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白。


    靠著樹睡了一夜,杜蓬萊醒來渾身僵硬,伸著懶腰站起身。腳邊的篝火一夜的燃燒剩下半明半昧的灰燼。望著不遠處獨立的質弱背影,忍不住搖搖頭,漫步過去。


    隨行護衛攔在麵前,“杜先生,這是給您的消息。”


    “退下吧。”杜蓬萊接過千裏之外的訊息,匆匆一瞥麵無表情地將紙頭放到篝火上,片刻信紙燃了起來。她一步步走上前麵的小土丘。


    “王妃,又一夜沒睡?”杜蓬萊有些無奈,女人太聰明總是很難纏。


    回過頭來,是一張仙子般的麵容,哪怕是淺淺一笑也讓人心曠神怡,“杜先生,早。”


    “悅君不是沒睡,不過醒得早些。”


    季悅君目光再次落在遠方,背南向北。


    杜蓬萊嘴角偷笑,也笑林瑄有如此福氣,卻是她羨慕不來的。


    “再往北走一日就到照軍營地,”杜蓬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王妃想王爺了吧?”


    “……..”季悅君沒有吱聲,杜蓬萊卻望見她聽到“王爺”兩個字身子不自然的有些僵硬。


    杜蓬萊輕聲說:“我想王爺對您的想念絕不會比您的少……盡管帶您至此地,我還是勸您不要向前,別去找她。”


    季悅君抿嘴秀眉微皺,“那還請杜先生賜教,為何王爺要你帶我走。”語氣溫婉而堅決。


    “………”杜蓬萊沒有出聲負手而立,季悅君也不催她二人僵持地站在風中。


    杜蓬萊在岔路口上,一路以來她都在猶豫,今天不問對錯也該有個決定。


    “王妃,王爺讓我帶你走是為你好,王爺瞞著你也是為你好…..即便王爺再厲害,她也不過是個凡人,即便她想保護的東西也不一定能護得周全,有些事情我覺得您還是應該清楚的,所以我決定都告訴你……如今事態又不同了……”


    轉過身去,季悅君在杜蓬萊的眼裏看到滄桑,那不是一種無奈,而是看透一切的無動於衷,心裏無端多出些揮之不去的瑣碎。


    “杜先生請說,願聞其詳。”


    “你是周皇的女兒非季沐之親生…..”杜蓬萊相信對於複雜的問題越直白的表述越利於理解。


    “你在胡說什麽…..”季悅君向來端莊臨危不變,如今臉色卻難看得緊。


    “我並沒有胡說,這是事實…..”


    杜蓬萊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季悅君聽完愣在那裏半晌沒出聲,心裏如波濤翻海,為不曾謀麵的娘親悲傷,想來她的一生是多麽無可奈何,更沒想到得是她的娘親竟然愛的是林瑄的姑姑,她如今和娘親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坦白來說,如今照周開戰起因是你。”杜蓬萊說到這也不再吱聲,靜靜等著季悅君把剛剛的談話內容消化完。


    是啊,周國要公主回國,如今季悅君已經是照國王妃照國怎麽可能輕易放走,更不要提照國和周國的血海深仇。季悅君的身份也處在尷尬的境地,一方麵礙於雍王妃的名號照國就該保護她,但她又是林瑄殺父仇人的女兒,照國更多得選擇是……何況自古以來為一個女子開戰,往往沒有好下場。


    戰爭總是要有人死,甚至是很多人死。百姓的生活也會受到各種影響,各階層的矛盾跟著變尖銳,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引起的,那這個人早晚要成為眾矢之的,被天下人所唾棄。


    季悅君打了一個冷顫,“難怪皇上至今沒宣召此次征戰的緣由…..不過周國也沒說…..”


    “皇上既然這麽做自然是承認你的王妃身份,周皇也沒吭聲隻怕也是把你這個女兒當真了,他昭告天下之後陷你與被動的境地。”杜蓬萊分析得口沫橫飛,“不過,此一時彼時。周國三皇子戰死了,江…..”念頭一轉,“王爺跟著李立領兵打得也很吃力,戰爭除了調兵遣將之外比得就是內部供應,說白了就是燒錢…….”


    “王爺那現在缺糧餉?”


    杜蓬萊沒有吱聲算是默認,季悅君疑惑得望著杜蓬萊,“那杜先生現在為何不讓我去找王爺?”


    “王妃是聰明人,”杜蓬萊向前邁了一步,有意無意地撥弄著腳下的黃土,“王爺是從誰手裏搶走您的?”


    “你是說……”季悅君抬頭對上杜蓬萊的眼睛,眼神堅定心卻有了漣漪,嘴上自然遲疑。


    “你想得不錯。”杜蓬萊抬頭,“…..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可皇上有些事情上是萬不會縱容王爺的,即便是王爺她也不敢肯定,才會我帶王妃走。若是王爺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依照她的性子也不會讓王妃離開她了…..為了你她什麽都敢做,唯獨這一件事,卻是讓她萬分為難的。自古江山和美人都是難選,何況王爺如今連選的資格都沒有……..”


    季悅君沉默著,杜蓬萊說得每一句話都很大膽甚至是放肆,無奈得是她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悅君很是奇怪杜先生對皇權並不像常人一樣懼畏,反倒有種置身事靜看一切的平靜。”季悅君冷冽的聲音分不清這話時褒獎還是諷刺。


    “嗬嗬…我的家鄉比較特殊,在那片大地上五千年的曆史出過很多帝王,終究是黃土一培。任何社會形態都有終結的時刻,我們不過是曆史長河裏的過客,帝王製度也有終結的一天。可惜時代背景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可是時代背景又最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你可知道今日的一席話會招來殺頭之罪。”季悅君幾乎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麵前的這個人。


    杜蓬萊笑了笑,“王妃你不會的,你和王爺是一路人。”


    “那你說,如果王爺有資格選得話,她會選什麽?”季悅君冷冷得盯著杜蓬萊的眼睛仿佛想看透他一樣。


    “王爺是性情中人。”


    季悅君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喃喃道:“不問明天,我隻要她現在好好的。”


    “杜先生王爺向來說你博學睿智,你說這仗該不該打?”


    “我不喜戰爭,戰爭意味著馬革裹屍還的悲烈,意味著妻離子散。任何人都不該為了個人私欲引發戰亂。不過……王妃不必過於自責,照國和周國早已是血海深仇,這一仗早晚都要打,如今皇上是被動參戰,而你給你他可打可不打的理由,這才是王爺害怕的。”


    “皇上當初讓定北侯在城門守著是為了試探王爺….”想到這季悅君一陣後怕。


    杜蓬萊沒有搭話,隻幽聲道:“王爺和侯爺什麽交情,朝裏有幾個人不知不曉,侯爺手裏掌握著十萬精兵,皇上就算再寵愛王爺可他終究還是皇上。”皇家本無情…….


    季悅君的手心冒汗,她明白林瑄的所有為難和努力都是為了她的安危。


    “如果…..”


    “人生沒有如果,隻有因果。有什麽樣的因就有什麽樣的果。王妃也不必多想,事情尚未到山窮水盡,何況山窮水盡又一村。”


    “杜先生你說得對,你帶我去找她吧……..”


    “哦?聽了我的話,王妃不害怕麽?”


    “不怕…..”更不想在還有退路的時候逼得她山窮水盡。


    “王爺比很多人都要幸運,”杜蓬萊望著季悅君的眼光充滿欣賞,“能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帶著一個勇敢的心,相信前方的路也沒那麽難走。”


    季悅君笑了笑,揶揄到:“杜先生果然是王爺的謀士,處處為王爺考慮。”


    “羞愧,羞愧”杜蓬萊尷尬地笑了笑,“王妃果然蘭心蕙質。”


    “悅君不過說笑,杜先生是局外人看得透徹…..杜先生請受悅君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杜蓬萊見季悅君行禮,急忙阻止。


    “先生不要攔我,這一拜是為了王爺,王爺的人生還很長少不了要明白人在身邊時時勸誡……我,.還望先生在王爺身邊匡扶。”季悅君說這心中酸澀異常,林瑄的俊秀麵容在腦海中勾畫得栩栩如生。


    杜蓬萊眼眶忍不住發紅,長吸一口氣,壓製住內心的起伏激動道:“王妃放心,杜蓬萊在一日盡心一日。”


    “那好,今日咱們就啟程吧。路上看看有沒有王爺愛吃的糕點…….”


    “好……..”


    此時旭日東升,太陽噴薄而出。


    ##


    “王爺,定北侯找到了——!”常安激動地跑到營帳早忘了要行禮。


    “什麽——!”林瑄三更天起身在桌案前批了很久文案,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


    “侯爺啊,是侯爺,定北侯——”常安激動地舉手劃腳,試圖讓林瑄迅速明白。


    “啊?!在哪,人在哪——?”林瑄直接從桌案輕點腳尖躍到帳中央,扯著常安就朝帳外去。


    擔架上渾身是血水的少年禁閉雙目,長期浸泡在水裏的緣故,俊美的麵龐變得浮腫,林瑄的眼淚刹那間流了下來。緩緩上前,身上的鎧甲上全是幹掉的淤泥,和她的主人一樣了寥無生氣。林瑄的嘴唇顫抖的厲害,半響沒說出一個字來,身邊的將士都沉默著,整個軍營心情沉重得仿佛巨石壓在胸口。


    “王爺,快叫隨行大夫給侯爺看看吧。”李立出聲道,定北侯的傷勢耽誤不得。


    “對,對,對,”林瑄含倔強點頭,忽得厲聲道:“不行!”


    李立一頭霧水,“王爺是要做什麽,侯爺的傷勢可耽誤不起。”隻剩一口氣的人,耽擱一會兒就可能無力回天。


    “本王說不行,就不行。婉晴呢?”


    “回王爺,晚晴姑娘進城尋藥了。”


    “周顯,把千年雪蓮拿來,速速派人去尋婉晴。”


    “王爺我知道這的大夫不如婉晴姑娘好,但好歹也能頂一頂,婉晴姑娘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若是……”


    “沒有若是!本王一定會把定北侯救回來!她絕不可能在我身邊有事,本王不允許!”林瑄橫眉冷聲道,那逼人的王者之氣讓在場的將士愣了一愣,都不再質疑,第一次也看到雍王那讓人臣服的睥睨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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