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鐵欄杆外的男人的注視下醒來的,見我掙紮了幾下想要起來,那個男人出聲道:“你最好別亂動,清子給你造成的傷還沒好,亂動恐怕又該流血了。”


    “……”聽到清子小姐這個名字後,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而後躺在那裏不再想著起來,


    見我不吭聲,欄杆外的男人卻開始有些慌亂了。他語氣不安,支支吾吾地詢問道:“你、你就沒什麽想問的嗎?”


    其實對於眼下的狀況,我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可是一想到自己竟然那麽輕易地上了清子小姐的圈套,心裏複雜的感受讓我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沉思了一會兒後,我撿了個最重要的問題詢問他說:“鶴丸大人他是不是被你們抓起來了?他現在在哪裏?”


    聽到我終於回答了他,外麵的男人似乎有些欣喜,便放輕了語氣對我解釋道:“我沒想到清子她會用這麽殘忍的方式來對待小姐你,隻是其實清子和我也有些苦衷的,那個……”


    “我不是在問你們有什麽苦衷,隻是想知道鶴丸大人他怎麽樣了。”本來對於對方和清子小姐之間的事沒什麽興趣的我忍不住歎了口氣,而後轉過頭想要看清對方的模樣。頓了一下後,我又覺得還是有必要趁對方這麽好說話的時候多問些東西,“以及你到底是誰,把我關起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男人像是被問住了一樣,沉默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對我開口道:“清子有對你說起過我們的事嗎?”沒等我回答,他又開始劈裏啪啦倒豆子一般和我說起來了,“我和她就是在這間神社見到的麵,我是水裏凝成的精怪,當時她隻是因為受到驚嚇所以才會看到我的,而後來我們就再也不能看到彼此了,從那之後,清子也在尋找能看到我的辦法……”


    聽到這裏,我便立即明白了來龍去脈,抿緊了唇強忍著沒有打斷他的講述,但是他卻在停頓一下之後沒有再說下去了,而是輕聲問了一聲:“您覺得還好嗎?”


    “……我覺得,你好像問了句廢話。”我伸出手在自己潦草包紮過的左眼上輕撫了一下,動了點小手腳止了下痛,而後便坐了起來。環視了一圈四周,看得出這裏果然是一個與外界隔絕的世界,在這裏可以保持呼吸,就好像有層結界一樣阻絕了外麵的水。大致確認了一下自己身處的環境之後,我便轉過頭看向了外麵那個男人,想了一下之後,繼續道,“雖然一直以來都奉行‘和善待人’的理念來行事,一方麵是家中的教誨不敢忘,另一方麵也是想要和人好好相處。但是眼下你和清子小姐對我與鶴丸大人做出的事,實在讓我不能容忍。”


    外麵那個男人沒有吭聲,我湊近了些,借了點光看清了他的模樣,心裏總覺得好像有點眼熟,想了半天便出聲詢問道:“精怪凝為人形,大多是看到了某人的模樣,你的長相和我一位舊友的兄長……有些相似。”在宗三大人對我說過的為數不多的話裏,不少都是圍繞著他的兄長展開的,所以我多少能勾勒出那位大人的姿態。


    “曾經有位大人路過這裏借宿,他身邊攜帶的一把刀夜半化成了人類的姿態,是一位非常美麗的人。”他態度極為誠懇地回答了我這個問題,沒有因為我之前的話而表現出不滿,反而更加的小心。


    但是,這也不可能成為我諒解他們的理由。


    “雖然被騙是因為我愚蠢,但是如果你這麽小心翼翼是想要請求我的原諒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想起清子小姐前不久對我說起她聽過的關於眼睛的傳說,以及她當時看著我的灼灼目光,我一時間不知道該笑自己愚蠢還是該佩服她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不擇手段,最後便隻好向眼前的男人繼續剛才的話題,“你還沒回答我,鶴丸大人的去向。”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在我要發怒之際才回答道:“那把太刀大人被清子帶回去了,大概沒事的吧。”


    聽了他的回答後,我終於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大概?大概是什麽意思?你們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鶴丸大人來逼迫我走進你們的圈套,如今也算是得逞了,為什麽還要抓著他不放?”我蹣跚著步伐走近了他,伸出手握住了他施法弄成的欄杆,而後暗暗使力將握著的那根打回了本來的水狀,緊接著趁他沒有反應過來,又伸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雖然可能會讓人覺得我在欺負人,但是我不想再和你們浪費時間了。”


    我回想起自己這兩天裏幹的蠢事,忍不住笑了一聲,道:“我本以為你們奪走了鶴丸大人,會是多麽強大的敵人,卻沒想到竟然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和剛剛能凝成人形的精怪。”我抬眼看了下這裏與外界之間的那道結界,咬了下牙後苦笑道,“隻不過是利用了這麽一層結界,竟然把我們騙得團團轉!”


    明明是碾死螞蟻一樣能輕易解決的對象,結果卻自己嚇自己地搞成了現在這步田地,仔細一想,真正該被罵的其實是我才對。這段時間被困在這種地方,鶴丸大人估計也在一直擔心我,本該將事情快些解決的我卻一步步栽進了對方的圈套,把一切都弄砸了。


    “我一直不崇尚暴力,不過要是你們到現在還抱著能輕易脫身的想法,未免比先前的我還蠢了些。而且打破上麵這層結界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給解決掉——畢竟我現在得快些追上清子小姐,雖然知道鶴丸大人麵對清子小姐還應該是占上風,但清子小姐多少有些可怕。”我緊扣著對方的脖子,本打算就這麽將他打回一開始的本體,想了一下之後又問了一句,“說起來,清子小姐不知從哪裏搞來的辦法有沒有生效?”


    男人垂眸沒有吭聲,可我卻得到了答案:“我本以為她說的那些話裏還有些可信的,原來連她自己也被坑了。”


    看著他不知花了多長時間凝成的人形消失在我手裏,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快意,反而覺得胸口有種愈發難平的反胃感在湧動。


    眼前輕而易舉就被我解決的精怪與我之前所想的可怕敵手形成的對比如此鮮明,更襯得被他們設計成功的我是何等的愚蠢。


    越想越覺得意難平的我忽然感到左邊臉頰有微熱的液體流過,下意識地抹了一把後,看著滿手的鮮血,我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


    ‘真是活該。’我在心裏嘲笑著自己,用他們替我包紮的那條白色長布重新將左邊的傷處包裹了一下,而後用了些治療的小法術止住了血,使得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狼狽。


    雖然打從心底裏地痛恨清子小姐這樣欺騙我,但是或許我真的該稱讚她狠狠抓住了我的弱點,又在這之後一步步地利用我的心理。不過說到底還是我自作自受,落得這樣的下場倒也沒什麽好說的。好在對我來說,其實這也沒什麽。


    正在我心情複雜地進行著自我安慰的時候,頂上的結界已經開始崩潰了,而我腳下被積壓了多年的活水不斷地發出隆隆地聲音。


    想到如果這下麵的水真的一下子湧上去,指不定上麵的神社會成什麽樣,我便用咒術一邊壓製著下麵衝擊上來的池水,一邊也算是借著這股衝擊力向上升。


    在最後脫離那片水下世界的時候,我還是不免被上麵水池裏的水濕了個透,但好在沒有像之前以為的那樣被一下子衝上天。或許也該謝謝那個水妖,被積壓在更下層的水並沒有太多。


    經曆了這麽一遭的我浮在已經成為活水的水池子裏,一時間消耗了過多精力的身體有些發麻,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會兒見到鶴丸大人,我該怎麽和他解釋,這也是一大難題。


    ‘雖然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是鶴丸大人一定也會自責的吧。’想到這裏的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由於用了些小法術來屏蔽自己的感覺,所以我對於自己那裏已經瞎了這一事實並沒有什麽實感,‘或許我該為此慶幸一下。’


    而當我覺得自己該去找清子小姐要回鶴丸大人的時候,我忽然感到自己的一條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了。


    悚然一驚的我連忙反手轉身要回擊對方,卻在看清鶴丸大人的模樣之後愣在了那裏。而鶴丸大人將我抱上岸後,借著月光打量了我一眼,而後也愣在了那裏。


    剛才還在頭疼的問題在這一瞬間不需要我再去考慮了,而是顯而易見在我們麵前坦誠布公了。


    ‘這可真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了。’我暗覺自己真是與這裏八字不合的同時,飛快地思考著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我之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當時我就在想和我分開的小姐您一定會覺得很驚慌,所以就一直在尋找回到你身邊的辦法。但是那裏,什麽人也沒有,我隻能幹著急。”沒等我主動說些什麽,眼前的鶴丸大人卻率先開了口,“我知道要是我就這麽不見了,小姐你為了能找到我的蹤跡,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做出傻事。如果這之後再有什麽陰謀的話,小姐估計很快就會上當了。


    “小姐您平日看著似乎很乖巧,但是一遇到我們的事就會變得非常魯莽。我雖然為你這份關心而感到欣喜,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會覺得小姐你這樣是在看輕我們。”說到這裏,鶴丸大人抿緊了唇,像是克製著某些情緒,而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我又道,“這次的情況,小姐為什麽不能想想我的能力?在您看來,我還必須要由您來保護不可了嗎?在這種情況下,你最該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等我……”


    “可我等不下去!鶴丸大人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地方、處於什麽情況,我更是一頭霧水!那個時候水池又是不時噴水又是滲出鮮血,我單是看著就覺得自己必須盡快找到您才行!”本來就胸口憋著一股氣的我聽到鶴丸大人這些話,一時間有些控製不住地反駁道,“要是您是被什麽可怕的妖怪抓走了怎麽辦?要是您連回來的方法都沒有該怎麽辦?那些血是不是他們在傷害您?要是我不盡快找回您,您會是怎樣的感受?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對於我來說,在這些問題麵前,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


    “事實上,一直以來我都在試圖弄明白你們每一位大人心裏在想什麽。但是,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您似乎並不怎麽願意對我展現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或許是害怕我會想太多,也可能是覺得這些與我無關,就算說了也沒用?”我稍微冷靜了一下,將自己一直以來對鶴丸大人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我與您分開的時間遠遠長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而且之前我們還有近兩百年的光陰甚至都不知道彼此是否還在。我初次接觸你們的時候,三條大人曾經對我說過主人對刀劍的重要性,之前天下一振大人離開信君時也曾經覺得很難過彷徨。而您算得上是與我相識而且易主最為頻繁的一位,但是您似乎從來不會讓我覺得您在為此感到難過,相反您好像並不在意這些問題,甚至都不會和我說起這些事。


    “三日月大人他們,每當自己因為某些事而感到心緒起伏的時候,都會對我說明。雖然有時候會覺得他們偶爾像個孩子一樣,但是我從來不會為他們感到不安。而麵對您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覺得擔心,每次和您分離都會擔憂您會不會覺得孤獨、然後您每天又會想些什麽。”說到後麵,我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更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聲音便慢慢弱了下去,“您或許覺得是我多管閑事了,但是很多時候,我也希望,您能多和我說些自己的事。”


    一直以來鶴丸大人都過於“省事”了,他那些所謂的“驚嚇”在三日月大人他們有時向我展現的負麵情緒麵前,根本算不得什麽。


    “您這樣什麽都藏在心裏,我總覺得是不是自己過於失敗了,甚至會想到在您心裏,我到底算是什麽呢?”


    說著這話時的我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氣勢,與話裏表示的意思完全不同,更像個願望沒得到實現的小孩子。我一時間有些後悔說這麽些話,畢竟我這樣更像是在他身上強加自己的意旨。


    想到這裏的我頓時不安了起來,低下頭看著身旁反映著月光的水池,一時間有些下不來台。


    “對不起……”


    “抱歉,”沒等我說些圓場的話,一直沒吭聲的鶴丸大人卻突然傾下身將我抱在了懷裏,“我隻顧著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沒有真正考慮過小姐您的感受,真是對不起。”


    我縮在鶴丸大人的懷裏,愣了片刻後忍不住低聲啜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在您不在的時候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讓您擔心,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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