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成提到耀華摸出來的牌子,卻惹來了耀宗的冷笑和悶哼。


    原來,耀華拿著那個牌子,想賣掉換錢花,卻自己也不知道該要價多少。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個當初給他指引道兒的城裏人,他悄悄把牌子給那人看。那人拿到牌子,叫耀華不要張揚,就拿著牌子說是尋個什麽專家給問問,回了泰延。過來半個多月回來,牌子沒了,錢的事也沒有提到。耀華問,那人說是叫公安局的給沒收了,沒收了自然也就沒錢。耀華當場就叫喚了起來,可是那個人居然就不害怕。他說耀華要是不怕更多人知道,最後叫公家知道,那就使勁兒叫喚。耀華醒悟過來,自己可能叫人家給算計了,可是這個虧他就是個啞巴虧啊,能和誰說呢?


    潤成不想聽耀宗反反複複說他們兩人有多麽不值得了,直接問耀宗腿的事。耀宗反應過來,撩起自己的褲腿。他指著腿上的手印,說這就是那天叫不知道什麽東西拽住的地方。潤成說知道,說是什麽時候發覺的。耀宗說,自己回來也沒有太在意。因為從亂葬坑回來也沒有害不待動(作者注:害不待動在當地方言裏就是身體不舒服生病的意思),他就根本不知道自己腿上什麽時候有兩個黑手印。還是有天黑夜脫了衣裳睡覺時,他老婆看見的。


    一開始有個黑手印,耀宗還是有些害怕。可是一個多月了,那個手印在的地方也不痛不癢。他就不管了。本來就是嘛,這個手印就像是個磕碰著的黑青印子樣,人身上還能斷得了有個黑青。過幾天不就沒事了。


    潤成說,是不是變成了越來越大的一片黑青了?耀宗唉了一聲算是承認了。這個印子越來越大,耀宗的腿就開始不大聽使喚了。有時候做個重營生,圪蹴下就站不起來了。他懷疑是腿上的毛病,可也不敢去醫院,就怕醫生看出來叫更多人知道。他就這麽拖著,這段時間走道兒都有些不靈便了。他使勁掐了小腿一下。自己說鬧不好這條腿就沒用了。


    潤成給耀宗說了個法子,叫他趁著早上雞叫時殺掉一隻大公雞,用雞血染布裹住小腿。先止住不要叫這股黑青再往大長。等潤成把那些骨頭排置好了再想想法子,其實潤成自己也沒有什麽把握。師父文瘸子給留下的書裏頭,好像也有的就是說這類的邪病怪傷怎麽治。問題是他也看不懂上頭說的話,還的尋人給看。


    耀宗覺得興許聽這個後生的。自己的腿還有希望。臉上的顏色好賴變得鬆寬了些。潤成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你看你們弟兄兩人幹的這叫什麽事。


    這句話接著又叫耀宗羞臊的不知道怎麽應付。


    他回過頭收拾自己口袋裏的東西,這次他特意把那個從師父櫃子夾層裏頭尋見的大號黃顏色羅盤帶上了。指望著好好給那些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都沒法子托生的人們尋個好地處,其實就算是求人家不再怪罪活人幹的這些事,不要再折騰了。可是背了這一道兒,累的潤成夠嗆。這隻羅盤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這麽沉。


    他站起來。準備自己再次去那個亂葬坑去。耀宗看著他朝著西北走了,才一拐一拐的往回走,邊走邊看跟前有沒有人。


    快到那個亂葬坑在的梁上時,身後頭傳來了洋車子的車鈴子響,他朝著道兒邊上走,給洋車子讓道。洋車子卻停在了身後,是大哥。大哥說,爹來了在鄉上我哪兒等著呢。老三醒了,你先回去看看再說吧。


    潤成聽說弟弟醒了,一方麵是操心弟弟,另外就是想著,或許能從弟弟那兒鬧清楚,事情是怎麽出的,也能更好得排置這回的事。他跳上大哥車後衣架(作者注:後衣架在當地方言裏指的是自行車後麵的行李架,至於為什麽這麽叫,作者也不太機明)催著哥哥趕緊走。哥哥貓下腰,喘著來時就喘上,這陣還沒有散下去的粗氣,往鄉上走。


    到了鄉上,爹正在大哥的宿舍裏頭,背著手低著頭走過來走過去在地上畫圈。潤成叫了聲爹,爹一看見他就上來,揪著他胳膊叫他趕緊走。潤成本來準備上爹的車子,大哥說他也要回去,爹瞪了他一眼,說好好伺候領導是正事。栓成卻飛身上來車子,叫弟弟坐上來,頂了爹一句,寶成是我弟弟,我不能回去看看?


    父子三人在道兒上,大楞給小子們說寶成是今兒前晌,潤成走了沒多長工夫睜開眼的。一看見三小子醒了,娘小妮說趕緊叫潤成回來。蘭芳立馬就說她去叫,結果是大楞害怕一個妮妮家,在道兒上有個什麽閃失,就自己來了。看樣子爹累的夠嗆,衣裳濕的這陣還沒有幹了。


    潤成拍著大哥的肩膀,說大哥,你看人家寶成年紀沒你大,妮妮就跟到家裏了,你跟王貴梅怎麽樣了。大哥說盡是瞎胡說,什麽叫他跟王貴梅。潤成笑笑,我都看出來了。王貴梅不賴,再說他爹還是個不小的頭頭。大哥罵了一句,說家裏娘和娘娘還不知道什麽樣,寶成也才剛醒來,他還能笑出來。可是潤成覺得,弟弟醒了就什麽都好說,他心裏算是鬆寬了不少。[]


    上來南梁坡,就能遠遠看見官莊場上的大楊樹了。父子三騎得更快了。到了官莊下西長坡的時候,栓成都沒下來,沒大捏住閘,差點杵到溝裏去。兄弟二人到了門口,扒開還在門口圍著的鄰裏鄰居,往院子裏走。栓成心說,這有個什麽看的?就是村裏人,什麽事都好看個稀罕。


    窯裏,三個女人圍著個寶成。寶成還是平躺著,娘正給寶成喂小米湯。蘭芳看見他們進去,就接過碗接著喂。叫小妮和小子們說話。小妮叫潤成快給看看。潤成不是治病的醫生,他掏出那個羅盤,上炕平端著羅盤繞著弟弟走了一圈。他長出一口氣。跳了下來。跟人們說,應該是沒什麽事了。我拿著正天地,規方圓的羅盤看,沒有看見有什麽不正的東西。要是寶成還是身上有什麽,羅盤就不能那麽平穩。娘娘說娘,那趕緊給娃娃做些好些的吃的,給補補。


    喝了些小米湯的老三。看著精神還行。他要坐起來,大楞沒有答應,潤成也說還是躺著吧。潤成給他蓋好薄被子。就想著問問弟弟。哪知道寶成說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尋二哥。可是沒看見二哥,心說要是說了自己出的那件事,沒人信,也容易嚇著娘和娘娘。再說了。沒有二哥在。其他人聽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等了一頓總算是等到了二哥。


    寶成說的開頭確實是跟耀宗說的一樣。自從他跟著耀宗學開拖拉機以來就跟著魔了一樣。白天跟著車到處跑不說,黑夜睡著手還不停,轉來轉去,就跟開車一樣。這樣難免叫同學們笑話,蘭芳也笑話說,專門問他說能不能學會,結果寶成叫蘭芳等著,等學會開了就帶著她出去轉轉。蘭芳就高興得說叫他趕緊學會吧。沒想到的是蘭芳的一句不太認真的話叫寶成當了真。這以後寶成往拖拉機後頭跟的更緊了。


    出事那天大早,天才剛剛雞叫了頭遍。寶成就起來了。他叫尿憋醒後,起來尿完就沒有再回去接著睡。他想起來這段時間來叫他吃不好睡不著的那個大家夥五十五。他打算乘著師父耀宗還沒有起來,幹脆上去看看,說不定車門開著還能摸摸方向盤。對寶成來說,多摸一下五十五那都是天底下最好不過的事情了。他扣上扣子就朝著前一天黑夜師父放車的地方走去。


    寶成這時停住了說,問潤成,二哥,你們斷,我看見什麽了?


    栓成說老三你快說吧,我們當時也沒有在跟前,誰知道你看見誰了。


    寶成接著說他還沒有走到拖拉機跟前,卻看見好幾個人趴在車那兒。混混沄沄他也看大清楚,不像是師父,因為師父耀宗其實是個比較懶的人,不可能起這麽早。再說,師父也就是一個人,他到那兒去尋這麽好幾個人,跟他一搭趴在車軲轆上。不對,趴在車軲轆上幹什麽?


    寶成看見有人趴在車軲轆上,突然想起來,心說這不會就是老漢校長說的,是什麽階級敵人在搞破壞。保不準是因為階級敵人看見人人民的生產隊有了這麽厲害高大的拖拉機,眼紅帶恨,就想著來搞破壞。趴在軲轆上說不準就是要拆卸下來運走。寶成想到這兒,圪蹴下拾起疙瘩土坷垃,狠狠喊了一句,叫你們搞破壞,使勁扔了過去。


    這群人挺日怪,一下子就跑的沒影了。人也跑不了這麽快啊,寶成心裏有了些害怕,大早上按理說天沒有那麽熱,寶成頭上卻出水了。他想往回走,可是拖拉機就在不遠處,他實在是想上去摸摸。


    潤成問弟弟,後來還是去了,你不害怕了?


    寶成笑笑,跟人們說,他那會兒開始自己跟自己說。這些人就是來搞破壞的。雖然跑的實在是太快了,都不像是人。可要是真的是階級敵人搞破壞,跑的不開能行嗎?那不早就叫人民群眾給逮住交到革委會去了。那自己還去追嗎?這些人都跑的沒影了,去哪兒追?再說要是逼急了這些敵人,說不準還有麻煩呢。要是他們以後來報複怎麽辦,聽校長說,階級敵人那可是殺個人臉都不變顏色的。


    寶成主要是著急著想摸拖拉機,就不斷變著花樣來騙自己。不過也不能完全這麽說,眼下來看,有些說法倒也不是他編出來的。潤成邊聽邊開始微微笑著看著老三說他的事。


    寶成給了自己很多說法以後,心裏慢慢不害怕了。他心裏更多的開始想著師父會不會沒有鎖車。等到了跟前,他伸手拽了拽,居然發現車門是用一根細鐵絲稍微扭住了一圈,原來師父犯懶就這麽關上車門。正好,寶成扭開鐵絲就鑽了進去。


    潤成問弟弟,你看見車軲轆地下的那幾疙瘩墊石了嗎?寶成很肯定說自己原本就沒有打算把車開走。他想學會開不假,可是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沒有學會時他也不敢開車走。就是因為怕自己上車,車溜了坡,他上車前看過墊石,一疙瘩都沒少。


    上了車,他也就是扳著方向盤轉了幾圈,踩了踩離合,手都沒有碰過檔把。就在他還挺得意,心裏想著什麽時候徹底學會了就能叫蘭芳坐上來開著走。


    這時車真的走了!順著坡開始慢慢往下溜,寶成想下來,車卻越來越快。從車轎子窗戶看出去,道邊的草皮都飛一樣往後頭倒退。寶成定下神,要使勁踩住刹車。他知道刹車時哪個,踩上去卻發現是軟軟的,踩到底了車卻沒有站住,還在往前頭走。師父耀宗不也是這樣就能叫車停下來嗎?為什麽眼下不行,車壞了嗎,夜兒後晌師父不是還開出去了嗎?一定是剛剛那些趴在車軲轆上的人幹的,階級敵人就是夠殘忍,破壞拖拉機的刹車。


    寶成的腦子裏頭飛快出現了很多的問題,可是沒有一個能叫車停下來。車開到了半坡的時候,開始朝著道邊猛的拐了過去。這下拐的太猛,車翻了過來,寶成從車裏翻了過來。


    潤成說,這車反過來不是因為你猛打的方向盤?


    寶成說,自己都叫嚇壞了,哪兒還知道打方向盤?他叫甩到了道邊的溝裏時,還有知覺。後來,就看著好像是有一群人抬著什麽東西過來了。等到了跟前,他看見了人們抬的東西就是那個五十五拖拉機。那麽大的鐵疙瘩離了地,可是抬的人卻是什麽人都有,大人、小娃娃、男的女的。看著這麽多人,可是小娃娃和女人能有多少勁兒,怎麽就能抬得動?還有不對勁的,這些人穿著的衣裳寶成沒有見過,不知道是哪兒人穿的。都是六七月的天氣,這些人還穿著厚厚的衣裳。那群人抬著拖拉機過來就要扔在寶成身上。寶成要挪動身子躲開,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和兩隻腳叫人死死摁住,根本就動不了。


    就這樣,寶成眼看著鐵疙瘩壓在了自己身上,他也慢慢沒有了知覺。


    蘭芳問寶成那群人最後去哪兒了,寶成說自己沒看見。潤成接著一句,那些大概根本就不是人。不是人那是什麽,這句話叫大家身上感覺見一股子涼氣就吹過來了。潤成說保不準這就是那幾疙瘩石頭上的賴東西,或者就是死人的怨氣。


    潤成問弟弟,你沒知覺一直到醒過來?


    寶成說沒有,他沒有了知覺其實沒有多長工夫。他躺在地上,眼前先是慢慢的黑下去,過了一陣居然又開始亮了起來。他站了起來,聽到了很多人的喊叫,鼻子裏頭還聞到了燒東西的味道,抬頭他遠遠看到了升起的老高的黑顏色煙柱。


    前頭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未完待續。。)


    ps:這是本人在嘈雜的街邊,作為接站人員,抽空寫出來的一章,歡迎大家品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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