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見雲氏依舊笑顏未展,雲曦不免問道:“母親,您怎麽了,是不是祖母同您說了什麽?”


    雲氏勉強一笑:“你母親說要給你哥哥定親了,對方正是在府裏做客的白姑娘,今日還我過去便是問問我的意思。”


    雲曦麵色一僵,電光一閃間便想明白了一些事,難怪那日太夫人一再囑咐自己多多與白紫蘇相處,還專門交代要喚她姐姐,原來是出於這層考慮。如今見雲氏愁眉不展的模樣,雲曦明白她對這件親事並不是喜而樂見的,便問道:“母親,那您答應祖母了嗎?”


    雲氏輕歎了一口氣:“關於這樁婚事,其實你祖母和三伯母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商量好了,如今問問我的意思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見雲曦臉色疲憊,知她近來也為了自己的親事心事重重,雲氏並不想再給她添煩心事,便又釋然一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上次也見過那白姑娘,我聽說她可是端莊秀麗,知書達禮,性子又安靜恬淡,倒和玨兒挺般配的,有這樣一個兒媳婦兒我也知足了。所以,隻要玨兒沒有意見,我也不會說什麽。”


    聞言,雲曦終於明白了雲氏為何如此糾結了。其實她並不是不滿意白紫蘇做她的兒媳,她在意的是三夫人。雲氏對於三夫人的態度是激起矛盾的,一方麵她代替雲氏悉心撫養蕭玨長大,雲氏打心底裏感激她;而另一方麵,正因為三夫人代替雲氏盡到了做母親的責任,故而也同樣得到了蕭玨的敬重以及第一時間的關懷,這是雲氏心裏最為不能接受的。更何況這一次蕭玨的婚事,一直都是三夫人和太夫人拍案的,雲氏不僅從頭至尾都沒有參與的份,還可能是府裏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長輩。這如何不叫她心酸難過?


    對於雲氏的心結,雲曦十分能理解。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她也覺得蕭玨在對待雲氏和三夫人時有失妥當。但在這件親事上,雲曦卻有不同的看法。她一直都擔心他日蕭玨青雲直上後,會嫌棄雲氏商人的出生,若是再娶一位家世顯赫的妻子,那雲氏日後的日子絕不會好過。而白紫蘇卻不一樣,盡管她出生於澶州第一世家白家,但她父母雙亡,縱是家裏還有些叔伯。也畢竟是隔了一層,不能成為最強勁的倚靠。兒媳婦娘家不夠強勢,這對雲氏來說絕對是件好事情。故而。如果撇開雲氏對三夫人的心結,這樁婚事在雲曦看來也並不是那麽糟,甚至可以說是挺不錯的。如此說來,如今唯一不確定的就是蕭玨的態度,如果他極力反對的話。那麽這樁親事還有回轉的餘地。


    於是,幾日後雲曦在府裏偶然遇到蕭玨,見周圍沒什麽人,便悄悄地問了他對這件親事的看法。結果不出所料,蕭玨先是把雲曦責罵了一番,隨即又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我們自己可以左右的?既然祖母和伯母已經決定了,我又怎會有意見?妹妹以後莫要這麽問了。若是讓外人知道,對你的聲譽可不好。”


    既然當事人都能欣然接受了,那雲曦就不再瞎操心了,她要做的就是開解雲氏,讓她坦然麵對這樁親事。別因此對白紫蘇有了異樣的眼光,造成婆媳嫌隙可不好。


    事已至此。蕭玨和白紫蘇的親事算是正式定下了,白紫蘇也被白家接回了澶州待嫁。至於定親的具體禮節,則因為蕭玨要應對碧國使節所帶來的難題而擱置了,這裏暫且不提。[]


    且說雲曦的親事,夏府已經在四月初五過了文定,與蕭家正式締結了婚約。四月底,夏家又派人送來了禮書,即禮物清單。禮單上除了喜餅、瓜果、糖米這些尋常必備的聘禮外,最貴重也最引人注目的乃是在禮單上羅列了長長一大串的金銀首飾和翡翠玉帛,雖不知成色到底如何,但光憑這數量就足以羨煞旁人。而在綢緞布匹方麵,選用的則都是江南最有名的絲織局望江坊所出產的綾羅綢緞,先不論這些布匹的價值,就是隻聽這望江坊的名號也夠風光了。在禮單的最後,寫著“飛羽琴”三個字,字跡與上頭的甚為不同,顯然是之後才加上去的。起先,眾人對這份聘禮不以為然,畢竟相較於前頭的金銀首飾和望江坊的綢緞,區區一把琴實在沒什麽特別之處。但太夫人年輕時也是精通音律的,她一直覺得這飛羽琴的名字甚為耳熟,沉吟了良久才想起當世有兩把古琴一直受人推崇,而這飛羽琴就是其中一把。夏府送來的禮單,無論是聘禮的價值還是知名度,都可謂是尋常官宦人家難以匹敵的,足以可見夏家對這門親事的重視程度。


    看完這份冗長又沉甸甸的禮單,太夫人憂喜參半。夏家下了重本迎娶雲曦,給足了蕭家麵子,她自然異常高興。然而,男方聘禮的多寡,同樣也決定了女方嫁妝的數量。夏家乃是天朝的五姓世家之一,也是天朝的開國功臣,其爵位是世襲的,縱使蕭家已有了百年基業,相比夏家到底是落了下乘。太夫人一向是不服輸的個性,她不願雲曦嫁去夏家像個無可倚仗的小媳婦一般任人欺負。既然在家世上無法壓過他們,那就多備點嫁妝,讓雲曦在夏府能夠挺起腰杆過日子。可是今日看了夏家的禮單,太夫人便頭痛不已,公中能給雲曦的隻有五千兩銀子來置辦嫁妝,外加幾個莊子以及幾畝薄田,統共加起來也沒有聘禮的十分之一。盡管她並不打算扣留夏府的聘禮,除了一些必須留下的茶果糖米之類的東西,其它的一律作為雲曦的嫁妝悉數返送回夏家,但若是蕭府所備的嫁妝中沒點稀罕的東西,恐會被人恥笑了去。事到如今,太夫人所考慮的不單單是嫁妝的數量,還有嫁妝中是否有能夠蓋過飛羽琴的物品。


    考量了半日,太夫人決定從自己的私庫中拿出一株七尺高的珊瑚樹以及一張百年難遇的紫貂皮,這兩樣東西乃是她當初出嫁時所置辦的嫁妝,因為太過貴重而一直鎖在庫裏,若是放在雲曦的嫁妝裏倒是與那飛羽琴不分伯仲。又從體己中拿出三千兩銀子給雲曦置辦一些金銀首飾和古玩玉器,另外還把自己名下的十幾畝肥田和兩個在近郊的莊子劃給了雲曦作陪嫁。如此,太夫人為雲曦準備的嫁妝已是蕭府姑娘中最多的了,縱是去歲同樣是嫡出姑娘的三姑娘出嫁時,她也沒這麽慷慨。故而,即使太夫人心裏還是覺得雲曦的嫁妝不夠豐厚,她也不能再動用自己的東西了。若是再毫無底線地為雲曦貼補嫁妝,恐會引起旁人的不滿了,畢竟府裏還有六姑娘沒有出嫁,幾個少爺還都沒有娶親,到時自己私庫裏的這點東西興許被瓜分完了還不夠呢!


    基於種種原因,太夫人在置辦雲曦的嫁妝這件事上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雲曦和府裏其他姑娘不同,別的姑娘都有父母打點嫁妝,但雲曦自幼喪父,已是沒了進項,而母親又病弱,帶來的嫁妝畢竟有限,其中壓箱底的銀子恐怕都在滿園花費得差不多了,如何還有能力置辦女兒的妝奩?太夫人按了按疼痛不已的太陽穴,心想還是和較為大度明理的大媳婦兒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從其他地方再挖些銀子。忽而想到夏家聘禮中有許多望江坊的綢緞,太夫人立刻決定嫁妝中所有的衣物、床褥、繡品都由京城第一繡坊――錦繡坊製作,這樣才能與望江坊的綢緞相匹敵。沉吟了片刻,太夫人又從私庫裏拿出八顆碩大渾圓,散發著溫潤光澤的南海珍珠,一並送去錦繡坊,讓她們為雲曦量身定做嫁衣,並將珍珠嵌在嫁衣上。雖說女子出嫁的衣服應該由自己一針一線地繡出來,但這在大戶人家也並非人人如此,就讓雲曦親手繡一個鴛鴦戲水的蓋頭,討個意頭便罷了。


    對於太夫人的執著與焦灼,雲曦自然是不知情的,而她也從未關心過自己的嫁妝是否豐厚。在她看來,嫁妝的多寡與婚後生活是否美滿並沒有什麽直接的關係。再者,她雖然不是什麽有錢的姑娘,那些稀奇的古玩玉器更是沒有,但憑著錦繡莊的進項,那幾千兩的壓箱銀還是有的。至於婚後的日子,再不濟也就是自給自足,終究是餓不死自己的。


    蕭府裏還有一個人和太夫人同樣那麽緊張雲曦的嫁妝,那便是雲氏。太夫人可能已經忘了,雲氏當年可謂是十裏紅妝,那猶如長龍的送嫁隊伍曾引起全京城人的驚歎,隻是後來所發生“克夫”的事情,讓眾人漸漸淡忘了。於是,正當太夫人和大夫人緊鑼密鼓地籌備雲曦的嫁妝的時候,雲氏也拉著雲曦,打開了那間塵封多年,幾乎被人遺忘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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