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可別再生出想一輩子當巫女的念頭,否則,朕可饒不了你。[]”


    放下手中酒杯,秦昊堯斂眉低笑,他抬眸看她,眼底不無熾熱和深沉,這一句露骨的話語,卻讓雲歌不無尷尬。


    半個月前,他吻了她,為的就是讓她打消秉持巫女的那一套規矩,他言語之中暗藏的寓意,更像是若她繼續固執己見,他會再度吻她,或更親密更激烈的法子。


    這世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會提出如此惡劣的威脅方式,哪怕他不過是玩笑話。


    “過來坐,你我並非外人,朕說過許多次了,是夫妻。”秦昊堯見雲歌有些躊躇,率先開口,眼看著雲歌緩步過來,才移開視線,一句帶過。


    夫妻……所以她才不曾得到任何羞辱?相反,無論她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寵著她慣著她,不隻是他的女人,妻子——似乎是他更看重的人。


    哪怕後宮妃嬪也無法跟他平起平坐,一個君王可以有三千後妃,卻唯有一位有資格跟皇帝平起平坐的皇後,並非隻是因為愛她,當年他才冊封穆瑾寧為後。在秦昊堯看來,穆瑾寧雖然也是貴族女子,卻並不嬌貴愚笨,她有閱曆,有賢能,更是在塞外吃過苦而愈發堅強卓絕的性子,對於皇宮,她因為厭惡其中的暗潮洶湧,勾心鬥角,更沒有太多野心,卻又有毫不遜色任何人坐鎮後宮的手腕和頭腦。


    關於她年幼就背負的罪名,在他追諡穆瑾寧為王朝貞婉皇後的時候,就已經昭告天下,一筆抹去了穆家多年前的罪,更將穆峯封為逸國公,將穆郡王府以前的院子田地統統還給穆家,穆峯也可安享晚年,不必再窮困潦倒,看人眼色。


    一樁無辜的罪名,扣在穆家已經七八年了,逼得郡王府中道落魄,穆峯穆瑾寧父女各自貶為罪人,一個是癡傻之人,一個是還不足十五歲的女子,各自在偏遠之地嚐盡人世酸苦。如今得到平反,也是他能幫穆家做的最後一件事。


    雲歌垂眸,安靜地坐著而已,方才的事,雖然是她迫不及待想要結束才做出的決定,但總有自取其辱的意味,沉默了許久,總算平複了心中波動。她幽幽抬起眼眸,淡淡睇著眼前的男人,一桌好菜分文未動,雲歌看著秦昊堯自斟自飲好幾杯,想要勸說,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說。


    “能告訴我那座淑寧宮發生了什麽嗎?”


    她終於壓抑不知心中的狐疑,柔聲開口,此話一出,秦昊堯手中的酒杯似乎沉重的像是千斤石塊一般,他沒想過雲歌會問,默默放下酒杯,他將幽深的黑眸轉向她。


    她一開口問的,並非是任何一樁他跟穆瑾寧之間稱得上美麗或是甜蜜的過往,而是那件事,那件他總是無法釋懷的事,是浸透了穆瑾寧心酸苦痛,懼怕顫抖的陰霾。


    哪怕說完真相雲歌會更懼怕他,更閃躲著自己,秦昊堯也沒想過要粉飾太平,輕描淡寫一句帶過,既然雲歌就在自己麵前,他還不知反省過去的錯誤,這輩子哪怕再度失去她自己也不值得原諒。


    他一定會彌補她,那不是一句空話,既然她想要知曉,他當然會全部告訴她。


    好的,不好的,善的,惡的,統統告訴她。


    哪怕她聽了,會因此而更加厭惡他,他不想再隱瞞她任何事。


    秦昊堯說的很冷靜,雖然那一段回憶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但仿佛還在昨日,他的一字一語,透過低沉的嗓音,默默穿透到雲歌的耳中。


    她不隻是震驚而已。


    她更不隻是壓抑而已。


    她更不願意這一個悲劇,是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聽上去這輩子曾經得到萬丈榮光的貞婉皇後,到底身上還有多少鮮為人知的傷痕和辛苦?!


    跟她相像的,並非隻是一個光鮮亮麗的皇後頭銜而已。


    秦昊堯已經走了很久了,雲歌沒有任何勇氣追問更多的,她不曾落淚,更不曾指責,甚至,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置身事外的那一刻,才不會真正察覺到無法言語的孤獨和寂寥。


    哪怕知道她會因此而疏遠他,哪怕這些過去對於雲歌而言是無力承受的,哪怕她根本已經很難去分辨孰是孰非,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猶豫,果斷地告知她詳情。


    跟她在淑寧宮感覺得到的那些畫麵……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他不曾說謊,雖然他遠遠可以這麽做,反正她是一無所知的。


    過了半夜,屋外又有淅淅瀝瀝的下雨聲,雲歌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坐起身來,獨自想了許久,卻也最終發現是徒勞,無法理清越來越亂的思緒。


    秦昊堯在宮中長廊下曾經問過自己,她在那裏等誰……她在下雨的那一日等了整整半日,連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是在等待一個人,而他卻輕而易舉地說出她心裏的每一個自己都無法捕捉到的情緒和念頭,若不是及其熟悉的人,這未免太可怕。


    如今下雨的時候也是如此,她在漆黑的夜裏不曾點亮任何一支蠟燭,唯獨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靜靜地站著凝視窗外的雨天。


    她突然不太記得那一個下雨天,她在長廊下坐著,到底心裏想了哪些事……但那時候的心跟今夜的一模一樣,心中空空蕩蕩,似乎少了什麽,卻又說不上來。但她不願被秦昊堯的話語去牽引自己,她更想自己去查明,到底她跟這座宮殿,跟大聖王朝是否有長久的淵源……或許她在下雨的時候如此失落當真是因為想起一個人,當真是在等候一個人。


    但她根本不確定,那個人——是否就是如此渴望貞婉皇後回來的秦昊堯。


    想到此處,將素白柔荑探出窗外,她仰著小臉,望向窗外的迷離夜色,對於這座宮殿的抗拒,似乎越來越少,越來越平靜了。讓她介懷的……是另一個女人的過去。她默默閉上雙眸,長睫被風中的雨水打濕,仰著脖頸許久,那張蒼白小臉漸漸濕了。


    他們之間的,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她已經不害怕了。隻因她早已了解,秦昊堯對她隻有深沉的愛意,沒有惡意,無論她要求什麽,他都會百依百順,看在貞婉皇後的麵子上。


    她在宮裏待得久了,在路上也會偶爾遇見一兩個後妃,她們雖然無人敢為難叫囂,但看她的眼神再倉促,雲歌也是能夠察覺到一些敵意。這些眼神……不管是出自何人眼中,早已將矛頭指向了雲歌。


    時間長了,什麽樣的傳聞都會出來。


    巫女的頭銜,當初會讓人心生可怖,但如今——巫女進宮已經四月,沒有一位後妃得到皇帝的寵幸,這讓臣子們更多了揣摩懷疑的借口。


    皇帝對巫女的器重,似乎變得不再尋常,甚至有人心中揣測,皇上是被大食族的巫女的妖術擺布,鬼迷心竅。後妃稀少,皇上又鮮少寵愛她們,皇嗣一事原本就玄乎,巫女一來,更是讓此事變得難上加難。


    這兩日初見秦昊堯,雲歌也能感覺到他身上事情變得更糟糕了,哪怕他鮮少在自己麵前提及,她終究按耐不住,走入他的寢宮,低聲詢問。


    “我繼續留在你身邊,遲早會讓臣子跟你反目,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她並非在乎他們強加在她身上的“妖女”兩字太過難聽,從最初進宮那一日開始,就注定她這一個唯一的外族人在大聖王朝的宮裏,是格格不入的,他們害怕也好,敬畏也罷,她不在乎謠言蜚語。


    隻是,她的存在,的確打攪了秦昊堯一成不變的帝王生活,他是一國之君,除了忙於國事之外,更該寵愛後妃,更該擁有子嗣,秦昊堯看似年輕,卻也約莫是三十而立的年紀,王族比尋常人家更看重開枝散葉,跟秦昊堯這般年紀的貴族男人,早已妻妾成群,最大的兒女都該有八九歲的了。更別提,他身上帝王的特殊身份,哪怕是一日,也容不得他拖延敷衍。


    秦昊堯放下手中的書冊,扯唇一笑,俊臉更加迷人溫和,他說的從容,再緊張急迫的事在他的口中說出來,似乎也不過是一笑置之一句帶過的稀疏尋常。“你的身份與眾不同,他們對你有所懷疑也是尋常。”


    過去在冊封穆瑾寧為皇後之前,就讓她聽到不少難聽的罪名,而如今,臣子即便在他麵前抱怨幾句,他也會為雲歌捂住耳朵,不讓她聽到。


    “他們在你麵前說我的罪名,是否迷惑帝王,阻擾皇上寵幸其他後妃,更讓皇嗣一事迫在眉睫?”雲歌看他說的輕描淡寫,不禁眉頭緊蹙,更走近幾步,匆匆追問個究竟。哪怕不曾親眼看到,她都可以預見那些陳腐大臣眼底的唾棄和鄙夷。


    “他們怎麽說,你不必在意。”秦昊堯深深凝視著她臉上的愁容,心中劃過一絲不舍,一把拉過她的柔荑,要她坐在圓桌旁的位子上,隨即鬆了手,不讓她太過介懷。


    他一年到頭原本隻會眷顧數次後妃,並非毫無節製的男人,更並非不能將任何女人當成是暖床的伴,男歡女愛,原本隻不過各取所需。自從雲歌出現,他哪裏還想得起那四位後妃?!他心中的孤寂,並非是任何女人都可以安撫填補完整,唯有見了雲歌,他哪怕是獨自過夜,也不再覺得難以入睡,不會哪怕入睡都是滿心悔恨。


    如今也不再夢到她了,籠罩在他身上的陰霾,似乎有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征兆。


    “身為臣子,他們希望朕得到皇嗣,順應天理。”他冷然丟下一句,端起手邊的茶杯,品著茶,他並非正人君子,也並非荒淫無度,至少在治理國家上麵頗得民心。心頭劃過別樣複雜的情緒,話鋒一轉,他輕輕瞥了雲歌一眼,許諾一句。“何時你不覺得那麽難過了,朕會跟他們坦誠你的身份……”


    他比任何人更想昭告天下,貞婉皇後沒死,他的皇後還在,他不必在意臣子的叨嘮埋怨,自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寵愛自己的皇後,皇嗣一事,也不過是朝夕之後的結果,如今他麵對的難關,到時候不過是小小門檻而已。隻是他不願將雲歌過早推到眾人麵前,時機成熟,會讓她少受爭議,他不想再有任何人對她評頭論足,讓她傷心。


    “皇上就從來不問問我心裏是怎麽想的?我說過我有個兄長,為何皇上遲遲不曾將他找來?”聽秦昊堯的語氣,是在等待最佳時機,便可以讓雲歌坐到貞婉皇後的位子上去,雲歌按耐不住,不快地開口詢問。隻是,語氣不如以往衝撞,隻因他給她足夠尊重,她更不該總是咄咄逼人。


    “雲歌,聽著,朕答應過你的事,就絕不會食言,否則,朕就不必答應你。”秦昊堯臉上的笑容一斂,眼底的深沉像是一張網,膠結在他的身上,每一個字都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無意惹來他的不悅,雲歌直直望向那雙雖然冷漠卻又篤定的黑眸,輕點螓首,若一國之君都無法找到張少錦,憑借她的一己之力,更是海底撈針,渺無希望。


    “朕的手下還在找,那個名叫張少錦的男人,你隻消靜心等候,遲早會找到他。”秦昊堯從雲歌的身上移開視線,斂眉,重新望向手下的奏折,隻是在這一瞬,眼底晦暗不明。


    當然,一旦自己的手下找到張少錦,他自然不會是雲歌的兄長,卻也唯有從這個張少錦身上,秦昊堯才能找出當年的所有真相。


    或許,張少錦算是雲歌命中的貴人,或許不是。


    不管如此,一旦有張少錦的消息,第一個見他的人,應該是自己。他會查明一切,然後,讓一切順利回到原位。


    雲歌看他再度沉默不言,不動聲色地將心中所想問起:“到時候,雲歌希望皇上可以平心靜氣聽聽張大哥的話,若雲歌並非皇上一心一意要找的人……”


    “若你並非貞婉皇後,你想讓朕放你出宮是嗎?”秦昊堯頭也不抬,微涼薄唇邊溢出一句,他的確善於洞察人心,更因為對崇寧的足夠了解,他哪怕不必看她的眼神,也可以揣摩出她心裏的念頭。


    “保護大食族是我的初衷,隻是如今雲歌已經無法當一個純粹的巫女了,留在宮裏更沒有任何理由,若是皇上寬待,我會跟大哥一道出去生活。”雲歌明白自己已經無法繼續站在巫女的行列之中,被迫辜負了紅葉大巫醫的期望,但所幸大食族不曾因她而遭劫,如今完成自己該做的,她早些離開,才能將這座皇宮恢複成最初模樣。


    她隻是一個無意間闖入的過客,不管多久,她總要離開。


    “好,朕答應你。”


    秦昊堯果斷回應,他的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斬釘截鐵,甚至讓雲歌總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更不像是認真模樣。


    但看他正在處理國事,她不忍再打攪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正想起身告辭。秦昊堯的低沉嗓音,卻在此刻傳來,將她攔下。


    “朕有那麽可怕嗎?坐著吧,你問了想問的,朕正好也有話想對你說。”


    再度被他識破,雲歌更覺一陣難堪,她暗暗舒出一口氣來,如今神色自如,不再心懷忐忑。


    秦昊堯將俊臉轉向她,他答應讓她出宮能讓雲歌露出如此輕鬆神情,他不該是喜是憂,心中難免自嘲,卻不曾流露任何沉鬱神情,他說的平淡:“有件事瞞著你很久,當年你生了很重的病,朕不曾提及。如今想起來,也該讓你見見他們——”


    “你想讓我見貞婉皇後的家人?”聞到此處,雲歌的心中落入些許沉重,上回無意間跟楊念打照麵,孩子抱緊她慟哭,糾纏半宿,她雖然不忍,卻還是無法憑空接納突如其來的一切,接納這些全然陌生的家人。她根本無法在那麽了解貞婉皇後的親人麵前偽裝,孩子懵懂幼稚,秦昊堯幾句話就騙過了,但若換做了別人,她如何堂而皇之地欺騙?!


    “朕不會貿然做出你不喜歡的決定。朕的手下就在外麵等你,半日之內就能抵達。”秦昊堯笑著起身,雙手覆在她削瘦肩膀上,低聲交代。


    不知為何,他接下來的這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掃清了雲歌心目中的多少不安。她側過臉去,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黑眸幽深,卻沒有任何陰鶩陰沉的冷意,有的隻是誠摯和懇切,滿目動容:“朕要給你看的,也是當年沒來得及給她看的,或許她對朕心中難免有怨恨,哪怕你不是她,朕也想將此事徹底了解。”


    “我去。”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她眼神清明,嗓音清冷,答應了秦昊堯的話,對於一個尚不完全了解的男人,或許等待她的是龍潭虎穴。


    她貿然答應出宮,興許會有危險,但她更想了解秦昊堯的心結,因為如今,他的心結也成了她的。


    目送著雲歌走遠的身影,秦昊堯的臉上再無任何神情,唯獨黑眸幽深不見底,眼看著王鐳帶她前往宮門,他才總算安心。


    她離開的太過倉促,原本他準備等她病情好轉再跟她說的,沒想過那年便是兩人陰陽相隔,情緣斬斷……


    不管最終雲歌是否可以跟穆瑾寧一樣回心轉意,這件事是他欠她的,如今該讓她知道真相。


    跟隨王鐳走出宮門,上了馬車,雲歌看著這輛馬車沒有任何馬夫,是由王鐳親自駕車去的,一定生怕外人將行蹤泄密,更覺她待會兒要見的人並不一般。


    “姑娘在車上歇息會兒,到了地方卑職會叫醒你的。”


    王鐳見雲歌在車裏坐穩當了,才坐在馬車前,低聲說道。


    雲歌聞到此處,輕輕垂下手,簾子被放下,王鐳她見過不少次,是跟隨秦昊堯最忠心的侍衛統領,若不是重要的大事,秦昊堯絕不會派王鐳出馬。


    她在一路上想了許多,半日的時辰耗費在馬車內的確令人疲乏,等她悠悠轉醒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


    雲歌睜開迷蒙雙眼,耳畔似乎聽到有孩子在念詩,念得是秦風,一板一眼,字字清晰。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掀開簾子,她環顧四周,安安靜靜地打量眼前的風景,馬車停在一片蒹葭後頭,前麵是個明淨湖泊,冬日清晨結著冰,如今已經是黃昏時分,唯獨岸邊還有些許冰凍。若是秋日前來,一定是極為美麗的畫麵,湖水粼粼,蘆花滿天,水天相接。


    她攏了攏身上的外袍,取下臉上的珍珠麵罩,緩緩走下馬車來,王鐳正在一旁等候,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不遠處坐落一個院子,單門獨院,窗明幾淨。


    在蒹葭前頭吟詩的孩子,正是兩三歲的女娃,她的手中把玩著一支幹癟的蘆花,身著紫紅色小襖,梳著雙髻,見這一輛馬車就停靠在她家門口,一左一右站著一男一女,不禁揚聲問道,沒有半點懼怕生人的意思。


    “你們找誰?”


    方才念詩的清亮童音,便是出自這個孩子之口,雲歌凝神看她,淡淡一笑,看她的裝扮這家不過是普通人家,卻並不若村野百姓,孩子這麽小就能誦讀詩詞,不但是與生俱來的聰慧,更是爹娘極重栽培。這世上,唯有貴族官宦之家,才準許女孩子讀書認字,平凡百姓家中的女子,不識字的居多。


    隻是一句話,卻當真問倒了雲歌,她將眸光轉向王鐳,看他的意思,就是這家人了。


    “孩子,你家有人嗎?”雲歌俯下身子,一手輕輕貼在女娃臉上,這個孩子生的極為漂亮,濃眉大眼,肌膚白皙,唯獨說話做事不見半點嬌氣,這麽丁點大的孩子,卻似乎有種巾幗之風,虎頭虎腦像是個男孩一樣。


    “我娘在呢,跟我來。”女孩點點頭,領著雲歌便走向前麵的院子,雲歌轉過頭去,卻隻見王鐳依舊守在原地,不曾跟上來。


    她的眼眸一暗再暗,隨即轉為原本的清明,孩子蹦蹦跳跳跑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推開掩著的紅色木門,跨過門檻,轉身回來等著雲歌了。


    “娘,來客人了。”


    女孩眉目開朗,朝著裏屋喊了一聲,聰慧老練,比起同齡孩子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沉著。


    隱約聽到女人的聲音,在裏麵應了一句,雲歌依舊站在天井之下,打量著這個院子,走入其中,才發覺比外麵看起來更加寬敞整潔。院子裏滿是花草盆栽,為如今孤寂的冬日增添一抹生機盎然,雲歌默默俯下身去,在她腳邊正是一盆水仙,含苞待放,她看著實在喜歡,不禁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唇畔也漸漸有了笑意。


    女子的腳步聲,停在外屋的門邊,她眼看著蹲在天井觀賞水仙花的那一道身影,臉上的笑容驀地僵持不見,她不敢置信,更不敢驚擾了賞花的女子,輕手輕腳走在一旁,反反複複將其看了好幾遍,正想再靠近,卻因為太過倉皇,踩到一旁的花葉,細微的聲響早已驚動了雲歌,她見這家的女主子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不禁站起身來。


    兩人四目相接,雲歌望著自己在她眼底的光影,不曾開口,隻是淡淡望著,徑自沉默。


    “你……”女子約莫二十歲的年紀,樣貌跟女娃相似的嬌麗,盤著婦髻,一身藕色長裙,罩著一件輕軟的白色小襖,她在看清來人的麵目那一瞬,幾乎當下就紅了眼眶。


    雲歌早已不再覺得奇怪,自然這個女子,也是貞婉皇後曾經相識的故人,她淡淡開了口,不再贅言。


    “皇上讓我來看看你——”


    “我聽聞你已經……”女子怔住了,但如今眼前的人明明是真真切切的,幾年前她剛在這個地方住下不久便聽聞京城傳來的噩耗,貞婉皇後於那年夏日離開世間。難道其中還有隱情?!女子不再多想,彎唇一笑,眼底的淚光更重,拉過雲歌的手一道走入外堂。“快進來坐,外麵太冷了。”


    眼看著女子為自己特意生了暖爐,雲歌有些過意不去,見那個女娃甜甜笑著坐在暖爐一旁喝著糖水,她的目光遲遲無法從女娃的身上移開。


    見雲歌總是盯著孩子看,女人從廚房端來一碗芋頭糖水,送到雲歌麵前的桌上,一邊柔聲說道。“她叫星曜,是我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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