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唯兮眨了眨眼睛,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老頭子已經走遠了。


    按道理說,從她腦子裏零零碎碎的記憶看來,她以前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頭子的,隻是從他眼中似乎能看到有些興趣盎然的意味,她是不是應該得讓沐雪去查一查這個老頭子了,說不定可以查出些什麽東西……


    “對了,五小姐的嫁妝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趁著侯爺和小姐都在這裏,妾身就先給張清單小姐過目一下,若有什麽不清楚的待會兒亦可派個貼身的人過去清點一下,免得到時有什麽遺漏了不是?”


    說著,薛姨娘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疊了幾層厚的清單折子遞給了顧唯兮,看見顧唯兮客氣地接了過去打開看了起來,這才笑著說道:


    “這裏麵啊,那些小姐床、房前桌、成對的紅衣櫃、二幢的板箱櫃、各式祭盤、大小腳桶、粉桶等紅妝器物都是以前早就命人精打細作,特地為小姐出嫁準備的,雖說比起清單裏那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來說都是些門麵上的東西,但也一點也馬虎不得不是?除此之外,那些金柿底、金珠寶簪、金珠寶鈿、金釵、金指環什麽的都得成雙成對,圖個吉利,各種油麻茶禮也是少不得的……”


    顧唯兮打開合起來有十幾頁的折子,看到上麵的密密麻麻、繁複隆重的嫁妝之後,便覺得頭痛得慌,大概瀏覽一下將清單折子遞還給了薛姨娘,淡淡一笑:“其實這些嫁妝事宜交給薛姨娘來辦,兮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況且兮兒一介未出閣的女兒家也太懂這些事情,一切還須繼續麻煩姨娘操心了!”


    顧唯兮覺得她是實在沒有必要操心這些,自從皇帝宣布讓她以郡主之禮下嫁之後,宮裏便派了專門的禮儀嬤嬤過來協同操辦這些事情,連同在宴會上賞賜的萬兩黃金一起,還附贈了不少貴重物品,因此她嫁妝裏麵也有不少禦賜物品,看得出皇帝對這些賜婚的重視。


    況且,這個薛姨娘做事要比周姨娘有分寸,決不敢隨便打這些嫁妝的主意,因為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那罪名可不是一個普通婦人可以擔當得起的。


    這幾天以來,薛姨娘時不時就把這份清單拿過來,將嫁妝準備事宜的進程特地跑過來倚竹苑跟她核對協商一下,那勁頭看起來比她的生身母親謝惠安還要熱情,好像巴不得她馬上就嫁出去似的,當然其間也不乏討好的姿態,總體來說還是一副正兒八經的當家主母樣子,辦起事來很有效率。


    現在薛姨娘當著顧問天和一屋子丫環婆子的麵拿出來給她過目,也隻不過是想要更加取得顧問天的信任,和在安定侯府裏贏得一個好名聲罷了!


    “嗬嗬,五小姐客氣了,都是一家人,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姨娘是過來人,自然比你們女兒家知道得要多些!”


    薛姨娘對顧唯兮笑了笑,侯府夫人現在不掌事,她代使這當家主母的權力,當然得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毛病!


    而後又看見顧問天也把那張嫁妝清單接過來認真查看,便也更加上心,生怕被顧問天挑出什麽毛病似的,繼續補充道:


    “那千工床、萬工床得是男方家裏準備的才符合規矩,因此清單上麵就沒羅列出來,而那”百子被“、”鋪繡氈“、”鴛鴦枕“都是需要新娘子及笄的時候就自己縫製好的,這一針一線都代表自己的心意,待會兒妾身得派人到倚竹苑去把這三樣物事取了,也好列到這單子裏……”


    顧唯兮笑著應了聲,她這才想起來,女兒家出嫁前都得親手做幾樣女紅物事,連同嫁妝一起帶到夫家。


    而幸虧這具身體的前主倒是個刺繡能手,在十五歲及笄之前已經準備好了這些東西,不然讓她一個現代人穿越到這個“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的古代,想要交出這些東西怕是要去找槍手來做比較快……


    “嗯,兮兒一介女兒家也不方便親自出麵處理這些事宜,既然這事情交給了你,你就好好地督促一下,這不僅是咱們侯府的事情,還涉及到皇室的顏麵,切記不能有絲毫怠慢!”


    顧問天把嫁妝清單折子交給了薛姨娘,一臉正色地說道,惠安現在常居佛堂、不過問府中之事,隻能將一切都交給薛姨娘來辦了。


    “妾身曉得了,請侯爺放心吧!”薛姨娘低眉順眼地說道,語氣很是溫順。


    “嗯!”顧問天淡淡地應了聲,交待了顧唯兮幾句,便不多加留戀地離開了。


    顧唯兮看到顧問天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可以看出這薛姨娘現在雖然明麵上掌握著管理後院的權力,實際上卻似乎並不如當初的周姨娘那樣得寵,說到底還是像狐媚一點的女子比較會討男人歡心。


    這周姨娘雖然現在容貌尚未恢複,但她盛寵多年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


    安定侯府,倚竹苑


    “你幫我繼續監視一下薛姨娘,她曾經和紅鶯在月桂園接觸過,雖然暫時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剛才在屋子裏也看不出她對紅鶯的死有什麽異樣情緒。但現在紅鶯死了,想要找到下毒之人的線索,就必須從薛姨娘那裏下手!”


    顧唯兮淡淡地說道,低首抿了一口茶後若有所思,突然想到那個老頭子忤作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後,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對了,你們覺得剛才那個仵作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以前可有在哪裏見過他?”


    “奇怪的地方?”沐雪深思片刻後搖了搖頭,不過,“那忤作步態矯健輕盈,氣息很是沉穩,依我的功力,還是聽不出他是否具有內功修為!這種情況有兩個原因,一是他的武功要比我高出很多,另一個是他隻是個身體比較健康的老年人而已!”


    顧唯兮水眸微眯,如玉般的蔥白指尖有節奏的輕點桌麵,心思微轉。


    剛剛那忤作沒有動什麽手腳,隻是簡單地檢查了紅鶯的屍體,而檢查結果也與她判斷的相一致,就算他是幕後黑手的人,眾目睽睽之下也翻不出什麽花樣,沒有必要專門走這一趟。


    如果那老頭子是個武功比沐雪還要高的人,那其功力肯定已經到了高深莫測的地步,剛才看他的樣子半點不像卑躬屈膝、任人擺布之人,這樣的人會輕易被薛姨娘或這大宅內的婦人所利用麽?


    無論如何,顧唯兮還是以防萬一地向沐雪交待了聲,讓她去府衙去查一查這個忤作的來曆。


    “不過,還是不能坐以待斃,沒有在出嫁之前查出下毒的元凶,我始終感覺於心難安,如今看來隻能來一個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才是了!”


    看著沐雪有點疑惑的樣子,顧唯兮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袖子裏放著的藥瓶子,裏麵放著前一陣子研製的新藥,服下之後可以暫時造成脈象的混亂,讓大夫產生一種慢性中毒的錯覺,症狀與胡蔓藤中毒相接近,隻是藥效太淺,隻能維持兩刻鍾。


    因為如果製作藥效太強的藥丸,對身體必定有一定程度的損害,現在隻得退以求其次了,盡快找個大夫幫她確認“病情”了……


    “咦?綠環那個丫頭!”顧唯兮疑惑地掃視了一眼內室,平時這丫頭就經常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地出謀獻策、說個不停,可現在隻看見屋子裏的瑪瑙珠簾被風吹得“叮咚”作響,哪裏找得到綠環的蹤影啊?


    “小姐,我在這兒呢!”


    綠環從屋子裏捧出厚厚一疊棉被,那高高重疊的一摞都要把她的頭給遮住了,隻看到一床疊好的、紅豔豔的被子在麵前移動,嚇得顧唯兮和沐雪連忙接手過來放在長榻上:


    “小姐,這是你一年前便繡好‘百子被’、‘鋪繡氈’和‘鴛鴦枕’,我早早就替你放在櫃子裏收好了,剛剛聽薛姨娘說要一並放在嫁妝裏頭,我這不是提早把它們給找出來了麽……”


    顧唯兮摸了摸這三件女紅物事,上等的緞麵柔順滑膩,其上麵的“鴛鴦戲水”、“龍鳳呈祥”繡得栩栩如生,繡工很是精致,可見這具身體的本尊對原來和南宮越澤那樁婚事的用心與期許。


    記憶中,以前的顧唯兮隻遠遠看過南宮越澤幾麵,也不見得有多喜歡那個男人,但由於身處這個以夫為天、三從四德的年代,便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南宮越澤這個從小定親的對象。


    奈何現在香消玉殞不止,還落得一個被退婚的下場,真是造化弄人,現在留下的也隻有這些了。


    她記得以前的顧唯兮刺繡天賦並不好,這些優秀的繡工還是在身為“女紅高手”姐姐顧唯夢的耐心指導下,刺破了不知多少次手指頭才完成的……


    “小姐,這些需要我現在送去庫房那邊,讓薛姨娘和宮裏的禮儀嬤登記入冊嗎?”


    “綠環,你不用忙這些,待會兒薛姨娘那邊的人自會派人過來取!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你去做,你幫我去讓爹幫我找個大夫來,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可能是上次荷花池落水的後遺症……”說著,顧唯兮便輕聲交待了數句,聽得沐雪怔了怔,而綠環眼睛瞪得老大,半響才回過神來,也不多問,點了點頭就小跑著去了外麵……


    ……


    過了一會兒,綠環還沒有回來,謝惠安便來到了倚竹苑,拉著顧唯兮坐下後,眼眶紅了紅,才說道:


    “娘對不起你,這幾年來一直躲在佛堂裏不問世事,忽略了你,現在自知想要補償已經來不及了,但近日來看到你的表現是越發欣慰,兮兒也終於長大了,懂事了。現在為娘別無所求,隻盼你嫁去上官家後能夠過得好,不要像為娘和你大姐那樣,活得這般窩囊。我那日看到那上官少爺雖然身體不好,但性子或許是不錯的,至少他許了你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想是會真心待你的,隻是那一生一世……”


    說著說著,謝惠安又抽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淚,顧唯兮心知這種“哭嫁”是古代的一種習俗,母親婚前都會對女兒說一番心裏話,奈何顧唯兮實在沒有覺得有什麽悲傷的,也哭不出來,隻能輕輕拍了拍謝惠安的手,柔聲勸慰了一會兒,才平複了她的情緒。


    其實,她覺得謝惠安的性子與顧唯夢不太相同,反而更像以前懦弱膽小的顧唯兮,遇到事情隻能躲避了事。


    而顧唯夢的性格則是更加剛烈,如果不是有那不育之症的話,依她的性子一定會和寧弘文與錦姨娘抗爭到底……


    謝惠安心情平複之後,似是想起了什麽,那臉色有些微紅,磨磨蹭蹭地從袖子裏掏了一本薄薄的書籍,遞給了顧唯兮,猶豫再三,還是握著顧唯兮的手說道:“這書你這兩天就看一下吧,免得,免得到時候不知所措……”


    話音剛落,謝惠安便急急地站起來,離開了倚竹苑。


    顧唯兮一陣莫名其妙,奇怪這位母親的舉動為何這般奇怪,待翻開手中的那本書後,嘴角一陣抽搐,好生無語:


    原來是本“春宮圖”……


    沐雪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也瞬間出現了龜裂,看到一頁頁的各式用工筆畫的圖案之後,臉上也幾不可察地飄上一抹嫣紅,更令她震驚的是,這位小姐為何看到這種書還會這麽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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