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山高萬仞,高聳入雲直插雲霄,常年有雲霧繚繞恍若仙境。倚山上有道家的根基倚天道場,傳說入了道場裏的凡人能夠擺脫凡塵中一切苦難,但倚山之險阻擋住了許多好奇人士的窺探,何況倚山下方元十裏的住戶百年間悉數和倚天道場有些淵源,或多或少受了人家的蒙恩。


    清晨裏的水霧像是久逢的小雨,細如牛毛沾濕了衣衫,林瑄撐著傘站著雨中扶著皇祖母已是執著的第三日,山上的曼陀羅將修行的石室圍成一片花海。


    “太皇太後,居者無形,您又何必苦等。”道袍在身的男子恭敬得站著雨中,四十歲上下身子清瘦。


    “一哲跟了澈兒多年,還是一樣隻聽澈兒的,從來不聽我這老太太半句。”


    “一哲不敢,臣多年來何不希望長公主改變心意,可惜公主不願再踏進凡塵俗世中去。太皇太後,還是請回吧。”


    “見不到她,我不會下山。”太皇太後別過臉,心裏不好受得緊。翻山越嶺入得山中,隔著石門會離得近些?竟然和在京都皇宮裏一樣.....


    “太皇太後——”一哲沉聲央求。


    “莫要勸我,幫我勸勸澈兒吧,老骨頭山上不容易,怕是下了山再上不來見到我兒.....”


    太皇太後拉著林瑄地手語氣堅定,“孫兒陪我等,一哲你去吧——等到天黑日落日出,隻要我還有力氣等,我一直等我兒出來見我...”眼眶泛著淚光...看得林瑄心疼又無可奈何。


    “唉——還請王爺多多勸慰太皇太後。”


    “放心,勞駕幫忙勸勸姑姑。”林瑄沒想到姑姑真得閉門不見,皇祖母上山來花了多少力氣,朦朧的雨水陰沉沉的天氣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壓抑。


    整整等了十日,林瑄才見到傳說中和他長相相似的姑姑。淺灰色的道袍披肩長發脫塵的氣質,自己確實和她太像了。有時候恍然會覺得自己二十多年之後大概就是姑姑這個模樣。


    “澈兒,怎麽都有白頭發了?”太皇太後握著帕子不住抹淚。


    “母後和從前一樣,還是喜歡逼我退步,這次您又贏了。”林澈輕歎道並沒理會太皇太後的話。


    太皇太後聽了心上一痛,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澈兒,你在倚山修行快二十年瑄兒都長大了,你這次就跟我回去吧....”


    林澈的目光轉向林瑄好好打量,林瑄能感受到姑姑眼神裏微微的欣慰,“母後二十年來,我在倚山修行,道家不曾收我隻當是俗家弟子皆因我塵心太重,澈兒並非不孝若是回去了便是功虧於潰,每日腦袋裏全是當年的慘狀,仿佛要吞噬了我,撕碎了我。倚山上雖是清苦,卻能給我一片清淨。”林澈語氣輕緩仿佛訴說得是別人的事情不帶任何私情,“瑄兒,都長大了,該好好孝敬祖母,萬不該帶祖母來見我這廢兒惹她傷心難過。”


    “瑄兒見過姑姑,”林瑄方才插上話。“好孩子....”林澈笑了笑,笑容讓林瑄覺得安心溫暖。


    “母後和瑄兒既已見過我,明日就下山回去吧。”


    “你若不走,我就在倚山上住下來,用我這老骨頭來陪你。”太皇太後哭道,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今和陰陽相隔沒有區別。


    “母後.......”林澈一行清淚滑了下來,跪在地上哽咽道:“求您別再逼我,哪怕您就依我這一次,我的命是早已灰飛煙滅,如今殘喘隻為了還債。孩兒不孝,如有來生隻求您別再生一個如我般狂妄自大的孩子。”


    “當年就不該逼你啊——”太皇太後止不住哭出聲來,“讓你拿一切換了照國社稷,卻毀了我孩兒的一生.....嗚嗚嗚”太皇太後壓抑多年的歉疚如洪流,她的孩兒活得太苦。


    “瑄兒,你到外麵候著我和你姑姑還有幾句話要說。”


    林瑄獨自待在室外看著至親如此傷悲跟著落淚,她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姑姑一生不幸,是皇祖母逼的?木門“吱呀”的打開,一哲請林瑄進屋,沒讓林瑄想到得是一哲給他敘述了當年發生的一切。


    明帝非常欣賞自己第一個孩子,覺得林澈聰慧仁愛,也和自己年輕時候一樣張狂自負,處處愛惜她曆練她,明帝雖然沒有當著群臣的麵說過要立女帝,但群臣能隱隱地感覺到明帝有這麽心思。明帝十六年,長公主林澈攜聖命往靖州巡查,林澈這一年一十九歲,扮了男裝帶著季沐之等去了靖州。靖州太守和季家是世交,季家人帶著季老爺的囑托上門為季沐之和邵太守小女兒說媒,季老爺三年前在太守府裏見過邵太守小女兒十五歲不僅生得一副好相貌更是聰敏過人奉為仙人,季老爺當即要與邵太守攀親。邵家也是世家,邵太守的父親年輕事即為太子幕僚,如今更是明帝親信。邵太守為人親和,倒是不希望女兒過早嫁人,對小女更是偏愛希望愛女再留身邊三年,季老爺不好強求卻生生把這事記掛了三年。既然季家人去了靖州,季老爺吩咐季二老爺去給季沐之提親,誰知道邵太守裝傻充愣閉門不見,弄得季沐之麵上無光悶悶不樂。林澈聽了緣由哈哈大笑,拉著季沐之擺著胸脯保證一定讓季沐之見到佳人,其實林澈心裏壓根不相信邵小姐會有多美貌智慧,不過是少年心性圖一時興起。林澈爬過太守府撞見邵小姐換衣,邵小姐隨手便給了林澈一個巴掌,林澈長著麽大還是第一次被打臉氣得整個人都在鬥無奈理虧之好壓下氣來,邵小姐也得知林澈女兒身份雖有歉疚卻怪她莽撞。林澈到了光亮處真真被邵瀾毓的容貌震住了,清麗脫俗美不勝收,宛如春風三月沐人脾肺,雖是見過京都無數佳麗卻難敵她一分。


    邵瀾毓本是生氣應是被麵前英氣逼人的“男子”看得有些害羞,如此俊雅不羈的世家子弟邵瀾毓還是第一次見。林澈本就是恩怨分明的人,巴掌也不會白挨了,低頭瞧見邵瀾毓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驚得邵瀾毓呆立住任由酥麻感流竄全身,反應過來時林澈的臉上又挨了一巴掌,林澈回過神來也隻能認命似地冷笑道:這兩巴掌換美人香吻,難得風流也是值了!這話當確實是長公主狂妄地語氣,邵瀾毓硬生生氣得留下眼淚見著人裝扮地倒是文質彬彬倒是個登徒子。


    長公主自然敢作敢當見邵瀾毓傷心流淚也不理會,端坐在桌案旁撫琴彈起失傳已久的名曲《蒂難》,邵瀾毓聽得癡了。《蒂難》上半部蕩氣回腸愛琴者皆能彈出一二,可下半部失傳已久今日聽了真如行雲流水入座雲端。


    “你這半不部《蒂難》琴譜從哪得來?”


    “方才不是哭得驚天動地,如喪考妣。”林澈挑眉,不動聲色。


    “你這人說話真不中聽,什麽叫如喪考妣!”邵瀾毓氣得嘟嘴,“你不說也沒什麽了不起,反正我都記下了。”


    “當真?”林澈喜歡聽她說話,暖玉似地卻又很悅耳。


    “那是當然,不信,你把琴給我。”邵瀾毓有模有樣得彈出近九成,“怎麽樣,服氣了吧?”邵瀾毓不喜歡對麵“男子”居高臨下的氣勢,她本就調皮愛玩,如今竟然把父親大人“守拙”的信條早忘到腦後。


    林澈眼睛一眼,沒料到對麵的她竟然身負異秉,淡淡道:“背書功夫還算過關。”


    “什麽?”邵瀾毓狠狠地盯著林澈,這是礙於長得太過好看,即便是“凶凶”的眼神,也不過帶有三分威脅七分俏皮,賭氣道:“父親說這是讀書人最想要的本領,過目不忘一目十行。”


    林澈見她天真爛漫戒備心放下大半,聳聳肩不以為然,“京都裏這樣的人多了。”顯然林澈是在騙她,邵瀾毓沉思一會兒就跳了起來,“你個小騙子!小心我叫家丁來抓你,看看你嘴裏有沒有真話。”


    “當然有,”林澈有心逗她,引她追問。“哪一句?”邵瀾毓果然上當。


    “這兩巴掌換美人香吻,難得風流也是值了——”


    “去去去——”邵瀾毓臉上燒得通紅,“哪家姑娘怎麽會說這種話!”


    “那我走了。”林澈朝邵瀾毓揮揮手,眼睛裏閃爍著勝利者的光芒。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那琴譜是哪裏來的!”邵瀾毓從小愛琴當然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林澈指了指自己輕描淡寫地道:“不是原譜,後麵是我譜的。”


    “不可能,”邵瀾毓一口否決,這是她完全沒有想過的答案。


    “就像我不信你聽一遍能學下九成,記得十成一樣。”林澈不在逗留,說完輕輕一翻便從窗口落到院子裏。


    “走側門,別從後門走——”邵瀾毓清脆調皮的聲音惹得林澈忍不住又笑了笑,這姑娘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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