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師父留下的那遝紙,正好看到他一步邁出去,第二步卻沒有刹住,結果失前蹄掉了進去。(.好看的小說)潤成眼前突然也是一片漆黑,他頭皮感覺到了頭發噌的都站起來的動靜。四周沒有聲音,安靜的很。潤成定了定神,伸手摸到了洋火,擦著了,就著洋火頭子上指頭肚大小的光,他鬆了口氣:原來是燈芯跌進了燈油瓶子裏頭,叫洇濕熄滅了。他譏笑了自己一頓:原來是自己嚇唬自己。


    排置好煤油燈,潤成接著讀下去。


    一個人跌進了這個看著像個鍾,卻沒有鍾頂子的山洞裏頭。文宏章也不知道自己從腦子昏黑一片什麽想法也消失,到他醒過來到底過了多少些時候。等他醒了,腦子不黑了,可是睜開眼和不睜開一個樣。這是個漆黑不見世麵的地處。看不見,那就隻好摸摸尋尋了。文宏章伸手朝著地上摸著,手上傳來的感覺毛茸茸的,軟軟的,摸過去有的地處高,有的地處低。文宏章大氣也不敢出,莫不是跌到了什麽長著毛的畜生身上。再悄悄慢慢摸,他發現者毛茸茸的東西根本不動,也沒有熱乎氣。摸上去濕冷濕冷的。他抓了一小點,伸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一股土腥和著潮腐的味道傳了過來。這應該是苔蘚,他從這麽高的地方跌下來,跌到地上居然沒有死不說,就連胳膊腿斷了也沒有,看來得多感謝這些苔蘚。可是不對,如果自己一點事也沒有,那麽這苔蘚得有多厚才能接住他?


    他接著用手指捅了捅地上的苔蘚,發現手指頭能伸進去。文宏章把整隻手都伸了進去,還沒有摸到底子。他不敢往下伸手了,反正不管怎麽著,自己的小命是沒丟。現在最要緊的是自己得想個辦法,尋見出去的道兒,至於師父給留下的書不書的,文宏章已經沒有心思去盤算了。摸摸索索總算是尋見了自己的包袱,摸了摸裏頭東西好像還在。


    他慢慢站起來朝著前頭走,其實這陣前後左右都不算數了,那邊反正也是黑黢黢的一片。他邁出去一隻腳後,卻不敢再邁第二隻腳了。不是害怕再跌進去,而是從腳拔起的地方,苔蘚底下透出了微微的綠光,他能看見自己的腳了。他試著邁出了第二步,又亮了。他站住,在原地跺開腳了,腳底下的苔蘚叫他踩齊實(作者注:齊實就是結實了的意思吧)了一大片,周圍也漸漸能看見一丈方圓遠近了。眼就著綠光,可是看不到周圍有什麽東西。他看著自己被光線映著的全身,很是別扭,全身都綠了,手伸出來就跟水扁擔(作者注:水扁擔是作者老家草皮裏頭額一種小蟲子,大概是螞蚱的一種吧,渾身都是綠的,身體瘦長形似扁擔,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叫水扁擔吧)的腿似的,別提多惡心了。


    惡心歸惡心,他強忍住往前走。接下來,他跺一會腳,照亮一片,往前走一截。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現。更要命的是他,跺著跺著發現又回到了原地。他再一次不敢往前走了,照著這樣一直走下去,累死也就是多畫幾個圈。到底怎麽才能尋見個出去的道兒?文宏章一個勁告訴自己不要著急,慢慢想個辦法。可是越這樣想越著急,腦門子上的汗水下雨似的就下來了。不光是出汗,他開始大口喘著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地方開始沒氣叫人吸了的緣故。開始沒注意,他看到自己出去的氣能看到白色,身上才感覺見冷。哈出去的白氣,沒有直直朝前走,而是慢慢拐了彎,朝著他斜後方走。他想了想,是不是因為有股什麽力道吹著氣了,或者就是這股力在吸他出去的氣。他管不了那麽多了,不管是個什麽方向,也不管這個方向是誰給指的,文宏章決定朝那個方向走。走對了,算他命大。走錯了,他也認了。反正呆著這個地處不走,也是個冷死憋死餓死渴死,還不如豁出去試試呢。他邁開大步,不斷得吐著氣超前走。


    走了得有三百來步,文宏章明顯感覺腳底下的地勢開始傾斜。苔蘚好像也沒有那麽厚了,腳踩上去發硬起來。接著往前走,文宏章沒有注意到這微微下坡的地形會猛的一下子發生變化。原先根本看不出有人動過的痕跡,可是這陣腳底下卻出現了圪台。沒有反應過來的文宏章一腳踩空,直接踩到了第二個圪台上,將將站住。經過了上回的跌落,他告訴自己千萬得站住。


    還往下走嗎,文宏章問自己。走,不知道這個圪台是到哪裏的,不走,倒是知道個事,那就是他得死到這裏,沒人知道。走,他順著一個個圪台,朝下走了四五十個,到了一塊平地。沒有了苔蘚的光線,他是摸著黑下的圪台。(.無彈窗廣告)到了平地,卻發現這裏有光線進來,在這個平地的一人高的地方有個窟窿,光線就是從那兒照進來的。就著這束光,文宏章大量起這個四周圓溜溜的石頭房子來。丈五方圓,不算是很大,也就一人多高。四周的牆壁和地上都是用石頭壘起來的,每塊石頭都是大小相仿,拚對的很是仔細。看完四周的文宏章毫無例外地也看到了在這個更像是個石頭盒子的空間裏的石頭台子。石頭台子大小和高低像是碾盤,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麽稀奇的。台子上頭有個黑色的盒子,四四方方,盒子底下還壓著什麽東西。


    壓不住心裏的好奇,文宏章忘記了自己還沒有尋見出去的道兒,他圪蹴下看起這個盒子來。伸手摸摸,挺沉。晃一晃,好像裏頭還有東西,文宏章發現不對勁。這根本就不是個盒子,或者說這個東西隻是外形像是盒子,裏頭密密麻麻布滿了圓圈。從內到外總有大圈掏著小圈的這個盒子,每個圈子都叫分成了等分的小格子,各自裏頭都是字。看了半天這些字,結果卻叫文宏章汗流不止:自詡為個讀書人的文宏章,上頭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他不知道上頭寫的是什麽,可是卻感覺見這個東西恐怕不是等閑之物。他收了起來,順手翻了翻盒子底下的書,他發現這書上居然也有自己在盒子裏頭看到的字。另外在這些字之間,有等多地方都有更小的字,這些小字文宏章認識,他腦袋裏頭一陣熱烘烘的。要翻到第一頁好好看看,卻聽到了撲通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跌進了水裏的聲音。這周圍上下滿是石頭的,哪兒來的水?他仰著頭看,發現在那個透進光來的口子外頭,有根細細的東西晃來晃去,接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順著這根細細的東西朝上走了,黑東西底下還滴著什麽。


    文宏章扯起嗓子,喊有沒人。因為這不是別的,文宏章看盡的是提水的繩子拴著的桶,有人在提水。這個石頭屋子在一口水井邊上。文宏章喊了半天,隻是見繩子上下,卻沒有人搭話。他想想,光叫喚看來是不行了,他把那幾本書和盒子用衣裳包好背在身上,退後幾步,幾步上前,瞅準了那個口子,爬上去拽住了繩子!一旦拽住,他就使勁晃著,晃邊叫喚這兒有人。上頭還是沒有人搭理他,他叫喚了一陣,實在是堅持不住了,跌坐到了地麵上。他鬆開繩子沒有多大功夫,繩子上的桶被拽上去了,緊接著繩子又下來了,停在了那個窟窿跟前。


    文宏章定了定神,憋住一口氣,衝過去一跳拽住了繩子,上頭的人把他拽了上去。頭剛剛伸出井口,文宏章看見了驚人的一幕:周圍都是村民,手裏都有棍棒,還有的是地裏做營生的家夥什,都衝著他。他在人群的前頭發現了他投宿那家的老頭。他緩緩勁兒,從井口爬了上來。跳下井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氣。不知道是什麽的怕人東西才真正叫人害怕,這會兒這群人雖然好像殺氣騰騰,文宏章倒還不在意。他歇夠了叫這群人散了吧,沒人動。他火了:看見沒有,我是個人,在大陽婆爺底下還有影子,看見了沒有?我跟你們說不清楚我怎麽到的井裏頭,反正我是個正兒八經的人。人們沒說話,也沒動。文宏章咬咬牙:走不走,看見沒有?他拿出來那個盒子,再不走,我用這個盒子收了你們的小命,趕緊的,各回自家的院子!


    人們還是沒出聲,也還是沒有動,文宏章舉起盒子,說我要收了!結果他話還沒有喊完,人群就跟底上有窟窿的桶裏水一樣,呼啦一下子全跑了。有的人嫌從大門出去慢,索性翻牆走了。一時間大人叫喚小娃娃哭,文宏章苦笑著搖搖頭:看來這群人都是吃硬不吃軟啊。他扭身發現身後還有人,原來是那個主家的老頭。文宏章喊了一嗓子:大爺,你不怕我收了你?趕緊回家!


    老頭來了一句,叫文宏章感覺腦漿子翻滾,老頭說這裏就是他家的院子!文宏章好好看看,可不是,那天黑夜老頭磨鐮刀的時候,就是從這口井裏提的水啊。


    他笑了,換了口氣跟老漢說不要怕。隨後他把自己進山尋東西,如何上樹,如何踩空,如何黑咕隆咚走了老遠,又如何撿到東西,又如何見到了繩子。老漢聽完了,感覺不害怕了也敢說話了。


    據老漢說,他根本也不知道這口祖傳的井裏還有這麽個去處。想想也是,這普通人家誰沒事會下到井裏頭看看井壁上有沒有個窟窿?文宏章想想手裏還拿著嚇唬村民的那個盒子,難道說是吳三鬼師父叫他尋的東西就是它?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老漢姓什麽。老漢吐出一個字:吳!文宏章想想,似乎明白了。


    他拽著老漢坐在了房簷底下,細細的開始聊起來。


    他的猜想基本算是對上了。這吳家弟兄三個,早年老二夭折,陳年了弟兄兩個,老漢是老大,而那個老三不是別人,正是文宏章在建陽出事後被火化的師父吳三鬼。文宏章沒跟老漢說吳三鬼是出事死的,也沒說他是吳三鬼的徒弟。他隻是說吳三鬼沒的時候托他尋東西,說是尋到了就送給他了。老漢哦了幾句,也沒多說什麽。看起來,這老漢和師父的兄弟之情也不怎麽樣。文宏章覺得多說也沒什麽意思,他給自己留了一塊,把剩下的現大洋都掏出來給了老漢,說是吳三鬼托他給的。結果老漢又說老三在村裏不學好,後來出去很多年,他怎麽能知道家裏還有人活著呢?文宏章硬著頭皮編下去,說是吳三鬼幫過自己,即使不是吳三鬼叫他給老漢的,他也應該給的。反正他是硬叫老漢收下了那些現大洋。


    事情說開了,老漢也不怕了,得了現大洋,心裏也很得爽。到了黑夜飯時,老漢叫老娘娘給炒了菜,搬出自己的米酒,就要和文宏章喝開來。文宏章不會喝酒,和老頭應付了幾口吃了些飯,就回自己睡的屋裏躺下了。躺在床上,沒用多久睡著了。


    睡了一覺,睜開眼一看天還沒有亮起來,文宏章也忘了問老漢自己出去幾天了,自從上山都沒有休息過。要非說歇過,那陣昏過去就算是吧。身體還很鬆軟,他翻身準備接著睡,可是卻怎麽也睡不著了。他烙烙餅一樣在木板子鋪上過來過去好幾回,還是睡不著。眼睛困得睜不開了,腦子裏頭還是有什麽事。他一下子坐起來,開始閉著眼想這幾天的事。


    開頭是畫的像是人手的地圖,接著是到了這家住下。老漢的話叫文宏章受到了啟發而去尋那個最高的山,尋見了最高的山想辦法爬上去卻一腳踩空跌了進去,再後來九曲十八彎踩著苔蘚到了石頭屋子裏頭,得到盒子和書從井裏叫人給拽了上來,叫人們日怪的以為是個賴東西。文宏章笑了笑,這幾天的經過快趕上那個什麽馮夢龍的小說了。可是隨即一個問題,他想著想著,笑不出來了:到底是師父發現了這盒子和書看了以後放在這裏的,還是師父根本就是觀氣望風,知道這裏頭有東西,自己不取叫他來,還是根本就是吳家祖傳的。他腦子裏頭好幾個想法都纏在一起,這麽纏著纏著,就沒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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