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秋水和浣紗便各自端著飯菜進了耳房。氣息微喘的雲曦強忍著剛剛湧上來的一波陣痛,混著各色菜肴,強自吃了一碗白米飯,又喝下一大碗雞湯,直到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才作罷,依舊坐在圓桌旁等待著這一波陣痛消失。


    桃舒站在一旁扶著雲曦的肩膀,輕聲問道:“少奶奶,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少爺一聲?”


    雲曦用手抹去額頭的汗珠,眯著眼猶豫了片刻,搖頭說道:“暫且還是不要了,聽歐嬤嬤的意思,這孩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生出來,等我真的生產的時候,興許少爺夫君已經回來了。”因著雲曦生產的日子臨近,夏辰燁原本向玉允軒告了假,打算留在院中陪伴著雲曦。但今早他突然收到鐵騎營的飛鴿傳書,臨時有一件緊急的事情非他親自處理不可。夏辰燁想到距離雲曦生產尚有半個月,便囑咐了丹霞等人好生看著她,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去鐵騎營。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雲曦腹中的孩子竟然專門挑了今日想要提前出世。如今自己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雲曦自然希望夏辰燁能時刻陪在自己的身旁。但轉念一想,自己離真正生產還遙遙無期,即使他此刻丟下一大堆公務回來也幫不上任何忙,不過是徒增他的擔憂罷了,便索性讓他安心地處理完一切事物,待他回來時說不定正好趕上孩子出世。


    雖然聽得雲曦如是說,但桃舒明白她內心深處對夏辰燁的依賴,便趁著秋水到桌邊來收拾碗碟,暗暗地朝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派人去鐵騎營通知夏辰燁。


    稍適歇息的一會子,雲曦感到這一波陣痛漸緩,便站起身來繼續在屋裏慢走。(.)隨著時間的流逝。一波又一波的陣痛越來越密集,期間歐嬤嬤又淨手檢查了兩次,但雲曦的宮門至今都隻開了兩指,胎兒也仍未入盆。至始至終都是一臉平靜神色的歐嬤嬤皺了一下眉頭,示意雲曦繼續行走,並吩咐丫鬟們再去準備吃食和參片。間歇性的陣痛將雲曦折磨得大汗淋漓,劇痛猛烈襲來之時,她幾乎無法站住身子。但為了盡早結束這種磨人的痛苦,更為了讓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出世,她還是咬著牙輪流趴在桃舒和杏雨的背上。由她們牽引著自己一步一步地在方寸之地上慢慢地挪動著。


    耳房門外,任逍之歪著身子坐在小凳上,背靠著長廊邊的大圓柱。正悠閑自在地喝著茶。秋水受不住屋內緊張的氣氛,退出屋來透透氣,見到門口坐著的人,頓時像是找到了救星,立馬撲上去懇求任逍之進屋去診個脈或是紮幾針。好讓雲曦盡快生下孩子。哪知道任逍之依然眉眼不動地喝著茶,隻是飄飄然地說了句:“瓜熟了自然會蒂落,無須著急。”


    看到任逍之這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原本就心急如焚的秋水更是怒火交加,剛想由著性子反駁幾句,卻見慎行神色凝重地跑了過來。他在耳房門前戛然而止。焦慮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再回頭瞅了瞅神色怪異的兩人,蹙眉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據實相告:“秋水,鐵騎營那邊的人說少爺今早出城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少奶奶她如今……”盡管親眼目睹屋裏的狀況,但慎行也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僅異常辛苦。還得冒著很大的風險,如今作為相公的夏辰燁卻不能陪在身邊。他也不知道該對雲曦的陪嫁丫鬟說些什麽。


    這事說來也真是巧合,今早夏辰燁所受到的飛鴿傳書並不是鐵騎營發出的,而是由玉允軒親手謄寫並傳送的密令,近日四皇子的餘部在京城周圍的鄰城異動頻頻,其中牽扯到幾個以前的暗衛,必須由夏辰燁親自出麵處理。他早上前往鐵騎營挑選了一隊精銳鐵騎,便馬不停蹄地出城了,這會兒定然還在鄰城辦差,就算他立馬得到消息策馬奔馳回來,說不定也是明日的事情了。


    聽懂了慎行話中的意思,秋水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露出一臉的焦慮,不知所措地道:“怎會這樣?這可如何是好?少奶奶如今還在屋裏撐著身子走路,她嘴上雖然沒說什麽,但心裏必定是惦念著少爺的……”秋水跟在桃舒身邊一年多了,原本就聰明伶俐的她多少也學會了察言觀色,方才看到一板一眼的歐嬤嬤竟然皺了皺眉頭,她便知道雲曦的情況並不樂觀。如今整個院子沒有一個正經的主子可以主持大局,萬一雲曦的情況有變,那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該如何抉擇。


    瞧見秋水滿臉焦急,水潤的雙眸泛起了一道水氣,任逍之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斂起一派逍遙的神色,正經地提議道:“如今這種情況,恐怕隻有宮裏的那位才有辦法聯絡到三少。”他說得的確很有道理,唯有手握天下的玉允軒才清楚夏辰燁的具體去向,也隻有他才能在最快的時間向夏辰燁傳達碧落院內的消息。然而,此刻的碧落院裏不是丫鬟婆子就是管事小廝,沒有一個人能夠順利地進入那道宮牆,而唯一能自由出入皇宮的任逍之在這種時候又不能冒險離開。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慎行忽而靈光一閃,驚喜萬分地喊道:“韓家少爺!我這就去韓府一趟,請韓少爺前往宮中求見皇上。”


    在眾人焦灼的等待與擔憂中,日頭悄悄地西移了,柔和的光線撒在西窗的窗欞之上,由開始的淺黃逐漸變為橙紅,繼而變弱變暗,最終隱沒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之中。雲曦虛弱地趴在桃舒的背上,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渾身的汗液濕透,就連桃舒的衣服也蹭上了不少的汗漬。雲曦的雙手環著桃舒的雙肩直垂到她的胸前,手腕也被她握著,螓首無力地靠在肩頸處,發髻鬆散,額前和鬢角的發絲被汗水打濕後粘著在肌膚上。雲曦的臉色已經褪去了往日的紅潤,越發密集的陣痛使她的兩腮和嘴唇略顯蒼白。她竭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隨著桃舒艱難地挪動著腳步。忽然,一直疼痛著的肚子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徑直往下墜落,雲曦警覺地抬起頭,反手拍了拍桃舒的手背,虛弱地喚道:“桃舒……桃舒……肚子……”


    聽到雲曦微弱的叫喚,桃舒立馬停下了腳步,同杏雨一道兒架著她的胳膊,看到隆起的肚子似乎往下移了一大截,即刻欣喜若狂地喊道:“歐嬤嬤,您快過來看,少奶奶的肚子……”


    歐嬤嬤雖然獨坐在一旁,卻一直不敢分神地注意著雲曦的狀況,在她們轉過身來之時便看清了肚子的異狀,平靜的語氣中夾雜著幾絲慶幸,說道:“真是萬幸,少奶奶的胎兒終於入盆了。”盡管雲曦在歐嬤嬤的指示下吃了不少的東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力正在迅速消耗,而腹中的胎兒卻一直沒有入盆,縱是見慣了大場麵的歐嬤嬤也逐漸露出了一絲憂慮之色。為了幫助胎兒入盆,她之前解開了雲曦的衣服,用手以她的獨門技法按摩著的肚子,繼而再讓雲曦下床行走。


    又一次躺在床榻上接受歐嬤嬤的檢查,雲曦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羞澀,如今陣痛席卷全身,她隻盼望孩子能快些從自己的身體裏出來。歐嬤嬤從雲曦的下體收回手,呆板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移步至床頭柔聲說道:“宮門終於開了五指,少奶奶,接下來您都要聽著老身的口令行事,孩子定然能平安降生的。”


    從進屋開始到如今已經四個多時辰了,王婆子由始至終都沒有表現自己的機會,此刻見歐嬤嬤不欲詳說,便抓住這一空檔,絮絮叨叨地說道:“少奶奶,您的情況較旁人有所不同,先前已經耗費了大半的體力,這會兒萬不可因為疼痛而大肆叫喊,否則便會氣衰而力竭,到時候您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聽到這略帶恐嚇意味的話語,歐嬤嬤不可見機地皺了皺眉頭,卻並未道出指責之語,隻是耐心地教導著雲曦如何呼吸吐納,如何在適當的時候用力,盡量節省她的體力損耗。


    此時的雲曦已經無力去計較兩位穩婆的明爭暗鬥,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了她的全身,先前的陣痛這會兒完全沒了喘息的間隙,她隻能緊咬著嘴唇以避免自己失控地叫喊。不一會兒,唇齒間綻開了濃重的血腥味,但被下體的疼痛奪取所有注意力的她竟然毫無所覺,反而愈加用力地咬著血肉模糊的唇瓣。桃舒一直在床邊給兩位穩婆打下手,忽而看到雲曦的嘴角流淌著殷紅的鮮血,驚得連身子都顫了一下,連忙掏出懷中的帕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鬆開了嘴唇,得以咬住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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