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府外來了不少人看望沈寄,魏楹蹙眉,“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啊?”


    挽翠便道:“爺,聽說大半是災民,想必是感念奶奶恩德,聽說她病倒了,特地來看看。”


    魏楹想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出去看看吧。”


    季白便將拐杖遞了過來,這幾日沈寄是完全在休養,這會兒人喝了藥睡著了。魏楹卻還有災後後續的一些事務要過問,不可能完全丟開手。


    他出去門口看了看,那些災民聽說他就是年輕的知府,而且得知他是在震源地受了傷,紛紛跪地參見知府大人。


    “大人都請起吧,你們有心了。夫人沒有什麽大礙,我替她多謝大家了。”


    “魏大人,我們都是受過夫人恩惠的,這就要回鄉了。聽說魏夫人為了忙大家夥的事都累倒了,所以想過來就在這屋外給她磕個頭,也算是盡盡心意。菩薩一定會保佑魏夫人早日好轉的。”


    說著紛紛磕了個頭,然後離去。


    魏楹回去見到沈寄醒了便說給她聽,“你倒是比我這個知府還得人心一些啊。”


    “這些都是慈心會收容的人,當然多謝我多些。那些災區的百姓,一定不會忘了你這位一直在第一線的知府大人的。”


    過了幾日,陸續有返鄉的災民來給魏楹和沈寄磕頭的。沈寄身體好些了便露了麵謝過他們。


    “女人天性要柔和些,所以有些事情女人做起來事半功倍。你以後可不能說我就是在打發時間了。”


    “嗯,知道了。”魏楹聽說局麵最不穩的時候,是沈寄出麵穩定下來的,心頭也是感慨萬分。隻覺得得妻如夫複何求。


    “爹,喝藥了;娘,喝藥了。”小芝麻看嚇人端了兩碗藥上來,很孝順的提醒道。那天,爹爹回來的時候被抬著,接下來娘又一頭暈倒,她真是嚇壞了。


    魏楹和沈寄一人端起一碗,喝完簌了口,小芝麻很貼心的爬到榻上,往他們嘴裏各塞了一顆糖。魏楹和沈寄相視一笑,這倒真是同甘共苦了。


    小包子不認得魏楹了,魏楹抱他他就不樂意,又扭胳膊又踢腿的,非得到了沈寄懷裏才安分。沈寄看著他重又養回來的胖乎乎的小臉就開心。


    一個月後,這場地動的餘波也全都過去。那些出逃的富戶大戶陸陸續續全都回來了,慈心會那些夫人看到沈寄很是赧然。沈寄隻當沒那回事,對這些人本就不能寄望太高。還指著她們太平時那銀子出來呢。


    魏楹已經不需要拐杖了,畢竟沒有傷筋動骨。當時的情形很危險,他一直沒有說給沈寄聽過,也不準管孟等人告訴她,如果問就全體忽悠。他回來聽說沈寄在災民被謠言煽動鬧事的時候上街去穩定局麵,心頭當著是捏了把冷汗。對劉同知嘴上不說,心裏是有些不滿的。哪有自己搞不定把女人推出去解決問題的。何況,推出去的還是他魏楹的女人。


    這天,沈寄正在逗著小包子玩耍,他已經五個月了,可以自己穩穩的坐起來了,完全是一個小胖墩。這個體型要長成魏楹那麽修長,怕是需要脫胎換骨啊。也不知道魏楹小時候胖不胖。


    魏楹派人過來通知沈寄換衣服準備接旨。


    “哦,好!”沈寄趕緊把人交給乳母,自己在季白苜蓿等人伺候下換上四品誥命的大禮服。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接旨了,所以挽翠等人也算熟門熟路,立即著人準備香案等去了。


    這次事情完結,劉同知很知情識趣的牽頭上了道折子,把沈寄一年多以來所做的事,尤其是地動期間為災民奔走,在災民被耀眼鼓動鬧事事出麵穩定局麵的一幹事宜奏報了上去。這不,回音來了。


    魏楹和揚州府一幹官員已經受了嘉獎,嘉獎他們在地動期間應對及時得當,使損失降低到最小。當然,對魏楹這個知府是特別提出嘉獎。現在這道旨意是專給沈寄的。魏楹知道這裏頭嵐王應該有推波助瀾,不過這是沈寄該得的,不必領他的人情。


    沈寄按品著裝,在庭院中央接了旨意。聖旨不長,說的都是四個字四個字頌揚的話。還對慈心會也提出了嘉獎。末了刺沈寄玉璧、珍玩、宮紗若幹,黃金百兩。最後沈寄恭敬的接過旨意,然後起身。魏楹趕回來陪了從京裏來的這位公公喝茶敘話,末了給人安排節目。


    沈寄將旨意拿到供奉牌位的地方去供奉,魏杉和魏杬都很敬服的看著她,“大嫂,你好厲害,皇上都特意頒旨嘉獎你。”


    沈寄笑笑,肯定是現在需要立個典型,她運氣好碰上了。不過這是好事,日後皇帝總不好打自己的嘴,說她沒有婦德,然後往她家塞小妾吧。至於賞的東西,沈寄也笑吟吟的收了。傳家之寶又多了。沈寄從京城帶來的一個箱子,裏頭裝的就是從前太後和皇後賞的物件。那些賜下的布帛她都裁了做衣裳了,其他金啊玉啊的物件到時候也佩戴上,有宴席的時候穿戴出去很有麵子。宮裏的東西還是外頭不能比的。沈寄甚至還偷偷的把寶月齋的工匠叫到家裏來觀摩學習過。


    當然,最大的好處還是在名聲上頭。方才的聖旨嘉獎,聽說本朝唯有一門九駿的王夫人得到過。沈寄算是初步證明了走自己的路子也能走出個海闊天空來。不必一定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太後等人的觀點。這是她最高興的地方。


    所以,老七老八的恭賀,她高高興興的笑納了。


    “嗯,等你們成親的時候,大嫂一定送份厚禮。這次的事情,也多虧了你們兄弟呢。你們大哥給三叔祖父的信裏都寫了,說你們長進很大。”這兩兄弟就快要回淮陽老家了,魏楹特地寫信回去報備了一下。


    當晚,沈寄巧笑倩兮的趴在魏楹懷裏問:“你給那位公公安排了什麽節目啊?”


    “反正不是上青樓,這個時候說他幹嘛啊。”魏楹臉上有著饜足,不過如果媳婦兒不滿足,他還可以再效力的。


    “你們席間有沒有說起董玉兒,哦不,董娘娘的境況?”


    “說起了,她很得寵。不過,寧王前兩個月又獻了美人去分寵。反正宮裏就那麽回事兒。搞得合縱連橫跟戰國似的。”


    “還是我們家這樣好吧,完全不用魏大人你為內宅的事操半點心。”沈寄的手指在魏楹心口劃啊劃的,被他一把抓住,“今天得了聖旨嘉獎,這麽開心啊?”


    “那當然,這全天下有幾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殊榮啊。我原本以為,還要等許久做很多事才能得到的。”


    “你可不像被皇上明旨嘉獎就樂嗬成這樣的性子。而且你難道不知道,有了這一道旨意,日後出了什麽事人人都會盯著你。你要是出血出少了,都會有人戳你脊梁骨。就像那位王夫人,因為教養嫡子庶子有方得了嘉獎,哪怕再多心酸,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沈寄一愣,對啊,她怎麽樂嗬的忘了這茬了。這是那一張聖旨哄著人白幹活呢。日後她把全副家當填了進去,怕是也不能讓人滿足呢。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第二天沈寄就廣撒帖子把慈心會的骨幹分子都請了來同喜。取了聖旨出來大家一起分享跪拜然後打開來看,上頭對慈心會的嘉獎。眾人都激動得很,也有人懊惱自己關鍵時刻沒有像沈寄一樣替身而出甚至逃了出去,那樣也就可以得到點名嘉獎了。卻也有人想到那樣危急的關頭,一個不好就要掉了性命,甚至就算拉扯中被災民碰到身子,也算是毀了清白要一死以保名聲。沈寄這也算是火中取栗吧。


    沈寄笑吟吟的道:“今天請大家來,主要是讓大家同喜,因為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嘛。我相信,有了皇上的認同,日後慈心會一定可以越做越好薪火相傳。再有就是,知府大人外放揚州,如今已滿了三年,下個月就要回京述職,聽候吏部派遣了。慈心會的事我就隻有交給在座的眾位姐妹了。”


    其實因為已經打點過了,所以魏楹連任還是十拿九穩的。但是,在吏部沒有發文前,誰敢表現出來。那不成了你在左右吏部了麽。這個罪名可沒人能吃罪得起。所以,回京述職還是勢在必行的。而且,沈寄娘三也得跟著回去,做出等候派遣的樣子來,等吏部發文了再一起回來。


    今天這一場宴席,自然就成了送別宴了,大家好一番不舍。


    等到把人都送走,魏楹笑著從季白和苜蓿手裏接過喝得有點高的沈寄,小聲道:“小寄,你太損了。皇上好歹還賜了你那麽多好東西,還專門聖旨嘉獎你。你這麽一造勢,日後那些人誰還敢不爭著出錢出力啊,你才是白使喚人幹活呢。”


    “你放心吧,她們能得到的更多。有了皇上嘉獎的名聲,日後在家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的。”沈寄靠在魏楹肩頭,“我頭暈。”


    “讓你喝那麽多。”魏楹將她打橫抱起放到榻上。


    “都來敬我嘛,全表現得跟我姐妹情深的,喝了這個的,就不能落下那個的。大難臨頭的時候,沒見人跟我共進退的。”沈寄嘟囔。


    “她們分明就是嫉妒你,逮著機會就灌你呢。”


    “我知道,可是有什麽法子。真快啊,一晃眼我都在揚州住了兩年多了。咱們就帶些輕便的行禮吧。”


    魏楹搖頭,“不行,做戲都得做全套。不要露什麽把柄給人抓。”


    “好吧。”


    沒幾日,魏楹也被送別的下屬和揚州的府上大戶給灌醉了送回來。沈寄隻得張羅著煮醒酒湯,又擰了毛巾替他擦身體。還說我呢,你還不是被灌成這幅德行。


    這些都是場麵上的人,真正讓兩人感動不已的還是離城之日,揚州府的父老鄉親扶老攜幼出城十裏的在岸邊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看不見岸上的人,魏楹才放下了抬起作揖的手。他撫著作為代表的長者送來的萬民傘,久久不語。皇帝的嘉獎,百姓的認同,他這三年總算對得起這一方百姓。


    沈寄則捧著手裏一疊那些窮人家的孩子寫的書信在看。這些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有機會讀書識字。方才上船前魏楹也勉勵了他們一番,讓他們好好讀書,日後考取功名,也做一個能造福一方的人。


    這個時候,他們都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回來。回京城不過是打個轉轉而已,接下來三年還是回這水土溫潤又紮下了根基的地方守著。京城鬧成什麽樣都不關他們太多事。畢竟,魏楹分析的,如果皇帝還信任他,就會讓他繼續看住揚州這個繁華的錢口袋。他任內三年該交的賦稅可都是滿額按期繳納的,各項政績也是杠杠滴。何況還有個被聖旨褒獎過的賢內助。而且,皇帝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信任他。


    結果,一道晴天霹靂直接降了下來,調京任京兆尹一職。


    沈寄都被打懵了,北京市長都不好做呢,何況是這古代的京兆尹。這京城多少高官,多少貴人,多少皇親,多少國戚。沈寄現在想到那位仗勢欺人的蔣世子都還渾身不舒服呢。雖然是京官,雖然是四品,但是在京中四品算個什麽啊。哪個貴人一個不爽就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做得不好要被皇帝怪責無能,可要做得好,那需要多大的支持力度,耗費多少的心神啊。更何況是處在可能新舊交替,儲位又還不明的情況下。這個位置根本是荊棘遍布的啊。


    “不是說都打點好了麽?”還花了那麽多銀子,不就是為了求這三年的平安順遂麽。


    魏楹苦澀一笑,“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唉,天心難測。白花了那麽多銀子。


    “那你是四品,就必須去上朝了?”


    “嗯。”


    完了,這還得擠出銀子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想方設法買個宅子。官衙裏不是沒有住處,隻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方就未免窄了些。光是他們夫妻住還行,簡單的帶幾個隨身伺候照顧生活起居的人。可還有小芝麻和小包子,總不能讓他們跟著下人住在自家的宅子裏吧。他們家可是相當於在六環了,每天五更上朝,那不是半夜就得起了。這還好在不堵車。


    沈寄的思維有些亂,主要是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這麽安排,就忍不住的擔心背後有些什麽。於是隻好去想這些瑣事。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是福不是禍,盡力做好本分吧。”


    沈寄點點頭,好吧,先別亂了陣腳。


    回來的這段時日,他們還樂嗬嗬的到處走親戚,抱著孩子四處顯擺。魏楹又不用上衙賦閑在家,端的是過了一陣好日子。隻等著日子到了好回揚州來的,結果等來了這樣的結果。


    定下心神,沈寄便托了類似於後世房產中介的經濟去打聽合適的房子。價格非常的貴,真正的京城居大不易。等閑一個三進的宅子,隻要是靠近皇城的,少了三萬兩都休想拿下來。


    三四萬兩湊一湊還是湊得出來,不過既然是置辦大的產業,就不能隨隨便便就做了決定。沈寄決定在魏楹明年開印上任前好好的挑一挑。隻是,馬上要過年,還有一堆的事要忙。沈寄一想到京兆尹這個位置的艱險,心氣就順不下來。


    挽翠端了一盞茶過來,“奶奶,喝口茶。”然後小聲道:“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奶奶也隻得打疊起精神來應對。”


    沈寄手撐著頭,半晌嗯了一聲,“請顧媽媽先去幫我看看房子吧,她是一直在京城的,各方麵人頭也熟。辦好了這件事就放她回家和兒孫團聚榮養,將賣身契也還給她。”


    挽翠點頭應下,這樣顧媽媽走得也非常有麵子,是真正的因為年紀榮養。這些年奶奶一直用這個管事媽媽的位置養著顧媽媽,也算是仁至義盡。夫人待身邊的人都很好,照顧得很周到。也因此,自己等人才覺得跟對了主子。


    “年節禮的事,就請洪總管先擬個章程出來我看。還有年底宴請的事,也讓他去先張羅著……”沈寄把緊急要做的幾件事先分派下去,這才覺得心頭堵著的那口氣稍微下去一些了。


    魏楹這三年都在外任,最近時不時的就出去和同年舊同僚聯絡感情,今天不在家。


    “娘——京裏好冷!”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芝麻跑進來說。


    是比江南冷多了,沈寄也有些不習慣。


    “咱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這兒才是咱們的家,揚州那邊不是。爹娘是在這裏成的親,小芝麻也是在這裏出生的。咯,就是那間屋子。”


    小芝麻聽了頗感興趣的走過去看,沈寄重重吐出一口氣,這在外頭過慣了自在日子,又要留京小心謹慎的過日子,還真是有些難以適應。不過,也沒有別的法子了,當初比這更艱難不都過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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