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收到帖子自然是吃了一驚,方夫人也就是方清玨(沒寫她本名前都這麽稱呼)的母親很是疑惑相府怎麽會給女兒下帖子邀她過府一敘。雖然是以相府四姑娘的名義下的帖子,可她跟下人打聽了一下,相府四姑娘今年才五歲呢。會不會是因為之前清兒女扮男裝去東山書院考試的事兒?


    不管是什麽緣故,相府下帖子相邀,沒有不去的道理。方夫人答複送信人,他們家大姑娘到時候必定準時赴約。方夫人很高興,女兒正被丈夫關禁閉呢,責她太過離經叛道。門窗都盯上了厚厚的木板,一點光都不透進去。隻有送三餐和食水的時候門才會打開。連她都不知道裏頭如今到底什麽情形,這下終於有了把人放出來的理由了。


    不過想到這個閨女,她也是歎口氣。即便到了京城,夫婿也很少過問閨女的事,又經常宿在寵愛的平妻王氏或者是更年輕的侍妾通房處。所以清兒如果真的去東山書院讀書,每個月就在家露一會麵,就說在繡樓上繡花,她爹怕是也發現不了。而自己事後知道了,也隻能替她掩飾。隻是她考的名詞略高了一些,而且是借用的生下來就夭亡的同胞弟弟的名字。她爹無意間聽人說起之後留了心,回來突然審問她院子裏的人,就露餡了。


    其實完全是巧合,如今東山書院的入學試也是備受關注。因為方清玨籍貫是隴西,而且姓方,所以別人就問方父可是他們家的人。方父這才想起了自家那個不在跟前長大卻據說文章做得比同輩考上舉人的堂侄兒還好的嫡長女。


    有得寵的王氏在一旁攛掇和提供線索,事情很快被審問清楚。女兒也就不成東山書院,被關了禁閉。夫婿說女兒太離經叛道,膽大妄為。眼看要到出門子的當口了,再不好好扳回來,以後就幹脆不要找婆家,進家廟得了。當然也把教女無方的她也狠狠指責了一通。


    自從嫡長子意外落水過世,這十來年,夫婿帶著王氏在京城做官,對在老宅的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她們自然被各房的人看輕,女兒為了保護她這個母親,才會養成了男兒性格,也跟著幾個堂兄學了拳腳功夫。比起一半閨閣女兒,是膽大妄為了些。可是,被這麽不見天日的關起來,生父還說如果不徹底改好就要將她送進家廟以免以後出了門子給家裏招禍。便是溫懦傳統如方夫人,也是為母則強大動肝火,與夫婿吵了一架。


    可惜,夫婿才是一家之主,而內宅下人大多聽王氏的。所以女兒依然被關了起來,而她也不能在夫婿上朝之後偷著給女兒送些東西甚至讓她出來放放風。更有甚者,夫婿更是責她連個女兒都管教不好,剝奪了她管家理事的權利,直接讓王氏重新管家。要不是這份帖子太過重大,王氏不敢截留,怕是她根本就看不到。


    方夫人立即要讓人卸掉門上、窗上的厚木板,下人猶豫著不敢動手。


    “丞相千金要請大姑娘過府相敘,你們這些奴才是想攔著不成?拿工具來,我自己動手!”方夫人怒道。


    王氏婀娜的從半月門走了進來,“姐姐,莫如等老爺回來做主,也就半天的功夫。再說,相府千金可也沒邀大姑娘今兒就去啊。”


    裏頭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娘,出什麽事了?”


    “清兒,相府四姑娘給你下帖子,邀你過幾日到相府一敘。娘想著你在裏頭呆著,氣色不好。總不好病怏怏的去相府做客吧。而且也需得有合適的衣飾搭配,怎麽著去相府也得做好準備,不能失禮不是。可是王姨娘橫加阻攔,就是不讓娘放你出來。”方夫人管家的時候處處被王氏用慣了的人掣肘,如今她還攛掇夫婿將自己的獨女關起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所以這會兒她也不客氣了。


    王氏皺眉,這老女人沒來之前,府裏都是喊她夫人,在外也能以女主人的名義交際應酬。可是幾個月前,這對母女從隴西來了,她的風光就不如從前了。府裏就隻能喊她二夫人。往日因為他們含糊其辭帶過的平妻一世,也被外頭的人翻出來取笑。二房夫人雖然能在外應酬,卻是不如正室名正言順啊。


    裏頭的‘清兒’沉默半晌,“相府四姑娘,娘,聽說丞相隻四十出頭,這位四姑娘多大啊?更女兒年歲相當麽?”她才來兩個月,除了偷著扮男裝出過幾回門,就一直被關在繡樓上。也沒有機會出去認識同齡的官家千金。這些資訊不太清楚。她出頭鬧這麽一場,倒不是真的非去東山書院讀書不可。畢竟她不是男兒,讀了也不能考科舉做官。這一次能在查夾帶時蒙混過關都是因為她還沒怎麽發育呢。


    她就是想刷一下存在感,實在是父親太過分,居然在京城直接抹去了他們母女的存在。又有王氏在一旁攛掇,讓她和母親的日子竟比在老宅還要難過。倒沒想到,引起相府的注意了啊。效果比她預想的還好啊。


    方夫人道:“四姑娘才五歲,不過一手字已可見出些筆鋒了。”


    清兒挑眉,五歲?如果就懂得給人下帖子也太早慧了吧。丞相夫人她在小攤上吃飯的時候倒是有所耳聞,今年才不到三十七,丫鬟出身,整個人生簡直就是用來讓人勵誌的。這麽說是她留意上了自己?嗯,去見識見識。當時聽到她的事跡,自己不就很是好奇麽。而且,能結識丞相夫人,對於改善自己母女的處境大有幫助。至不濟,自己也能拉虎皮做大旗。


    “娘,你站開些!”清兒出聲道。


    方夫人依言站開了一點,“好了。”


    話音剛落,窗上的木板就被人從裏頭砸斷了,木屑飛濺,站得近的王氏還有幾個家丁丫鬟都被濺了一身。甚至有一根稍長一些的直直朝王氏的花容月貌飛來。好險她被旁邊的嬤嬤一拉才躲了開來。


    “方清瑕,你敢暗箭傷人!”王氏險些毀容,當下口不擇言斥道。


    稍微過了一會兒,眾人拍打完身上木屑,有一個綠裳的小姑娘放開捂著眼睛的手,然後從窗子破損處身姿輕盈的躍了出來,“我乃家中嫡長女,你不過區區一個姨娘,半個主子而已,竟敢直呼我的名字!好生沒有規矩!”說完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前,啪地抽了王氏一耳光。抽得王氏和在場的人都愣在了那裏。


    方清瑕甩甩手,其實打人耳光,打人的人也是一樣的痛啊。不過,打人打臉就下人麵子的。她偏要當著這些對王氏言聽計從,把她們母女王塵埃裏踩的趨炎附勢的下人的麵打她耳光。而且,她沒有人可用啊。帶來的兩個丫鬟都被那個無情的爹命人賞了板子還起不了身。不然,直接一聲‘掌嘴’,侍書和侍劍就可以上前代勞了。


    她從小跟著堂兄習武,手上的力氣可是不弱。嬌滴滴的王氏被打得轉了半個身,臉立時腫了起來。待她回過神來便捂著臉道:“你——”


    方清瑕走到母親身邊,“還敢拿手指著本小姐,是不是想本小姐再教教你規矩啊?”她長了一副斯文相,手下卻是斷掌,打人不是一般的痛哦。


    “你等著,等老爺回來看他怎麽教訓你這個膽大妄為的。”


    方清瑕好整以暇的道:“姨娘,你知道父親一個從四品的京官,能幹相府攀上關係有多不容易麽?你是想讓他把我也打得下不了床,然後白白失去這一次機會麽?娘,我們去看看侍書和侍劍。”那兩個丫頭也是有功夫底子的,爹用教訓丫鬟的手段應該傷不到她們的根底。但如果沒有好好請醫用藥,也是要吃苦頭的。不管相府為什麽給她下帖子,現在一切能利用的都要利用起來。


    祖母是好意,想著她們父女十年不見了。又覺得在京城能更有機會嫁得好些,所以執意要她們母女上京。可是沒想到自己的爹居然是那樣的。枉她小時候還總期盼著爹爹會從天而降,保護她們母女。


    哼,關她進家廟,她爹還真是迂腐。不過是將小女兒胡鬧的事兒,至於上綱上線至此麽。祖母還在呢,哪能由得他聽信枕頭風把自己關進家廟。大不了她就回隴西去,怎麽都能活得出來。以為這麽些木板就能真擋住她了,不過是不想母親再為難。都這樣了,母親居然對當年那個新婚的丈夫還有著幻想,還放不下。


    自己母女無人撐腰,在族中被人欺負。雖然有祖母,但畢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祖母。而爹倒好,在京城依紅偎綠,庶子庶女生了一堆。當年弟弟夭亡,難過的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弟弟生病去了,能怪到母親身上麽?這種男人,也配為人夫、為人父?


    方清瑕去看過侍女,勒令管家給她們請好些的大夫,藥也盡著好的用。


    管家方才看到了大姑娘掌摑二夫人的英姿,生怕自己不聽,她把護送她們母女進京的堂兄叫進來給自己也來一頓,趕緊的吩咐人去辦了。就是要管教,這家裏說實話也隻有老爺能管教大姑娘。他如今不在,二夫人挨了打躲在了屋裏,可不就大姑娘為大了。


    方清瑕看他照辦了,繼續道:“我要買寶月齋的衣服、首飾。你讓她們送些來我挑。”王氏將賬房看得緊緊的,不知道中飽了多少私囊。她偏要可勁兒的花用。她要去相府做客,買新衣裳漂亮首飾也是該當的。不然,豈不是墮了老爹的麵子。


    方夫人樂得看她鬧騰,在一邊也不出聲。


    管家想了想,這些銀子回頭老爺回來了,也是要花的。便命人去寶月齋讓人把成衣、首飾往家裏送。


    季白那邊一聽說是太仆寺少卿家的姑娘要買衣服首飾,立即跟公爹打了聲招呼,自己就帶著人送貨上門了。崔大掌櫃的一問知道是夫人要見方家姑娘,想了想對方的年紀心頭也有數了,自然是手一揮放行。


    方清瑕還沒有正式出過門,因為她爹也沒打算要在京城給她尋婆家。隻打算敷衍家中老母一些時日,照樣把她們母女送回隴西去。又有王氏在一旁攛掇,對這個女兒便忽視得徹底。因此,她的確也是沒有出門做客應有的穿戴。


    她這邊好整以暇的等著寶月齋的人上門,試圖從她們的態度裏看出些什麽。那邊王氏的兩兒一女一起氣勢洶洶的找來了。


    方氏為隴西大族,隴西與西邊不少異族接壤,民風比較彪悍。因此方清瑕在家跟著堂兄等一起讀書、習武並不算出格。不過在京城,文官家裏的孩子就很少學武的了。方父自己就沒有習武,方家從文還是從武是聽憑自願的。因此,方清瑕這三個異母的弟妹也沒有習武。就是習了,他們在能將堂兄從馬背上挑下來的方清瑕眼底也是三隻軟腳蝦。


    “你敢打我娘!”


    方清瑕道:“她以下犯上,我教教她規矩而已。另外,我這個當長姐的要提箱你們,王氏不過區區以姨娘,你們不能叫她娘。不然,姐姐也得教教你們規矩了。我為長,你們為幼,長幼有別。我為嫡,你們為庶,嫡庶更加有別。我教你們,那是身為長姐的責任。”那個爹口口聲聲在家從父,認為他對自己的有生殺予奪之權。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對這幾隻軟腳蝦,那也是有教訓的權利的。


    “我娘是平妻!”九歲的方二姑娘道,兩眼瞪得溜圓。嫡庶之分是天塹,她一向是以嫡出自居的。從來都是藐視那個通房所出的三姑娘的。出門也從不和庶女往來,都是在嫡女圈子裏。


    “哪本禮法書上有平妻這個說法啊?你不信會老宅去請族長大伯翻翻族譜,看你們的姨娘是不是被記為侍妾的。”方清瑕道。


    方二姑娘變了臉色,“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走之前特地去求證過的。”


    方二姑娘想了想道:“我不信你說的。你不像個好姐姐的樣兒,我們也不必把你當姐姐看。”她一邊說,一邊對兩個弟弟使個眼色。方清瑕一看,竟是三路包抄的架勢。那兩個所謂的弟弟,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撲上來想把自己的手給按住。方二姑娘,則是從袖子裏拿出來一種十分刺人的草,足有一小把呢。這個紮人很疼,而且臉上會起痕跡。他們這是想讓自己去不成相府不能露臉?有勇有謀啊!真是得了王氏得真傳。真要讓他們得逞了,爹也隻會幫著他們掩飾吧。


    方清瑕一邊感歎王氏真是夠受寵的,三個兒女年歲如此接近。一邊不客氣的一腳一個踹得兩個弟弟趴在了地毯上。不算重,畢竟隻是小娃娃。而且真有個好歹,族裏的人也容不得自己。狠毒的名聲更會跟自己一輩子。回頭給侍書侍劍看傷的大夫來了,正好方便給做個人證。她才不會讓王氏有機會散步謠言呢。這請的也不是她慣常用的大夫。而是芙葉郡主府上開的藥鋪的出診大夫。這樣的人不會輕易被王氏收買做假證的。而且相爺夫人要見自己,他更不可能幫著王氏。自己隻不過要他實話實說而已。


    “我已經命人去告訴二伯,相府邀我做客的事了。而且寶月齋得人馬上要上門來送東西。你們盡管鬧吧。”


    方家在京城,官最高的就是方清瑕這位二伯了。官居從二品的兵部侍郎。他知道了,爹和王氏就不可能攔得住自己出門。至於報信的人,那是她方才掏了銀子讓一個不當值的門房去的。神不知鬼不覺,王氏事後也查不到。這是一個家麽,還需要這麽鬥智鬥勇的?


    方清瑕對二姑娘道:“是要我把這些用在你身上麽?”


    季白到的時候,鬧劇已經落幕。方清瑕的二伯母也到了,和方夫人在一處說話。方二夫人一到,王氏就知道要糟。之前二房和她走動多,大家都在京城嘛。所以對方清瑕母女受冷落也沒怎麽過問。如今相爺夫人下了帖子,方清瑕在二房眼底就絕對是香餑餑了啊。真是大意了,居然讓這個小妮子翻出這麽大的浪頭來。


    “哎喲,是二少奶奶親自來了啊。我們家瑕兒怎麽把你給勞動了啊?”方二夫人是堂堂侍郎夫人,季白不過是商家婦。但誰讓她是方二老爺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家出來的呢。是以方二夫人對她相當的熱情。


    季白笑道:“這不是店裏一時抽不出人手了麽,又擔心誤了方姑娘的事兒。文娘,取出衣服讓方姑娘試穿。”她按照方家提供的尺寸帶來了六身衣服和相配的首飾。但是還是要試穿一下,當場就好改。說話的時候,季白就看向方清瑕,果然是個個子高挑的姑娘,膚白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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