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宮。(.)舒骺豞匫


    “茜瑩,你去看看鴛鴦怎麽還不回來——”祺貴人微微蹙眉,玉清宮裏半個月的珍珠粉已經耗盡,剛剛用完午膳,便囑咐鴛鴦去藥膳房朱太醫的身邊拿下半個月的珍珠粉,隻是等了許久,也不曾看到鴛鴦的人影,她不禁愈發不耐,吩咐身邊另一個宮女去將鴛鴦找回來。


    茜瑩應了一聲,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隻留下祺貴人一人坐在玉清宮內,她心生不快,輕聲抱怨。


    “讓她去拿點藥,去了都大半個時辰了,平日裏倒是手腳利索。”


    哪怕朱太醫今日當值正巧去了別的宮裏為人看診,鴛鴦若是伶俐,也該去先折回來再說,鬧得她心中如此不安。


    不安……是自從前幾日去過偏殿才有的心境,甚至這幾夜都不曾安眠,想到此處,祺貴人的麵色更差,掀開自己的右臂衣袖,望著那一片暗紅色的疹子。朱太醫親自來看過,說是中了一種花粉的毒,奇癢無比,若是抓碎了就更不見好,幸好這疹子雖令人難過,但並不要緊,隻要按時服藥約莫半個多月就能痊愈。唯獨讓祺貴人最厭惡的是,朱太醫開出來的藥奇臭難聞,每回喝下都讓自己惡心欲嘔。


    祺貴人當然篤定是去了偏殿惹來的禍,接連幾日都恨得牙癢癢,偏偏如今要想再去偏殿質問,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常出入的話,更容易被人看出其中的玄機。她對穆瑾寧的恨意,更是濃烈的化不開來,仿佛是知曉她最珍視自己的肌膚,朝著這個地方下手,雖不是涉及生死的報複,卻也可見那人用心深沉,並非善類。


    隻是她好奇的是——為何穆瑾寧這麽一個來宮裏才半年多的外族女人,又鮮少打聽後宮的事,如何知道她的喜惡?!為何做事如此準確,如有神助,仿佛她才是被暗中監視之人?!


    不過心中的疑惑不解,宛若一個找不到開頭和結尾的線團,全然糾結纏繞在一起,若是穆瑾寧是以此法子要挾報複,若是在穆瑾寧要自己去床邊扶她的那一瞬將有毒的花粉灑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為何穆瑾寧的手上卻不會生出這般可怕的疹子?


    祺貴人耐著性子繼續喝茶等候,隻是一盞茶的功夫都過去了,茜瑩才失魂落魄地回來,祺貴人往她身後去看,卻依舊不曾看到鴛鴦的身影。


    “主子,奴婢去了一趟藥膳房,但藥膳房的禦醫說鴛鴦領走了珍珠粉,半個時辰前就離開了。奴婢找了別的幾條路,也不曾看到她,隻能回來問問主子,到底奴婢該去何地找鴛鴦——”


    茜瑩調來玉清宮的時間沒有鴛鴦來的長,見一道服侍主子的宮女不見了,她更是一頭霧水,宛若迷途的孩子般不知該跟誰求救,想來想去,走了不少冤枉路,結果滿身汗水,也還是隻能折回原路來了玉清宮。


    聞到此處,祺貴人驀地站起身來,這些日子總有不祥的預感,鴛鴦雖然愚蠢,但做事卻麻利,因此她才習慣將事情交給鴛鴦去做。但鴛鴦不過去了一趟藥膳房,卻無端走開一整個時辰,她怎麽想覺得此事不尋常。


    宮中下人都懂一套規矩,若是在自己的位子上走開太久時候,被掌事姑姑張氏知曉的話,定是要挨打的,張氏動起手來,可是絕情毒辣的,所以宮人宮女才不敢做錯事。鴛鴦這般膽小怕事的性情,往日叫她做什麽事都格外利索,絕不會因為在禦花園看到了美景而流連忘返這等無趣的理由而耽誤了主子的正事,要主子等候一整個時辰之久,那她就並非隻是蠢笨,而是不知死活了。


    “鴛鴦有沒有什麽要好的姐妹?”祺貴人端著臉,圓眸子之內滿是肅然冷意,她不想過早陣腳大亂,不冷不熱地問了句。不到萬不得已,她更不想驚動別的人。隻因——鴛鴦這個蠢丫頭,雖然愚笨但做事可靠的丫頭,掌握她不少的秘密。


    茜瑩皺眉,回想了半響,才開了口:“據奴婢所知,鴛鴦姐沒有要好的姐妹,奴婢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也常常愛理不睬……”


    一句話,道出鴛鴦並不跟人和睦的事實,或許除了在玉清宮內忙碌祺貴人的事之外,鴛鴦就隻是一個沒有自我的宮女,亦沒有姐妹,膽小怯懦卻又孤獨。(.)


    祺貴人卻不曾仔細聽完這一句話,鴛鴦沒有要好的同伴,這就意味著她想找的線索就此中斷,如今茫然無措的跟茜瑩一模一樣。


    偌大的皇宮,她並不知道日夜服侍自己的鴛鴦去了何處,她並不隻是掛心想念自己的婢女,而是想到鴛鴦走開這麽長的時間,讓她心生不寧。原本就胸口沉悶,身體疲憊,鴛鴦遲遲不出現,她當然更加憤怒不悅。暴躁蔓延過她的血脈,雙目肆意地掃過玉清宮門前無人經過的道路,心中迎來一片驚痛,她不禁冷聲喝道,:“這個蠢丫頭還能去哪裏?讓我如此擔憂費心,看她回來不好好治她!”


    “奴婢再出去找找吧,主子。”


    茜瑩看祺貴人麵色如此難看,更是心中發怵,縮著肩膀低低問了句,見祺貴人不置可否,但已然是默許了,她急忙逃離出這個令人窒息的屋子,若是天黑之前無法找到鴛鴦,整個晚上她獨自服侍祺貴人,更是日子難過。


    這一夜,最終茜瑩回來了,她隻身一人,疲憊不堪,祺貴人隻是看了一眼就知曉她不曾看到鴛鴦的人影。


    茜瑩送過來的一頓晚膳,祺貴人也吃的毫無胃口,不過五六口之下就命人撤了桌子。鴛鴦是午後離開的,仔細算來已經整整半天了,茜瑩追問了句是否要去請示掌事姑姑張氏,但祺貴人卻搖頭拒絕,跟往日一般洗漱齊整之後,照樣回到床上歇息。


    說服自己再等一個晚上,若明日鴛鴦還不曾回到玉清宮,怕是——這宮裏不一般的人找到了鴛鴦,並扣留了她。


    翌日清晨,祺貴人一睜開眼,便看到已經端來清水準備服侍自己洗漱的茜瑩,她拉起身上的錦被,依靠坐在床上,半響麵色肅然,背脊爬上一陣陣涼意。


    鴛鴦無故消失,說不定……東窗事發了。


    鴛鴦那麽蠢笨的丫頭,哪怕是嚴刑拷打,都不會將她吩咐的事全盤托出?!祺貴人這般想著,捉住鴛鴦的人,若要得到鴛鴦的證詞以便與自己對質將她問罪,一個夜晚已經足夠,她哪怕此刻再去搬救兵,也於事無補。


    若是鴛鴦有點血性,在被逼問的時候咬舌自盡,說不準自己就可以免去這些罪責,隻是……祺貴人不敢篤定,鴛鴦是如此忠心甚至甘願為自己去死的仆人。


    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人心都是自私的,鴛鴦怕是已經招認,她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行去偏殿一趟,將所有的罪名都加注到失去蹤跡的鴛鴦身上。


    反正此事暴露之後,總要有人死才能平息,她在後宮的地位決不能因此而撼動,前思後想,還不如死一個不值一提的下人,若可以將此事徹底掩埋,倒也是值得的。


    犧牲鴛鴦,成全自己,這是祺貴人腦海之中一刻間閃過的念頭,自然而然,甚至沒有半分遲疑和糾結。


    “主子今日要穿哪一身衣裳?”


    茜瑩從一旁懸掛著的宮裝上選了幾件,祺貴人冷眼旁觀,掃視一眼,卻不曾選一件豔麗精美的宮裝,而是不以為意地說了句:“最素雅的那件。”


    “你去張氏那兒一趟,就說鴛鴦一整夜不曾回來,怕她出了事,讓張氏查查清楚。”


    避開茜瑩的手掌,囑咐了一聲之後,祺貴人親自更換了宮裝,一等茜瑩回來,便已然神色黯然地坐在銅鏡之前了。


    祺貴人隻著淺淡藕色的宮裝,黑發挽在腦後,發式並不繁瑣,發團上隻有一隻素麵金釵,早膳都不曾用,就急急忙忙地趕赴偏殿。茜瑩不知祺貴人所為何事,雲裏霧裏地跟在她身後,也不敢輕易開口詢問。


    紫鵑聽到偏殿之外的動靜,從內室走到外堂,打開一道門縫,看門外的宮女湊到自己身邊,耳語一句,她點了頭就回去稟明穆瑾寧。(.好看的小說)


    “祺貴人說有要緊的事要見您——”


    穆瑾寧聞到此處,眼眸一暗再暗,唇畔揚起一道淺淡笑花,她這兩日雖然睡得很淺,卻也不曾輾轉反側,相比自己而言,祺貴人定是驚慌失措,不安至極。


    “我們也不該讓她久等,外麵的天太熱,她定會吃不消吧。”


    隨著輕盈又略顯倉促的腳步聲越走越近,穆瑾寧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前的祺貴人一番,今日的祺貴人衣著清雅,頭上身上也鮮少有金銀首飾,不施脂粉,因為清晨走的很快,鼻尖上冒出了細小的汗珠,她似乎是熱鍋上的螞蟻,為了何事而著急地團團轉。穆瑾寧的唇畔微微含笑,依靠在軟榻之上,神色自如,輕輕問了句。“昨日才聽紫鵑說起祺貴人的宮女去藥膳房取藥了,祺貴人似乎身子抱恙,怎麽一大早就到我這兒來了?”


    祺貴人一臉怒氣衝衝,再無往日柔和笑靨,仿佛真情流露,專程是來為鴛鴦討個公道。“我來你這兒,當然是來問鴛鴦的下落。她是服侍了我兩年的婢女,一整夜不曾回玉清宮,我如何能不擔心?”


    “我跟鴛鴦無冤無仇,為何要找她?”穆瑾寧聞到此處,不禁輕笑出聲,無動於衷,既然祺貴人今日送上門來,她倒要看看祺貴人如何擺脫罪狀。是否這宮裏,身世權勢就能隻手遮天,是否哪怕做了罪該萬死的禍事也可以保住平安。


    “雖然是玉清宮的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但既然你要我說個清楚,我也就不再兜兜轉轉了。”祺貴人見穆瑾寧臉上有笑,說的散漫隨意,仿佛根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說辭,但她還是壓下心中的憤怒忐忑,神色平靜,若總要有人下地獄才能堵住悠悠之口,那人必定是鴛鴦。而她,自然要搶在鴛鴦的前頭,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前陣子有一天下了雨,等雨停了我讓鴛鴦去將蓮子羹端來,但她卻遲遲不曾回來,後來還是我差茜瑩去的,卻如何也找不到鴛鴦。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她才回來,眼神直直的,我看她不太對勁,但無論怎麽問,她都不肯說實話。”


    穆瑾寧的笑容一斂,祺貴人除了要將為自己賣命的宮女送入地獄,更是為了不讓此事牽連到自己。不過她也並非不曾料到祺貴人會推脫罪名,讓公孫大人早些留下鴛鴦,如今看來,留著鴛鴦還有用,否則,說不定鴛鴦會無緣無故死在宮裏,祺貴人也會說鴛鴦是引咎自盡吧,那就更死無對證了。


    鴛鴦若死,此事就更難查證,祺貴人無論如何造謠說謊,也無人懷疑到她的頭上去。隻是這一把如意算盤打得再精妙,在穆瑾寧的麵前,也不過是一場好戲罷了。祺貴人自然不會知曉,鴛鴦不但沒死,更已經成了握在穆瑾寧手裏的棋子,更不會料到鴛鴦會成為咬傷自己主子的毒蛇。


    誰犧牲誰,這事還不曾徹底見分曉。


    “近日來公孫大人來查那日晚上誰不在各個宮裏,我知曉肯定是暗中出了事,但不願一個鴛鴦牽累玉清宮,就說了謊話。”祺貴人看穆瑾寧靜默不語,眸光一沉,麵色愈發激切。話鋒一轉,她更顯咄咄逼人:“公孫大人頻頻出入偏殿,想必此事必定跟你有關,鴛鴦不見了,我不上你這兒找,還能去何處?”


    平日裏看祺貴人對鴛鴦頤指氣使,卻沒見過鴛鴦不見,祺貴人如此擔心急躁,穆瑾寧抿唇一笑,緩緩開了口,並不急著辯解。“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若攔著你不讓你找,你定於心不安。你想要找鴛鴦,那就找吧——”


    穆瑾寧的從容大方,卻出乎祺貴人意料,她心中厭惡抵觸更深,宛若一片源源不斷的陰霾,徹底將她籠罩。


    “怎麽不找?”看祺貴人無動於衷,穆瑾寧的眼底再度升騰起莫名詭譎的笑意,她親切詢問,更像是言有深意。


    祺貴人無聲冷笑,她如何會這般愚蠢,若是當真將偏殿搜了一遍,不但落了不小的罪名,更看上去荒誕可笑罷了。偏殿是皇上寢宮的一部分,試問這世上有誰敢搜查天子寢宮?!她雖然頂著尋找婢女的幌子而來,卻不能因此假戲真做,輕而易舉上了穆瑾寧的當。


    她說的斬釘截鐵,傲氣自如:“你不會將人藏在偏殿。”


    “你不找找看,如何知曉我沒有將你的鴛鴦藏在偏殿?”穆瑾寧眸光一閃,神色一柔,循循善誘,仿佛哪怕被人搜了住所,她也沒有半點怒氣。祺貴人縱然有不凡身世背景,心中卻也還是被宮規束縛,還是被天子壓陣,絕不敢肆意大展拳腳。這一回若是犧牲鴛鴦保住自己,也算是祺貴人贏了,但她不願讓祺貴人贏得如此輕鬆快意。她見祺貴人有一瞬怔然,她心中更加篤定,幽幽說道:“我看你來興師問罪是真,尋找鴛鴦是假。”


    “你到底把鴛鴦怎麽樣了?”祺貴人已然不耐跟穆瑾寧周旋,更覺自己無力招架,看不透穆瑾寧眼底的晦明晦暗來自何處,她拍案而起,麵色死白。


    一陣死寂的安謐,充斥在整個偏殿之內,紫鵑跟茜瑩候在外堂,麵麵相覷,方才被主子支開了,卻也不敢胡亂插手。


    “我何必刁難一個為虎作倀毫無主見的宮女?”穆瑾寧雙目如炬,緩步走近祺貴人,默默打量著祺貴人的神色,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這般笑著問道:“你怎麽不問問,我到底想把你怎麽樣?”


    此處一出,仿佛是猛地將祺貴人推入了水底,她猝然睜大圓目,麵色死白,但她清楚,就像是被按住螓首沉在水中無法呼吸一般窒息,嗆得難過極了。


    說服自己,穆瑾寧說的不過是一些要挾人的話,威風八麵,卻也隻是嚇唬人而已,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名分,若是沒有皇嗣傍身,臣子們根本就不會答應皇上將她立為後妃。祺貴人壓下心中的不安和忐忑,回以一笑,若如今比的就是彼此的氣勢,她不想自己敗在這個外族女人的手下。


    對於一個在大聖王朝沒有根的女人,她何必畏懼對方為了自保而說出的狠話?!祺貴人的臉上漸漸崩落了蒼白,眉眼之處也恢複了往日的清明伶俐,她輕搖螓首,低低笑了笑,在祺貴人看來,穆槿寧的要挾更是可笑,邯鄲學步一般的可笑,既然不是後宮之人,還學著算計別人的話,就是愚蠢和無知了。


    “你……沒有處置我的資格。”唇畔的笑容轉成鄙夷不屑的冷笑,祺貴人冷眼看她,這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來的。


    就算穆槿寧心中想著要把她大卸八塊,也隻能想想而已,再如何被皇上寵信,對方沒有任何任何名分,她當下哪怕讓穆槿寧給自己下跪,也全然沒有任何人敢指責自己。在宮裏頭,名分就是地位,就是榮光,就是命運。


    穆槿寧卻沒有任何的詫異和錯愕,深宮宛若世間的江湖一般,藏龍臥虎,若她沒有跟這個皇宮的那些淵源,同樣的處境,必定會敗給祺貴人,說不定會淪為被祺貴人壓製的一個懦弱傀儡罷了。


    嗤笑一聲,她的眸光漸漸變得幽深似海,光潔美麗的麵龐上看不到任何一絲怒意,穆槿寧的視線久久鎖住祺貴人,粉唇輕啟。


    “你想的太過僥幸——”


    祺貴人如今越是固執,下場就越是難看。她殊不知自己再如何掙紮栽贓,自己也已經到了垂死之際。


    祺貴人從未看到過穆槿寧如此的神情,仿佛是悲憫可憐,仿佛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最卑微最可憐的人而已,她既然已經打算將所有的事都推給被穆槿寧扣住的鴛鴦,就沒什麽好心軟的,為何總覺得穆槿寧的手裏,還捏著她的把柄?!


    她哪怕可以強顏歡笑,卻無法遏製心中深處源源不斷生出來的陣陣寒意,眉頭緊蹙,不曾流露心緒,咬緊牙關,淡淡睇著穆槿寧。總覺得穆槿寧似乎在自己的麵前放下了誘餌,等待自己陷入其中,幾乎自己也要被穆槿寧虛實難辨的眼神蒙蔽動搖,幾乎無奈地走投無路,就要過早投降叩首。


    穆槿寧慧眼如炬,不難看出祺貴人謹慎小心的性子,她微微含笑,柔聲詢問,唯獨字字見血。“你以為天子不在宮中,就無人敢查此事,就無人敢過問此事?你料定我哪怕吃了悶虧也束手無策,陣腳大亂,隻因我如今沒有任何名分,而你雖然隻是一個區區貴人,但背景身世卻強硬的讓人感慨,換做這宮裏的任何女人,都不敢輕易動你。”


    沒想過會被識破心中所想,祺貴人滿目愕然,她坐在原地,那一瞬間,卻如坐針氈。


    “你——”


    “我沒有處置你的資格,那麽皇上呢?你做了錯事,皇上是否可以處置你呢祺貴人?”穆槿寧眼神一凜,一把扣住祺貴人圓潤肩膀,她的嗓音陡然變冷,不若方才般溫柔,淩厲氣勢也不若勉強架起來的骨架子一般脆弱,仿佛她的淩厲堅強,也是與生俱來的。


    這眼神,這神色,這逼問的話鋒,根本就跟過去的巫女蛻變太多,判若兩人。但祺貴人定神凝視,眼前的女人分明沒有任何更改,似乎隻等時機一到,這般令人刮目相看的威儀,宛若冰冷尖銳的刀劍,千百把刀劍一刻間刺入祺貴人的身子,仿佛當下就將祺貴人定在椅背之上,寒冰般的刀鋒,似乎已經從祺貴人的胸口刺入後背,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卻依舊不讓自己為此而動搖,哪怕背脊上的寒意更重,下一刻就會壓垮她一般,她也絕不低頭,冷聲道。


    “你少搬出皇上來嚇我。”


    祺貴人一心堅韌,是個很難動搖的人,她聰慧伶俐,精明世故,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選擇什麽,在放棄什麽,在犧牲什麽,正因為她很有主見,來軟刀子自然是不行的了,就像是她的言辭,她絕不會受到任何的驚嚇而全盤托出。穆槿寧清楚自己麵對的,絕不會是一個軟弱的女人,能夠在後宮之中等待整整兩年時間依舊野心滿滿,心自然是堅硬如鐵。


    “真是不巧,昨夜鴛鴦已經供認不諱,王統領連夜將朱太醫從暖和被鋪裏抓出來的事,怕是你還不知道。”


    穆槿寧唇畔的笑意斂去,她的麵色看來格外疏離冷淡,這一番話說出來,更是冰冷而刺耳。她本是有耐心的人,不過為了腹中日益成長的孩子,她同樣並不戀戰,今日就要做了了斷。


    一聽到朱太醫三個字,祺貴人宛若被晴空霹靂擊中一般,她突地一陣口渴,已經到了火燒眉頭的時候,她很難無法相信穆槿寧的話——哪怕他們連夜拷問鴛鴦,鴛鴦居然連一夜都不曾撐過,輕而易舉就將所有事都說出來!居然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地拖主子下水!但祺貴人轉念一想,若穆槿寧如今是要以鴛鴦說出實情來當誘餌,卻又不像是說假話,畢竟朱太醫跟自己的關係,一般人並不知曉。


    若昨夜鴛鴦麵對的是一場痛苦的嚴刑,她此刻也不見得有多輕鬆,雙手已然沁出汗來。


    她麵臨的,又何嚐不是軟硬兼施的無形之中的刑罰?!


    她分明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但她卻又不得不承認,此刻像是站在山腳之下,她腳下的地麵,已然裂開了巨大的縫隙,山頭的巨石滾落,她的雙耳嗡嗡作響,這些年來她從未心生動搖,但這一回……她險些當下就要神魂出竅,茫然若失,眼前的那一條路,越來越狹隘,越來越虛浮,最終,被巨石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不等祺貴人理清雜亂心緒,正在她分心的這一瞬,“啪”,一道清亮聲響,回響在偏殿之內,祺貴人愈發怔然,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晃,幾乎要連人帶凳摔倒到底,她心中一涼,怒睜雙目,一手捧住自己的左麵頰,不敢置信這是眼前的女子所為。


    她居然被穆槿寧掌摑了。


    穆槿寧的力道不小,並不若她看來那麽弱不禁風,若不是當真怒氣怨恨很深,自己臉上火辣的疼痛也絕不會如此清晰,被掌摑的屈辱已然讓她無法忍耐。這是祺貴人進宮兩年之中,唯一被人掌摑的一次。


    “這下還給你。”


    穆槿寧挺直了身子,臉上沒有任何神情,眸光清淺,冷眼相看麵前的女子,卻沒有半分同情憐憫,冷若冰霜地丟下這一句話。


    她忍受的委屈,絕不會白白吞咽到腹中,否則,這宮裏就暗無天日,再無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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