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聽到槿妃這個名字,當年朕娶的人就是她,是聖母皇太後做的媒人,也罷,既然要翻出陳年舊事,不如統統翻個清楚,這些事你們都不記得了?”秦昊堯的麵目愈發幽深難測,眼底沒有任何憤怒,唯獨身為天子的氣勢不減,神情一變,眾人便緘默不言。(.無彈窗廣告)舒骺豞匫


    若要追究起來,也是惠王的錯,相中了皇弟的小妾,將她帶入後宮封為後妃,臣子們低下了頭,本以為這幾年來,後妃之中會有更加出色的人選,她們雖然身世不差,卻始終不得聖心,更不曾懷上皇嗣,他們對後宮失望之極,如今看皇上對貞婉皇後舊情還在,若還是反對此事,硬碰硬的話,定不好收場。


    最後開口的是權大人,掃視了左右的臣子,他的臉上有笑,不疾不徐道出相反的意思。“微臣倒有不同的看法,羅大人跟嚴大人未免太勢利,目光也太短淺了。千百年來,後宮的女人是半邊天,賢明之人對天子而言,更是重要。後宮亂,則天下亂,後宮太平,則天下太平。人人都說北魏馮太後是勝過男人的奇才,她有遠見卓識,善於識人用人,胸襟廣闊,有大丈夫氣魄,生活簡樸,體恤下民,幾十年來始終贏得民心。但說穿了,她的出身更是微不足道,不過是罪臣之女,是一個宮婢罷了,不一樣名垂千史?而更多的身世卓絕之人,卻早已泯然眾人矣。在微臣看來,一個人的賢能更要緊,皇上的身邊需要的是出眾的人,貞婉皇後比起尋常後妃,已然是出色之人。”


    權大人的一番話很是中肯,不固執,更沒有偏見,嚴大人跟羅大人聽了,也隻能暗暗歎了口氣。


    “權大人說得好。”秦昊堯的薄唇邊揚起細微的笑意,但不過轉瞬即逝,笑意毫無痕跡地消失,他恢複了往日的天子權威,冷著臉說道,此話一出,自然石破天驚。“況且,朕的皇後已經有了身孕——”


    所有人都默然不語,各懷心思,王室絕不會讓自己的子嗣流亡在外,而這個皇嗣又是在如今的緊要關頭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位臣子期盼皇嗣四年之久,如今木已成舟,貞婉皇後本是棘手的名字,再加一個皇嗣,往後誰還敢反對天子的決定?!


    羅歡麵色驟變,但亦不曾當下就改變自己的說辭,不疾不徐地起身,正對天子,不著痕跡地說了句。


    “皇上要給貞婉皇後過往榮光,是重情重義的決定,皇後若懷上皇嗣還沒有半點名分,世道也的確讓人寒心了。隻是微臣有一事想問皇上,望皇上恕臣多言……”


    “說。”秦昊堯麵無表情地瞥視了一眼,俊美麵容上沒有任何喜怒,心中清楚羅歡是個格外仔細的人,他考量最為周到,更極為看重皇室倫理,此人絕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自己蒙混過關。


    羅歡身子站的筆直,宛若青鬆,雙目如炬:“聽聞皇後在秦王府的時候,曾經有過皇上的骨肉,不知此事可是屬實?”


    “確有此事。”秦昊堯不動聲色,心中一片清明,俊臉上依舊一片平和,仿佛此事之下沒有任何被遮掩的真相,是堂堂正正可以拿起來追究的。


    “請問皇上,皇後當年為何平白無故沒了孩子?是否她生性羸弱,腹中胎兒根本無法順利長成——”羅歡的麵色愈發凝重,眼底的光芒,一刻間犀利萬分。


    “羅大人,這是皇室的隱情,你當真是逾矩了……”公孫木陽重重咳了聲,滿臉不快,這宮裏處處都是禁忌,羅歡這麽口不擇言,勢必會觸怒天子。


    “公孫大人,皇室血脈可是大事,身為後妃的責任便是為秦氏王族開枝散葉,繁衍後代。”羅歡卻並不相讓,直率開口,跟公孫木陽兩人目光交匯,更是水火不容。


    秦昊堯清楚此事才是最關鍵的,黑眸之中的寒意更重,麵對眼前無形的硝煙,他陣腳不亂,沉聲道:“朕既然召集了你們四人來,當然是極為看重你們在朝中的地位,朕對你們不會隱瞞。雖然是過去的事了,但若能為皇後洗清這些罪名,也未嚐不可。”


    四位臣子聽天子發話了,各自靜默不語,隻聽秦昊堯的低沉嗓音回響在整個上書房殿內,仿佛過去的沉痛褪去不少,最終隻剩下冷然的意味,他寥寥數句帶過,已然是對他們的萬分信任。“當年皇後有了朕的骨肉,懷胎數月最終無疾而終,是因被麝香所害。此事知曉的人並不多,朕告訴你們實情,朕相信你們絕不會外傳。”


    秦昊堯一身肅然,眼底的墨黑宛若勝過窗外的夜色迷離,他見眾人有所動搖,唇畔揚起一道喜怒難辨的笑意弧度,他的言語之中仿佛更多的是喟歎和感慨萬千,字字帶刺,讓人無言以對。“皇後為了朕飽受顛沛之苦,痛失親生骨肉之難,若這世上還有人要懷疑她,是否太刻薄?”


    這一席話隱藏著暴怒的征兆,隻字片語之內更可窺見天子的篤定決絕,羅歡跟嚴布吉兩人對望一眼,貞婉皇後縱然在王朝之中是個飽受爭議的女人,但他們更清楚天子的意思已然明朗,兩人不再開口挑起爭端,最終歸於平靜。


    “明日早朝之上,皇上盡管放心,微臣跟三位大人定會盡心為貞婉皇後追回往日名分。”公孫木陽見狀,知曉此事已經平息,深沉的眼底生出了笑意,起身率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誠意。


    眾人對貞婉皇後的再多質疑,終究抵不過皇嗣的分量,一旦皇嗣順利出生,貞婉皇後在後宮定能穩坐後位,此事早已板上釘釘,不容置疑。


    其他三人也應了幾聲,秦昊堯的心中落入更多平靜,自然是滿意至極,扯唇一笑,黑眸中的墨黑光彩更加濃烈,熠熠生輝。


    四位臣子離開之後,秦昊堯轉向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榮公公,唇畔笑容轉瞬即逝,沉著隱忍,朝著身邊的宮人吩咐一聲。“準備聖旨。”


    榮公公見天子麵色沉斂,眼神陰鬱,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將一切準備妥當。


    這回,祺貴人定是逃不開了,榮公公絲毫不曾為祺貴人開口說一字半句,他雖然服侍天子這麽久了,但也是在方才才明白此事的來龍去脈。


    將禦筆緊握在手中,秦昊堯不再遲疑,沾了沾墨汁,禦筆汲取墨汁愈發飽滿,他果斷下了決定,將心中所想寫成筆下聖旨。接下來,他自然要將祺貴人治罪。


    祺貴人在幾個後妃中家室背景是最好的,很多人不敢動她,她看似純真,實則比任何人都世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的精明惡毒,藏匿在心中深處,常人根本無法看清她的真麵目。但祺貴人對他而言,絕不會是特別的女人,她並不是美麗的讓人驚豔移不開視線的,雖然服侍他的時候很用心,他卻沒有半點不舍,他原本就是無情之人,拋棄跟自己幾年內不曾見滿十次的女人,寵幸不過五次的沒有半點男女感情的女人,他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更別說,祺貴人的罪名根本不容饒恕,她授命朱太醫透露藥方,更指示身邊婢女謀害穆瑾寧,試圖害死穆瑾寧腹中脆弱的胎兒。


    他從來不是心胸開闊的男人,任何人一旦觸怒他,犯下他無法容忍的過錯,他就不會再留著這個人了。身為後妃,不管身家如何,不管容貌如何,不管性情如何,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惡毒的品行。或許是這些年來,自己也深受其害,他格外在意。而祺貴人定是心存僥幸,本想不明不白除掉皇嗣,卻高估自己的智謀,哪怕祺貴人是金枝玉葉,在秦昊堯的眼底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他素來果斷敢做,更別提祺貴人隻是出自大戶之家而已,有個有權勢的家族撐腰,卻本該更注重自己的言行舉止,更該當後妃的表率。但祺貴人還是太令人失望了,並非秦昊堯對她有過多的期待,但當年是自己選入宮裏來的人,無論當下他多麽不用心,篩選的多麽敷衍倉促,但他依舊自責,對穆瑾寧而言,是他親自選出來的女人,將穆瑾寧害的那麽淒慘,是他當年種下的因,成就了今日的果。


    他當然要處置祺貴人,既然敢動穆瑾寧,還想平安無事,那當然是最錯誤的念頭和奢想。


    此事由他來了結,才不會生出任何後患。


    隻因,他是整個江山,整個王朝的君王。


    “榮澤,由你去宣讀聖旨。”


    秦昊堯望著已經寫成的聖旨,眼底的眸光熄滅,仿佛像是無盡無邊的黑暗,他站在書案的前頭,丟下這一句,什麽話都不再多說。


    榮公公看天子的神情如此冰冷,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更是心中不寒而栗,每回見著秦昊堯流露出這般的神情,他就知曉天子的心中動了殺氣。他低著頭將聖旨卷起來,不敢偷看其中的任何一個字,揣摩聖意,是下人犯下該死的罪,他絕不會自毀前程。


    反正過不了多久時間,他就會親自宣讀這一張聖旨,但不該透露此事的時候,他會當做自己毫不知曉聖旨的內容。


    二更天的時候,榮公公去了玉清宮,麵無表情地讀了聖旨,隨後留下了手中的漆盤,為了不負天子厚望,他不曾當即離開,而是在玉清宮的外堂等候。他明白沒有人心甘情願赴死,哪怕是天子的命令,祺貴人這樣的大家閨秀,也絕不會果斷去往黃泉路,不過他這個當下人的,有很好的耐心,隻要他能在天亮之前回皇帝身邊複命即可。畢竟他跟祺貴人沒有任何恩怨,祺貴人好賴也是個妃嬪,他若能給她幾個時辰了斷紅塵往事,才不會遭來怨恨。


    他鎮定地站在外堂中央,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隱約可以聽到婢女輕微陸續的哭泣聲,榮公公將手中的金色聖旨緊緊握著,人之將死,他不該太咄咄逼人,至少該給祺貴人一片清淨。


    漆盤之內放置著的,是一條柔軟又堅韌的白綢,在玉清宮的燭光之下,幽幽地煥發著光芒,仿佛在下一瞬,就會蛻變成一條巨大的白蛇,朝著人吐出鮮紅的信子。


    祺貴人沒有留下一滴眼淚,木然地跪坐在原地,整個內室隻有茜瑩的哭聲,但她仿佛從未聽到過一樣。對於整個宮裏的任何人而言,今天當然是個好日子,隻因天子回到皇宮,一切都將恢複成原本的模樣。


    沒有任何人會害怕,沒有任何人會不安,在今天,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聲,懼意,顫抖,心寒,絕望……兩年來,她頭一回有過如此難辨的心境。她明白自己遲早會被天子治罪,卻不敢置信聖旨來的這麽快。


    皇上急於處置她這個意圖不軌的罪人,如此急迫,甚至……連過一夜明日懲罰她都不肯,今夜她於心不安,遲遲不曾入睡,仿佛早有預知般輾轉反側。


    聽到玉清宮前的腳步聲,她當下就坐起身子醒來,而茜瑩卻是被她的動靜吵醒的。祺貴人安靜地披上外袍,見榮公公朝著自己疾步走來,一看榮公公手持的聖旨,她當下就明白榮公公的來意了。


    皇嗣,那個女人身懷的皇嗣……卻比她更重要。


    知曉她卻被隔離開來,不曾看到任何一人歡欣鼓舞,卻又不難想象他們的各自歡喜,不難想象玉清宮外的熱鬧。她不知今夜玉清宮外是否舉辦了夜宴,歌舞升平,是否玉清宮離得太遠,天才不曾聽到些許絲竹聲,葡萄美酒夜光杯,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紅潤光彩的,每個人的眼底都是喜色,他們頻頻吞咽美酒,說出祝詞,慶賀天子打了勝仗,更慶賀天子有了新寵……真是喜上加喜。


    她在玉清宮的這些天,總是想著到底穆瑾寧跟鴛鴦到底說了什麽話,才讓鴛鴦如此舒心坦然,仿佛是了結了鴛鴦的夙願……她在這個疑惑之中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宛若走入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黑洞,她一直都是蒙在鼓裏。


    雙耳像是聾了一般,但祺貴人卻不知為何自己分明聽到了榮公公宣讀聖旨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幾乎是用一把匕首深深刻在肌膚之上,自己的罪名,早已成為皇帝手中緊握的利器,每一刀又快又準,更是狠極了。


    聽完聖旨的那一瞬,她早已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她無心去聽聖旨之中她的罪名,但沉默了許久之後,她還是站了起來,伸出手觸碰到桌上漆盤之內的白綢,驀地察覺到些許異樣的情緒,宛若激流般穿透她的身子。


    她不是不曾聽說過景福宮的秘聞,雖然不知是否可信,以前的德莊皇後是被惠王賜死的,她靜靜地站在白綢前,她此生是無法再登上高位,卻落得跟德莊皇後一樣的下場嗎?!哪怕是皇後,也有被冷落,也有被拋棄的一天,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皇宮更無情的地方,也再沒有比天子更絕情的男人了吧。


    祺貴人突地輕笑出聲,笑聲之中滿是輕蔑,仿佛回到她送夏采薇出宮的那一天,夏采薇看她的眼神之內,明明藏匿著太多太多東西,夏采薇勸告過她,說不要有任何的野心,否則會比她被遣送出宮的下場更糟。


    當下,她哪裏聽進去夏采薇的箴言?不到最後一步,她是絕不會回頭的,充斥在自己心裏的隻有野心,隻有想要上位想要討好取悅皇帝的心,但她沒想過自己早已站在懸崖邊上了,她誤以為自己曾經離天很近,卻不知自己腳下早已沒有任何東西。她聽到自己墜下高山,屍骨全無的巨大響聲,甚至……連一聲哀鳴都來不及喊出口來。


    其實一切都是她的奢想,並非每個人傾盡全心就會贏得一個人的心,她以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更知曉進退的道理,但她卻也比任何人都輸的一無所有。


    但她不想這麽死,即便是輸了,也不願連死法都早已被安排妥當。


    她噙著唇畔的詭譎笑容,一把推開正欲阻攔自己的茜瑩,力道之大,已然將茜瑩推倒在地,茜瑩的螓首重重撞上圓柱,當下就昏倒癱軟在地了。


    她舉高手中的燭台,左手揚起這一條白綢,眼看著白綢被火舌舔食著,火光飛快地爬上白綢,將白色染成鮮明的紅,宛若血色的紅,將素白一寸寸吞咽幹淨。


    她死死地盯著,眼都不眨一下,癡迷又憤恨地望著這一份皇帝賜給她的禮物,兩年裏唯一一回賜給她的禮物,卻是這一條嶄新潔白的綢緞,她不知是否該苦笑歎息,還是該悔恨哭泣。


    入宮前,她的身心都是屬於自己的,她卻不願到最後,束縛了自己的脖頸,捆綁了自己的呼吸,連這般看似溫柔卻又狠毒的刑具都是天子給她的。


    天子下了聖旨,無人可以為她求情。


    她當然必死無疑。


    她知曉外堂的榮公公不曾離開,知道他到底在等什麽,等待她順從地搬著圓凳,站上去,朝著屋梁拋上白綢,有條不紊地打上死結,然後結束自己的性命——幹淨,甚至不會落下一滴鮮血,髒汙了玉清宮上昂貴的地毯。


    但她卻燒了皇帝賜給她的白綢,白綢在她的兩指之間,最終隻剩下暗色的灰燼,星星點點地飄上地麵。


    她突然不再懼怕了。


    反正都要死,她是抗旨不尊,還是惟命是從,不過是一樣的下場而已。


    “祺貴人,你怎麽!”


    一道身影從內室之中走出來,榮公公突地麵色死白,方才裏麵傳出來的動靜,他本以為祺貴人已經安心赴死,正大鬆口氣可以回去交差,沒想著祺貴人還不曾死。看著祺貴人越過自己的身子,麵無表情,不曾停下半步,他正揣摩著祺貴人或許不肯死心,想要去跟天子求情,他突地追了上去,揚聲道。


    “皇上早就就寢了——就算你去了,皇上也不會見你的……”


    祺貴人越走越快,不曾理會身後追趕她的榮公公,仿佛是用盡所有力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外麵已經是三更天了,榮公公出來的太倉促,不曾帶著燈籠,根本無法看清前方的路,跟隨著遠方祺貴人的腳步,他更是心生不快,暗中咒罵死不開竅的祺貴人,生怕此事途中生變,自己無法跟天子複命。


    “噗通”。


    在靜謐無聲的夜色之中,突如其來的聲響宛若狂風撲麵而來,榮公公驀地不再朝前走了,突地呼吸一滯。


    今夜天上雲彩很厚重,遮擋了月亮,哪怕是想要趁著夜色都看不清,他不知是何物落入了水中,才會有這般的動靜。


    他這才想起,他已經在夜色之中跟丟了祺貴人,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撐大雙目,也遲遲無法找尋到那個身影。


    待榮公公覺得事態不對,喊來十餘人提著燈籠在周遭靜靜尋找,無人敢發出聲音,免得驚擾了宮裏的主子,最終有人找到了祺貴人。


    她已經落了井,等人將她救出來的時候早已咽了氣,因為落水時辰不算長,約莫就一盞茶的功夫,整個人的身子還不曾泡的腫脹,太監將她濕淋淋的身子放平,裹上白布,榮公公這才點了頭,示意他們按照宮中規矩行事。


    祺貴人陷害皇嗣在先,違抗聖旨在後,不甘赴死,於人深夜追趕途中意外落井,溺水而亡。祺貴人的娘家在翌日知曉了此事,天子不曾追究他們不曾將女兒教養好的罪責,隻是將祺貴人父親品級連降兩品,派他前往江西為官,已經是網開一麵。他們悄無聲息地到了宮門口將祺貴人的屍體接了回去,不敢聲張,安安靜靜地將祺貴人葬在家族祖墳,被皇室拋棄的後妃是無法到皇陵之中安眠。出了這檔子事,已然是皇室中的大忌,祺貴人的娘家再無人敢談及祺貴人三個字,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早朝上,關於貞婉皇後一事,四位臣子盡力勸說,此事進行的卻頗為順利。文武百官看這宮中再無出眾可信的後妃,祺貴人這般大家閨秀卻又是包藏禍心,令人寒心失望,皇嗣一事又等待整整四年,也無人再想繼續等候。


    眾人如今也心知肚明,唯有貞婉皇後讓天子寵信器重,不管這些年多少波折,但既然天子還能重遇貞婉皇後,生死都無法隔絕,便是兩人緣分不淺,而皇後腹中懷上皇嗣,也終究平複了眾人夙願。


    祺貴人投井自盡的消息,瞞住了穆瑾寧幾天而已,最終她還是知曉,聽聞是皇上以宮規將祺貴人賜死,她抗旨逃離玉清宮,才會在幽暗的夜色之中失足跌落。


    穆瑾寧平靜地坐在窗前的軟榻之上,眼底安寧無波,天子回宮才四天而已,正如他所承諾的,一切都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整整三年,她不知自己是誰地活著,遠離了宮中的喧囂波折,而最終她還是回到了這兒,還是從秦昊堯的手中接過了往日榮耀。


    午後,她去了一趟碧軒宮門前,止步於那一百棵木槿前,綠葉繁花,滿滿當當地映入她的雙目之內。


    當下已經是七月天了,她凝眸望著木槿花開的畫麵,臉上一瞬間失了所有神情,仿佛有人在她耳邊低聲呢喃。


    木槿花開的時候,就是她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


    她久久地站在碧軒宮前,暖風拂起她紫色的宮裝裙擺,眼底沒有任何一分哀傷,也沒有一分歡喜,唯有……仿佛沒有風吹過的湖麵般安寧。


    繁華離散,生死訣別,地老天荒,山盟海誓,也不過是人世間的每一道關卡罷了。


    曾經的穆瑾寧,過去的穆瑾寧,死在眼前的碧軒宮內,一百棵木槿守護著她,存活在愛她之人的心目中。


    涅槃之後,鳳凰重生,大火燒得越是徹底,蛻變的越是完整。


    幽然轉身,她的眉目之間再無任何情愫,跟身後的瓊音一道並肩離去,離開這個地方,她沒有任何留戀。


    她犧牲了所有的回憶和過往,親自祭奠過去的崇寧。


    木槿及其堅強的,枝繁葉茂,哪怕無人悉心照顧,亦可生生不息。枝頭上的細小花朵,有的還未徹底綻放,淺白柔嫩,粉紫豔美,金紅華麗,裝點著緊鎖著朱紅色大門的碧軒宮,穆瑾寧越走越遠,最終身影徹底消失在烈日之下。


    風聲之中,靜靜聽來,仿佛有花開的細微聲響,時光守著這些木槿花,她們淡然綻放,從容凋零,風雨無阻,將心門徹底打開的時辰,從來都隻有一個白晝。


    木槿花,千百年來,向來都是最守時的花,她們……絕不會因為夜色的迷離,夜風的留戀而晚些離開。


    她們……也是最絕情的花,朝開暮落,無一例外。


    盛開怒放之後,一切時光,萬事萬物,都不過是一個昨天,不過是過眼雲煙,不過是一念之間的彌散。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貞姬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薔薇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薔薇晚並收藏失貞姬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