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蘭,你醒醒!慕蘭,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耳邊傳來切切的呼喚,我緩緩張開眼睛。眼前一切都有些模糊,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記憶洶湧而至。我愕然開口,聲音卻有些沙啞。


    “楚瑾墨?”


    四目相對,他的黑眸深深的,灼灼而熱烈,像要把人吸進去一般。我心中也有些動容,分別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我跟他還會有重逢的一日。


    我依舊愕然地看著他,依稀記得第一次與他的樹林相遇,被他擄走的事情。越西國的一切現在想來,仿佛都是前生的事。


    是不是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越西,是不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我怎麽會在這兒?”我輕聲地問,仍是氣若遊絲,聲音中卻帶著幾分迷茫。心中驀地掠過霍去病風華絕代的臉龐,這樣清晰的酸澀和痛楚,這一切,又怎麽可能是夢呢?


    “你昏睡了三天了,一直喃喃說著夢話”楚瑾墨端過一碗湯藥,說:“你醒了就好了,可別再睡下去了。來,快把藥喝了吧,大夫說你身子虛弱著呢。”


    我心中本就苦澀,這中藥濃烈的苦味更是讓我難受,不禁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楚瑾墨低頭俯視著我,眼神中包含無數複雜的情感。板著臉孔,瞳仁中卻透出濃濃的灼熱和關切,還有一簇失而複得的急促火焰在他瞳孔中跳躍。


    他忽地長噓口氣,輕抿一口碗中的湯藥,忽然俯身吻上我幹涸的唇。


    我猝不及防,他舌尖溫柔,一點一點將苦藥注入我口中。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倏地睜大了眼睛。他無比接近地看著我,卻不肯再放開我的唇,一手擁住我的腰,深深地吻著,溫柔卻又充滿了侵略性。


    我沒有回應,他緩緩鬆開我,眼中滿是留戀,晃了晃手中的湯藥,說:“怎麽,想讓我一直這樣喂你喝藥麽?”


    我無奈,隻好捏著鼻子,接過湯藥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這樣才乖。”楚瑾墨在我床邊坐下,修長的手輕拂我的發絲,唇邊的熱氣繚繞在我耳邊,聲音磁性而深情,“你還記得我們分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我眼中有悠然的歎息,怔怔地看著他,盡管前塵如夢境,我也依然記得。


    那日在狼群前,他說“如果我再遇到你,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在身邊。


    楚瑾墨輕銜住我的耳垂,呼出濃魅的熱氣,幽幽地說:“一生一世,你都別想再離開。”


    我不知道楚安國給我吃的密藥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可的確是效力非常。


    這段日子裏,楚瑾墨派了好幾個大夫輪流來給我看診。鹿茸,雪蓮,人參等珍貴藥材也像流水一般地送過來,我調養了半月有餘,身體漸漸有了起色。


    那時肩膀被刺了一劍,傷口日漸愈合,皮膚上留下淡紅色的痕跡。


    可是每每想起被楚安國關在牢裏的那天,想起我在熊熊烈火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霍去病的心情,就仿佛是一場噩夢,令我心寒不已。


    身心受創。要想真正恢複,恐怕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日。


    最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楚瑾墨派來伺候我的丫環凝香為我梳洗打扮,看了看天色,說:“這個時辰,主公應該就快過來了呢。”


    她臉上帶著欽慕,對我說:“姑娘,你可有福氣,主公對你這般好。”


    我倚在床上,心下不知為何微微一動,楚瑾墨對我,也真算是很好了。


    想起剛剛醒來那日,自己也真是沒用,他喂我喝藥,輕銜住我的耳垂。我見到他本就有些百感交集,那時更是氣血翻騰,竟兀自又昏了過去。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他再也沒有對我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大概是怕我再昏過去吧。


    這半個月以來,他每日都跑到我房間來,完全把這兒當成了半個書房。窗下還擱著他的大書案,上麵擺著各色毛筆和竹簡。


    大部分時光裏,他就坐在那裏看他的竹簡,我則倚在床頭休息或者發呆。兩個人都不說話,隻是靜默地陪伴著彼此,氣氛倒也算融洽和諧。


    其實楚瑾墨對我的心意,我也不是一點都感受不到。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很多個夜晚,那些與霍去病在一起的畫麵總是流光碎影般地在眼前劃過。


    心裏很亂,這一切的一切,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歎了口氣,忽然覺得有些煩悶,於是對凝香說:“幫我更衣吧,想出去走走。”


    此時正是夏末,蟬鳴陣陣,帶著一種盛夏荼靡的味道。前方是個樸實的院落,隻有幾處青磚瓦房,四周也並無園林花景點綴。


    我穿過幾扇月牙門,穿花拂柳地沿著青石小路走,“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主公的別院。”凝香回答。


    想不到楚瑾墨竟然在長安安置了別院,是為了尋找千年前越西國大法師霍庸還是打探大漢軍情?


    我搖搖頭,想甩掉心中那些無關的掛礙,楚瑾墨的事情我不想去想,也許我該想想自己現在應該何去何從才是。


    回霍府?


    我身體裏有個地方在隱隱作痛,霍去病那晚沒有出現,我在熊熊燃燒的牢房裏,最後一點希望被燃燒殆盡。


    不,也許是楚安國騙我的,他根本就沒有告訴霍去病我被抓走了,要是霍去病知道怎麽可能不來救我?


    心中的希望猛地死灰複燃,也許,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我被關在那裏呢?


    我停住了腳步,我應該相信霍去病,我要回霍府!


    凝香見我止步不前,疑惑地問道:“姑娘?”


    我轉頭對凝香說:“我要出去一趟,如果楚君回來了,他知道我去哪裏了。”


    說罷不再理會她,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出了楚瑾墨的別院,沒有走出多遠,發現這個地方竟然就在長安城繁華的地段。大隱隱於市,楚瑾墨倒真是個人才。


    遠遠地,我看見了霍府的大門,腳下快步上前,去病…我回來了。


    突然見到有人從大門中走了出來,我見到那人,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立不穩,怎麽會是她?我扶住路旁一棵樹,站在樹下靜靜看著。


    我見到李梓微和霍去病一同走出了霍府,她身著輕紗黃衫,頭上鬆鬆挽了個發髻,一隻金釵斜斜插在上麵,上麵的步搖隨著她走路的時候輕輕搖弋。她此時倩笑顏兮,舉止大家閨秀,哪裏有半分癡心瘋的模樣?


    霍去病和她站在一起,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李梓微輕輕發笑,身體有意無意往霍去病身上靠去。


    我呆呆看著她和霍去病一同上了停在霍府前麵的馬車,愣愣地看到馬車消失在街道。原來楚安國說的都是真的,霍去病那天做出了選擇,他去救了李梓微。


    我真是個傻子,竟然會對霍去病癡心妄想。


    那些說過話,那些溫柔,那個吻。


    原來在他心裏,我什麽…都不是。


    我大徹大悟。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其實那本是他們二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我不過一個路人,模模糊糊被牽扯進來,是命中的劫數。


    一場劫數,夢醒之後,夢中如何,便忘幹淨。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不知不覺竟然走出了城門。沿著官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泥濘沾滿了我的鞋襪和裙角,我卻懵然不知。


    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片湖泊邊上,水麵上撒著陽光,幾隻飛鳥在湖麵上飛曳。我透過湛藍的湖水,竟然在湖中央見到了霍去病的臉龐。我下意識地抬起腳步,往前走了一步。


    立刻一個人從後麵攬住我的腰,我轉過頭去,對上了那雙古井般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閃動著。楚瑾墨對我說:“你不是要投湖自盡吧?”


    我掙脫開他的手臂,冷冷說道:“你怎麽來了?”


    他不著痕跡地將手護在我的身邊,像是怕我會跳下去,“從你出門開始就跟著你了。”


    他竟然一路都跟著我,那我看到的事情他也都看到了,我本以為他會開口問些什麽。


    卻隻是聽到他說:“你身體還沒有好,這裏風大,回去吧!”說完不由分說,便拉起我的手往回走去。


    回到楚瑾墨的別院之後,我直接回了房間,倒頭就睡,把一臉擔心的凝香關在了門外。


    到了夜裏,輾轉反側,一直想著心事。


    霍去病既然已經選擇了李梓微,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了。可是想著這兩年來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怕他因為我的失蹤而擔心,心下不忍,終於站起身來,走到案邊磨墨。


    我拿起毛筆,咬了咬嘴唇,就著手中的絲帕,寫下了《白頭吟》。


    “皚如天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日溝水頭。


    躞蝶禦溝上,河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聚不須啼。


    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又輕歎了口氣,將耳垂上所戴的梅花耳環摘下,用絲帕仔細包好放入懷中,就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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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驃騎將軍笑傳第二十九話


    給大家八一八為毛匈奴單於叫一隻猹,因為他的名字是伊(yi)稚(zhi)斜(chá)。


    腫麽了,是不是想起閏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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