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來的正是趕巧,太夫人午間小休了片刻剛剛睡醒,這會兒正心情愉悅地在翠縷的伺候下用點心。


    雲曦見太夫人心情頗佳,略微說笑了幾句便直接道明了來意:“祖母,雲曦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太夫人不以為意,手裏拿著一塊糕點戲笑道:“你不會還想向我討嫁妝吧,我這個老太婆的那點東西可都快被你掏盡了。”


    “祖母真會說笑,雲曦的嫁妝已經如此豐厚,恐怕郡主出嫁也不過如此了,怎會如此不知滿足?”雲曦笑著應對太夫人的玩笑話,隨即又正色道:“其實這事兒與三哥有關,如今他年歲大了,不久後又要成婚了,再住在三伯母那兒,似乎有些不妥。”


    聞言,太夫人愣了一下,把手上的糕點放回盤子裏,又慢悠悠地接過翠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整個過程都是眯著眼,仿佛正在考慮什麽。忽而她把帕子仍在桌上,轉過頭眼風如刀的望向雲曦,那眼神鋒利得像要割開衣服徑直插入心髒。


    雲曦已經許久都沒有接觸到太夫人如此淩厲的眼神了,一時心中慌亂無比。看來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安逸了,竟然連最基本的應對之策都忘記了。應付太夫人不能硬碰硬,也不能一味軟弱,哭哭啼啼更是要不得,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柔中帶剛的韌勁來軟化她的強硬。雲曦克製住內心的顫意,以柔和的眼神迎視太夫人的目光,平和的說道:“雲曦的心思自然瞞不過祖母,從私心上講,我並不希望母親在我出嫁後,落得孤身一人待在池園,左右卻沒有兒女侍奉。而另一方麵哥哥也將要成婚了。若是在流園成親難免會遭人誤解。”後麵的話即使雲曦不說明,太夫人也應該知道了,蕭府三少爺是逝世的五爺唯一的兒子,若是在三爺的院子成了婚,豈不是意味著將要過繼給三爺?


    太夫人的眼神漸漸趨於平和,最終回複平日的樣子,她閉了閉眼睛,長歎一口氣,道:“這些事情本就不是你姑娘家該管的。如今你將要出嫁,此事莫要再提了。我心裏自然有數。”


    雲曦自然知道分寸,太夫人已經明確告訴自己不該過問此時事了,若她還是不聽勸告繼續遊說。怕是會適得其反,不但會影響自己在太夫人心裏的印象,也會害得雲氏今後的日子不好過。故而雲曦不再多言,機靈的翠縷適時打圓場,雲曦也就順著她的話將話題帶離。


    經此一事。屋裏的氣氛有些沉悶,太夫人隻是勾著嘴角淺笑,卻甚少開口,雲曦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麽,略微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去了。


    雲曦剛離開,太夫人的臉色便沉了下來。眉頭緊蹙,甚是煩心。其實早在前幾日,正在緊鑼密鼓籌備蕭玨的婚事的大夫人便專程過來詢問太夫人。蕭玨的新房到底應該設在哪裏。大夫人對此拿不定主意,而一向精明強勢的太夫人同樣也犯了難。


    三夫人和蕭玨情同母子的關係,太夫人自然看在眼裏。過往的十一年裏,三夫人對蕭玨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如今蕭玨長大成人,剛剛考中了榜眼還封了官。不久後又要成親,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搬回池園。對三夫人而言就如同被人利用完後再被一腳踢開。太夫人這個做婆婆的實在開不了這個口,這話說重了會寒了她的心,說輕人家不一定買賬,還失了自己的麵子。府裏的幾個媳婦兒,太夫人差不多都摸清了她們的性子,大媳婦知書達禮,最是善解人意,隻要是合理的要求她都會答應;四媳婦無知又潑辣,但在自己麵前卻弄不出動靜來;五媳婦是個泥菩薩的脾性,說得難聽點就是任人捏扁搓圓;唯獨這個冷冰冰的三媳婦,太夫人實在不好拿捏,別看她平日裏一副冷冷淡淡事不關己的模樣,便認為她沒有什麽脾性,單說三爺風流成性,流園裏的鶯鶯燕燕比其他任何一個院子都多,卻在她的管教下個個安分守己,足以看出三夫人絕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話說回來,一身風流債的三爺至今還未有子嗣,前兩年他還在太夫人麵前提過幾次,想把弟弟的兒子直接過繼給自己。且說三爺和五爺都是太夫人親生的,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哪邊都是痛徹心扉。但五爺已經逝世,蕭玨是他唯一的香火;而三爺尚算年輕,身邊又是妻妾成群,生個一兒半女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基於這樣的考慮,太夫人便沒有答應三爺的請求。哪知道,去歲那個名喚桃紅的丫頭懷了身孕,卻自己硬生生地摔掉了,到如今整整一年多了,三爺身邊這麽女人竟然沒有一個有好消息的,難道上天注定了三爺命中無子?有了這層隱憂,太夫人對於反對蕭玨過繼給三爺的態度,也不像先前那麽堅定了。隻是,想到那英年早逝的小兒子,她一時也無法忍痛將蕭玨過繼給三爺,或許可以從蕭家的旁支中找個品貌出眾的孩子養在老三那兒,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了。


    俗語說“無巧不成書”,這世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巧合得令人不敢置信。正當太夫人急於在夏府旁支的小輩中挑選合適的人選時,一年未有動靜的流園竟傳出了喜訊。近段時間深得三爺寵幸的柳姨娘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若是這胎一舉得男,便是三爺的長子,柳姨娘日後便是母憑子貴了。


    此事傳出後沒過幾日,三夫人便來了清園一趟。去歲桃紅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三夫人聽了太夫人的吩咐把流園清理了一番,還專門撥了一個小院讓她靜心安胎,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得一場空。這次柳姨娘懷孕,三夫人不想重蹈覆轍,流園的姨娘、通房眾多,此時任誰都是眼紅萬分,恐怕早就想方設法要讓柳姨娘的肚子消失了。她擔心自己那邊的下人難以防住這麽多姨娘的暗算,便來向太夫人討個恩典,派些信得過的人過去照料柳姨娘的日常起居。


    太夫人盼著這個孩子已經十幾年了,高興之餘也擔心再發生桃紅那樣的事情,既然三夫人主動提及,她自然是欣然答應,即刻讓林嬤嬤去選派人手,不僅要防住其他人的暗算,還要悉心照顧柳姨娘,確保她肚子裏的孩子能夠順利產下,為三爺開枝散葉。


    了卻了一樁心事,三夫人想到另一件事,便直言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同母親商量一下,玨兒已經成年了,不久後又將成婚,而如今柳姨娘又懷孕了,我看這新人房設在流園可能不太妥當。再說五弟妹的病已然痊愈,也是時候該讓玨兒搬回池園了。”


    太夫人聞言,眉眼間泄露了幾分詫異。她一直以為三夫人與蕭玨的感情深厚,加上三夫人膝下無子,便把蕭玨當做親生兒子看待,如今娶的又是娘家那邊的外甥女,私心裏肯定希望小夫妻兩能夠住在流園。沒想到三夫人如此看得開,竟然主動提及讓蕭玨回到雲氏身邊。這個提議令太夫人多日的煩惱煙消雲散,不禁笑道:“我原也有這個意思,隻是你含辛茹苦地照顧了玨兒十幾年,怕你會心生不舍。”


    三夫人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蕩漾著幾分笑意,道:“雖說我與玨兒感情甚篤,但他搬去了池園也不過是隔了個院子,其實也沒什麽區別,又怎會舍不得呢?”


    太夫人含笑著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先去吩咐玨兒那邊的下人,讓她們盡快把東西整一整,到時選個好日子搬到池園吧。”


    此番消息不到傍晚便傳遍了整個蕭府,府裏頓時像炸開了鍋。下人們聽聞太夫人這個決定,便明白這蕭府的風向恐怕要變了,這出身低微的五夫人說不定就要鹹魚翻身了。而此時的主角蕭玨卻不明所以,急衝衝地去了三夫人那兒問明情況,後來倒也沒什麽抗拒之意。雲氏聽到翠縷來池園的傳話,激動地簡直不敢相信,連連問了雲曦數遍才弄明白自己沒有在做夢,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終於可以回到她的身邊了。


    不管眾人對此事的反應如何,蕭玨搬回池園並在這裏成婚一事鐵板上的事實,不容改變了。隻是雲曦的嫁期隨著每日清晨愈來愈明顯的涼意漸漸逼近,而蕭玨與白紫蘇的婚事也被提上了議程,府裏的下人才消停了幾日便又立馬忙碌起來了。太夫人見近日府裏的人個個忙得暈頭轉向,便決定讓蕭玨暫時還是住在流園,又命大夫人直接在池園那邊布置新房,到了成婚當日小兩口再住進去便是,也免得在忙中添亂。


    如今蕭府最為愜意的人恐怕就是雲曦了,所有新的舊的煩心事都一一解決,婚禮之事又不需要她插手,自己隻要等著上花轎就成了。故而,她每日閑來無聊不是繡繡花,便是看看書,抑或猜想一下夏府的情況以及婚後的生活。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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