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婚禮眨眼便來臨。


    何瀧特意選得黃道雙吉日,宜婚嫁、破土、開財。婚禮當日的天氣也極給麵子,陽光折射,祥雲散浮,天空瓦藍得像擦拭最淨的鏡子。


    半山間,馮宅內,兩隻雪白牧羊犬在草坪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跑,錦衣賓客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請來的弦樂樂隊在嘩嘩嘩嘩嘩嘩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地鳴奏。


    馮簡背挺得筆直,站在露天的帳篷底下。身著的訂製西服合襯軒昂,腳下的手工皮鞋鋥亮舒適,從領帶、襯衣邊角到袖口的一切細節都無懈可擊――價格不菲。


    馮簡決定自己這輩子盡量隻結一次婚,不管他此刻娶得是誰。


    先從零默數到一百;再以一百為基數默數到三千七十二,新娘終於自紅地毯那方出現。但走紅地毯又是極其無比漫長的等候過程,無論是心理還是現實的時間。


    馮簡不得不再把左手壓在右手之上,克製自己想頻頻看表的衝動。


    五分鍾,也許是一萬五千年,打扮得像孔雀般的大伯才終於將宛雲的手交給他,但這不夠,作為李氏長輩,大伯還要假仁假義地說些囑咐他對宛雲好的鬼話。


    馮簡根本沒費心聽。


    如今他很渴,很累、很煩、很沒耐心,而且煩躁悶熱。今日淩晨三點就被何瀧的來電驚醒,花費四個小時穿著打扮,兩個小時站在門口接客。[]再聯想到明天就要正式搬入這所別墅和“妻子”同住,馮簡目前的心情是何瀧也披著婚紗走來,都難傷他更多元氣。


    宛雲自然感覺馮簡握著自己的手僵硬無比,自麵紗後抬起頭來看他。


    “又忘戴婚戒了?”冷不防地問,放低聲音隻讓他一人聽見。


    馮簡一愣,大拇指下意識地往自己指背按去。下一秒,他今日一直煩躁的情緒終於摻雜進了另一種感情――那就是絕望。


    該死!怎麽又忘記了。他明明之前還特意提醒過自己,這次隨手扔到哪裏――但等等,等等,好像早上的時候……


    宛雲輕聲說:“我在開玩笑,戒指全部被收走了,待會才會再換回來。忘記了?”


    馮簡沉默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話:“……你還真風趣。”


    宛雲再望著他的表情,了然道:“你是不喜歡今天這種場合,還隻是因為娶了我而意難平?”


    馮簡看都不看她,冷冷道:“你現在說這種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台上的牧師依舊在宣讀老一套“toloveandcherish,tilldeathuspart"”之類的誓言,完全沒注意到眼皮子底下的新婚夫妻正在集體走神。(.無彈窗廣告)


    “婚禮至少還有兩個小時,你總這麽厭倦,恐怕不大禮貌,不如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在別的事上。”


    馮簡根本不認為她能在這方麵幫助到自己,便冷笑勸她不要再添亂。


    宛雲靜靜道:“你今日還沒有正式看過我一眼。”


    馮簡越發專注地盯著牧師,宛雲也沒有妥協。於是到最後,馮簡先撐不住,勉強給麵子瞥了宛雲一眼,隨即呆了呆。


    早見過宛雲穿婚紗的模樣,此刻仍忍不住暗自驚豔。拋開某些私心,馮簡願意承認娶宛雲很能滿足男性自尊心。但再好看,一眼也便夠了,她又想幹嘛?


    宛雲目光流轉,輕聲說:“你猜,我現在戴著的耳釘多少錢?”


    她沒有再給馮簡任何僥幸的餘地,輕聲說出價錢。


    隨後在新婚□戒指的過程中,外人看來,新郎深情的目光不離新娘臉龐半側。


    準備吻宛雲前,馮簡壓著內心的感情,很平靜地問妻子:“……你新買的?”


    宛雲提起嘴唇:“我怎麽敢那麽奢侈?”


    馮簡沒來得及再說話。


    眾人的鼓掌聲中,新人終於親吻。


    兩唇相碰,同樣的冰冷。


    舉行完儀式,馮先生和馮太太分別散開和賓客應酬。


    馮簡一方麵盡量遠離新娘,避免看到她觸情傷情影響情緒;一方麵卻又忍不住地緊盯她,生怕宛雲再瘋到一時興起,把耳釘送給隨便什麽人。


    如果說宛雲抓到他的什麽死穴,她顯然很成功。馮簡想,他對聯姻預想到最可怕的情況也隻是妻子是嬌蠻暴躁軟弱而對生活充滿幼稚幻想整天想情情愛愛的少女。


    宛雲不是哪門子的少女,但她對他所做的一切,比全宇宙任何少女對他做的都更惡劣。而她之前說得很對,他有些怕她。馮簡想,如果他再文藝點,也許會說出“鮮花一樣的麵容下藏著毒蛇一樣的心”,但他們之間肯定並非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關係就是……


    就這麽注視宛雲的時間有些長了,正和馮簡交談的人都不自覺順著男人陰沉的目光看去,再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目光。


    在草坪地那廂,何瀧正容光煥發地旁觀宛雲被她一圈貴婦朋友拉去照相。


    宛雲的美麗不費吹灰之力,一顰一笑都格外動人。她穿著層疊繁複的拖地裙,擺出任何姿態都可當婚紗的最佳宣傳畫。大家紛紛拉著她合影,不肯放她去換短款禮服,而婚禮攝影師也始終把鏡頭對準她。


    新娘身邊人氣如此鼎盛,但漸漸的,仿佛是察覺到什麽異樣,圍在宛雲身邊的人突然開始越來越少,也不再有人不識趣地主動湊上去。宛雲鬆口氣,借機脫身走回別墅更衣。


    何瀧的虛榮心顯然還沒被得到徹底滿足,她皺眉,但放眼環視一圈並無異樣,非常奇怪。


    宛靈從男賓那方走過來:“真稀奇,馮簡居然肯賞臉和我說話,”挑眉道,“他讓我陪姐姐去更衣,說什麽一堆人圍著姐姐,看著鬧心之類。”


    原來是馮簡放話轟走宛雲身邊的人。


    宛靈說話的口氣非常不屑,也並不覺得馮簡體諒宛雲。


    李家上下,對宛雲和馮簡現狀有清晰認知的似乎隻有宛靈。但宛靈的關注重心一直是馮簡對李氏的野心,此刻她猜馮簡隻是避免自己旁聽他和重要人士的公事講話,搬出宛雲權當指使她離去的借口。


    何瀧聞後,內心同樣轉了不少想法,她思考的大體方向還是和宛靈類似,然而思考角度又截然不同。


    此刻在二女兒麵前隻肯矜持地笑,隨意閑扯:“你看你姐姐和馮簡之間已經結婚,但兩人互相稱呼的永遠那麽客氣。大概舉行完正式婚禮後一起同住,會有所改善……”


    正在各自計較間,有人快步跑來通報。


    “夫人,周家――周家送來賀禮。”頓了頓,壓著激動和新奇,“周少本人親自前來,現在他的車就停在別墅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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