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五月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周遭的芬芳融化在暖陽之中,她默默睜開眼眸,撐起雙手,發覺自己一襲桃紅色宮裝,獨自躺在百花深處。她仿佛做了一場漫長又安寧的好夢,驀地醒來,隻聽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蒼勁有力,她不禁喜出望外,站起身來觀望。


    隻是,這一望,卻讓她滿心寒意,失落孤寂。


    駿馬,越來越近,在她的眼底也越來越清晰,那匹馬自然是秦昊堯離開時候所坐的坐騎,但馬背上卻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穆瑾寧驀地醒來,垂下眼眸,觀望著自己,她還是身著今日清晨換上的青色宮裝,不像是夢中的自己身著桃紅色的衣衫,那夢自然是荒誕不經的。


    沉默著獨自坐了一會兒,穆瑾寧掀開身上的單薄錦被,正想下床,才發覺自己沁出了一身的汗。如今是五月底了,天越來越熱,她原本就不喜歡炎炎夏日,午後一場小憩,沒想過會做了這麽久的夢。


    “姑娘,這是從宮外送來的桑葚,新鮮的很,不知您是否喜歡――”


    紫鵑端著一盆桑子走過來,滿麵笑意,穆瑾寧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桌旁,探出素白柔荑,纖纖素手取了一顆,送到自己唇畔。


    桑葚各個紫紅發黑,長得豐滿碩大,品嚐起來也是甜美多汁的滋味,她笑著看紫鵑,神色一柔,輕聲說道。


    “你也來嚐嚐看。”


    紫鵑笑了笑,應了一聲,卻遲遲不曾動手,身為宮女,即便是主子的應允,也不敢跟主子同桌用膳,這是宮裏頭的規矩,若是主子賜了些東西,她也要等主子不再吃了,才能端走品味。


    “看姑娘自從皇上走後就再無胃口,奴婢讓禦膳房的人燉了一碗糯米粥,其中放了些山楂片,想來會解熱開胃,待會兒就會送來了。”


    紫鵑見穆瑾寧又拿起了繡圖,神色安寧地坐在桌旁繡著牡丹花,這些日子,她親眼看著主子越繡越好,這些白絹上的花樣,也是越來越栩栩如生。她怔然望著,輕聲開口,身為伺候穆瑾寧的貼身宮女,她自然是想盡辦法想要穆瑾寧多吃些東西,皇上離開還不滿一月,若是主子繼續這般消瘦下去的話,她哪裏逃得了這份罪責?!


    穆瑾寧不曾抬頭看說話的紫鵑,眸光定在白絹之上的紅色牡丹花上,垂著長睫,眼神平和,低聲細語。“方才,我做了個夢――”


    “姑娘做了什麽夢?”紫鵑問了句,此刻卻很難看清穆瑾寧說話的神情,仿佛還沉溺在方才的夢境之中,她不免有些好奇,若是一般的夢,穆瑾寧自然不會提及。


    “宮裏頭送來了捷報,是幾日之前吧。”穆瑾寧眼眸一轉,眸光愈發幽然,彩線用盡,她安靜地穿針引線,手中的動作驀地停下,輕聲問道。


    紫鵑一聽主子又是在擔憂前方情勢,笑著安撫:“初戰告捷,姑娘安心好了,奴婢看這一仗定是我們贏得,皇上定會驅逐了北國將士,勝利歸來的。”


    “你說的若是能成,當然我就要信你了。”穆瑾寧輕笑出聲,站起身來,柔荑輕輕拂過紫鵑的肩膀,神色自如。


    “趁著大好春光,我們去禦花園看看牡丹花。”


    紫鵑再度笑著扶著穆瑾寧,陪著穆瑾寧走到外堂,她再度折回來,取了一件黑色金邊的鏤空披風,為穆瑾寧披上,兩人一前一後邁出偏殿。


    緩緩走入禦花園,如今正是賞景的好天氣,若不是後宮的妃嬪不過屈指可數的人數,興許她也會再遇到幾個後妃,穆瑾寧這般想著,站在花木房的下人精心布置的花圃前。


    每一年春日,四五月的時候,是宮裏牡丹花開的最好的時候。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之中浮現出來,也並非費心挖掘,一切自然而然。埋葬在身體的任何一個角落的秘密,被一場浩大的冰雪封住了,她越是在暖陽之下站的越久,似乎能夠聽到冰雪融化的聲響,仿佛總有一天,那些埋藏在深不可見的地下的盒子,總會暴露在她的眼前。


    “這一種牡丹花叫――莫爭春,聽聞是宮裏最上乘的牡丹花,隻要這種牡丹花一開,春日裏的任何一種花,都頓時失了顏色。”


    紫鵑耐心至極地解釋著穆瑾寧手邊這一朵牡丹花花名的由來,穆瑾寧精心聽著,緩緩俯下身子,凝神觀望著手邊這一朵紫紅色豐美厚實的牡丹,花心是金黃色,宛若幾十隻紫紅色的蝴蝶站在金色高台上,一道撲扇著翅膀,在風中微微搖曳,宛若欲說還休的嬌俏少女,更加風情萬種。


    莫爭春。


    明明是花的名字,卻更像是一種威脅。穆瑾寧微微蹙眉,低聲喟歎,她不曾將如此高傲美麗的花朵從葉柄上采擷而下,或許沒有這般的霸氣,沒有這般的傲慢,這花就活不下去了。


    “這般霸道的名字,幾乎讓世人以為,它根本容不得別的花,它一枝獨秀,開的再美,也不過單槍匹馬。要是沒有別的花的襯托,春日隻有它一種花,也不會再覺得它多麽別致了。”


    紫鵑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聽著,臉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古怪,她不禁環顧四周,生怕穆瑾寧的這一番話,被懷有惡意的人聽了去,再生是非。


    “這牡丹花的名字,是誰起的?”穆瑾寧不再觸碰那一朵牡丹花,眸光流轉之間,是一派黯然,不過轉瞬即逝。


    “是德莊皇後起的……聽聞德莊皇後格外喜歡這牡丹。”紫鵑見四周無人經過,卻還是小心地靠近穆瑾寧的身子,在主子的耳畔低語一句,哪怕德莊皇後已經不在皇宮之中,哪怕如今已經沒人再傳出關於德莊皇後死因的古怪傳聞,但每一年春日,還是無妨這牡丹花的綻放和凋零。德莊皇後的死,大多是說因為犯下了無法讓皇帝饒恕的過錯,無法再麵對皇帝,在景福宮之中自盡,當年卻也有人說,德莊皇後的死,是因為皇帝賜死。當然至於為何皇帝跟皇後會翻臉,從夫妻變成敵人,也有人揣摩是因為當年槿妃的關係。


    當年的槿妃娘娘,正是如今站在她麵前的女子。


    當然,此事已經過去好些年了,再古怪的傳聞,也隻是傳聞而已,是真是假,是絕無法查清楚的。


    德莊皇後。


    是否每一個坐在後位的女人,都會有這般的想法,無論後宮有多少後妃都沒關係,反正是無人可以跟她搶奪這般的地位這般的榮耀,春日百花齊放的時候,也絕不會有人肖想鼇頭的氣勢。


    站在這一株牡丹的前頭,她靜默不語,幾乎有一瞬間,看到牡丹花高傲的姿態,還有……凋零的慘景,她默默閉上眼去,花圃中的芬香,像極了方才夢境之中的,沾染了她一身,幾乎每一根發絲都嗅得到那些花香,也就是那個時候,將她整個身子,都吞沒在寂寞裏。


    見穆瑾寧閉上眼去,仿佛是嗅著滿園香氣,看來今日跟著主子出來賞花,讓主子的心情愉悅,紫鵑這般想著,也不覺笑了開來。花木房的下人們整日都跟宮裏的這些花草打交道,本以為上位者都喜歡牡丹花,隻因牡丹象征富貴,其實,他們也想的太過淺顯。


    穆瑾寧在下一刻睜開清眸,綻唇一笑,白皙小臉上再無任何神情,安安靜靜地挪動腳步,漠然地越過這一朵牡丹花,她將眸光望向別處去。


    其他的花圃中,也有開的很美的牡丹花,還是想爭著這一分春色,不管流言如何,不管世道如何,它們還是毫無異樣勇敢地綻放。


    這世上,並非強權之下,就沒有反抗,或許越是霸道,反抗就越是徹底。


    恩威並施,軟硬兼施,就能捍衛自己的位子了嗎?人總有一兩個把柄在世,更別提在皇宮之中,很難活的宛若白蓮般出淤泥而不染,但最重要的是……那個把柄是握在何種人的手中。那個人,會不會因為情意消退之後,就徹底毀掉一切。


    若是坐在那麽高不可攀的位置上,還能心存仁慈,是否就行不通呢?!緩步走出花圃,不知為何她再無任何心思欣賞眼前的美景,安然地走向前去,遠方的一個身影,卻引來穆瑾寧微微怔然,她朝著紫鵑問了聲:“紫鵑,你給我看看,那個是不是公孫大人?”


    “奴婢看是他沒錯。”紫鵑認真地看了一眼,默默連連點頭,回應了聲,突然有些疑惑,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解地呢喃了一句。“如今皇上不在宮裏,他也常常進宮嗎?”


    穆瑾寧眸光一淩,她示意紫鵑別再跟著,獨自隨著公孫木陽的身影望過去,連連跟了一段路,她才揚聲呼喚。“公孫大人,請留步。”


    公孫木陽聽到身後的聲音,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見來人正是穆瑾寧,笑著問道。“姑娘找老臣?”


    “前方的消息,一定是公孫大人知道的更早吧,不想在宮裏等候不知何時才來的戰報,我想興許在公孫大人的身邊可以聽到更多的話。”


    穆瑾寧的眸光幽深,噙著淺淡溫柔的笑意,看著身前的老人,在戰報來到宮裏之前,定是先到了公孫府上,公孫木陽是文武百官之中唯一可以有幸跟隨天子微服出巡的人,若她沒有猜錯,秦昊堯出宮的時候,一定會囑咐公孫木陽,將大小事宜都暫時交給公孫木陽打理。


    “請放心,我們有很多勝算。”


    公孫木陽沉默了半響,臉上的笑容卻微微凝住,他最後說出了這一番話,大聖王朝在國力上就跟北國並非實力懸殊,北國的騎兵陣是六國之中有名氣的,卻也並非因此而能奪得勝利。


    穆瑾寧驀地心中一沉,公孫木陽正欲轉身離開,她的心頭卻愈發壓抑沉悶,公孫木陽臉上的笑容,仿佛有些苦衷。


    “前方是出了什麽事嗎?”


    已經走了兩步的公孫木陽卻驀地身子一僵,他皺了皺眉頭,沉下臉來,更想當做不曾聽到一般朝前走去,卻又聽到身後的那一道嗓音,清冷無懼。


    “哪怕是發生了不太好的事,先傳到了公孫大人的府上,公孫大人也會仔細權衡,若是傳到宮裏會造成混亂不堪的景象,一旦傳到宮外去,自然就更加覆水難收,所以,大人就不會說,全部壓著。”穆瑾寧緊緊盯著公孫木陽的身影,她的猜忌懷疑,不知何時已經在心中暗潮洶湧,她不免雙手緊抓裙裾,


    從戰場上傳來的好消息,自然會送到宮裏來,但若是有了壞消息,為了宮裏宮外的安寧,公孫木陽定會攔下來,暗中做出相應的謀略和決策。


    她當然喜歡風平浪靜,但不喜歡被蒙在鼓裏。哪怕是太過謹慎細密的心思遭來無端厭惡,她也想知道哪怕一句真話。


    “這是沒有的事――”公孫木陽不曾轉過身來,輕描淡寫地說完此言,更想疾步匆匆離開皇宮。


    “當然,我沒有任何證據,也沒有聽到任何風聲,每一日都安心地在宮裏,若說跟皇上有些默契,才會如此發問,於大人而言,也是聽來可笑的。”隻因為一個夢境,她便追隨著公孫木陽說了這麽些本不該她說的話,她明白此刻公孫木陽也有多少不耐,緊緊擰著眉頭,麵色愈發蒼白。


    “老臣還是那句話,皇上要您安心等候,自有皇上的道理,如今才一個月,戰事還不曾結束。”公孫木陽重重歎了口氣,正如穆瑾寧所言,所有戰報傳到他的手裏,傳到宮裏,或許會引來些許恐慌,他自然該做一些篩選,這是他的職責。


    她在這一個月內,從未寫過隻字片語給前方陣營,並非她毫不在意毫不關心他的安危,隻是生怕她一旦寫去書信,會更讓他多少分心。哪怕看似絕情,她也不曾做。


    她眸光一閃,緩步走到公孫木陽的身前,神色懇切,說的不無動容。“我相信皇上會打了勝仗回來,但這世上有很多事,也是保不準的。”


    公孫木陽眉頭的沉重,愈發的明顯,他的目光深沉,落在穆瑾寧的身上,越來越難以辨明到底是何等的情緒。


    “公孫大人定是難以理解,但即便這樣,身為一名女子,我也要說。”穆瑾寧明白在宮裏,很多毫無緣由的揣測和不安,都會成為禁忌,就像是對著天子人人都會說奉承話恭維話,天子出征在外,也人人相信他會凱旋回來,但即便如此,人是血肉之軀,並非能夠躲避一切厄運,若不是她覺得公孫木陽可信,她也絕不會坦誠自己的心跡。若是遭遇了有心之人,定會懷疑她是在暗中詛咒天子,她實話實說,也並非不是在冒險。她短暫地沉默著,神色愈發迫切,她根本等不及了:“我並非是逼迫大人跟我坦誠絕密之事,隻是,若是皇上一切安好,公孫大人就同我說這一句……”


    “一個月內,已經打了第二仗,大聖王朝終究贏了北國,雖然不太容易――老臣隻能告訴你這些。”公孫木陽見穆瑾寧的眼底滿是晶瑩的光耀,哪怕不曾落淚,她當真是焦急心慌的模樣,又是真情流露,他不免有些於心不忍。


    若第二回也是大勝,為何宮裏還沒有傳來喜訊?穆瑾寧心生狐疑,卻又不願懷疑公孫木陽的話,他不像是滿口謊言的人,他們一道在江南度過足足一個月的時候,哪怕說不上十足的信任,至少也有幾分理解。


    “公孫大人是在避重就輕嗎?”穆瑾寧卻並不滿意公孫木陽的回應,明明看得出來公孫木陽知道些什麽,但是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謹慎用心,她這般想著,雙手將裙裾攥的更緊,因為過分用力,指節愈發發白。眼底褪去了那些急切,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她的嗓音愈發冰冷:“我想知曉的並非誰勝誰負,而是皇上是否毫發無損。”


    見公孫木陽依舊麵無表情,沉默不語,似有隱情,穆瑾寧更是背脊發涼,否則,他不必如此有口難言。“大人果真有事瞞著我。”


    越是不知真相,她就越是心中難過,最壞的打算,最壞的想法,都會在此刻侵襲過來,宛若狂風驟雨般讓她如此孤獨無助。


    公孫木陽輕聲喟歎,緩緩望向遠方的宮殿,眼神詭譎深遠:“最無法保住秘密的地方,就是皇宮了。”


    “我無意讓大人如此為難。”


    穆瑾寧苦苦一笑,心中像是下了一場雨,整個身子都被淋濕了般冰涼,她低低道出心聲。或許那些消息傳到宮裏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會讓人心不安,但她還是想要打動公孫木陽,哪怕隻能知曉個大概,她還是不願放棄。


    “老臣知道皇上跟您的感情,更不想隱瞞你,若是您執意要知曉,老臣就告知您一人――”公孫木陽也很難繼續鐵石心腸地拒絕她,更能感同身受她如此焦慮的感受,暗暗大舒了一口氣,神色自然地說道。


    “公孫大人告知於我,宮裏知道的人就隻有我一人。”穆瑾寧這才恢複了笑容,眼眸清亮潺潺,如釋重負,不管除了什麽樣的事,總沒有比她總是蒙在鼓裏胡思亂想來的更不好過。


    “老臣自然相信您。這兒來往人太多,恐怕隔牆有耳,不如去偏殿,老臣詳細告知您。”


    公孫木陽瞥視了周遭,眼眸一轉,臉色冷沉,穆瑾寧輕點螓首,兩人一道走向偏殿。


    “老臣就不再瞞著您了,皇上在這回受了傷――”公孫木陽不曾坐下來,見紫鵑站在門外候著,他才說出實情。


    此言一出,穆瑾寧自然眸光一滅,雙手無力垂在身側,臉上的笑容一點一滴全部消失殆盡。她若不是扶著身畔的椅背,或許當時就會癱軟在地,她壓下心中的起伏,輕聲問了句:


    “要緊嗎?”


    “軍中來的人也隻是一句帶過,說是被北國皇帝的火槍所傷。此趟北國如此有底氣,沒想過是北國皇帝暗中得到了火槍,練習了精準的槍法……這的確是我們都不曾料到的。”公孫木陽將自己知曉的全部坦誠,不過哪怕皇帝受了傷,也依舊鼓動士氣,將這一仗打贏了,可見皇帝並非一般人物。


    “多謝公孫大人了。”穆瑾寧緩緩扶著椅子而坐下,她或許當真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如今眼底迎來一片驚痛,卻還要強顏歡笑。“紫鵑,你去送送大人。”


    “您不必過分擔憂,軍中有手法精練的大夫,藥材糧草也已經抵達,絕不會有別的事端。”


    公孫木陽說完此言,朝著穆瑾寧行了個退禮,隨即走了出去,紫鵑送了他一路,直到宮門前才折了回來。


    在她看來,秦昊堯是個強硬的男人,隻是聽聞火槍威力無窮,哪怕他身著金絲軟甲,也隻能防範刀劍,如何防得住火槍?!


    她擰著眉頭,一臉死白,若是正如公孫木陽所言,北國之所以挑釁引起戰亂,是因為皇帝秘密暗中練了精湛的槍法,便是生生要秦昊堯的性命無疑!


    做了這個夢之後,居然又得知這樣的消息,穆槿寧呆呆坐著,卻又不知這是祥瑞,還是不好的預兆,此夢若是虛假也不必再想,就怕是難以化解的噩夢。


    “娘娘……”


    迷惘之中,似有人低聲呼喚。她驀地清醒過來,望向說話之人,正是身邊的婢女紫鵑。若不是太過著急,她也絕不會喊穆瑾寧娘娘,平日裏,她都謹守本分,不想讓穆瑾寧太在意往事,從來都是以姑娘兩字相稱。


    紫鵑送了公孫木陽,再回來打開門的時候,已然見到穆瑾寧眼底泛光,木訥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失魂落魄般。


    她當然不知穆瑾寧聽到的,是何等的消息,驀地皺了皺眉頭,給穆瑾寧倒了一杯暖熱的清水,送到主子的手邊。


    唯獨指尖觸碰到穆瑾寧的手那一瞬,才發覺觸到一片冰冷,她心中慌忙,再也不敢拖延,奪門而去,跑到藥膳房請了禦醫前來把脈。


    禦醫跪在穆瑾寧的麵前,他正是前些日子跟天子一道下江南的人,隱約知道這個女子跟天子之間理不清的關係,卻也至今緘口莫言。靜靜地把著穆瑾寧的脈搏,眼底愈發幽深,沉默了許久,才抬起眼來看著神色冷淡的她。


    “這些天不見,看來您很疲憊,人也消瘦了。”他將手抽離開來,規規矩矩地跪在原地,每一個字,都格外謹慎。


    “我不曾生病,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穆瑾寧心中有了心事,自然憂心忡忡,她站起身來,冷冷淡淡說了句:“勞煩你專程來一趟,都是紫鵑太膽小。”


    “微臣要恭喜您了。”禦醫見穆瑾寧不曾放在心上,知道此事的厲害,急忙道出事情的真相,不敢隱瞞,如今宮裏能夠懷有皇嗣的女人,將來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在此事的刀劍上,他但凡出半點差錯,往後別說前途盡毀,性命也難保。


    穆瑾寧盈盈走向前方,坐了許久,腳步依舊有些虛浮,她驀地掉轉過頭,視線匆匆掠過一臉笑意的禦醫跟滿目驚詫的紫鵑,冷然問道。“你說什麽?”


    “您有了喜脈,已經一個多月了。”


    禦醫的這一句話,更是將穆瑾寧推入了水火不容的境地,方才她剛剛得知天子受了傷的壞消息,如今,卻又知曉了她甚至不曾奢望的喜訊。


    她甚至覺得此刻太過歡喜,也不是最好的回應。


    紫鵑微微怔了怔,很快恢複了神智,疾步走到穆瑾寧的身邊,笑著感歎:“這真是天大的好事……阿彌陀佛……”


    穆瑾寧站在原地,依舊不言不語,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喜色,近乎漠然。聽著紫鵑細碎地囑咐禦醫抓些補身子的珍貴藥材,歡喜雀躍宛若冬日裏的麻雀子,她眼眸一轉,卻依舊無動於衷。


    越是珍貴的東西,來的越是遲。


    越是珍貴的東西,也越是脆弱。


    “禦醫,你可定要開些好方子,主子好些天沒有胃口了。這些日子你就多來幾趟,要用點心,往後若是皇嗣臨盆,你可是頭一等大功臣。”


    紫鵑忙裏忙外,比起平日裏更加熱情,正如她所言,似乎這本該是天大的好事。


    但,對於別的人而言,這可是天大的壞消息。


    等禦醫離開了,穆瑾寧才讓紫鵑走到自己的身畔,眼眸冷沉,幽然說道。“往後你去藥膳房抓藥的時候,要仔細小心,若有人問及,你就說是治風寒的藥。”


    紫鵑見主子如此憂心忡忡,也沒了任何笑意,低低應了一聲,方才她高興過頭了,沒想過如今天子並不在宮裏,主子如今再無任何庇護,名分還不曾恢複,更是岌岌可危。躲在暗處的敵人,一旦知曉穆瑾寧懷上皇嗣,興許會迫不及待地使出詭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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