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發絲般纖細而又散發著溫潤光澤的金針,在焰火中炙烤片刻,隨即便紮進了雲曦那細膩的肌膚中。隨著時間緩慢地流逝,布條上的金針越來越少,而雲曦的頭部和四肢各大穴位都紮上了細長的金針。起初,任逍之幹脆利落地下針的時候,昏睡中的雲曦沒有一絲反應,但當他在穴位最複雜的腳底板下針的時候,雲曦竟然發出了類似於呻吟的嗚咽聲。那一瞬間,任逍之明顯感覺到夏辰燁的氣息加重了,頓時覺得自己的肩上似乎被壓上了千斤重的擔子,他愈加小心翼翼,每下一針都會進行反複斟酌,生怕一旦他的手下重了,雲曦痛得喊出聲來,那位被迫讓位而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會猝不及防地掐斷他的喉嚨。


    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任逍之咬著牙關抵禦著來自夏辰燁的壓力,謹慎小心地一根一根地拔下金針。當最後一根金針從雲曦身上拔出,重新插回布條時,他禁不住在額頭抹了一把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他任逍之三歲開始學醫,十歲便將師父一手金針度穴的絕活學得爐火純青,哪一次施針會像今日這般狼狽,竟然汗濕了整件長袍。他腳步虛浮地挪到圓桌旁,為自己到了一杯茶定定驚,哪知才呷了一口茶無意間回頭,卻發現夏辰燁依然目光銳利地盯著自己。任逍之捏著茶杯愣了片刻,猛然領悟到他這是在等自己說明施針後的情況呢。認命似的放下茶杯,他盡量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以取信於眼前這位近乎於癲狂的男人,說道:“很順利,若是一個時辰之內能止住血,那便十拿九穩了。”


    半個時辰後,雲曦下體的流血果然止住了,沒過多久便悠悠轉醒。夏辰燁不欲增加她的心理負擔。[]對於先前的種種危急隻字不提,隻告訴她孩子如今沒有大礙,但她的身子較虛弱,這段時間需要臥床休養一陣子。雲曦一看眾人的神色便對之前的情況猜到了幾分,但他不想令諸事纏身的夏辰燁擔心,也就沒有點破,隻是心裏對腹中的孩子多少有些隱憂。


    在雲曦還未清醒的這段時間裏,夏辰燁仔仔細細地盤問了任逍之造成雲曦差點滑胎的原因。經曆了方才的鎖喉之危,任逍之對於雲曦的事情再也不敢輕忽,正兒八經地分析道:“少奶奶吃了將我所開的藥近一個月。身子本應該強健些了,再說在此之前她也沒有摔倒或是碰到過肚子,按理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除非她在近日受了什麽重大的刺激。導致情緒波動過大,超出了身體原有的負荷。”


    聞言,夏辰燁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畢現,睫毛掩蓋下的黑眸深不見底。雲曦因何事而情緒失控。他自然心知肚明,若是不能順利地解決此事,那麽雲曦就不可能安安心心地養胎,甚至這一輩子都可能鬱鬱寡歡。


    自從雲曦清醒後,每日都按著任逍之的吩咐臥床休養、喝藥進補,但一連幾日下來。卻收效甚微。盡管她臉上的蒼白逐漸轉淡,有了幾分血色,但整個人看起來依然是懨懨的。似乎沒什麽精神。較之前一個月的滿懷期待,言笑晏晏,這幾日她顯得沉默了許多,每日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呆地望著床頂,隻有丫鬟們硬拉著她聊天時。她才會勉強應和幾句。


    這日,雲曦在桃舒和杏雨的軟磨硬泡之下喝完了一大碗苦澀而又粘稠的湯藥。口中的苦味還未完全散去,便見夏辰燁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了屋。雲曦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子外邊仍然高掛著的日頭,略顯疑惑地說道:“今兒似乎回來得比往常早一些。”


    夏辰燁邊揮手讓桃舒二人退下,一邊解釋道:“鐵騎營的操練已經步入正軌,日後我都不必如此早出晚歸了。”他如往常一般坐在床沿邊,一手環著雲曦的肩膀,一手隔著被子輕撫那尚且平坦的小腹,溫柔地問道:“孩子今日有鬧你嗎?”


    聞言,雲曦的眸底一片黯然,她立馬垂下眼瞼,掩住眸色中的淒楚,輕聲回道:“他很乖。”是啊,這尚在成形中的孩子的確很乖,乖得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盡管她知道自己懷孕才三個多月,尚且不能感受到胎動,但母親與孩子之間總會有些感應吧,可每次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忽而記起她醒來的那一日,身上的褻褲已經被更換過了,這讓她忍不住猜想,會不會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時間孩子已經沒有了,夏辰燁他們不過是因為怕自己一時受不了刺激才沒有實話告訴自己。


    夏辰燁摟著雲曦的身子,隔著衣裳相貼的身子,他直觀地感受到那份濃濃的擔憂與悲傷。對於雲曦的心結,他了然於胸,這幾日便是為了此事而四處奔波忙碌,幸而任逍之給了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夏辰燁略微鬆開雲曦,輕聲說道:“我有東西要給你。”說話間他已從懷中掏出兩個瓷瓶,一個青花色,一個則通體乳白色,放在她的手心裏。


    觸到帶著涼意的瓷瓶,雲曦不禁顫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撫摸著光滑的瓶身,冷冷地轉頭望向夏辰燁,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麽?”


    夏辰燁望著雲曦手中的瓷瓶,淡淡地說道:“青花色的是腐肌霜,白色的則是雪膚露,兩種藥一起使用便可消除烙印,包括消香苑的梅花烙印。”為了消除雲曦對桃舒的愧疚感,他特地利用暗衛去調查了消香苑,得知了二少奶奶的確與其老板有過往來,之後又把關於梅花烙印的資料交給了任逍之,讓他盡快想辦法將桃舒身上的印記徹底去除,這兩瓶藥便是他這今日閉關研究今日才剛剛配製而成的。


    聞言,雲曦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隻能呆呆地望著夏辰燁。那日初聞桃舒的遭遇,她心裏既擔心又難過,根本就沒有想到與他商量,之後發生了昏迷之事,這些天所有的人都圍著自己轉,她也沒了向他傾吐一切的欲望。然而,眼前這個看似不苟言笑的男人,卻心細地在自己的細微變化中找尋到了蛛絲馬跡,還默默地為自己徹底解決了此事,此生能夠遇見他,並同他結成連理,是她穿越以來最有幸的事情。然而,此前日日祈禱的事情如今即將變成現實,她卻又不敢置信了,問道:“你是說……桃舒身上的烙印可以完全去除?”


    夏辰燁明白雲曦的喜不自禁,一手摟緊她的身子,一手包裹住她顫抖的雙手,耐心地解釋道:“腐肌霜可以讓表層的肌膚潰爛,直至整塊皮肉完全脫落,而雪膚露你以前就見過,它可以消除一切疤痕,讓潰爛的肌膚長出新肉,雖然過程聽起來觸目驚心,但這兩種藥完全可以將烙印連根拔除,日後桃舒身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所以……”他忽而停下了話語,伸手掰過雲曦的臉,凝視著她的雙眸說道:“所以你不需要再為了那件事而擔心和自責了。”


    望著夏辰燁的黑眸中映出縮小的自己,雲曦心內百感交集,一想起自己因為愧疚而情緒失控,如今動了胎氣,甚至可能為此而失去孩子,頓時覺得對夏辰燁甚是不公平。螓首埋在他的肩胛處,豆大的清淚不禁落在了冰藍色的衣衫上,哽咽地說道道:“對不起,我不該……不顧及孩子,他……”


    聞言,夏辰燁偏過頭,溫柔地輕吻著雲曦額前的青絲,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勺,輕輕地摩挲著。見雲曦依然抽噎著,不禁歎了一口氣,原來這些天她一直神情木然,精神渙散,不僅僅是因為桃舒的遭遇,還在為腹中的孩子擔心。心中過重的思慮讓任逍之所開的湯藥大打折扣,難怪雲曦一連喝了幾天的藥,身子卻不見好轉,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起色。夏辰燁原本是不想加重她的憂慮,才會刻意隱瞞那日的事情,卻唯獨忘了懷裏的女人是多麽的敏感,這幾日看到眾人謹慎萬分的模樣,又怎會不比旁人多想三分呢?他輕拍雲曦的纖背,語氣和緩地安慰道:“別擔心,孩子如今好好地在你腹中成長,而任逍之也不敢讓你和孩子有事的。”就算要和老天爭搶,他也絕不會讓雲曦和孩子在發生任何危險。


    有了任逍之任神醫這塊金子招牌,手裏又踏踏實實地揣著兩瓶神藥,雲曦徹底放寬了心。待夏辰燁有事一離開,她便迫不及待地喚來了風寒剛剛痊愈的桃舒。接過雲曦手中那兩個可以重塑自己命運的小瓷瓶,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桃舒不禁熱淚盈眶,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刻,她才毫無顧忌地將那日在紅梅院所發生的事情向雲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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