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那人用手裏的煙屁股指指腳底下,說底下就是。23us


    潤成像是叫箭杆子射中一樣,騰得跳了起來,說你膽子真大。


    潤成給工頭說這麽幹不合適,他看的書上都說了有這麽個講究,還是不要隨便的好。工頭有自己的想法,整個陳寨也不是一家兩家蓋瓦房,早些幹完這家的營生,還能攬到其他人家的。多攬到營生,就能多掙到工錢。潤成聽不機明工頭說的是什麽,聽著不像是長陰人。不過工頭的意思他知道,反正就是不聽他。


    工頭看著一抱粗的大鬆木上了房頂,斜著眼看看潤成,朝著地上使勁吐了口唾沫,點上煙就叫人們開始用扒釘固定大梁。說實話,工頭實在是看不上這個二十多歲的後生,年紀不大,能懂什麽?鬧不好,還就是騙幾個錢花花,這樣的人,手裏沒有本事,嘴上工夫倒是挺厲害。


    潤成抬起頭看著那根大梁,從往上走開始。潤成心裏就提溜起來了,到了半中間的時候同他心裏就咯噔了一下。等工頭叫來了歇著的屬相不對的人,幾下拽上去了,潤成心說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他看到了工頭從胡柴老長的嘴裏吐完唾沫拉出來的亮晶晶的絲兒,覺得自己在跟前實在是沒什麽意思,就鑽出人群,接著幹自己的營生去了。


    上梁以後,照例是要放炮慶祝一下的。這不是潤成要他們準備的,長陰一帶。起房蓋屋都是要這樣的。潤成的背後傳過來的炮聲,響的人耳朵眼子疼。他心裏有了這麽個想法,本來從工頭小看他的事上說。出事了才正好,正好教訓這個不講究的人一頓。可是這麽想就算是不叫傷天害理,也是個見死不救。他越想越覺得這麽做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扔了手裏的刨子,踩著一地的刨花衝出了院子。


    就是隔壁,沒多遠。潤成腳踩剛邁出院門,那群看的人就像是驚著一樣都跑遠了。掛在樹上的2000響小炮還沒響完。人叫喚的聲音已經蓋過了炮聲。潤成也呆住了,一抱粗的大梁早就從房頂上下來了。橫在地上的大梁底下,露出來的是兩條胳膊兩條腿。底下是個人!


    一頓手忙腳亂。潤成打幫這些上梁的人,把地下的人給拽出來的時候,那個人整個身子都已經壓碎了。從臉上都上身,都是血糊糊。一群人叫了一頓。沒用。早就斷氣了的人。就剩下胳膊腿兒連著個身子,抬起來的時候,耷拉下來的胳膊腿軟不顫顫的,像是多餘出來的一樣。潤成沒看著工頭,問人才知道,工頭像是個猴一樣,還在房頂上蹲著呢。看那個樣子,眼神都有些呆了。潤成叫了他幾回。沒反應,潤成從地上拾起一小疙瘩瓦片來。砸在了工頭的屁股上。工頭感覺見疼,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工頭,從圪蹴著變成了兩條腿騎著牆,幹嚎起來。也不知道是嚎些什麽,就是不下來。一搭幹營生的那群人,把壓死的人抬到一邊以後,都過來架好叫大梁砸倒的梯子,準備把工頭給扶起來。


    人們上去了,一個兩個還拽不動他。沒法子,工頭的兩條腿像是化了一樣,耷拉在胯上。潤成叫人們用繩子拴好工頭,順著牆出溜了下來。一落地,工頭就攤在了地上,渾身散架了。就這麽一陣陣,工頭就嚎的聲音變了,嗓子裏頭隻剩下了沙拉沙拉像是拉鋸的聲音。他看著潤成在跟前,一把拽住潤成的褲腳。不知道說些什麽,潤成這個時候也不想聽他說什麽,他想不機明的是,大梁是怎麽掉下來的。


    潤成甩開工頭的手,叫人們扶到一邊,他順梯子上去。潤成沿著支撐大梁的的三腳架走了一遍。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從扒釘紮出來的眼兒可以看出來,大梁是生生從三腳架上頭拽出來滾下去的。是三腳架的位置不平,有高有低?可能性不大,這些人也不是頭一回才幹這個營生,還能幹成這樣?是扒釘還沒有釘好,人們就鬆開手了?這些人天天在一搭幹,這點營生還用專門招呼,誰不知道要等扒釘全部都上好以後再鬆手?看不出來,潤成準備從上頭下來的時候,手扶著牆,感覺見牆動了一下。


    就是這麽一動,眼前的牆裂開了一道縫。潤成幾步就從梯子上跳到了地上,離開牆一圪節看。他以為這堵牆要塌了,可是忘了日怪是什麽意思,日怪其實就是你有些時候的根本想不到。想到了就不叫日怪了!偏偏倒下的不是潤成看見裂縫的那麵牆,而是對麵的東牆跟後頭的山牆倒了。生土坯子的牆倒下,黃塵土暗啊。一下子,在跟前的人們都叫罩在了塵土裏頭。主家的人們在近處站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實際上,當時根本就沒有人說話了,那群本來是來看熱鬧的人,也遠遠站著光看不說。


    潤成抹了幾把臉上的土,把工頭扶起來到了一邊,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工頭也像是土地爺一樣,從眉毛到胡柴上都是土。再加上這個家夥剛剛嚎的時候滿臉的唾沫鼻涕,臉上像是花兒一樣。潤成顧不上笑話他,問了幾句才想起來,這個家夥不是本地人,說的話很快,潤成根本聽不懂。還得叫人給一句一句翻著說,真是費死勁兒了。


    工頭說,自己因為看不上潤成這種小木匠的,他覺得自己是蓋房起屋的大木匠,還有什麽不懂的。上梁在他們老家就沒有那麽多講究,沒聽說來了陳寨還有這麽多說法。他斜著眼看潤成的時候,心裏就開始盤算黑夜的時候,主家那頓有酒有肉的答謝飯了。本來嘛,眼看著就是順理的事,能有什麽意外?八八六十四根扒釘兩頭各三十二根。在最上頭是二九十八根,每個扒釘敲八下。數著響聲就知道營生快要幹完了,工頭招呼下頭開始點炮吧。反正也不差這一點工夫了。主家都出來,高興的圪皺著眼角,看著大梁上去,叫他們幹完下來喝酒了。就是這個時候,大梁像是活的一樣,帶著在最上頭砸扒釘的後生,三滾兩滾就下去了。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底下的人就沒了。工頭總歸是沒等到完整的八十二根扒釘都釘完。


    主家沒有顧上過來說,這塌了以後怎麽辦,可能是看人家隊裏死了人。覺見這個時候提不合適。工頭也沒顧上想著房蓋著塌了,怎麽給主家交代,他主要發愁的是,怎麽給人家後生家裏交代。用他的話說。人家後生頭一回出門。就有出來沒回去。後生家裏就他一個小子,這叫工頭怎麽回去交代。


    潤成沒從工頭那兒問出什麽來,準備跟主家道聊道聊。從這群幹營生的人跟前路過的時候,一句話叫他注意起來。有人說,這個後生是屬小龍的,今年剛滿虛歲十八。潤成回頭問他們,說的是不是死了的後生。原來正是,潤成心說。還是那個原因。人活一世,逢九過坎。有的人命硬。過的順順當當。有的命偏軟,就獲得磕磕絆絆。有的興許都過不去坎。


    師父的書裏說過,屬蛇的,老鼠的,都是五行熟陰的屬相,對活人住的陽宅有不好,蓋房起屋的時候不要用這些屬相的匠人,免得害己害人。就是搬家暖家(暖家:在當地就是喬遷的意思),也不請這樣的人。除非是主家也是同樣的屬相,兩生相克,也可平安無事。這小龍的說法,潤成知道,在有些地處,就是長陰縣靠西的村裏,意思大概是一樣的,小龍就是蛇。早年間的人不願輕易說蛇,就把蛇叫成是沒有角的龍,也就是小龍了。


    還是應上了師父書裏說的。本來是好好的吉慶事,成了個屋塌人死的賴事。這人世間的好跟賴其實就隔了一堵牆,就怕有的時候就是一張紙。可惜的是人們在牆這邊,要不就是紙這邊就看不機明。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都能看開,都能看穿,那老天爺是幹什麽吃的。老天爺還就是憑著這個耍威風的嗎?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潤成每天都要應付一幫子人,給這家掐完開工,給那家算上梁時辰。沒多麽大的村子陳寨,潤成的名頭算是傳開了。人們按照這個官莊來的小木匠給出的日子,都順順利利的開工上梁了。自然,新家裏要做的木匠營生,也就都托給潤成了。潤成自己也幹不過來,就叫著師父二平住在了陳寨,趁著天暖和多幹些。


    這些營生就是受些,潤成感覺圪煩的是,塌了房的那家,每天都過來尋他。開始還說說叫潤成打幫的話,後來每天有空就來潤成幹營生的人家圪蹴著,自己點上根煙,吧嗒吧嗒吃完,不說什麽就走了。十來天下來,潤成都開始想躲著這家人。可是遇到這個事了,哪有沒法子不幫。


    潤成不是不想幫,眼下主要是他也說不準。陳寨這麽多人都起房蓋屋,人家都沒有出事,偏偏他們家就死了人。興許是其他人家運氣好,也許就是這麽瞎碰,其他人家也是沒碰上倒黴,反正之前也沒出過這樣的事。潤成說不準的是,好好的陽宅,還在蓋的時候,就死了人。多少對這幾間瓦房日後的凶吉有影響,而誰也看不了那麽長工夫。潤成這幾天不出聲,主要是想等手裏的活兒幹的差不多了,再跟那家人好好說說。他心裏犯嘀咕的那個後生到底能不能很利索的起開。


    等到自己攬到的木匠營生都幹的差不多了,這年的夏天也就過了。那家的屋裏塌下來的磚石土坯還散落的一地,不想收拾,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講究。潤成自己手裏的營生幹的差不多的時候,自己抽空到了那家。叫出來那家裏的男人,他們在門口道聊開了。


    潤成心裏的疑問不光這麽簡單,從他來陳寨的時候,就看好了這兒的地形。但凡好的地形,都是藏風納水,匯精聚華。而陳寨的地形除了案山有些過於低矮外,可以算是潤成見過最好的地形。這類的地形,一般是不會出什麽陰邪血光的災禍。就算是有苗頭,也能有法子躲過去。跟官莊一比,是要強上好幾倍的。


    好在這家姓李的人,住在陳寨好幾十輩了。自然對陳寨從古到今的時光知道的不少,也就能給潤成說不少這類的事。男人說,這陳寨,老人們說是後頭元山的支脈。所以以祖山是元山來論的話,那這陳寨是大有來頭的。從元山頂上往過看,就能很明顯看出來,這陳寨處的位置像是元山潛行了一陣之後的凸出,可是不能小看這股子凸出。陳寨的人傳了多少代,背後的元山龍脈其實是條木龍。這木龍講究的是生發,潤澤的是後代。正好這個凸出就像是木龍懷胎。懷胎不就是有了後代嗎?再加上凸出的前方是不大不小的小山包,應了案山的說法。


    潤成看出來了,其實這正是他感覺日怪的地處,這麽好的地處應該出不了什麽禍事的呀。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這家人,這陳寨除了剛剛說的,最近幾十年出過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沒有?


    對方不太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說沒有。潤成提醒了他好幾遍也沒用。最後,潤成幹脆跟他說,有沒有什麽早年間傳下來的井口啦,石碑啦,還有廟什麽的。


    那人得到了提醒,一下子就站起來了。說還真就是忘了,這陳寨村子中央的場上曾經有口井。要說日怪,這個井就夠日怪的。就是三歲的小娃娃都知道,水往低處走。可是那口井在的時候,雨水多時,井口裏的水倒是不見漲。等到一年不見雨水的時候,井裏的水卻也不見少。李家這個大哥說了。好像從小就記得,這口井,裏頭的水就沒低過,不管是年旱還是年澇。水位反正就是不高不低,隻要趴下用手就能提溜水上來。


    井呢,潤成問。那人說,在吃不飽的年代,有人活不下去投了井。從那以後,不光是井水一落千丈,就是那個投了井的人,也沒撈出來。有人就傳開了,這口井,底下通著壽水,接著就通了分河,在往下就是皇河,在以後就是大禹老爺也得敬三分的大海了。興許這人早就到海裏喂了魚蝦。陳寨的人沒見過大海,見過的魚蝦也不超過十個。很多人就離這井口遠遠的了,就是平常還圍著井口道聊吃飯的人也都離得遠遠的。


    潤成聽了半天,還是沒有問到自己要的。那人用手裏的煙屁股指指腳底下,說底下就是。


    潤成像是叫箭杆子射中一樣,騰得跳了起來,說你膽子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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