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溫暖柔和,直直地照在窗欞之上,若有似無地閃現著一道金色的光芒。雲曦坐在窗前曬了一會子太陽,禁不住困意襲來,猛打了幾個哈欠,頓時淚流滿麵,著實把一旁的桃舒嚇壞了。擁著輕柔的被子躺在床上,不過片刻工夫便已是睡意朦朧,再也睜不開眼了。


    雲曦睡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江氏身邊的郭媽媽行色匆匆地來到碧落院,直言要親自求見三少奶奶。桃舒和杏雨見這郭媽媽身後還跟著兩個十五歲上下的丫鬟,兩人皆是穿著桃紅色的挑絲裙子,上身一人是柳綠色的細花小襖,一人則是杏色纏枝短褂。烏油油的青絲鬆垮垮地挽了一個百合髻,插滿了各色不一的珠釵頭飾,花瓣色的唇瓣上清晰可見胭脂的痕跡,眉角微微上挑,眼裏水光瀲灩,看上去甚是輕佻。


    桃舒轉眼一想便猜出了江氏的用意,自然不願讓郭媽媽去雲曦跟前鬧心,更何況雲曦才堪堪入睡,她哪裏舍得硬生生地將其喚醒。


    這郭媽媽在江氏跟前鞍前駙馬幾十年了,也不是省油的燈,與桃舒二人周旋了許久都不見她們鬆口,便故意提高了嗓門朝裏屋吼道:“老身是奉了夫人的命前來給三少奶奶傳話的,你們兩個小蹄子仗著主子的疼愛竟敢如此目中無人,欺上瞞下地阻撓我辦差事,等我稟報了夫人,看她不治你們的罪,就是三少奶奶再疼你們,也沒法保你們周全!”


    盡管雲曦身心俱疲,此時睡得也很沉,但還是敵不過郭媽媽粗啞的大嗓門,終是裹著滿頭的酸疼感醒了過來。她默默地聽著郭媽媽吼了一陣,趁著她喘氣的空檔對著外麵喚道:“桃舒,你可在外麵。這會兒是誰這般無禮地吵鬧,擾了我的好眠?”


    桃舒聽到雲曦的叫喚,不可見機地皺了皺眉,便慢慢走去裏間,邊回道:“少奶奶,才睡了一小會兒怎麽就醒了?定是奴婢與郭媽媽說話吵到您了,這也怪不得郭媽媽,不知她有什麽要緊事非要見您。[]奴婢說您昨日記掛著大少奶奶的小貓累了一夜,才堪堪睡下,想讓她過會子再來見您。她也不肯答應。”


    這話擺明就是指責郭媽媽這個做下人的故意吵醒了雲曦這個主子的午休,雖則這是事實,但郭媽媽是江氏身邊的紅人。素來體麵慣了,走到哪裏不是被人奉承著,如何受得了這般辛辣的指責,臉上立時便鐵青一片。


    桃舒進了裏屋,將頭重腳輕的雲曦扶下床。沉著臉說道:“夫人身邊的郭媽媽來了,還帶來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想來必是算計著少爺。”


    雲曦無奈地歎了口氣,感慨道:“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該來的總歸是會來的。”


    桃舒替雲曦整理了一下衣衫,勸道:“其實少奶奶大可以不必出去見她。讓那郭媽媽無功而返便是了。”


    雲曦搖搖頭,淺笑道:“這事總得有解決之時,不過咱們倒是可以晾她一陣。你先去外頭打盆水進來,順便知會她一聲。”她滿是笑意地望著桃舒,眼睛別有深意地眨了一下。


    桃舒立馬便明白了雲曦的意思,笑著點點頭,掀了紗簾而出。徑直繞過等得焦急的郭媽媽,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屋子。過了好一陣子。桃舒才端著一個水盆再次出現在郭媽媽的視線裏。她同樣視若無睹地繞過郭媽媽肥胖的身軀,在她欲出言叫喚之際有回轉身來笑道:“怕是要勞煩郭媽媽要等上好一陣子了,咱們奶奶最注重外表,每次睡醒了都要梳洗打扮,僅是挑個中意的發髻都得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我讓媽媽過會子再過來,您又不肯,那就隻好勞煩您在這兒等候一陣了。”說完,她也不去理會郭媽媽的反應便頭也不回地進了裏屋。


    杏雨方才就得了桃舒的眼色,立時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也忙著說道:“郭媽媽,咱們奶奶隻喜歡我畫的妝容,別人畫的總是不合她的心意,那我也隻好失陪了。”


    轉瞬之間,屋裏唯一的兩個丫鬟都進了裏屋,外間隻剩下郭媽媽和身後的兩個丫鬟六目相對。此時縱是心裏火冒三丈,郭媽媽也無處發泄,她還沒有猖狂到敢摔三少爺屋裏的東西,隻能向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屋裏焦急地轉圈。


    就在郭媽媽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裏屋終於傳出了動靜,一道慵懶的聲音在紗簾旁響起:“杏雨,我還是覺得這妝太濃了一些,要不咱們還是重新畫一個吧。”


    郭媽媽一聽雲曦又要重新打扮一遍,嘴角不禁一陣抽搐,連忙喊道:“我的三少奶奶,您這花容月貌的,就是不裝扮也夠明豔動人的了。”


    終於,一隻嫩白的手打起了簾子,在裏屋磨蹭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雲曦終於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一見郭媽媽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忙笑道:“讓媽媽久等了,我這一打扮起來就老是忘了時辰。”說話間還不時地撫著自己的發髻,一副不甚滿意的樣子。眼光流轉,瞥見郭媽媽一臉的憤憤不平,便斂起了笑容,沉著臉對身後的桃舒和杏雨二人斥道:“你們兩個怎麽如此沒有規矩,郭媽媽都來了這麽久了,怎麽連杯茶都沒有奉上,我平時就是這麽教導你們的!”


    桃舒二人早就明白了雲曦的心思,連忙垂頭認錯,杏雨更是識趣地離屋沏茶去了。雲曦隨即轉過頭來,笑吟吟地說道:“媽媽可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了,幾十年來勞苦功高,咱們做小輩的可是都得孝敬你,你何須如此見外,趕緊坐下吧。”桃舒得了眼色立馬搬來一張黃木椅子放到郭媽媽身旁。


    俗話說“打一個巴掌給一顆棗”,這郭媽媽被雲曦給的這顆棗甜得飄飄然了,不僅完全消了方才等候多時的怒氣,還認為雲曦就是個裝腔作勢的花架子,這不到了這會子也隻能擺著諂媚的好臉色努力討好自己嘛。大搖大擺地在椅子上坐定,郭媽媽毫不拘謹地端起杏雨奉上的茶盅,如老牛飲水般一口便見了底,撩起袖子擦了擦嘴,正色道:“老身今日前來是奉了夫人的命給三少奶奶帶了兩個丫鬟過來。”說著她便朝一旁站著的兩人使了個眼色。


    那二人得令上前走了兩步,微微垂著眼,竭力表現出一副溫順的模樣,但那微揚的嘴角以及不停轉動的眼珠子無一不說明此二人的不安分。


    雲曦望著兩人的穿著打扮,容貌表情,忽而想起方才杏雨在裏屋的戲言,不禁勾起嘴角笑道:“果真是閉月羞花,出落得標致啊!”


    郭媽媽留意到雲曦的神色,欣喜不已,趕緊直奔主題:“這兩個丫頭名喚春花、秋月,是一對姐妹花,我瞧著三少奶奶對這兩人甚是滿意,那就讓她們留在您身邊吧。”


    雲曦笑意不減,但眼裏卻多了一分擔憂之意,說道:“她們若是能留下來我自然是高興的,隻是我這院子不必母親的雙棲院,怕是會委屈了她們。”


    郭媽媽聽了這話甚是不以為然,道:“三少奶奶說得是哪裏的話,這姐妹兩是府裏的家生奴婢,夫人見您身邊挑不出可心之人,便把她們送了過來,哪裏容得她們說委不委屈的。”


    聞言,雲曦眼光流轉,莞爾一笑,答應道:“既然媽媽都這般說了,那我隻好卻之不恭了,還請媽媽替我向母親道個謝。”


    郭媽媽見先前被認為最棘手的差事竟然這麽容易就辦成了,心中自是得意不已,一麵暗讚雲曦的上道,一麵又譏諷她的軟弱,到底是個在娘家不得寵的姑娘,果真沒什麽厲害的手段。她又端起添上了茶水的茶盅抿了一口,道:“夫人那兒還有很多事要忙,老身在這兒也耽擱了一陣子了,就先告退了。至於春花、秋月就由三少奶奶好好安排吧。”


    雲曦假意挽留道:“媽媽難得過來一趟,本該多坐一會兒的,隻是我也知道你是貴人事忙,就不久留了。桃舒,你替我好生送媽媽出去吧。”說著便朝桃舒眨了一下眼睛。主仆二人相處十餘年,自然默契十足一點即明,桃舒點點頭,便領著郭媽媽離開了。


    待人一離開,雲曦便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倦意。這江氏真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上次賞賜丫頭被姬氏攪了局,這次索性直接將人送進碧落院裏來了。她看了春花、秋月一眼,不覺厭惡地蹙起了眉頭,心裏始終是像紮了一根刺一般難受。杏雨似是察覺到了雲曦的情緒,板著臉孔對兩人說道:“你們先退下吧,一會兒少奶奶自會給你們做安排的。”


    兩人才跨出門檻,杏雨便按捺不住了,急切地問道:“少奶奶,夫人擺明了就是給少爺送通房丫頭過來的,您怎麽就如此輕易地就將人留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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