就熄滅了火焰,卻還是將整個屋子,烘的暖暖的,清晨第一縷晨光從窗戶照入整個屋子,那暖意,依稀還在。


    午後,代兒從大廳領了個婦人到錦梨園,她衣著光鮮,正是沈櫻的母親,沈家的三夫人。


    一走入內室,代兒麻利將門掩上,沈櫻見母親來了,也急急忙忙從內室走出來,喚了聲。


    沈夫人愁眉不展,拉著沈櫻雙手,滿目愁緒:“櫻兒,五叔已經認了所有罪,五叔的所有家產昨日就全都充公國庫,老爺用了很大的功夫才保住五叔的妻兒不受牽累,我們沈家,真是禍不單行,生怕你在王府牽念,我特意趕來跟你說說。”


    沈櫻眼底透露焦急,“娘,五叔會死的――”


    沈夫人與沈櫻一道走入內室,扶著圓桌坐在一旁,徐徐說道。“我們已經見過五叔最後一麵,他的孩子由我們四家一道撫養,也算是了了他的心願。”


    “那些事果真是五叔做的?”沈櫻驟然揚聲問道,沈家的傳聞,已然讓她連夜不安。


    “你二伯四叔都做的,但如果繼續追查下去,毀掉的不隻是你五叔一家門,而是我們整個沈家大戶。”沈夫人搖搖頭,其實沈家的商戶,官場人緣,熙貴妃的父親以及沈櫻的父親,都在暗中打點,可惜她們婦道人家,也並不清楚,這些事為何在一夜之間,就全部被查了出來。


    說道沈熙,沈夫人的麵色愈發難看,熙貴妃自打進宮這五六年,在皇上麵前炙手可熱的時候,常常吹吹枕頭風,所以沈洪洲的官位才會越走越高,對沈家的提拔也是難以說清。沈家船隊若是沈家的左右臂,這沈熙便是主心骨,若是皇上真的打算舍棄熙貴妃,給她定罪,沈家這棵大樹,也一定是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你堂姐熙貴妃如今卷入了風波,別說宮裏,哪裏走去都有人跟著,隻能待在她的宮裏,我看呐,哪怕產下了皇子,或許也很難再獲恩寵。”


    若是小事,皇上興許還會年在舊情上對沈熙寬待,可沈熙謀害的人是皇太後,這步棋,是死棋,這棋局,是無人可解的殘局。


    沈櫻已然聽的慌張不已,雙手沁出汗來,猝然抬眸望向沈夫人:“難道我爹也……。”


    沈夫人壓低嗓音,麵色緊張:“別多話,小心隔牆有耳。”


    “這裏都是我自己的人,沒有敢碎嘴皮的。”沈櫻胸口滿是沉悶,她說了這一句,示意代兒去門邊守著。


    “娘,你就不覺得蹊蹺嗎?我們家的人一個個接連出事,貴妃娘娘被禁足,說不定還要被冠上殺人罪名,沈家船隊被毀了,認罪的五叔要被處斬,接下來呢,接下來會不是是爹?會不會是我?”越想也是害怕,沈櫻的麵色宛若白紙,眼神閃爍,猝然驚呼出聲:“是不是爹在朝廷裏結了哪個仇人?才要將沈家置於死地?”


    沈夫人緊緊握住沈櫻的手,目光堅毅,雖然沈家處在風雨動搖的情勢之中,她卻還是將所有的指望,都放在這個女兒的身上。“這跟你無關,你隻要保住自己王妃的位置。記得上回我讓大夫來跟你看過,這個孩子大半是個兒子,有了嫡子,王爺不會讓任何人動搖你的地位。”


    “最好是這樣。”


    沈櫻的目光無聲垂下,望著自己華服也無法掩飾微凸的小腹,心底一片蒼涼。


    沈夫人喝了一杯茶,神色緩和些許,環顧四周,這房間雖然收拾的整整齊齊,卻是沒有擺放男子的物件哪怕一樣,也沒有男人的衣袍,更沒有男人的靴子,實在是太幹淨,幹淨的更像是未曾出閣女子的閨房。


    她的麵容,寫滿了不悅:“我怎麽聽下人說,王爺這兩個多月都不曾來你這兒過夜?”


    “大夫說我身子嬌弱,不宜同房,所以……。”沈櫻有些難以啟齒。


    “所以就一眼都不來瞧你?你還真相信麽?”沈夫人冷哼一聲,一身華貴卻無法掩飾她此刻的冷漠刻骨:“這不過是推脫之詞,依我看,秦王是被偏院那個小狐狸迷住了,怕是在那裏夜夜笙歌呢。”


    沈櫻聞到此處,愈發茫然若失,幽幽歎道:“上回她小產,王爺對我就有諸多嫌惡,自打她沉湖險些死了,王爺怕是更放不下她了。我有孩子有什麽用?王爺是鐵石心腸的人,他當真會回轉心意麽,娘?”


    “你再這樣下去唯唯諾諾,遲早要被她搶了男人。”沈夫人看著這張嬌美卻又空洞的麵孔,不禁悲從心來:“你爹也娶了幾房小妾,那又如何?別說他是當今王爺,就算是市井百姓,也恨不得可以左擁右抱。這世上原本就是這樣的道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上回你回娘家我就跟你說過,為何一定要她的性命?為何一定要她死?她死了,難道就不會有別的女人威脅你了嗎?難道就能確保王爺往後再也不娶別的小妾了嗎?你總是跟個孩子一樣,喜歡鑽牛角尖。”


    “可這回要她死的人,是太後娘娘――”沈櫻又急又氣,麵色漲紅,突地哭出聲來。她也想除去穆槿寧,可若沒有太後的授意,沒有熙貴妃的麝香,她怎麽會重蹈覆轍?!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也罷,如今為娘的還能眼睜睜看著你失寵麽?”她輕輕拍著沈櫻的後背,神色一柔,在她耳畔輕聲安慰:“王爺夜夜都住在她那兒也無妨,但是,要讓他看得到,卻碰不到。”


    “娘……。”沈櫻微微蹙眉,梨花帶淚的模樣愈發嬌美動人,沈夫人不禁在心中歎息,不懂為何秦王放著這樣的如花美眷不管不問,卻總是在另一個女人那邊流連忘返。


    沈夫人說的格外晦深:“男人都是一樣的,碰了幾回壁,就會回頭了。更別說,王爺還這麽年輕。”


    她早已對穆槿寧下了定論,即便不曾看過,也早已判定那便是個狐媚惑人放浪形骸的妾,既然她擅長抓住男人的心,又是個年輕寡婦,比起自己這個初經人事的千金小姐,自然是床上功夫好用。


    沈夫人這回,是有備而來,她從袖口掏出一封藥包,放在圓桌上,仔細囑咐叮嚀。“這比尋常的藥更好用,你若是送東西過去,她對你早有戒心,是決計不會吃下肚的。還不如叫個人,把這包藥粉,倒在她園子的水缸之內,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但凡吃的用的,這些藥足以起作用了,你想,她總不能滴水不入吧。”


    沈櫻伸出手去,碰了碰那黃色藥包,突地掩鼻,那陣藥味實在刺鼻。


    “你是我女兒,為娘的不幫你,誰能幫你?”沈夫人笑著歎氣,自己的女兒並非穆槿寧的對手,若是失了良機,這輩子都不會有翻身之日了。


    那麽,沈家最後的希望,也就滅了。


    沈家幾十年基業,決不能這麽輕易就被毀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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