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四爺看看女兒,小嘴唇粉粉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渴望表情盯著自己,分明是盼著自己說句“很值錢”;看看何離,螓首低垂專注做著一件小小的裏衣,不用問又是小七的。謝四爺輕輕“哼”了一聲,阿離好似忘記了,除了孩子她還有男人呢。


    謝四爺坐在女兒身邊,拿過她手中的玉佩,“這是張伯母送你的,不管物件兒是否貴重,情意無價。小七,在真情真意麵前,莫要提錢。”玷汙了情意二字。


    謝流年大大的不讚同。她這輩子才活了不足三年,人生經驗過於稀少,還沒有什麽發言權。上輩子可是足足活到快三十歲,關於“錢”和“真情真意”之間的辯證關係,自以為很有心得。如果讓她做一個情意測量表,參照物第一是錢,第二是錢,第三還是錢。


    我對你很有真情真意啊,隻是甭提錢,提錢就俗了,情意就變質了。呸!閣下哄三歲孩童呢。


    不過,謝流年卻仰起小臉,送上諂媚的笑容,“爹爹說的極是。”拍起謝四爺的馬屁。謝四爺嘴角微微上翹,小七在打什麽主意?有什麽事要求到爹爹了?


    果然,謝流年攀到他懷中坐下,殷勤商量著,“爹爹,張伯伯過兩日要回京,咱們什麽時候去送行?”張屷說了,張伯伯被任命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假期很短,他們一家人不能在太康多逗留。


    謝四爺慢吞吞說道:“爹爹後日去送行。”是爹爹去送行,不是咱們去送行。你都這麽大了,姑娘家甭到處亂跑,老實在家呆著罷。謝府這麽大,還不夠你玩的。


    謝流年呲呲牙,傻嗬嗬笑了幾聲。小腦袋瓜中迅速想著,“哪兒得罪他了?什麽時候得罪他了?怎麽自己一點不知道。”想不出來,一直衝謝四爺討好的傻笑,越笑越傻。


    笑的何離放下手中針線,輕手輕腳走過來,在旁邊探究的看著。小七這是怎麽了,看她這幅小模樣,分明是有求於人,又苦無良策。


    謝四爺終是被她傻笑的心軟了,淡淡問道:“若見了張屷的爹爹,你該稱呼他什麽?”想起那一聲“爹爹”,謝四爺心中不快。[.超多好看小說]想起那一聲“我兒媳婦呢”,謝四爺銀牙微癢。


    “伯伯,張伯伯!”謝流年毫不含糊。自然是叫他伯伯了,要不還能叫什麽。我總不會叫他“張都督”“張大帥”“張侯爺”,那多外道多生分啊。


    謝四爺似笑非笑看了小女兒一眼,“成,後日咱們去送行。”眼下,先要讀書懂道理。把炕上的幾本書推過去,“挑一本。”謝流年一本一本依次捧到跟前,裝模作樣翻兩頁,做苦讀狀,做苦想狀。謝四爺跟何離在旁邊不動聲色看著,肚中暗笑。隻見她皺著小臉慎重挑選了半晌,最後粲然一笑,捧起本《詩經》遞到謝四爺麵前。孔夫子不是說了麽,“不學詩,無以言”。


    謝四爺把小女兒抱在懷裏,給她讀了一首宴飲詩《湛露》。謝流年拍拍小手,大樂,表示友情深重的詩?好,後日說不準就能派上用場!鮮花掌聲有請小小才女謝流年,以三歲稚齡,背誦一首《詩經》名篇:湛露!


    謝流年得意過後,甜甜蜜蜜入睡了。何離安置好女兒,回到裏間。謝四爺穿著白綾裏衣躺在床上,臉色如玉,烏黑長發散在枕上,靜靜看著她。


    第二天,何離嘴角常有迷惘甜蜜的微笑。謝流年冷眼過去,她好幾回下錯了針,一件小裏衣做了拆,拆了做,折騰大半晌。她平時做活多麻利啊,她平時是多麽沉著的女子啊,謝流年遺憾的搖搖頭。


    “問世間,情是何物,真教生死相許。”那是寫大雁的,不是寫人的。“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也一樣,也是寫鳥的。人類,和它們是不同的生物。


    真到逸園送行時,謝四爺不隻帶了謝流年,還帶了謝延年、謝棠年、謝錦年。“這是小不點兒的哥哥罷?一眼便能看出來!”張雱看著謝棠年,滿口稱許,“晚鴻,你兒子長大後,風采怕是比你更盛。”謝晚鴻已是如謫仙一般,謝棠年往後定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小不點兒,那不用說了,長大後定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張雱抱著謝流年問她,“明兒我們就要起程回京了,小不點兒會不會想伯伯伯母,還有哥哥姐姐?”


    “不用想。”謝流年在張雱懷中很自在,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可愛的小乳牙,“爹爹說,要帶我去京城遊玩。”到時又能見麵了呀。


    嶽培、傅深、安瓚、沈邁都格外關注這尚在稚齡的小姑娘,各自暗暗點頭。難怪我乖孫子念念不忘,這小姑娘是很可愛!不光模樣好看,性子也伶俐,舉止談吐也招人喜歡。有謝四爺這樣的父親,將來這孩子涵養、風度必定極佳。


    雖說身份略差了些,不過無忌也好,解語也好,阿屷也好,全都不是在意身份地位之人。日子是一天天自己過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最主要是兩個孩子對脾氣,合得來。旁的,都是細枝末節,不要緊。


    謝流年一會兒抱在張雱懷中,一會兒抱在解語懷中,張屷拿著張京城地圖指給她看,“小不點兒,呶,這個位置就是南寧侯府。我和爹爹娘親、阿爺、哥哥、妹妹住在這裏。”


    “我住的院子,叫洗心閣。外祖父給我挑的,屋裏冬暖夏涼,住著可舒服了。爹爹給我修了一個浴室,浴室裏有個大理石池子,可以遊水,很好玩……”


    謝延年、謝錦年對嶽澤、嶽澄戀戀不舍,“舍不得表哥走。”嶽澤微笑道:“這有什麽,姨母已是多年沒有歸寧,也該回趟京城。等表弟表妹回了外祖父家,咱們再聚。”嶽澄也在旁點頭,“是啊,到時表哥做主人,帶你們玩遍京城大街小巷!”


    “還有六表弟和七表妹。”嶽澄很是古道熱腸,連帶對跟他無甚幹係的謝棠年、謝流年也下了“請”字,“你們兩個也是一樣,表哥帶你們玩遍東城西城!”


    酒筵之後,灑淚分別。謝四爺帶著兒女送出城外,虞縣令等官員自是少不了跟著湊熱鬧,送行的隊伍頗為壯觀。“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請回罷!”家眷上了馬車,張雱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拱手拜謝,絕塵而去。


    謝延年、謝錦年回家後就跟四太太歪纏,“要去外祖父家!”聽表哥們說起京城種種繁華好玩之處,眼熱心熱,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到帝都。


    三太太先動了心。“太康到底出眾人物不多。”跟綺年細細盤算著,“若是到了京城,天子腳下人傑地靈,說不定我綺兒的姻緣便到了。”謝綺年已是即將及笄,要早做打算。京中現放著祖居,放著一個做侍郎的大伯,不投奔他們,投奔誰去?


    二太太也是一樣。她給華年挑來揀去,沒有合適人家。眼看華年一天天大了,其年、養年在太康也沒個好先生,正該到京中去住著。一則好為華年擇婿,二則好給其年、養年尋個好書院、好先生。女兒的親事,兒子的學業,都是一般要緊。


    她們兩房都打的好主意,無奈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皆是不許。“京中房舍窄小,哪裏住得下這許多人。”綺年、華年到老太爺處探過口風,謝老太爺一口回絕。謝老太太更甭提了,哪會讓這兩位庶子媳婦上京,給自己嫡親兒子和兒媳生事。帶著位即將及笄的姑娘家上京城,是想做什麽的一目了然,猜都不用猜。若是她們真上了京,大太太隻好帶她們會會老親舊戚,新朋舊友,操心著衣食住行,還要給操持著兒女婚事。閑瘋了不成,管這些。在太康她們已是挑三揀四,難不成到了京城眼光會放低?若想頭不高了,不是好事。有多大頭戴多大帽子,命中無時莫強求。


    謝鬆年才剛娶進了新媳婦,謝有年出嫁在即。大太太要服侍丈夫,要管理家事,還要打點女兒的嫁妝,教導新進門的兒媳婦,已是忙的腳不沾地兒。哪裏還禁的住這幫閑人再去添亂。


    四太太請示了謝老太爺、謝老太太,商量了謝四爺,定下“次月歸寧”。謝老太太慈愛吩咐,“三五年才回這麽一趟,多住些日子也使得。”雖然天天想見著心愛的孫子。


    四太太忙陪笑謝過,“謝謝娘體恤。媳婦回家探望父母,定是早去早回的。”她也不至於把謝老太太這話當了真,麵子情、客氣話罷了。


    四房開始備禮品、寫禮單、備馬車、備各色日用物品,大人小孩都忙忙碌碌。“過幾日便上京。”這晚,謝四爺來西跨院,告訴小女兒。


    謝流年小磨一般,團團轉。“我的小車要帶上。”靠它運東西呢,能運不少好東西。“我的洋娃娃要帶上。”何離若不抱著自己睡覺,自己便抱著洋娃娃睡覺。“我的貴重首飾要帶上。”或者寄存到錢莊也可。對了,現銀和莊票要帶上一部分,窮家富路,出門花錢要大方。


    至於房中的擺件諸物,先歸到小庫房罷,往後再取出來。謝流年把自己的小小資產,全部梳理一遍,一樣沒拉下。謝四爺被她轉的頭暈,“小七,停下。”別再轉,再轉你爹爹我眼都花了。


    謝流年撲到他懷裏,“爹爹的行李,收拾好了麽?”光自己收拾好沒用,要他收拾好了才行。這麽一隊婦孺,帶隊的是謝四爺。


    謝四爺刮刮她的小鼻子,“放心罷,耽誤不了你出門。”爹爹是不會拖後腿的。謝流年仰頭嗬嗬傻笑,“好啊,好啊。”耽誤不了就好。


    謝四爺早早往京中寫了信,既然一行人要上京,自然是要住在祖居。要煩勞大太太清掃、布置房舍,自己帶了妻兒到京,便能舒舒服服入住。


    京中的回信卻久久不至。“大哥是不管家中諸事的。大嫂一向周到細致,做事妥貼的很。”謝四爺跟四太太說著這事,兩人均是心中疑惑,“怎會遲遲沒有回信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14號的更新。


    周一到周五,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日更,盡量肥。


    沈忱和嶽池的名字,沒有生僻字。


    張屷(hui),“會”的古字。


    張嶷(ni),幼小聰慧的意思。


    他們的老爹張雱(pang),字無忌。雱(pang),雨雪很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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