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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


    林瑄領著不多的近一百人馬飛馳在夜裏,這次出擊算是失利,周軍早有準備設局就等他們上鉤,林瑄氣得要緊牙關隻能狠狠得抽馬鞭加快速度。


    “王爺,我知您救侯爺心切,王爺與侯爺更是情同親兄弟,可…如今兵馬不足,去隻怕……”


    “你既然知道本我與侯爺情若手足就不該說這樣的話,此次我饒你,若再提起,休怪本…..無情…..”


    周顯在馬背上看得清楚林瑄身上的箭傷雖然不重,激動間扯得她嘴角抽搐。保護王爺是他的使命,終究咬咬牙道:“諾!”


    “你…..”林瑄正要吩咐,忽然眼前一黑。周顯越過馬上,將林瑄抱了下去,低頭望著昏迷的林瑄麵色凝重,眼神堅決仍帶著一絲愧疚,“王爺,屬下逾越,你絕對不能以身犯險!過了今夜,要殺要剮周顯任由您處置….”


    河岸邊,紅色的血水滲透到土地裏仿佛人間煉獄,躺下再也不可能站起來的戰士,站著的戰士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躺下,空氣中彌散著濃濃的血腥味兒。


    白猛沒想到江熠死得早卻留下個如此厲害的兒子,能打得很。如不是周軍人多真不是這年輕後生的對手,兩倍的傷亡人數讓白猛心急如焚。盡管把照軍已經圈住,他們那又猛又狠的架勢實在駭人,鐵甲上沾著粘稠的血液,臉上漸得血活像一個個嗜血惡魔。


    “小侯爺——別怪我沒提醒你,如今你隻剩下二十人,投降吧。”


    “投降——?戰死我還有臉去地下見我爹,投降…..我爹隻怕能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掐死我,哈哈哈…..”江陵月把劍插在地上,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減。


    “侯爺,你該為活得人考慮考慮,江老太君就你這一個孫兒,你若是死了江家的香火可就斷了。”


    “白將軍,沒聽過‘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放心,我家老祖宗我了解,你就不必費神。江家世代為將,還沒出過降兵,我若戰死,老祖宗會哭著送我心裏踏實。至於香火嘛,早晚都會斷,你們白家也會斷哦,不是你們這輩,就是下輩,或者下下輩,我看得開!不過看白家投降這事這麽熱衷,估計香火能延續好久哦……哈哈哈….照國的將士你們說是不是啊?”


    照軍笑成一團,白猛又被江陵月氣得不輕,對生死在意的人最怕莽漢,無所懼畏的氣勢真的擁有灼傷別人的力量。


    “今日,我江陵月能與諸位戰死沙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古來征戰幾人回!不管誰先倒下都要挺到最後!決不能丟了照國的臉麵。”


    “古來征戰幾人回!!侯爺威武!侯爺!侯爺!”


    二十三位壯士怒吼的聲音,讓步遠處的水鳥又一次驚得四下亂分,更驚得周軍人心蕩起漣漪,那是對對手的一種敬佩。白猛心裏有種說不清的震撼,手也跟著有些發抖,眼神靜靜地望著一切,“殺!”


    最後一次命令,今晚的戰爭應該結束了。


    “殺——!”江陵月嘶吼一聲。


    “啊!啊——!”


    二十三人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對付不了幾千人的軍隊,江陵月朝遠方看了看,心裏五味雜陳。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加入倒下者的行列,江侯爺已回天乏力……氣數盡了。最後的三名戰士將依然緊緊將定北侯護在中間,腳下就是多年來征戰的兄弟,沒人知道下一個倒下的人是誰,但終究他們都會倒下。


    “若有來生,仍願當將軍!”


    在場的周軍沒有一個人會忘記這場惡戰,還有照國定北侯最後的嘶吼。


    一切都平靜下來。


    周顯帶著一百精兵氣喘噓噓趕到,隻剩下最原始的戰場,一地上倒下的人橫七豎八。他們還是來晚了,眼前似乎能還原今晚戰場的慘烈程度。


    “完了…侯爺,侯爺呢…..”周顯臉色泛白眼眶發紅,目光不停在戰場上搜索著,怕一眼找到定北侯。


    天色泛白山穀裏已經有鳥叫聲,漸漸地林瑄才有意識,睜開雙眼剛看清周圍,心跟著一沉。


    “陵月呢——!陵月呢!”幾乎從地上跳了起來,燃了一夜的篝火消失殆盡。


    “回王爺,周大人帶兵去救侯爺了…”


    身邊的戰士還沒把話說完,林瑄氣得麵紅耳赤,怒吼起來,“周顯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急匆匆朝不遠處悠閑吃早草的馬奔去,拉上馬抽起鞭子飛奔起來。


    “王爺,王爺——”將士一個個見攔不住,慌忙牽著馬跟了上去,動作慢的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這地界兒誰都怕王爺有個三長兩短。


    林瑄的心裏滿是愧疚,後怕得不敢往壞裏想。


    “江陵月,你一定要挺住。”


    “二哥,以後就是我們的天下。”


    “二哥,我陪你打周國。”


    “二哥,得月樓的菜色好,我們去嚐嚐。”


    “二哥,你別生氣,我都聽你的…….”


    遠遠得就見周顯帶著人正清掃戰場,林瑄鼻頭發酸心裏鬆了一鬆,急忙下馬。


    “王爺——”周顯端正得跪在林瑄麵前。


    “免禮,”林瑄心不在焉,眼神不住搜尋著江陵月的身影,問道:“定北侯呢?”


    周顯依然跪在地上,沉聲道:“回王爺,最晚….定北侯領兵全軍覆沒…..”說出這幾個字,周顯悲痛到了極點。


    “……”林瑄愣在那裏,命令道:“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沉靜的空氣仿佛抽了林瑄幾耳光。


    手裏的馬鞭無情得揮向周顯,鞭子是蛇皮做得很沉,一鞭下去周顯的衣服跟著裂了口子,平日裏林瑄都不舍得使勁兒全力抽打他的愛馬,站在今日的他顯得多麽絕情。


    周顯捧著江陵月的貼身寶劍和殘存的鎧甲,“王爺…..”


    林瑄悲痛得幾乎要暈過去,嘴唇不停的顫抖半天沒說出一個字,艱難得走過去指尖輕輕得觸碰著江陵月的遺物,手抖得如同秋日細雨。忽地奮力一揮,把東西全打在地上,吼道:“給本王看這些作甚!找——!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身,不然你們都跟著陪葬。”林瑄恨得後牙咬得咯咯直響,聽得駭人。平日裏溫文爾雅的王爺發起怒來不亞於地獄閻王。


    “是——!王爺,屬下這就加派人手繼續找。”周顯顧不得疼,甚至他不覺得疼,如果王爺不對他做些什麽,他更難原諒自己。


    四下無人,林瑄呆呆得望著周圍,喃喃道:“陵月是二哥害了你…..”


    三日整整三日,定北侯毫無音訊。


    營帳裏,林瑄明顯消瘦了好多。


    見常安進賬,林瑄急忙抬頭,眼神裏帶著期許,“怎麽樣?有消息沒?”


    常安揪心得搖搖頭。


    剛剛擺好的膳食,林瑄提箸勉強吃了幾口,“都撤了吧。”


    “王爺,您又吃了幾口…您這樣身子哪裏熬得住。”最近雍王脾氣暴戾,常安不敢多勸卻又不能不勸。


    “咳咳咳…..”林瑄忍不住咳嗽幾聲,“本王吃不下,叫你撤你就撤。”悲痛到難以下咽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常安剛出帳篷,林瑄放下手裏的奏折,自言自語道:“悅君我一定不會放開你…..”


    “王爺,大將軍求見。”


    “傳——”


    大將軍風一樣地進到營帳。


    “王爺,上次你從馬背上射下來的人是周皇三子。”李立激動地搓搓手,他知道這幾日王爺心裏不痛快。


    果然林瑄眼神一亮,微微斂眼,“哦—?”


    “據可靠消息,周三皇子傷勢很重,隻怕要歸西了。”


    “哼—!他本就該死,讓周朝老兒多派幾個兒子來給本王殺殺。”


    “這三皇子在他父皇那並不討喜,周朝皇族曆來很少上戰場。周軍現在糧餉充實,隻怕是有得打了,”


    “朝裏糧餉近日調撥還及時麽?”林瑄忽然回過身來問道。


    “唉…..糧餉最多還能維持半個月。”李立來此就是為了糧餉,近日他送出去催糧餉的折子遲遲得不到批複,皇上那也有日子沒傳消息來了,這賬還怎麽打……真是怪了。


    “皇兄那也沒有消息?”林瑄眯起眼,英俊的麵龐上全是凝重。


    “皇上那好幾日沒有消息了。”


    林瑄撫額,朝李立揮手道:“大將軍先回,本王來處理此事,你安心領兵就是。”


    “等王爺好消息,末將先告退。”


    到了這個時候,林瑄突然意識到此刻,她的皇兄林瑾在做選擇,是打還是不打。林瑄心裏又蒙上一層灰暗,若是林瑾要她回朝撤兵,她該如何?


    手裏的杯盞落地,茶水灑了一地。


    “王爺,您怎麽了?”常安忙跪下來,撿起杯子。


    “…..常安,你說皇兄是不是從小寵愛本王?”


    “王爺您這是怎麽了,長兄為父,皇上對您一直都愛護有加,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無奈生在帝王家,帝王有很多無奈的時候,也可能要做無奈的選擇….”林瑄笑了笑,“反倒不如你們自由,把杯子收起來就退下吧,本王想一個人靜靜…….”


    “諾——”常安第一次在林瑄的眼神裏看出了害怕,他自己也很震驚。


    一個人若是有了想守護的東西,就常常會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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