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燁心急如焚地跨出門檻,一轉身便看到雲曦悠閑地邁著朝這邊走來,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雙唇和下頜卻收得愈發緊,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柔夷。雲曦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道溫暖的弧線,笑得異常柔美,猶如春日的山間潺潺流動的溪水,又如萬裏晴空飄過的一抹淡雲。她柔和地望著夏辰燁,抬起未被握住的手輕輕地撫平他那眉間的褶皺,如同三月陽光般和煦的綿軟之音柔和地響起:“方才一時興起便去書房抄經文,哪知道才寫了幾個字,肚子裏的孩子便安靜不了。”


    望著雲曦那仿若滿山春花般的笑容,夏辰燁忽然覺得原本灰白的腦海中瞬間如煙花綻放般色彩斑斕。眼前的麗顏似蔽空的海棠花般明豔,與昨日滿臉充斥著黑雲壓城的壓抑簡直判若兩人。他不明白短短一個清早的功夫,何以讓眼前的人有如此大的變化,抑或是果真如任逍之所說孕婦的情緒變化瞬息萬變。他疑惑地壓下眉梢,詢問之詞不經意間流出了薄唇:“曦兒,你……”他的話因為雲曦突然撲進他懷中而哽在了喉嚨裏。粉嫩的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圓潤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櫻唇貼近他的耳畔,空靈的聲音似黃鶯低吟:“夫君,孩子一定會順利出生的,而我……也會一直平平安安的。”這番話如流水潺潺,平緩而順暢,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決與篤定,似是許下了一個的承諾。


    聞言,夏辰燁那僵直得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柔了,修長的雙臂環著雲曦的身子,卻又小心的移開自己的腰,以免壓到隆起的肚子。盡管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令雲曦從迷霧中看清了方向,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經徹底解開蕭家大姑娘的死以及杜二公子續弦所糾纏起來的心結。緊繃的嘴角終於鬆懈下來,繼而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幽深的黑眸泛起了一道柔光。


    隨著桃紅李白,落英繽紛,鶯歌曼舞,草翠蟲鳴,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而離雲曦臨盆的日子也越來越近。臨近九個月的時候,雲曦的身子越發笨重,隆起的肚子像是一個大棉球。顯得甚是突兀。自孕吐結束後,雲曦每日的補品藥膳不斷,身上的確長了不少肉。卻遠遠不及肚子的長勢,那小巧的身板挺著一個異常龐大的肚子,總給人一種塞了一整床棉被的錯覺。雲曦自己倒是沒覺得什麽不妥,但她身邊的人個個提心吊膽,尤其是夏辰燁。每次看到雲曦的肚子總會不可抑製的皺起眉頭,生怕它會將這嬌小的身軀壓垮。


    因著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為了生產時自己能少受些苦,雲曦依照任逍之的囑咐,愈加勤奮地進行鍛煉,每日必定會在屋前的小院子裏來回走上好幾圈。即使笨重的身子將她累得滿頭大汗。直喘粗氣,她也一定會堅持走完計劃內的路程。


    這日陽光甚好,雲曦在桃舒的攙扶下緩步逛著院子。進行著每日必做的鍛煉。忽而看到院子角落裏的那片芍藥分外蔥鬱,有幾株躥得很高,綠葉間似乎還有些許剛冒出來的花苞。她推了推桃舒的手,示意她調轉方向走過去看看。快到芍藥叢邊時,雲曦毫無預警地停下了腳步。柳葉般的細眉輕蹙,原來是腹中頓生一陣疼痛。繼而又馬上平息了下來,她溫柔地淺笑著,以眼神安撫神經異常緊張的桃舒,又溫柔地輕撫著肚子,讓調皮的孩子盡快安靜下來。


    然而,這份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雲曦走到芍藥從中,剛想伸手觸及蔥綠的枝葉,便覺得腹中又傳來一陣疼痛,較之方才更為迅猛,一瞬間便讓她痛得直冒冷汗。身前沉重的肚子牽住了她的腰身,徑直往下墜落,身子已經不能完全直立,浮腫的雙腿開始發軟,難以支撐笨重的身軀。


    桃舒使出全身的力氣攙扶著雲曦那漸漸發軟的身子,見到她額頭沁滿了汗珠,原本紅潤的臉頰有些發白,連忙焦急地問道:“少奶奶,您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啊?”


    雲曦一手托著自己的肚子,一手攀住桃舒的身體,巨大的疼痛使她的聲音顯得甚為微弱:“桃舒,我……好像有些……不對勁……”說話間,她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下體不斷地流出,順著大腿滴落到地上。


    這個時候,桃舒也像是想起了什麽,警覺地低下頭,細心地察看著雲曦的下半身。此時,不斷湧出的液體已經將雲曦身上的襦裙潤濕,兩人的腳邊也有了一攤水跡。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縱是冷靜如桃舒也不免慌了手腳,結結巴巴地說道:“羊水……破了,少奶奶……”語義含糊地說了幾個詞,她才想起此刻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什麽,一邊抱著雲曦的身子,一邊扯開了喉嚨喊道:“來人呐,少奶奶的羊水破了!快來人啊……”


    幸而,自從雲曦懷有身孕之後,她的身邊從來不敢離了人,即使是不在身邊伺候的丫鬟也定然會在不遠處候著,隨時等待主子的傳喚。這會兒桃舒隻喊了一句,院子附近的丫鬟婆子們便立馬聞訊蜂擁而至。作為雲曦的奶娘,平日裏又深受主子的器重,李媽媽此刻便成了眾人主心骨。她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較之桃舒等幾個丫鬟更為有經驗,看到雲曦的情況,緩過最初的驚慌後立馬便冷靜了下來。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她便沉著地給眾人分派好了任務,將雲曦送去耳房、傳喚穩婆、燒水、收拾各種衣物用品……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地進行著自己所分派到的差事。


    說到給雲曦接生的兩位穩婆,都可謂是大有來頭。早在一個月前,因為雲曦成產之事而過度緊張的夏辰燁向玉允軒討了個恩典,讓宮裏的一位接生嬤嬤前去碧落院為雲曦接生。這位老嬤嬤姓歐,原本在宮裏是專門給品級較高的妃子接生的,這麽多年以來凡是有她接生的妃子全都順利地誕下了孩子,從未發生過意外。如今歐嬤嬤年歲漸大,精力大不如前,她怕自己一時不慎釀成大錯,毀了一世英名尚且不打緊,天子一怒之下更會丟了性命,便明智地向上司請求急流勇退。然而,正歡歡喜喜盤算著返鄉養老的她卻因玉允軒的一道聖旨被送進了碧落院,唯有順利為雲曦接生完畢才能榮歸故裏。而考慮周全的夏辰燁又擔心歐嬤嬤年老,精力畢竟有限,還花了重金請了號稱京城第一穩婆的王婆子給她當下手。三日前,這專位門為京城的名門夫人接生的王婆子也住進了碧落院,準備隨時待命。


    因著兩位穩婆都住在離主屋不遠的西院,不過片刻功夫便在丫鬟的帶領下來到了雲曦準備生產的那間耳房。作為享譽天朝的神醫,又是夏辰燁親自帶來的大夫,任逍之自然也立即被丫鬟請到了耳房。然而,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一個大男人縱是醫術再好也愛莫能助。見一眾的丫鬟竟無一人有閑暇招呼自己,任逍之隻能無奈摸了摸鼻頭,自己搬來一張凳子坐在耳房門外,以防裏麵的雲曦有什麽意外,自己可以第一時間前去進行救治。


    此刻的雲曦正躺在床榻上,腹中的疼痛已經緩了下來,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痛感,但下體依然不間斷地流著羊水。她轉過頭,瞧見頭發花白的歐嬤嬤洗淨了手,正向床邊走來,隻能咬著唇瓣,強忍著羞意任由她褪下褻褲為自己檢查。


    從走進產房的那一刻開始,歐嬤嬤都保持著一副異常平靜地表情,待一切檢查完畢,她不急不緩地再次淨手,然後走至床邊對雲曦說道:“少奶奶,您如今的情況比較特殊,盡管羊水已經破了,但宮門卻一指未開,胎兒也尚未移位,依老身看來,您離生產尚有一段時間,這會兒您還是盡量多吃一些東西儲存體力吧。”


    王婆子乃是京城穩婆中的第一聖手,以往都是其他人聽候她的差遣,這次卻要為旁人打下手,完全是看在豐厚的報酬份上才答應的。如今見歐嬤嬤簡單地解釋了如今的狀況,她也不甘示弱地補充道:“少奶奶,如今這胎兒尚未入盆,您若是相信我王婆子的話,就應該下床多走動走動,待會兒生產時便可省些力氣,很快便能將孩子生出來了。”


    其實兩位穩婆一個注重“開源”,一個提倡“節流”,都說得甚是有道理,雲曦不願在最關鍵的時候造成她們的嫌隙,影響不久後的生產,便給一直守在床邊的桃舒使了一個眼色。善於察言觀色的桃舒立馬會意,一麵吩咐門口的丫鬟讓廚房做些吃食來,一麵和杏雨一道兒扶著雲曦起身,架著她在屋裏繞著圈子慢慢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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