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標致。”雲歌這才將眸光移開,是真心的稱讚,落在說話的女人身上,雖然出現在這麽偏遠安寧的地方,但這個女人的身上沒有一分農婦的氣息,依她來看,她若是精心裝扮,更像是一個大家閨秀,出身名門望族也絕非不可能。


    她自然想不通,到底為何這個女人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安於如此樸實無華的生活,在雲歌的眼底,眼前的美麗女人,更像是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富貴小姐。


    “當年我跟你說自己懷了身子,整個皇宮也就你可以相信托付,唯有你為我們想法子,幫我們出宮去――”女人坐在雲歌的身邊,四年時光,梗在她們之間,雖然如今再見穆瑾寧,多少有些生疏,但她從未把穆瑾寧當成是外人。有些人,遇見的時間並不長,卻可以走入別人的心裏去,就像是穆瑾寧這般的女子。她輕輕覆上雲歌的手掌,眸光平和柔順許多,歲月的磨難,世事的變化,都會漸漸改變一個人的最初模樣。


    她是夏侯柔,是夏侯家閨秀,在年少時候就跟昭明太子秦玄相識相愛,最終促成這一樁金玉良緣,她也曾經意氣風發,也曾經享受過人世間最美的繁華,但直到最危險最落魄的時候,她才知曉自己到底最後能抓住的是什麽。


    雲歌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身份,但她說的如此動容,她也安安靜靜地聽下去,女子突然停下來,望著雲歌絲毫沒碰的芋頭甜湯,眼波一閃,似乎有些愧疚。“星曜愛吃甜湯,今日我才做的,你若不喜歡,待會兒我讓人做幾道好菜……”


    夏侯柔清楚崇寧如今是過著最衣食無憂的生活,皇叔雖然待人苛刻,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卻從來是慷慨用心的,在宮裏麵她樣樣不缺,哪怕是點心也可作出一百個花樣來,哪裏還看得上村野之中的這些粗茶淡飯?!


    那種困窘,卻一刻間刺傷了雲歌的心,她同樣慌亂,捧起這一碗甜湯,垂眸一笑,不想讓自己看來太高傲不好伺候,輕聲說道。“我沒說不喜歡。”


    夏侯柔雖然不曾看清雲歌眼底的神情,但聽她這麽說,多少放下了心中的愧疚,眼看著雲歌喝下溫熱香甜的芋頭湯,她的神色愈發緩和溫柔。回憶從來不曾變得遙遠,總是就在她的眼前,卻也因為每次回想都更覺得驚險,如今才更加珍惜。


    “後來我們被皇叔找到,將我們關在行宮,日夜都有侍衛把守,一夜突然被人接走,我們驚慌不已,最後才知曉,那些人是宋大人派來的。”


    雲歌自然無法知曉這個宋大人是何許人也,聽女人的語氣,隱藏著憤怒不平,像是因為這個宋大人,吃了不少苦。


    “真正懷有不良用心的人,正是左相宋大人,他見風使舵,左右逢源,卻唯恐天下不亂。他讓我們住在宋家的偏院,我們閉門不出,見不到一個外人,心神不寧,生怕再度被皇叔找到一定不會輕饒殿下與我。他看出我們的懼怕,整日說服殿下南下在江南建立自己的政權,跟皇叔對抗,更鼓吹殿下相信來日方長,可以東山再起,從皇叔手中奪回江山。那時候,殿下也是毫無計策,若不是鬼迷心竅,隻得相信宋大人的詭計,害的星曜險些無法出世――”


    女人重重歎了口氣,當年他們都有錯,如今回想更痛惜。她將眸光轉向坐在暖爐邊的小女娃,慶幸的是星曜出生了,不但不曾有任何損傷,更比別的女孩子更聰慧,也更加懂事乖巧,她想到此處,唇角微微上揚微笑的弧度。


    雲歌進宮已經四個月了,秦昊堯從來不曾苛待她,總是讓人送來時下最新鮮美味的珍饈,她總是拒絕,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如此金貴,應該得到這樣不合時宜的對待。宮裏的菜肴自然道道都是精致的,但卻不及此刻的這一碗甜湯,濃鬱的桂花香,芋頭香,隨著香甜的湯水滑入心中,不止驅散了寒意,更讓她滿口滿心都是甜的滋味。


    女人從雲歌的手中接過碗來,想起九死一生的光景,晶瑩的雙目之中陡然變得黯然,她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憤怒:“我們跟隨宋祁的心腹到了江南,誰曾想過宋祁那個歹毒小人,在京城一知曉皇叔已經在追查我們的下落,恐怕連累到他,生怕皇叔知曉他暗中的陰謀將他抄家誅九族,居然讓心腹欺騙殿下與我,把我們帶上船,一不做二不休,船到湖心的時候把我們推下去,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我們。”


    雲歌交握著雙手,驀地將雙目對向這個女人,她似乎開始領會眼前女人的身份,而言語中的皇叔――是秦昊堯,當今天子?!那麽……她緊蹙眉頭,眼底滿是困惑不解。


    “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被人利用,是我們太片麵大意。”


    她想起往事,說的當真是中肯,並非因為太子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心愛之人而極力抹掉那些過錯。她的真誠,讓雲歌更投入地傾聽夏侯柔說的話,即便她依舊對夏侯柔說的那段過去一知半解,那並非是她曾經插足的時間。


    無論是當年在宮裏被幽禁的時候,還是在宮外暗無天日地躲藏,更別提那些從未停息的不安和懼怕……恐懼,不隻是來源於雷厲風行做事果斷不留情麵的皇叔秦昊堯,更是來自他們如今根本無法共存的身份,還有昭明太子心中的不甘。夏侯柔一直跟隨著秦玄,對自己的夫君甚為了解,知曉殿下的一念而已,已經是走上了錯路。


    她身為昭明太子的發妻,也明白自己夫君的苦痛,父皇貶為惠王,被皇叔幽禁起來,最終得病撒手人寰,母後德莊皇後被查明這些年來的入幕之賓是父皇的侍衛統領,最終被父皇賜死在宮裏……而原本應該是昭明太子的江山社稷,因為父皇跟皇叔之間的爭鬥,跟太子擦肩而過,他甚至必須躲躲藏藏,畏畏縮縮,無法保護自己的妻子,更無法保護自己――那些日子,是昭明太子最痛苦不堪,也是最迷惘的時候。


    神色一柔,她輕輕俯下身子,覆上雲歌的雙手,在她生病孤獨疼痛的時候,在她發覺自己懷上太子骨肉驚恐不已的時候,也正是眼前這個女人,用這一雙溫暖的手緊握住她,安撫她,指點她。這世上,哪怕親生姐妹也沒有如此義氣相挺的度量和膽識,甚至因為瞞天過海讓他們夫妻出宮,皇叔勃然大怒,一定也讓崇寧諸多為難。


    但她當下當真隻能求崇寧,皇叔眼底隻有崇寧一人,若崇寧都不願幫他們,她不怕死,隻要跟殿下一起死就是幸福,隻是無法放下還不足月的腹中胎兒。“殿下也很累,心裏也很苦,若我當妻子的還不站在他這邊,這世上還有誰心疼他呢?哪怕我也清楚,殿下不是皇叔的敵手,我也萬萬不能說這些話。”


    夏侯柔苦笑著說出心裏話,心中滿是酸楚苦澀。若是這輩子無法看到崇寧,這些心事遲早都會腐爛在肚裏,她喜歡太子,自然是可以同甘共苦,隻要能一家子和睦團聚,她並非貪圖繁華奢華。


    “當年,一定讓你受累了――”夏侯柔眼底含淚,雙膝一彎,跪在雲歌的麵前,年幼進宮,她見過許多人,心生尊崇的人卻很少,但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卻是她這輩子不能忘的貴人恩人。


    雲歌急忙站起身來,覺得承受不起,想扶她起來,坐在暖爐旁的女娃見狀,小跑過來拽著夏侯柔的衣袖,不願看娘親跟人下跪。夏侯柔不曾起身,卻一把抱住星曜,讓她一道跪在雲歌的麵前。


    “這是我們欠你的,若沒有你,也不會有星曜。”


    她說的字字清晰,落在雲歌的耳畔,更是將千斤巨石投入她的心湖。她原本就是平靜的,但如今卻很難壓下莫名起伏的情緒,見狀,也不免百轉千回。


    “孩子剛出世的時候,我給她起了個小名,叫阿寧,望她能跟你一般善解人意,聰穎寬容。”夏侯柔默默抬起眼眸,望向手足無措的雲歌,唇畔噙著一抹溫和至極的笑意,那些笑容軟化了雲歌的心,她低聲說道。


    “你快起來吧。”


    眼看著夏侯柔最終站起身來,半響無語,她徑自拉過星曜的小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寒冬臘月,雖然穿的厚實,但孩子的手背上和臉頰上有細微的皴裂,她看了許久,也於心不忍。


    解開脖頸上圍著的灰色獺毛圍脖,親自為星曜圍在脖子上,雲歌垂眸,輕輕撫著星曜紅撲撲的小臉,彎唇一笑。


    “娘,好暖和……”星曜睜大閃亮的雙眼,轉過身去朝著夏侯柔綻放笑顏,貪戀地一遍遍撫摸著脖子上的柔軟圍脖,一副新奇的模樣。


    夏侯柔咽下心中的苦澀,如今他們擁有的隻是平靜安寧的生活,稱不上富裕,殿下原本就有淵博學識,如今在學堂裏為孩子們授課教學問,一年也賺不上幾兩銀子,她在家幫忙做些家事,栽種一些花草拿去市場販賣,一家三口也可衣食無憂。那些她前半生不必擔憂就能得到的金銀細軟,絲綢首飾,都已經離她越來越遙遠,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記憶一樣。


    她當然知曉,穆瑾寧並非要她一聲感謝而已,夏侯柔走到一旁,為雲歌倒了一杯茶,輕聲埋怨。


    “隻是這孩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喜好也盡跟個男孩一樣。閨名是殿下起的,想讓她跟星辰般閃耀,與眾不同,不過總覺得她長大了也不像是個賢淑閨秀……著實擔心了許久。”


    雲歌笑顏對著甜甜笑著的星曜,她的心中沒有任何敵意,哪怕隻是初次見到他們也再無戒備,輕笑出聲,脫口而出。“無妨,這原本就是天性,我小時候也是調皮的很……”


    夏侯柔笑而不言,將茶水端到雲歌的身前,不以為意。


    雲歌驀地怔住了,她方才說了什麽話?她小時候也是如此調皮……那是誰種在她心裏深處的記憶?!


    她突然手腳發涼,急急忙忙站起身來,眼底滿是倉惶。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你難得來一回,吃了飯再走吧,雖然沒什麽好菜。殿下待會兒也要回來了,你們也四年沒見了,多少吃點也不算白來一趟――”夏侯柔不無窘迫,正打算忙活一桌酒菜出來,卻聽到雲歌如此匆忙就要離開。


    “不了,我還是回去吧。”雲歌轉過身去,說的堅決,不為動搖,望向窗外,天際的餘暉似乎也終將被夜色徹底吞噬。


    如今已經是冬日,天黑的格外早。


    夏侯柔自然善解人意,將雲歌送出外屋,想起皇叔越是霸道決裂,越是用情極深。“既然你堅持要走,我就不攔你了。你在宮外時間太久,皇叔一定會擔心的。”


    雲歌才走到天井,夏侯柔驀地叫住了她:“崇寧。”


    雲歌藏在袖口的雙手緊握成拳,無聲轉過頭去望著抱著星曜的端麗女子,她的眼底有笑,似乎還有別樣的情緒閃閃發光:“別再怨皇叔,這件事不是他的錯。若不是他的手下及時趕到,奮不顧身跳入湖裏將我們救起來,我們如今不過是兩具被魚蝦吞噬的死屍而已。第二年,皇叔親自來見過我們一次,我們當真甘心了,也不恨他,世事難料,皇叔不曾趕盡殺絕,容忍我們活著,已是天大的仁慈。”況且,跟這世上其他人相比,他們一家並非窮困潦倒,更非捉襟見肘,有心愛之人陪伴,哪怕隻是吃些粗茶淡飯,也是好日子。


    這就是秦昊堯要她前來的目的?


    這就是秦昊堯深知貞婉皇後對他的心結和怨懟?!


    這世上,除了秦昊堯和他的親信,一定無人知曉太子跟太子妃還活在世上,並有了孩子。


    否則,總不乏有心之人,鬧得天下不寧。


    當年的貞婉皇後,對秦昊堯多有誤解,定是以為他蠻橫專製的緣故害死了這對夫妻,害死了太子妃腹中胎兒……


    “崇寧,珍重。”


    夏侯柔看著雲歌的身影越走越遠,不禁紅了眼眶,呼吸一滯。或許這輩子,京城的故人再也不會來探望他們,隻因……他們已經是死去整整四年的人,昭明太子和太子妃,已經躺在皇陵整整四年了。


    或許崇寧來看她,也是最後一次了。


    雲歌坐上馬車,王鐳調轉馬頭,朝後駛離,對麵迎著走來一個年輕男人,清俊高瘦,身著藍色布衫,雖然俊朗,卻看上去有些羸弱。


    常年無人經過他們的院子前,他心生狐疑,馬車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仔細看了一眼,這一輛紅色馬車不曾停下,駿馬越跑越快,似乎是坐在裏麵的主子急著去趕路。


    “柔兒……今日學堂的孩子都回家去了,明日我就可以歇一陣子,專門陪陪你們。”


    打開門去,他朝著外屋望去,卻隻見夏侯柔抱著星曜,依舊望向馬車駛離的方向,臉上隱約可見淚痕,他走向前去,扶住夏侯柔的肩膀,察覺到星曜脖頸上的美麗皮毛,疑心更重,不禁低聲問:“誰來了?”


    “是崇寧,夫君。”夏侯柔跟他目光交匯,秦玄胸口一震,兩人相視許久,彼此不言。


    漫長的沉默,夾雜在他們之間,秦玄自然也不會忘記,記憶中曾經討人喜歡喊他“太子哥哥”的少女郡主,那個年紀輕輕就坐上妃位的槿妃娘娘,那位得到皇叔冊封後位卻不久就離世的貞婉皇後……


    那個,他們都放在心裏的崇寧。任何一個不同的時候,似乎都會展露不同的麵目,或純真,或世故,或淩厲,或堅決,但唯一不曾改變的,是她赤忱的心。


    皇宮,不管任何人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幾乎無人會為別人而舍身犯險。那座像是用世間最高貴的黃金打造的宮殿裏,屋簷牆壁,亭台樓榭,每一片磚瓦都是冰冷的,人心自然也是冰冷的。


    “怎麽不留她?”秦玄從夏侯柔的手中接過星曜,苦苦一笑,淡淡問了句。


    在經曆過人生的劫難之後,在一夕之間失去太多東西之後他曾經不甘心,曾經憤怒衝撞,直到皇叔的手下找到他們,將他們從黃泉路路口拉了回來,更派了兩個手下照看著一無所有分無分文的兩人,直到星曜出示,皇叔的手下才離開江南前去京城複命。


    他對皇叔是滿滿的怨恨,身為太子,從懂事的那年起他就知道父皇遲早將整個江山交給他,最初秦昊堯甚至是他最為崇拜的一位皇叔,他厭惡其他皇叔的貪婪或者紈絝,更厭惡他們哪怕無能還眼高於頂隻剩下自誇的本領,他們高貴的並非隻有流淌在脈搏裏的血統而已,他清楚身為帝王者,要有自己的抱負,更要有自己的才能。


    曾經是秦玄年少時候就放在心目中的榜樣,秦昊堯是最年輕的王爺,跟皇帝的年紀相差約莫十多年,跟太子相比,也隻是虛長幾年而已,卻也是這一位年輕的皇叔,將秦玄心中的宏圖全部打破,那麽輕易地就打破。


    夏侯柔轉過身去,獨自走到桌邊收拾茶杯,眼神一黯,茶水已經變涼了,唯獨穆瑾寧不曾喝上一口,隻是始終捧著茶杯溫暖自己的手心而已。


    “定是不肯,或許是皇叔在宮裏等著她吧,她不能晚歸。”


    雖然夏侯柔總覺得這回來的穆瑾寧有些生疏,比過去沉默寡言許多,似乎若不到必要的時候,她都不必開口說話,更多的時候,穆瑾寧隻是在傾聽,或是凝視不語。


    “讓你跟著我,受了不少苦,星曜也是――”這一句話,這四年裏他從未說過,在他還是一國太子的時候,說自己想說的話,似乎更加簡單。而如今,這些話總是梗在他的心裏,讓他並非跟過去一樣意氣風發,理直氣壯。


    夏侯柔聞言,滿心感動,她當然有不少擔憂,秦玄是個正直的男人,心裏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比起皇叔,他少了曆練,更少了魄力和手段,自從被宋祁陷害甚至差點連累妻女一道丟了性命之後,他在如此平靜更是平淡的生活之中消磨了鬥誌,如今在鎮上跟孩童們講講詩詞,不可否認,這並非是他自從冠上太子頭銜曾經憧憬過的生活。但隔了四年聽到他的心聲,她當真覺得這些年的靜心等候和陪伴都是值得。


    “當初喜歡殿下,若我說隻是喜歡殿下的人而已,你會信麽?”夏侯柔挽著秦玄的胳膊,將螓首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眸光清淺動人,她並非扭捏做作的性情,尋常閨秀難以開口的動情話,她說的平靜自如。愛恨,原本就該分的清楚,更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秦玄扯唇一笑,清俊麵容多了有溫度的寵溺,他點了點頭,揚聲笑道,說的愈發堅決。當年一見鍾情的愛戀,新婚就遭遇了諸多是非磨難,他們卻依舊不曾放棄對方,始終不離不棄,正因為苦難,他們愛得更深,手握得更緊。“都相信。”


    “爹,來的那個是誰?”星曜轉動著手中的灰白色蘆花,似乎覺得太過無趣,突然眼底靈光一閃,將軟綿綿的蘆花靠近秦玄的耳廓,揚聲問道。


    秦玄對這個跟他們一道經曆了人生最大的辛苦之後降臨的女兒格外寶貝,不曾勃然大怒,甚至沒有半點脾氣,更不覺得不耐。星曜雖然不是男孩,在秦玄看來,她不比皇族任何一個皇子遜色,失去了皇宮這片肥沃供養的土地,哪怕是在普通的家裏,他也相信有自己和妻子,可以將星曜養育的很好,會讓她不曾懷有任何怨恨不甘地成長。


    而星曜身世的秘密,是被埋葬一輩子。


    他們,因為互相擁有彼此,在那麽冷的冬日,哪怕不是日日生著暖爐,也不曾覺得孤單難過――或許,這才是他失去所有身份給予他的,而最終不曾錯失的寶物。


    他不禁莞爾,奪來星曜手中的蘆花,在她臉上搔癢,惹來她蜷縮閃躲,輕靈的笑聲落在秦玄的耳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終究不曾告知星曜,或許在那一刻,他也有些惶惶然,不知該如何說起崇寧。是一個少年時候跟妹妹一般的女子,而如今卻是皇叔的妻子。


    或許他即便說了,星曜這個剛滿三歲的女孩,也不會懂得。


    過去的事,可以全部忘記。


    他以前常常回想,若是他還在東宮的時候,又會如何?!


    他失去的是世人豔羨的身份和地位,隻是成為太子成為皇帝又如何,一輩子興許也等不到一個對自己真心的人。


    想到此處,豁然開朗,醍醐灌頂,秦玄釋然一笑,他在今日開始,徹底將所謂的高貴血統拋之腦後,他不再是昭明太子,他不過是一個教書先生。


    前世已逝,他隻待朝夕。


    秦玄走到夏侯柔的身邊,輕輕環住她的身子,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聲訴說。“我們再要個孩子吧,柔兒,這樣星曜也不會覺得孤單。”


    他身在帝王之家,兄弟姐妹的感情淡泊如水,他不想讓星曜也如此孤獨地長大,雖然父母是最尊貴的皇帝皇後,但他卻從不覺得那個宮裏,是有人情味的地方。


    他會讓星曜過上比住在宮裏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生活,更溫暖,更甜蜜,像是天國一樣歡愉的生活。


    夏侯柔正在擺弄碗碟,突然怔住了,她雖然笑著,卻又不斷淌出眼淚來,四年裏最痛苦的時候,她也鮮少落淚,不願讓心中苦悶的夫君還要對自己勞心費神,但聽聞他說出這一句話,當真確定過去都已經過去,他們之後再也不會為了曾經失去的而戀戀不舍,可以徹底將那些繁華當成是從未出現過的一樣,她將麵容貼在秦玄的身上,雙臂緊緊回抱著他,縱容自己像瘋子一樣哭個不停。


    她知道,經過四年,漫長又短暫的四年,他們終於從那一場噩夢之中醒來,最終將一切是非黑白都徹底放下。


    他們……會過上更新更好更知足的生活。


    比得到更重要的,是珍惜。


    人的一輩子,曾經擁有過最好的東西並不值得炫耀,有些東西來的太早也並不持久,像是過眼雲煙,美麗卻又虛幻。


    身畔的人來來去去許多個,來的早晚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來了之後,不再輕易離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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